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兵将也从一开始的回避,到后面慢慢习惯。
因为她总穿着许时归的青色圆领袍改得袍衫,他们便喊她小青。
士兵老刘尤其喜欢她,说是出征时,他家阿女同她一般大,老刘总是笑呵呵的一脸慈爱,拿她当小孩,老刘没读过书,也没什么见识,只会有空就给她做小木件。
他手中削着木头,同她说起过往,“俄以前是村里手艺最好滴木匠,俄做滴木凳可以传好几代哩……”
他嘱咐她:“要是吐蕃人打过来,你就赶紧跑,跑去地道里,你还小,未来好着涅……千万千万莫去前线啊……”
老刘不削木头时,会望着东边,嘀嘀咕咕的:“仗可要打完哩?是不是马上就能回家哩?”
他又担心,人老了,回家后阿女会不会认不出他?不认他这爹了怎么办?
有一回老刘喊错了名,管苍清叫成了他自家阿女的乳名。
苍清仍是应了。
她听着将士们讲自己的家乡长安,讲长安热闹的集市,讲酒肆会跳胡旋舞的胡姬,讲家里阿娘煮的长寿面,讲出征前,家中待产的娘子。
那个说还是西市的酒味道最醇,另一个便说东市的羊肉毕罗最香。
说到最后哪样都没有送进大明宫的荔枝珍贵。
他们一遍一遍地讲,苍清一遍一遍地听。
先头听得稀奇因为她从未去过长安,后头才知她就在长安,那个曾经繁华昌盛的大唐都城。
二十年了,青丝沾上白雪,家人的面貌早已模糊,只有那些味道和声音变作最深的记忆留在心头。
他们这样真实生动,她找不出谁是氺禄。
又是一日,在这个世界已是深秋了,这地方竟早早开始飘雪,白皑皑的,落了人满身满头。
苍清拿着老刘送她的木雕马,去找许时归,正巧听见都护在同他说话。
“北庭都护府那边已经联系上了,我们可以派使者从北庭过去,再借道回纥去长安。”
然后是许时归的声音,“回纥同意了?”
“嗯,机会难得,我想着让家里的孩子跟着使者一起过去,你阿妹也可以一起走。”
“他们不能和使者一起出发,这太危险了,我们之前派出去的使臣可是全部失败了。”
“时归啊,你我都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能联系到朝廷的机会,你好好考虑一下。”
都护出来的时候,苍清没和他碰面,她又在外头绕了一圈才进到帐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将手中的马拿给许时归看,心不在焉,没话找话。
“老刘之前是做木匠活的你知道吗?”
许时归点头,“你发髻上的荷花木簪不就是托老刘做的。”
她没提,他却问道:“阿茴,你想回长安吗?”
她干脆地回道:“不想。”
有了之前的事,苍清已经知道大事件是没法被改变的,按照许时归的性子,和他争执毫无意义,反而会让他对她刻意隐瞒。
她只说:“我过年就及笄了,你会亲自给我主持对吗?”
于是许时归笑笑没再说话。
晚间,他们回家了,秋荷很是高兴,在一旁一个劲张罗,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苍清自那次将门踢坏之后,再没去许时归的房间睡过,但今夜她又忍不住敲开了他的门。
他给她开了门,手里拿着支画笔。
桌上摊着一张画纸,画上之人是她的模样。
但画中人所穿衣着苍清见过,在那个提着荷花灯,跟在他小师兄身后的小娘子身上见过。
一样的双环飞天髻,发髻上没有多余钗饰,只有一支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