他知晓两人的交情,终究没有隐瞒,忍痛将一切和盘托出。
沈玉天恨他入骨,却顾不上许多,火速赶往景熙城,为东方既收尸。而他,仍然没有去。
日夜煎熬,梦魇不止。
少年救他时的果断,与少年求他时的绝望,在他脑海中一次又一次交叠。
一年后,出乎意料的,沈玉天又一次前来找他。
“东方既没有死。”沈玉天道,“他只是,被人挑断手筋脚筋,震断浑身经脉,生不如死,而已。”
沈玉天一字一句,简洁平淡,而他如遭雷击。
怔立许久后,他取出自己的归心令,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如何发出的声音:“这个……给他。倘若日后,有任何可用之处,归去堂任凭驱策。”
然后,就在那一天,他自断一臂。
骨肉撕裂的剧痛从右肩传来,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东方既的痛苦。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偿还那一场无法挽回的亏欠。
……
房门忽然被叩响,将廖乘空从幽暗的回忆中猛然震醒。
荀谦若看了他一眼,得了默许,才应声道:“进来吧。”
原以为是堂中兄弟有事来寻,进门之人,却让两人都是一惊——林安。
“林姑娘?”荀谦若率先开口,语气微带惊讶,“你们谈完了?”
林安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沉默着走近,将手中一个物件放在桌上,道:“我是来还东西的。”
桌上,赫然是三人都无比熟悉的——归心令。
从踏入江湖的第一天起,这枚令牌便一直陪在林安身边。在许多次落难之时,它都派上了用场。她早已将此物当做冥冥之中的缘分。
而如今,她亲手将它放下,指尖不再有一丝留恋。
廖乘空神色顿时一变:“是他让你来还的?”
荀谦若迟疑道:“他……都告诉你了?”
林安摇头:“他什么也没有说。可是,还用说吗?”
她的目光落在令牌上,声音平稳:“他收到王府传信时,正在归去堂中。他从来不是鲁莽逞勇之人,更不蠢,不会异想天开,以为仅凭一己之力,便能从重重围困中救出家人。
他求过你,对吧?”
廖乘空的唇线一紧,却未作声。
林安却也没有等他开口,只接着道:“而后来,他依然飞蛾扑火,独闯天罗地网。事情的结果,也再明显不过,不是吗?”
她轻轻一笑,语气依旧平静,“我知道朝堂水深,也清楚利害分明,更明白人与人之间,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以新没有恨你,我也不会。可是,我不能再收下这个东西。”
时至今日,她心中早已明白,包袱里凭空出现的归心令,不是机缘巧合的天降好运,而是陌以新……不知如何,悄然塞给她的。
陌以新从未用过这枚归心令,即便当初进入官场,需要演一出戏,他也是拜托花世,而没有再向归去堂借一分情面。
将这枚归心令交给她自保,是他第一次用它。
这枚令牌承载着的,是相救一命的恩情,八拜之交的誓言,指天誓日的约定。却更是,一切破灭的心灰意冷。
她终于明白了沈玉天对归去堂的敌意,和当初那一句“龟去堂”的恶意嘲讽。
她不似沈玉天那般激烈,却也无法再接受这枚,承担着陌以新的绝望,和廖乘空的愧疚的归心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