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下午练过字,韩临多是四处捯饬院子,如今则埋在筑材堆里,瞧形样,定图案。
茶城的富贵人家哪里比得上金陵,有些地方韩临选得头大,上官阙也不强求,让他随着自己,挑出两个款式让韩临拍板选一个。
其实大部分一眼过去高下即分,韩临不觉得该有迟疑的必要,但也有少数的确各有千秋,偶有韩临指住一个,上官阙瞧了瞧他定的,笑着说要不你再看看?听他这么讲,韩临就说那就另一个吧。
不过这样的并不多,韩临把前期的准备做完,工程便该开工了。这行最讲迷信风水,先年有过惨案的家宅,但凡动土,循旧例要看黄历,做法事。
也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乡下宅院来了位新客人。
练字时,听门外女人喋喋不休地说些五行八卦,明示暗示她想加进法事的行伍中,韩临还当是尼姑神婆来请香油钱。字交给先生瞧,他捏着疲酸的手推窗,见庭院中身形颇为富态的女人手臂脖颈缠着许多念珠,虽是背朝他,也能清楚瞧见有头发,并非僧尼。
女人数次恳求,上官阙只说不考虑和谢谢。
渐渐,女人着了急:“上回不管用的原因你也知道,是他还活着。”
“什么上回?”
闻声,抱着拂尘的女人扭头望向窗边,见到倚窗的英俊青年,她眼珠一转,走去管他要生辰八字,说:“我给你俩合合。”
韩临还没有心大到给陌生人这个:“敢问夫人是?”
一身寺庙香火气的女人三十岁上下,圆脸细眼,此时整整衣衫,昂高了脖颈,倒挺唬人。
只听她清清嗓子道:“叫我净真道人。”
上官阙在旁介绍:“她是顾师衣,徐先生的入门弟子,江南针术魁首,徐济生是她丈夫。”
还来不及韩临惊讶这位就是传闻中的针术魁首,便见顾莲给揭破俗名,生气地撂下一句你就后悔吧,转身离开。
韩临追出去还想问她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却见她已踏上马车绝尘而去。
也就傍晚上官阙收走了那些建筑集子,韩临才能抬起眼,坐在院子里,托头看上官阙练剑。他看得细致,也就上官阙收剑休息时,才会想别的,这天韩临提起下午的顾师衣。
接过帕子,上官阙告诉韩临,顾莲本是武林世家小姐的伴读侍女,自幼陪同习练发针武功。八岁时世家败落,她辗转被卖到徐家做少爷的婢女。在书房外洒扫能耳听即背医书药理,徐仁看出她于医药上天资禀赋过人,引荐给爷爷。后来她做了徐永修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便成了江南有名的施针圣手,却在几年前修习起黄老之术。
韩临点头,问:“好端端的为什么开始信这些了?”
上官阙叙起底里情由:“她是有感于学遍当今药石医理也不能叫世间万病俱消,才痴迷起巫蛊炼丹。”
倒也说得通,韩临有些唏嘘:“是听说研究这些的人年纪大了会走进死胡同,可她如今看起来还很年轻。”
上官阙点头,又出剑去练。
其实不止是研究病理的,江湖中,多年前曾有轻功绝代却羡天上的鹰,钢筋铁骨却执着与山峦抗衡,他们后来都诉诸于丹药成仙之说,一位坏了脑子错以为自己是鸟跳了崖,一位身体被蚀坏早早亡故。
韩临想起什么,又笑了。
等到上官阙今夜练罢,到桌旁喝水时,韩临才又笑着讲:“太追求极致,反而自误。”
见韩临盯着他不放,上官阙喝着水,道:“你想说什么?”
韩临一直笑:“你不是听懂了吗。”
上官阙不答话,收剑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