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春桃已款腰替他续酒,垂落的珍珠耳坠擦过他衣袖,声音娇糯如雏燕,在他耳边吹气:「公子,奴家亦可。」裴世宪赶忙喉间骤然发紧,猛地抬手欲推,却碰倒了春桃手中的酒杯。
「哎呀!」春桃惊呼着跪在地上捡拾碎片,抬头时睫毛上竟凝着泪:「都怪奴家笨手笨脚……」末座穿茶绿素绸的沈公子笑道:「则序兄若是嫌吵,沈某这就遣了她们。」话音未落,秋杏已将阮咸往桌上一放,整个人斜倚在裴世宪肩窝,温热的气息吹得他颈侧汗毛倒竖:「公子可莫听沈公子的,奴家知道城外哪处洼地的月光最宜读书呢。」
他望着这十三丶四岁少女白皙的脖颈,忽觉满阁的苏合香丶丝竹声丶笑语喧哗都成了虚影。他的思绪飘向千里之外漠北草原,仿佛看到那人窗前的月光,透过雕花槅扇,洒在他攥紧袖角的指节上,泛着清冷的光。在这声色犬马之地,那月光成了他心中唯一的纯净寄托。
裴世宪好不容易从那喧嚣的声色场所脱身,脚步踉跄地回到林氏商铺。他本就不善饮酒,今日为了城外洼地之事,不得已陪人喝了一杯,此刻只觉天旋地转,强撑着仅有的一丝清明,脚步虚浮地迈进屋内。
在那声色犬马之地,为了不被酒色乱了心性,他只能不断在心底思念着李云苏。本以为这思念能成为他抵御诱惑的屏障,却未曾想,离开之后,对李云苏的思念如脱缰之马,再也无法遏制。她那双宛如杏花般灵动的眼眸,弯弯似月牙的秀眉,尤其是那仿若仰月含珠般的娇艳红唇,不断在裴世宪的脑海中放大,每一处细节都清晰得如同就在眼前。
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远,忆起她在雪地中跪倒哭泣,那柔弱无助的模样让他心疼不已;忆起她在草原上策马驰骋,英姿飒爽的身影仿佛闪耀着光芒;忆起她凝视萱草时的侧脸,恬静而美好,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她现在好吗?她此刻又身在何处?」这些念头如同藤蔓般在他心中疯长,关于李云苏的种种回忆如汹涌的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让他的心也随之剧烈地躁动起来。
裴世宪只觉得浑身燥热难耐,血液仿佛在血管中沸腾,贲张的血脉让他坐立难安。这样被欲望侵扰的情况,在还未结识李云苏时也曾有过,那时的他,只需翻开书卷,沉浸在圣贤的文字中,便能让那颗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然而今日,一切都与往常不同。他接连灌下好几杯凉茶,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却丝毫未能浇灭他心中的燥热,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发热,欲望如野草般肆意疯长。
他跌跌撞撞地冲进内室,铜盆里的井水早已凉透。他伸出手,猛地浸入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臂弯直窜头顶,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才略微有了一丝平静。他缓缓将手从铜盆中抽出,打算回到书桌前,再仔细看看洼地的草图,筹划一下书院该如何营造。可刚坐下不久,那股燥热又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比之前更甚。他双手颤抖着撕扯开领口的锦缎,露出里面细葛材质的中单,领口大开,试图让肌肤多接触一些空气,缓解那难耐的燥热。
他快步走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想让江南的秋风吹进屋子,驱散这一室的燥热。然而,这秋风却没有漠北的冷冽,带着江南特有的温软与缠绵,轻轻拂过他的脸庞,不仅没有带来一丝凉意,反而让他更加烦躁。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满是痛苦与挣扎,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再也无法忍受,又一次疯狂地撞回内室。他颤抖着双手,将铜盆里的井水当头浇下,刺骨的寒意瞬间激得他浑身战栗,身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可即便如此,他仍觉得不够,心中的燥热依旧如熊熊烈火般燃烧。于是,他又费力地将木桶拎起,高高举起,再一次向自己浇下。这一次,更多的水顺着他的胸膛流淌而下,一直流到了下腹,那彻骨的凉意终于让他稍稍控制住了自己。
裴世宪深深呼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他所有的痛苦与挣扎。他缓缓拿过汗巾,颤抖着擦了擦自己的脸。一边艰难地脱着粗葛汗衫,一边拖着一地的水痕,脚步蹒跚地往卧室走去。
他换上乾净的中衣,虚弱地躺倒在床上,双眼直直地盯着床上的帘子,眼神空洞而迷茫。脑海中依旧不时浮现出李云苏的身影,他努力想要将这些画面驱赶出去,可越是抗拒,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他在心底不断告诫自己要克制,不可亵渎李云苏,不知过了多久,在这无尽的挣扎与疲惫中,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