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文眼中微闪,笑容温淡和煦,把伞柄递给面前的人:“娘子当初帮我,我却屡屡给娘子添麻烦。”
“您把我送的东西捐给了悲田坊和济慈院,我都知道了,娘子心善聪慧,我却愚笨狭隘,远不及您胸怀,是我又唐突了,您收下伞,就当我再和您道一回不是吧。”
郦兰心睫羽颤动,刚想推拒,又听见他说:“这雨很快要下大了,我是同伯府一齐坐马车来的,车上有的是伞,是伯府的伞,伯母要是知道您没带伞具,肯定希望您拿着。而且现在下了雨,租马车回城的人就多了,您和那边两个小姑娘或许还有的等,春雨凉寒,若是淋久了,怕是要染风寒。”
郦兰心方才惊觉,转过头,才见不远处,梨绵和醒儿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各自撑了一把大伞,正不知所措朝她和苏冼文的方向看过来。
先前跟着苏冼文的小厮们站在两个丫鬟旁边,显然是他们给的雨具。
再转回头,仰首,实在对着这张还染着羞涩笑容的脸说不出拒绝的重话。
“……多谢你了。”最终,轻声道谢,水眸盈盈。
只四个字,苏冼文的眼睛却像是落了星子般亮起,脸更加通红:“不,不谢!”
手脚无措一会儿,挠了挠侧颊:“那,那我就先走了,娘子。”
郦兰心对他的羞赧已经麻木了,甚至能扯起微笑,点点头。
苏冼文红透头脸,猛地转身,招呼小厮们,同手同脚疾步离开,很快消失视野里。
梨绵和醒儿这时才跑过来,探头探脑:“娘子,娘子?”
“娘子,您和那个苏大官人说什么了?”醒儿好奇。
“天爷,咱们怎么老是能遇着他?”梨绵忍不住感叹,“他没说些什么不好的吧?”
郦兰心摇了摇头,失笑:“没有。”
“从前可能有些误会了,他虽然鲁莽,但好像,品行确实不坏,是个好人。”
……
京城夜深时,疏星映户,群动收声。
暗卫手捧卷轴,疾步入了寝殿。
须臾,震响碎裂锐声透出殿门。
院中众人不明由来,只能屏息闭气,不动分毫。
画卷徐徐展在书案上,长长画卷,画工极为准确精湛,将河边清俊文官与发裙淋湿的妇人同蹲身躲在一把伞下,同放莲灯的场景勾勒十全。
再往后,是美妇人接了年轻男人的伞,两人相对说话,距离仅仅三两步。
最后一幅,是文官匆匆淋雨离去,妇人站在原地,久久望着。
用画卷来禀报监视的内容,通常只在暗卫无法靠近,看到的事又极其重要的时候。
河岸边,这文官和郦夫人说了什么,无从得知,下着雨,即便想要读唇,也被伞遮住。
他们只看见,郦夫人和那文官一同躲在伞下,你替我撑伞,我帮你点灯,只看见他们相对而站,那文官不知说了些什么,让郦夫人怔怔凝望他许久,最后收了他的伞。
他们一笔一画,并不添油加醋,只呈上眼中所见。
宗懔站在书案前。
茶盏砚墨镇纸笔枕碎裂在地,但他的目锋直插在案上长卷上。
画卷上那张明媚笑脸,他已经多日不曾见过了。
她不肯见他,将“林敬”派去送东西的人也全数拒之门外,极尽躲避之态。
而他为了她能暂时安心修养,忍耐着,不去见她。
可她又做了什么呢?
清明时节,祭奠她的好夫君。
顺便给那一直对她念念不忘的文官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