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离开的时候, 张县令亲自将言成煜恭恭敬敬送出了府门,之后便下令官差将桂溪坊围了起来。
言成蹊走过来的时候, 苏禾正一脸忧心忡忡的神色, 怀里抱着耸肩弓背不停地朝着陌生人哈气的梨花奴,她站在廊下,方才差役们说的话, 也都听见了个大概。
段师爷那天明明是被他们绑在柴房里,那个院子也没有被赌坊的人发现, 只等着张县令派人前来收押即可,毫无行动之力的段师爷,怎么会先一步死了呢?
广利赌坊的势力,在这南乐县当真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了吗?莫非, 张县令也……
苏禾越想越心惊, 她看了看手持长.枪长矛, 一身银白盔甲的侍卫们, 惶惶不安地皱起了眉头。
“我……”
此事说到底, 还是因她而起,言成蹊也是为了帮她, 才遭了这无妄之灾, 这么想着, 苏禾看向言成蹊的目光愈发愧疚难安。
言成蹊自然立时便猜到了苏禾心中所想, 他走到廊檐下坐了,拍了拍身侧的蒲团,示意苏禾过来。
与其让苏禾瞻前顾后,胡思乱想忍不住担心,不如让她知道事情的原委。
言成煜既然已经来了南乐县,他们俩人对上便是早晚的事情。如今他是侯府世子,又是代掌仪鸾司事务的同知大人,节制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丞简直易如反掌。
“广利赌坊发展到如今,确实并非一桩小事,里头有着极深的隐情,除非连根拔起,否则必成大祸。”
言成蹊拉了苏禾坐下,许是他坦然自若的神态影响了苏禾,苏禾渐渐也冷静了下来,他压低了声音,话锋突然一转,提到了一桩陈年旧事。
“你可曾听说过,‘福寿.膏’?”
苏禾闻言睁大了眼睛,错愕地看向言成蹊,她怎么可能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她的祖父,父亲,纪氏满门百余口族人,都是因为这个东西,丢掉了性命。
苏禾的眼睛有些红,一时间不可置信地说不出话来,时隔九年,她没想过,远在京都之外的南乐县,她竟然又一次,听到了这个名字。
“你别怕,好好听我说。”
言成蹊宽大的手掌,虚虚地贴在苏禾脑后,若有若无地触碰着她的长发,他低下头,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温柔关切。
“你从芳华铺带回来的药方,我仔细看过,这张单子上用到的药材,绝大多数都与当年的福寿.膏极为相似,有些配比做了细微的调整,又加入了几味极其名贵的香料,现在的功效,比起曾经的福寿.膏,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什么人?”
苏禾的双手紧紧攥着,她低下头,身子不住地颤抖起来,“为什么,他们又要害谁!”
愤怒的控诉憋在嗓子眼里,苏禾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沙哑哽咽。
言成蹊曾经想过,她可能还记得一些往事,但是今日看到苏禾这个反应,他还是忍不住心疼,怪自己莽撞,就这样突兀地揭开了血淋淋的旧伤。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俯下身子,然后将苏禾小心翼翼地抱在了怀里。
苏禾的额头抵在言成蹊的胸口,听着他胸膛里发出的“扑通扑通”的声响,她脑袋里晕晕的,原本只是有些气愤,被言成蹊这般哄小孩似的抱住,莫名其妙地眼眶突然开始发酸。
自从祖父去世以后,苏禾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从金陵辗转来到南乐,吃过许多苦,也遇到了许多好心人,但再也没有人抱着她,疼她了。
言成蹊虽然看上去单薄瘦削,但他的胸膛宽阔温暖,长臂松松地环着苏禾的肩膀,他的身上有一种被体温烫暖了的,芝兰芳草的清香,和苏禾曾经贪恋的那个怀抱,十分相似。
言成蹊就这样静静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后背,梨花奴趴在苏禾腿上,睁着琉璃般的大眼睛,无辜单纯地望着挨在一起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