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这里,”她将“账簿”推到丁钰面前,其上记载的内容却非生意账目,“自年初至今,花门楼来往商队共计二十九支,其中有六支来自铁勒。”
丁钰剥葡萄的动作顿住,皱眉抬头。
酒楼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此地又位于丝路入口,素来是汉蕃混居。倘若只是几支铁勒商队,混在各色人等中并不起眼。但将这个数字提炼出来,再与总量一比较,就显得十分可观。
“铁勒人占据了燕云以东,就算要做生意,也该是跟女真或是江南商贾,”他思忖着,“这么扎堆往西跑,几个意思?”
他一边说话,手底动作也没闲着,极利索地剥出一整盘葡萄,推到崔芜跟前:“吃点水果,你照照镜子,自从来了西北,嘴角都起皮了。”
崔芜拈了枚剥好皮的葡萄,自指尖转过一遭,突然道:“去请兄长,我有话同他说。”
秦萧来得很快,依旧是步履稳健,从容不迫。他像是刚沐浴过,发髻挽得一丝不苟,发根处却渗着些微水汽。身上也换了簇新的襕袍,凝夜紫的蜀锦料子,束金带、佩白玉,颀长鹤立,态度安闲。
“阿芜寻我?”他撩袍坐下,隔案一笑,“何事?”
崔芜正要开口,抬头却显而易见地恍惚了一瞬。
秦萧:“阿芜?”
他连唤两声,崔芜方慢半拍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秦萧看呆了,恨不能抽自己俩耳光。
她干咳两声,将盘子往秦萧跟前推了推:“正午太阳毒,兄长先用点果子,解解暑气。”
一旁的丁钰眼睛瞬间睁大,那果子原是他辛辛苦苦剥了半天,谁知崔芜没用几个,全便宜秦萧了。
他瞧得眼皮直抽,不想围观这二位“兄妹情深”,起身默默走了出去。
秦萧不与崔芜客气,送了两枚葡萄入口,又问:“阿芜专程相邀,不只为了请我吃果子这么简单吧?”
崔芜将“账簿”摆在他面前,直截了当地说明用意:“铁勒人精明得很,每次来此都改了装扮,若非我请来坐镇酒楼的掌柜是个人精,又与铁勒打过交道,怕是很难瞧出破绽。”
“如此大费周章,图谋必不在小,说不准与玉门关外的回纥人有关,兄长不可不防。”
秦萧久经战阵,比她更清楚个中凶险,闻言肃重了神色。
“阿芜放心,秦某有数,”他说,“这个人情,秦某记下了,权当谢礼。”
他说着,从盘子里拈起一枚剥了皮的葡萄,送到崔芜嘴边:“礼轻情意重,阿芜莫要嫌弃。”
崔芜气笑了。
葡萄是丁钰辛苦半天剥得皮,秦萧这礼送的,也忒轻了。
她正欲说什么,忽而闻到一股极清幽的香气,仿佛是沉水,丝丝缕缕地缠绕着袖口,一个劲往崔芜鼻下钻。
再一看,秦萧腰间玉带金钩悬着一小小荷包,浅碧色的湖缎料子,极柔软滑腻,上头绣着振翅云中的一对大雁,针法称不上多精致细腻,瞧着却颇为眼熟。
崔芜想了半日,突然反应过来:“兄长那荷包……”
秦萧若无其事:“之前清剿定难驻地,从未及逃走的铁勒人手里缴获的,瞧着精致,便没舍得丢弃,一直带在身边。”
崔芜:“……”
虽然已经过去两年,但她亲手绣的荷包——那么拙劣死板的针脚,太具有辨识度,别以为她认不出来。
“兄长可真是礼轻情意重,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