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昀抚在他头顶的手指蜷缩了下。
他抬头环顾四周,屋顶瓦片是他踩着梯子修缮的,庭前老梅是他亲手栽下的,连通活水的竹管也是他一节一节凿开山石固定的。
而现在,这些都要随着过去时日,被他甩在身后,再也不可复得。
盖昀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对小童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迈过门槛,登上返回凤翔的马车。
今朝携剑随君去,羽扇纶巾赴征尘。(2)
崔芜极具魄力,既费尽心机请得盖昀出山,遂十分大方地交付权柄。十日后,车马驶回凤翔,与此同时,来自崔使君的谕令传遍五州——任命盖昀为五州别驾,论级别权限,犹在贾翊这个司马之上。
任命下达,府衙之内一片哗然,盖昀则若无其事,坦然接下任书。只是在无人时,对崔芜笑道:“使君信重至此,昀少不得倾力相报。只是容下属问一句,使君今时之志向,可有改变?”
崔芜:“我既应了先生荡平乱世、收复幽云,自是以天下为志,此心如铁,不可更改。”
盖昀颔首:“既如此,昀有句话不能不提。以使君如今的权柄架构,可执掌一地,但若以此问鼎天下,尚显不足。”
崔芜:“先生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盖昀凝眸:“敢问使君,如今麾下兵力几何?”
自崔芜掌了五州之后,几度增兵,如今兵力已达八千人。这还是她唯恐收拢过多青壮而耽误民生,有意克制后的结果。
盖昀沉吟:“使君劝课农桑,又大力扶持商道,听闻不日庆州亦下,凡此种种,供应万余军队不是难事,可再增兵四千,设立中、左、右三军,每军主将一名,副将两名,相互平级、彼此牵制,如此可暂且消弭新旧将领互别苗头之患。”
“此后将领升迁,全凭军功,则三军既有竞争,又可互为援奥,至少在天下平定之前,不至为内部争斗而消耗元气。”
崔芜其实也是这么设想的,只是不如盖昀清晰明确,听到对方直白坦然地说出“消耗元气”四个字时,她不知该扶额还是苦笑。
“先生对我倒是不藏着掖着,”她说,“只是我手下现在就这么点人,如今就防着这个,会不会早了些?”
盖昀却不这么看。
“未雨绸缪好过临渴打井,”他说,“使君须知,居高位者手握权柄,最要紧的便是制衡二字。”
“对有能之人,既要用之,给其发挥才干的余地,又不可偏听偏信,纵其一家独大,没了制衡。”
“使君身负大才,眼光、胸襟、手段一样不缺,唯独这制衡之术才刚入门,尚需好好修行。”
崔芜确实不喜欢玩弄权术,却也不得不承认,盖昀的话有理。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如何将这些人的心思拿捏掌中,乃至为己所用,她确实有得学。
“除此之外,使君志向,昀已知晓。依下属之见,使君与河西交好,互为犄角、守望扶持乃是好事。纵是使君有志天下,于河西之地也不必操之过急,眼下先经营好关中,而后挥师东进,拿下河东,方为长久之道。”
崔芜此刻最不想的就是与河西为难,听闻盖昀与自己所见略同,不动声色地长出一口气。
于是五日之后,新改制的军队架构晓谕军中,三军主将分别是延昭、韩筠、狄斐,职级相当,皆为正四品上忠武将军。每军有副将两人,职级为轻车督尉,正四品。
崔芜给了麾下将领施展拳脚的空间,所选副将皆为用惯之人。只除了左军副将,一个是许知源,曾经的王重珂旧部,奉命驻守汧源,与崔芜干过几仗。一个是周骏,昔日的伪王麾下校尉,攻克凤翔时改投崔芜麾下。
“这两人各有脾气,搁在延昭或是狄斐麾下我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