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段薇离开了京都,她去了许多地方,做了许多曾经的自己完全看不上的事情,后来,她遇到了肃宿。
这个胡子拉碴,一脸凶相的男人,初次见面的时候,便一巴掌掀翻了拉扯着她意图不轨的地痞无赖。
后来,段薇知道了他是啸月山庄的少庄主,拥趸者众多,便动了心思。
其实段薇没有特别做过什么,她从前是伯爵府的千金,学得是琴棋书画,温婉贤良,即便那几年流落风尘,见过了人间百态,可是她依旧青涩得很,压根不会勾引人。
段薇不喜欢肃宿,她害怕他杀人如砍瓜切菜的暴戾,厌恶他身上常年缭绕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更是不喜他粗鲁无状的言谈举止。
她喜欢的,是京都里,品茶作画,吟诗诵月的才子郎君,而不是肃宿这种大字不识一个,一开口就是“老子”“爷爷”的山野莽夫。
可是,肃宿愿意娶她,只要段薇勾一勾手指,即便是要天上的月亮,肃宿也会想尽法子找个天梯爬上去,给她摘下来。
段薇意识到,她流离漂泊这么多年,能为段家报仇的人,终于找到了,所以她点了头,从此再无庆襄伯府的八小姐,她成了啸月山庄的少夫人。
成亲的那一日,段薇没有衣锦还乡的想法,她只当从前那个盼着凤冠霞帔出嫁的伯爵府小姐已经死了,如今她只是一个山野草莽的妻子,肃宿垂涎她的美貌,而她想要借用啸月山庄的力量为自己报仇,他们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咳咳——”
段薇的嘴里吐出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幸好柔软的狐皮料子是玄黑色的,即便沾满了鲜血,也瞧不出来。
她的手指触碰上去,墨狐皮子温暖顺滑,一根根浓密的毛发光亮油润,据说,肃宿为了抓住一只成年墨狐,取下一整块皮毛给她做件披风,特意去了一趟高原雪山,他的心脏处,至今仍有一道三寸长的锋利爪痕,便是那时留下的。
段薇的手指埋在暖和的披风里,温柔地抚摸着,突然她摸到了几处细微的凸起,因着这是一身通体墨色的斗篷,自打肃宿送来的那天,段薇便没有仔细看过,大多数时候也是扔在箱笼底下吃灰。
直到今日,段薇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上头竟然绣着东西,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的脑海中突然迸发出一股强烈的冲动,她觉得自己必须得知道,这件斗篷上绣了什么,否则,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死了,她一定会抱憾终身。
段薇撑着最后一口气,勉力撑起身子,将染满鲜血的披风抱到胸前,冰冷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摸过去,猛地僵住了——袖口领口处,用极细的银线绣了一圈小小的紫薇花。
段薇不可置信地抬眼去看,肃宿这个七尺男儿,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此时跪在她的身前,泣不成声,他甚至不敢伸出手去碰她,眼前的段薇像个血人一样,浑身是血,仿佛一碰就会碎的瓷娃娃。
段薇眼中两行热泪缓缓滑落,混在满脸的鲜血之中,并没有任何人发现。
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那些沉重的,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的仇怨,仿佛都随着她飘然离去的灵魂,淡化在了世间的风雨之中。
她早已是气若游丝,强弩之末,在双目失去光明之前,段薇伸出了手,哆嗦着抬起,她想去摸一摸肃宿的脸。
她笑了笑,这一辈子真是个笑话,总是在错过后痛哭,总是在失去时恍悟……
段薇死了,她的手没能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