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裴世宪便前往拜谒苏州知府况亦鼎。
「世伯。」裴世宪躬身行礼。
「则序啊,一晃都这般大了!」况亦鼎抚须感慨,「座师可还康健?」裴桓荣是况亦鼎当年科考的主考官,故以「座师」相称。
「祖父尚好,只是年事渐高。」裴世宪恭敬作答。
「则序此来苏州,所为何事?」
「禀世伯,祖父有意在江南倡建书院,特遣小侄前来踏勘选址丶营造学舍,并延聘名师。」
「开书院?此乃教化善举,易办。」况亦鼎颔首。
「世伯可有山长人选?不拘江南河东,唯学识渊博丶德望素着者佳。」
「不拘河东便好办!」况亦鼎闻言,眉头舒展。他初闻延请山长,还担忧裴老爷子固执于河东籍贯。朝堂之上,江南丶河东壁垒分明,门户之见甚于政见分歧,诸多争执,不过为争而争,为权为势罢了。论道术丶民生,实则大同小异。譬如那土地兼并,江南有,河东亦有,无非五十步与百步之别,「他人不可为,己人则可为」之别罢了。如今既言不拘地域,他自然乐得引荐。
裴世宪心头一松,大事总算有了眉目。「今年大计,世伯牧守苏州已十五载,按例当迁升。小侄先贺世伯!」
况亦鼎听得「大计」二字,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贤侄,难言啊。眼下宣化战事未歇,户部又加派江南赋税,能否如数完纳尚在未定之天。若不能……恐难迁转。」
「江南赋税本已独重天下,竟还加派?」裴世宪惊问。
「范尚书自有范尚书的合计,」况亦鼎语带无奈,「无非是道江南富庶安靖,百姓乐业,堪当此任罢了。」
「唉,世伯辛劳了。」
「食君之禄,分内之事,勉力为之罢了。」况亦鼎摆摆手。
「若……若不得右迁,世伯作何打算?」
「乞骸骨!」况亦鼎斩钉截铁道,「老夫在这苏州府,已蹉跎十五寒暑,岂有两任九年知府之理?不如告老还乡,含饴弄孙,落个清闲。」
裴世宪心下恻然,知此乃积郁之语,一时也无从劝慰,只得默然点头。
在况亦鼎的鼎力相助下,四维书院报呈学政衙门的文书很快便获允准。裴世宪对这位世伯的干练与情谊感佩于心。临行前,他再度登门拜别,一为致谢,二则恳切言道:「世伯若离任姑苏,万望赐知。」言罢,裴世宪方辞别况亦鼎,离开了苏州,转道武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