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出征在即,”她说,“我给你送来些常用药物,都是我自己配制的,比太医院用得好。”
秦萧含笑谢恩,正要将人请去正厅奉茶,崔芜却道:“不必麻烦,我今日也不是天子身份造访——兄长的行囊呢?可容我检查一二?”
这话搁在旁人自是极失礼,但秦萧知道崔芜的性子,并不觉得冒犯,反而极为受用。他引着崔芜来到正院,东里间是卧室,西次间是书房,行囊收拾得满满当当,装车就能走人。
这府邸是崔芜所赐,她却是头一回来,自己还颇觉新鲜。那边秦萧吩咐厨房去备甜汤,这厢她浑不拿自己当外人,里外转悠过一圈,忽见床头包袱里露出一角粗劣毛衣。
崔芜认出九曲十八弯的针法,顿时窘了:“兄长怎么还带着这个?”
秦萧淡笑:“如今天气热,待到河东就冷了,总归用得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崔芜在案前坐下,一边扒拉着木匣里的常备药物,一边道,“这羊毛粗劣得很,我从夺天工那儿调了一批上好的棉衣,厚实又软和,正好给兄长带着。”
“还有两件进贡的玄狐大氅,御寒保暖最是管用,也给你一并带走。”
秦萧:“棉衣与狐裘自然好,只秦某心里仍是钟爱这件毛衣,还请陛下许臣随身携带。”
毛衣粗劣,针法也糙得很,缘何能得武穆侯青眼?
还不是因为崔芜所赠,亦是她为他亲手织就的第一件衣裳。
崔芜突然想起那一日,秦萧气势汹汹地入宫问罪,虽因突发的军情耽搁了,但两人心知肚明,这事并没有过去。待得时机合适,还会旧事重提。
她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兄长想带就带着吧。只我此来,还有几件事叮咛。”
“臣洗耳恭听。”
“此去河东,铁勒固然重要,洛明德的生死也不能不查,”崔芜道,“公孙真发来折子,搜遍事发区域,仍未寻到尸身。”
“我猜,十有八九,他还活着。”
这个猜测是有根据的,如若洛明德死于乱军,尸首定不会被处理,公孙真怎样都该寻到痕迹。
但他没有,虽不排除尸首被野兽拖走的可能,但崔芜派去的禁军不是吃素的。她的直觉告诉她,洛明德还活着。
“铁勒轻骑出现的时机太巧,正好赶在洛明德搜寻罪证的当口,我不信这是意外。但若是人为,只可能是当地有人里通外国,借铁勒人之手销毁形迹。”
“若真如此,则兄长此行既要威慑外虏,又要提防暗箭,实是腹背受敌。”
秦萧听明白了:“陛下放心,臣会小心行事,也会设法寻到洛御史下落。”
崔芜欲言又止,终是轻轻叹息:“兄长身子尚未养好,到底是……要你操劳了。”
不是没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却还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在崔芜的预设中,秦萧至少应在京中休养一两年,待得去了病根,各方面条件也成熟了,再领兵北上。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秦萧本人倒是安之若素:“臣的身子已无大碍,不瞒陛下,成日里安居京中,亦觉精力无处使唤。北上也好,有臣在一日,定不叫铁勒人越过雷池半步。”
崔芜仔细端详过他,见其神色坚定,眼神明亮,就知秦萧私心里盼这一天已经盼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