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韵取出一只描金的小碟,仔细地摆上两枚精致的点心,份量拿捏得刚刚好,一口一个,正合善鸢的食量。善鸢虽然心里忧急,仍在她的劝说下轻轻咬了一口,细细嚼着,随後又抿了口热茶,胸中积压的紧张才稍稍松散些许。
她明白此行是肩负重任,不是闲游赏景,可丝韵待她却处处周全,将她护在掌心。善鸢心头一暖,却也复杂……因为这贴心周到,正是那个人刻意安排在她身侧的。她想忘记他,可每次接受丝韵的照料,便不得不想起他,想起那份既冷淡又难以割舍的好。
休憩片刻,二人再度启程,在幽暗的密道里走了将近三刻钟,终於抵达尽头。丝韵上前,屈指扣响厚重的铁门。
一声丶两声,门轴立刻「吱呀」响动,铁门随之敞开。
「哎哟,小祖宗您可算来了!王爷又闹起来了,怎麽都不肯好生听莫军医的话啊!」门後传来急切的嗓音,语速快得惊人,若不是习惯了这声调,旁人怕是一句也听不真切。
善鸢忍不住弯了眉眼,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虽说不是该笑的时候,可听见安德公公那熟悉的唠叨声,心里却格外踏实。她刚要上前,就见那一张沧桑却红润的老脸凑了过来,依旧是当年在贵妃宫里,日日喊她「小祖宗」的模样。
那时她父母双亡,孤苦伶仃,安德公公便像个唠叨不休却极有耐心的长辈,陪着她哭丶哄着她笑,还会吩咐小太监们把她扛到肩头去骑大马。时光荏苒,物是人非,可老公公的嗓音依旧,令她鼻头微酸。
然而,安德并非单纯的慈祥老人。他虽名里带着「安」与「德」,却绝不是什麽温良之辈。他是名副其实的大内第一高手,皇帝与鹿鸣之外,无人知晓他的真正身份。如今在荣王府里,他表面上是总管,实则是鹿鸣在京中的眼与刃。东厂大掌印那位心狠手辣的掌权者,正是他的孪生兄弟。兄弟二人一文武,一阴一阳,合在一处,几乎能在京城横行无阻。
这样威名赫赫的人物,偏偏在荣王面前却束手无策。世上万物皆有相克,那冷冽决绝丶杀伐果断的荣王,也终究有唯一的软肋——而那个软肋,此刻正站在门口。
「本王无碍,都给本王退下!」寝房内传出低沉压抑的喝声,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王爷,您还是把药喝了吧。您若不好起来,贵妃娘娘可要寝食难安了。」安德语带急切。
「我不是说过,不许将消息传进宫中!」里头的声音一顿,继而低哑压抑,像是被什麽触动了,冷厉中带了几分不安,「你们……把她叫来了?」
鹿鸣自幼习武,在战阵之上历经生死,听力异於常人。门外再轻的动静,他都能分辨。那稳健无声的脚步,属於丝韵这样的暗卫,而那另一双步子,却轻慢而从容,带着贵女特有的韵律。
这脚步,他早已在梦中听过千百回。多少个夜晚,他追着那声音而去,可伸手一触,总是空无一物。如今真真切切响在耳畔,令他心底的防线顷刻动摇。
「王爷,不告诉准王妃,您如何让她心疼您呢?」蔚洕笑嘻嘻地凑上来,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他左眉上的刀疤像条蜿蜒扭动的蜈蚣,随着神态牵动,愈发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