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世代忠烈,更何况陛下召令已下,称病滞留?乔装潜行?焘儿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鼠辈吗?吾以三公子留大同,换焘儿一线生机,非此等绝户之计!」
「唉,」邓修翼叹了一口气道:「天威之下,已有前车。」
秦业听罢,心中一凉,难道英国公府不是世代忠烈?难道现在李云玦丶李云璜丶李云苏可以堂而皇之行走天下?他会死死盯住邓修翼,用尽力气挤出一句:「……焘儿……可……留……大……同……」
邓修翼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望掌印…勿忘今日承诺。」
邓修翼向秦业道:「还须国公爷保重,而右都督可以国公爷之病为由,自辞侍疾,以退为进。」
等邓修翼和李景珍走后,管家立刻到了内室。
「立刻给烈儿发信,令焘儿称病滞留路上,一月后报暴病,远遁大漠!」秦业快速地给管家下了指令。
「是,那世子还回来吗?」
「烈儿不得不回来呀。」
「几位小公子呢?」
「再想办法。」
邓修翼和李景珍又去了工部尚书锺怀民的府邸,锺怀民已经病得不能视人了。
李景珍给锺怀民诊了脉,便看向邓修翼,轻轻摇了摇头。邓修翼心下了然,这是时日无多了。怪不得自十月廿五日弹劾风波后,已经约十数日,锺怀民始终没有动静。两人从锺怀民的书房而出,锺怀民的长子锺彝便在花厅请邓修翼留步,而李景珍自动避开去了客厅等待。
锺彝今年四十多岁,在国子监做正六品的司业,是一个品学端方之人。
「邓掌印,可是有陛下的旨意?」锺彝也知道自己父亲已经被吏部弹劾,但是中间邓修翼进行了转圜,所以事情没有闹大,所以对邓修翼很客气。他本人已经做好守制的准备,只是河东这边要求锺家坚决不能主动退。锺怀民便日日用老参吊着命。
「锺尚书为国殚精竭虑,实是可佩。只是如今情景,还是自行请辞为宜。」邓修翼便毫无保留讲出了皇帝的意思。
「七日前,家父曾醒来,亦是此意。」锺彝道。
邓修翼举了一下手,他知道后面锺彝可能会说因为河东缘故等等,他不想让锺彝讲出口。「甚好,那便请锺司业尽快,莫恋栈,莫负圣恩。」后面四字,邓修翼咬得极重。「某今日来,便是给司业台阶,好与人言。」
锺彝点了点头,「谢邓掌印顾全。」
正待走时,邓修翼又对锺彝道:「待河东檀郎回京,锺司业可与之一叙。」锺彝听得有点不明就里,但是因为邓修翼对锺家的好意,便暗暗记下了。
回宫后,邓修翼和李景珍便向绍绪帝报告了秦业和锺怀民的病情。
「启禀陛下,工部尚书锺怀民已经病入膏肓,恐怕只是这三五之事。良国公秦业之病,病甚重,但缘由不好判断,自述吃了不洁之物,脾胃受伤。」李景珍如实报告。
皇帝看了邓修翼一眼,只见邓修翼也略略抬头,似有话单独禀告,便让李景珍先行退出。
「陛下,锺怀民却非恋栈,而是病得不能握笔。奴婢已经与其子国子监司业锺彝说明,不日将有辞呈。」
「嗯,算他明白。那秦业呢?」
「食用不当,脾胃受伤,这事谁都说不好。陛下,奴婢以为只看后续,看秦烈何时回京,回京后如何作为。只是如今这大同总兵人选,还需陛下定夺。」
绍绪帝揉了揉眉,大同总兵这个位置确实关键。这个人又不能是颟顸之辈,又最好和京中勋贵毫无关联。皇帝已经被勋贵们制约太久,从英国公府丶镇北侯府到良国公府,没有一个是消停的。襄城伯府和英国公府又是姻亲,皇帝不敢用。永昌伯府一直在蓟辽,暂时还不敢动,而且从皇帝视角卫定方这个人和其他勋贵府没有什麽往来,所以可以暂时不动。至于忠勇侯府,颟顸不堪,做点小动作还行,真要和北狄打仗,十仗估计九输。
「朕本拟调宣化总兵张弼去大同,只是宣化这一战,兵部恐要议其罪。」绍绪帝还是忍不住将自己的思虑,告诉了邓修翼。
「恕奴婢斗胆,张弼除前期未侦知北狄用兵事外,宣化死守,还是策略得当。陛下,更何况如今张弼与北狄败军之恨,若移防大同,定不会漏北狄入境。」邓修翼已经知道怀安州守备刘勤在李云苏处,而刘勤与张弼有旧,故他愿意顺水推舟。「不如令兵部拟了人选来,兴许兵部亦认为张弼换防更为妥当。」
绍绪帝点了点头。
又过一日,工部尚书锺怀民由其子锺彝代笔上了辞职摺子,锺怀民本人签字画押,所签之字软绵无力,让人见之生泪。皇帝准了他的辞呈。五日后,即十一月十六日,锺怀民溘然长逝,锺彝丁忧。绍绪帝赠锺怀民太子少保,谥「康简」。
十一月十二日,兵部上书提名大同总兵人选,张弼在列,绍绪帝下旨准张弼调防大同。又令延绥总兵牛寿调任宣化为总兵,延绥副总兵孙晨升为延绥总兵。
十一月十七日,秦烈自返京途中,向皇帝上了一个奏摺,其弟秦焘在途中病重,现滞留太原府,请皇帝允准他病愈返京。这个摺子于十一月十七日到了北京,当日消息传到良国公府秦业竟然病重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