罕见的失态,让薛宝钗面上也挂了几分难堪,点头道:「哦,林妹妹,我听见了。薛家一直以来都有资助寒门士子的祖训,至于人选,一般是看科考丶岁考的名次还有家境,人品,酌情而定。情况不同,资助也有少有多,倒不好一概而论。」
「科考,岁考,也就是有了秀才功名才会被薛家资助,可那纨絝还没过童试呢。」
林黛玉暗戳戳想了遍,旋即又问道:「那薛家可还与其他勋贵门第有往来?」
薛宝钗眨了眨眼,不解的望过来。
林黛玉忙找补,「刚被姨母赠了这貂裳,又听姨母有义助学子的心思,我便想起了今早嬷嬷回来偶然提及的镇远侯府二公子。」
林黛玉一面轻抚着身上的貂裳,一面绞尽脑汁的编瞎话,道:「嬷嬷说,镇远侯府的二公子,似梦有神授,顿然开窍,四书五经皆通,更兼有一手好字,被唤做神童,侯府上还特意请了廪生为业师。」
薛宝钗眉间微蹙,「当真?我听到的传闻,怎麽与妹妹所说的大相径庭。都说镇远侯府二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絝,年十五尚不能提笔写字……」
林黛玉暗道:「那纨絝是有些不正经,若说写不来字……炭笔写得简字倒还有几分模样,可以说是有天分在,可就是太不正经了。」
又腹诽了一遍,林黛玉才道:「刮目相看的道理,自不用我与姐姐讲了。姨母和姐姐如此照顾我,我定然也不会戏弄姐姐。」
薛宝钗为难的点点头,「并非是我信不过妹妹。且不说旧时的传闻,哪怕他真有天资,毕竟也是勋贵门第,就算拮据也不会接受我家的义助,毕竟还要顾及门面。」
「妹妹出身清贵,虽读得『士农工商,商居末流』,却难体会其中深意,不知彼此之间若非血亲,往来鸿沟犹如天堑。」
林黛玉抽了抽嘴角。
「我总也不能告诉你,镇远侯二公子每十天就是我吧?」
再思忖片刻,林黛玉抬头道:「尽管如此,能结个善缘总是好的。一旦有什麽事能帮衬得上呢?」
林黛玉没有将利害关系挑明的更清楚,尽管她们都是闺阁女子,但眼界并非凡俗。
薛家母女留在京城,本就想仰仗荣国府的权势,结交各家,多一个镇远侯府,自然也是好事。
「姐姐不妨先让人去打听一下他府中近况,再与姨母商议定夺。」
薛宝钗微微颔首,「这样……也好。」
「那劳烦姐姐探得消息以后,也差人来与我知会一声,我可怕辜负了姨母和姐姐的情谊。」
「嗯,好。」
「且就到这,姐姐我方才吃得多了些,想绕园子走走,就不用送啦。」
与远去的薛宝钗挥了挥手,林黛玉总算宽了心,深深吁出口气来。
「这样就好,先留个通路,打探打探镇远侯府的近况,只要那纨絝别闯下大祸,我都有机会扭转局势。」
愤愤不平的将廊桥上的一颗小石子踢下水,林黛玉又暗骂道:「依仗那纨絝能做得什麽事?除了吃就是玩,赚钱的路数还是写那不堪入目的戏文!呸呸呸!」
适时,紫鹃丶雪雁走来身旁,探头问道:「姑娘,我们回去?」
林黛玉揉着微隆的小腹,「我们绕着府邸走走吧,然后去老太太和二舅母房里问个安。」
「啊?姑娘确定要去二太太那?我们可很久没去过了。」
雪雁弱弱的回应着。
林黛玉脸色微怔,「坏了,这纨絝不会是招惹了舅母吧?」
「那先不去了,在外面走走。」林黛玉绷住脸色,迈步走开了。
……
王熙凤院,
王熙凤和平儿对坐在火炕两边,帐目铺了一炕几。
平儿帮王熙凤核算查验着,王熙凤却是越听越烦躁。
「你就说,这个月府里开销总共多了多少银子。」
「奶奶,核算三遍了多了四百七十三两六钱。」
「诶呦喂,多了小五百两,大头出在哪了?」
「近来这十几天管林姑娘房中多出来的嚼用,就有三十多两。」
王熙凤吊梢眉一挑,「这麽个吃法,可怎供得起她?有金山银山也得被吃穷了。」
平儿苦笑,「奶奶,林姑娘不比从前了,如今强势的很。刚还被姨太太唤去做客,您就克扣她的嚼用,这火苗子还不烧到我们身上来?」
王熙凤嗑着指甲,犹豫半晌,「那也不能早上顿顿燕窝粥这麽吃吧?她的身子虚不受补,寻个由头,慢慢减吧,再供她个十日的。」
廊下,绕弯弯消食的林黛玉恰好经过。
本想找这素来管家的凤姐姐探探口风,却不想听了这一席话。
若在以往,林黛玉定要心酸难抑,自觉是那无依无靠丶受人嫌恶的外人。
而如今,她非但不在意,还高兴的舞了舞小拳头,「就是,哪能这麽吃,喂猪呢?等换作那纨絝来,好好饿一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