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想让我拱手相让,没那麽容易(2 / 2)

只是,这顿饭吃的人却换了。

诺大的桌子,青山(洛森)施施然地坐在了主座。

威爷和他的儿子小威,则拘谨地坐在桌子的另一头,如坐针毡。

在他们身后,站着那些沉默如石像的黑衣汉子。

「吃啊,别客气。」

青山拿起一双乾净的银筷子,夹起一块烧鹅,放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皮脆,肉嫩,火候不错。」

他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开了口。

「威爷,何威。广东台山人,没错吧?」

威爷木然的点了点头。

「1858年,你坐着太平洋航运的『猪仔船』到的旧金山。在码头上扛了三年包,因为打死了一个克扣工钱的白人监工,跑路进了唐人街。」

「1861年,你跟了当时福安堂的老大跛脚虎。你很聪明,也够狠。1863年,你设局,让跛脚虎和义胜堂火并,两败俱伤。」

「1864年,你亲手砍下了跛脚虎的脑袋,吞了他的地盘,成立了合威堂。到今天十四年了。」

青山每说一句,威爷的脸色就白一分。

青山喝了一口汤,继续道:

「合威堂控制着唐人街七个街区。两家赌场,四间妓院,还有十二个烟馆。」

「威爷,本来就凭你干着烟土生意,把那些鬼东西卖给同胞,让他们烂死在床板上,我就该像对付冯海堂那群杂碎一样,把你们父子俩的脑袋也剁下来,塞进马桶里。」

小威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瘫软在地。

威爷也是面如死灰。

「不过……」

青山话锋一转。

「我查过。1868年,白人暴乱的时候,那些杂碎冲进唐人街烧杀。你合威堂没有像其他堂口一样关门自保。」

「你带着人砍死了三个白人暴徒,庇护了三十二个普通百姓。」

青山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虽然你也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产业但不管怎麽说,你救了人。」

「这点微不足道的功,给你们父子俩换来了一个活命的机会。」

他身体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

「两个选择,威爷。」

「第一,现在就在这里,我们火并。你,你儿子,你外面那百十号兄弟,没有一个能活到明天天亮。你们合威堂今晚除名。」

威爷的呼吸都停滞了。

「第二。」

青山竖起一根手指:「带着你的人,滚出旧金山。滚出唐人街。」

「我给你们在北加州找了块地,在索诺玛县,大约160英亩,土不错。你们去那里,当个安安分分的农民。」

「这片地几年后就是你们自己的产业。」

「选吧。」

过了足足半分钟。

「青山,你也太瞧不起我何威了!」

威爷猛地一拍桌子,想找回一点龙头的尊严。

「我合威堂百馀名兄弟,几十杆枪,在这唐人街就算是白人警察也要忌惮三分,你凭什麽这麽嚣张?」

青山优雅地吐出一根细小的鱼刺。

「别吹了,你们在白人警察面前是什麽地位,你自己不清楚吗,你的势力敢走出这唐人街吗?」

「我的耐心不是很好。看在这顿饭的份上,我给你们十分钟。去,商量一下,是体面地滚,还是难看地死。」

威爷的脸色青红皂白,胸口如同破风箱般起伏。

最后,他还是拉起地上的儿子,走进了后面的帐房。

「阿爸!跟他拼了!」

一进屋,小威就压低了声音:「我们外面还有那麽多兄弟!我们有枪!乱枪打死他!我就不信他是铁打的!」

威爷反手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小威脸上。

「蠢货,你看到刚才那些人了吗?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

「冯海堂五十二个人,不到一个时辰,全他妈的人头落地!」

小威被骂懵了。

威爷靠在墙上,整个人仿佛被抽乾了力气。

「我们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

「我现在才明白龙志堂,那个盘踞唐人街几十年的老对头,为什麽会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声无息,差距太大了。」

「那怎麽办?阿爸,我不想去种地!我不要当个乡巴佬!」

威爷闭上了眼睛。

良久,他和小威重新走了出去。

青山依旧在不紧不慢地喝着汤。

「考虑好了?」

威爷走到桌前,他没有坐下,而是死死地盯着青山。

「青山!」

他恶狠狠地说道。

「我何威出道二十年,经历多少场恶战!九死一生,才有今天的地位和产业!你一句话,就想让我拱手相让,没那麽容易!」

青山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哦?所以呢?」

大厅里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

威爷身后的黑衣汉子们,手已经摸向了腰间。

威爷咬紧了牙关,他能感觉到死亡的视线正钉在自己的后脑勺上。

「所以……」

他猛地一拍桌子。

「得加钱!」

威爷吼了出来。

青山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似乎有些意外。

「什麽?」

「我说得加钱!」

威爷豁出去了,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老狼,亮出了最后的牙齿:「所有的产业丶所有的街区丶所有的生意,包括那条该死的烟土航线,我全都给你!」

「但是!我的人,我合威堂这百十号兄弟,我要全部带走!他们是跟我搵食的!我不能丢下他们!」

「160英亩不够,根本不够养活这麽多人!」

他伸出了三根手指:「我们要320英亩,翻一倍!」

威爷吼完,紧张地瞪着青山。

这是他最后的赌博。

空气凝固了五秒钟。

青山忽然笑了。

那笑容如同春风化雨。

「成交。」

旧金山的清晨,浓雾像一块湿透了的灰色裹尸布,紧紧贴在唐人街的屋檐和石板路上。

天,一夜之间就变了。

冯海堂这个盘踞在萨克拉门托街和克莱街之间,靠着放血的高利贷和最下贱的猪花(雏妓)生意养得肠肥脑满的堂口,没了。

不是被打残,不是被重创,是没了。

从上到下,从堂主荆海到他那个最喜欢用烙铁烫女人的外甥,再到每一个在街上横着走的打手,全灭。

一股带着血腥味和石灰味的死寂,取代了喧嚣。

冯海堂总堂的朱漆大门敞开着。

一群穿着统一黑色工装丶面无表情的华人汉子,正从里面一桶一桶地往外提水。

那水是暗红色的,泼在街中心的排水沟里,汇成一道刺眼的溪流。

他们不高声喧哗,没有寻常帮派分子的痞气和咋呼。

这群汉子沉默地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屠夫在打扫自己的作坊。

一些早起的商贩和苦力,远远地缩在巷子口,连大气都不敢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