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不由己地栽回枕中,兀自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崔芜换了张帕子,为他擦拭掌心和腰腹:“福宁殿。”
秦萧这一惊非同小可,奈何崔芜摁着他,想起身都不能:“臣与陛下身份有别,怎可……”
崔芜从随身荷包里摸出糖块,塞进秦萧嘴里。
满口香甜堵了秦萧话头,他错愕地睁大眼,眼角因高热浮起红痕,那模样竟有几分可人。
“兄长的身子一直是我照看,没人比我更清楚,”崔芜一边解释,一边手脚麻利地擦过全身,“你病成这样,我不亲自照应,如何安心?”
秦萧还有犹豫:“臣乃外臣,入住陛下寝殿,只怕……咳咳,有损陛下清誉。”
崔芜是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规矩于她都是狗屁,当年值夜班时,休息室离病房一墙之隔,该见的、该摸的,一样没落下。
“兄长现在知道清誉了,”她没好气道,“当初你病得只剩一口气,还不是我贴身照看?”
“该看的、该损的都损没了,现在才来操心这些,晚了吧?”
秦萧哑口无言,也是病得实在没力气,舌尖搅动着糖块不说话了。
说话间,崔芜擦完上身,待要拉扯裤腰,被秦萧忍无可忍地摁住。
他没力气开口,连窘迫带无奈地瞪了崔芜一眼。
崔芜只得让步:“我去叮嘱几句,待会儿再来看兄长。”
说着,起身使了个眼色,在殿外候了半晌的倪章和燕七立刻进来,接过为自家主帅擦身的活计。
“兄长暂且住这儿养病,你二人追随他多年,最了解兄长起居习惯,也留下照拂,”崔芜低声叮咛,“兄长病势不轻,定要小心谨慎。”
倪章原还觉得不妥,待得听见那句“病势不轻”,想也不想应下:“陛下放心,卑职必定尽心竭力。”
崔芜满意点头,又去了前廷。
安西众将果然没走,却也不敢擅闯宫禁,就候在垂拱殿外。崔芜无意令他们着急,开口给了交代:“兄长暂且留在宫中养病,等好了再挪出去。”
“至于几位将军,府邸已经备下,清行也亲自瞧过,朕就将人托付与你了。”
安西众将微觉不妥,然而在河西时,秦萧便是由女帝照拂,如今由她接手,似也不是说不过去。
只是外臣留宿女帝寝殿……怎么听着那么别扭?
安西众将不敢问,他们并非女帝嫡系,交情没到那份上。这其中,颜适算是与女帝最为相熟,加冠礼都是天子亲自主持,却也不曾开口。
“臣领旨,”他躬身行礼,面露迟疑,“若陛下允准,臣想探望小叔叔……”
“今日天色已晚,兄长又病着,改日吧,”崔芜缓声劝慰,“等兄长好了,有多少话说不得?何必急在一时。”
颜适没有勉强,行礼退下。
安西众将跟在他身后,还有些不放心。史伯仁快步追上,伸胳膊怼了怼他:“真把少帅留宫里?这、这要是传出去,像什么话?”
他能想到的,颜适自不会忽略,甚至想得比史伯仁更深一层——这些时日,他冷眼旁观,大魏朝堂表面和睦,私底下却隐隐有了文武派系别苗头的征兆。
如今女帝将大胜归来的悍将留在宫中,简直是往文官手里送把柄。
崔芜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那么,是她根本不在乎,还是……有意为之?
颜适不敢再想,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不管像不像话,”他正色道,“这都是陛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