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苏也从目光松散,慢慢聚焦到从门外而来的裴世宪,微笑道:
「裴世宪,你来啦。」
裴世宪看着她满桌的便笺,从她手中拿下了毛笔,放在了笔架上。一边帮她收拾着,一边道:「也不能日日如此。」
李云苏伸手拿着杯盏,喝了一口水道:「是有点乏了。」
「今日乞巧,虽然这大青城不如盛京,亦可出去看看。」
李云苏摇了摇头。
裴世宪也不勉强她,便坐在她对面。李云苏伸手想给他倒水,被裴世宪按住,接过杯子,自己倒了起来。
「苏苏,江南和两广的山长人选已经有了眉目。只是这个书院名,还需定一下。」
「裴世宪,论学问我可不如你,你定便是。」
「那,你看『四维』可好?」
「四维何意?」
「礼义廉耻者也。」
李云苏看着裴世宪便笑了,「独独无忠?」
裴世宪也笑了,「人道立,自有忠孝。人道亡,愚忠何用?」
「你这可是和你祖父在打擂台,他叫』三立『,你叫』四维『」,李云苏又道。
裴世宪眼中闪着狡黠,道:「何尝不是延承?」
「裴世宪,你变坏了。」李云苏歪着脑袋,绷着小脸,看着他。
他心中想说,我愿意为你变得更坏,口中却说:「苏苏,莫打趣我。」
李云苏低头抿嘴而笑。
这时,裴世宪心中一动,便从袖中拿出了一串琉璃珠子,摊在掌心上,送到她面前。「开封时,你丢了一串。今日乞巧。」他不敢说,我给你补上一串,因为他知道那串珠子是李云苏在教坊司时,邓修翼送的,李云苏珍爱如命。
李云苏从他手掌中,拿过珠子,仔细看了起来,和曾经那串有着八九分像。在这大青城,要挑出八九分像,不是不易,而是颇费功夫。李云苏知道裴世宪花了心思去慢慢找的。她接过珠子,默默带在手上,道:「谢谢。」
裴世宪没有从她脸上看到笑容,心中一慌,问:「可是不喜欢?」
「喜欢」,李云苏看向他,「你费心了。」
裴世宪心里直骂自己愚蠢,明知邓修翼之于李云苏的意义,自己却只想着给她补上琉璃珠子,怎麽忘记了也会让她哀伤,还勾起了教坊司的回忆。
李云苏看他不说话,而他的手慢慢握起了拳,骨节处竟是泛白,她心里有一点恻隐。她也从袖子中,拿出了一样东西,是一个御台茶色的荷包。她递给了裴世宪,笑着看着他。只见他的表情从懊丧,到惊讶,竟而到了惊喜。
「给我的吗?」裴世宪颤着声音问。
「嗯,之前就想送你了。」李云苏看向庭院中的萱草说,「你让我忘忧时,我便备下了。」
「真的吗?」
李云苏点了点头。「喜欢吗?」
裴世宪从她的手中拿过荷包,指尖都在颤抖,「喜欢。」
裴世宪手脚慌忙地将荷包系在了腰上,低头抚着荷包上绣着的暗纹,然后又觉得自己身上这身晴山色的直襟太淡。他转头看向窗外,「今日天色明媚,倒衬得我这一身衣色寡淡了。」然后李云苏道:「待我去去就来。」
李云苏看着他大步而去的身影,又抬手对着阳光看着那串琉璃珠。这串珠子和邓修翼的那串有一点不同,那串出自盛京,更加精致。而这串更质朴,少了诸多点缀,但是一样磨的圆润。
阳光下,琉璃珠子比在教坊司那时看到的更灿烂,可能因为这里天更高更蓝更辽阔,而教坊司太过逼仄。
一会,裴世宪回来了,换了一身扁青的直襟,和那个荷包配得相得益彰。
裴世宪站在她的面前,撑开双手问:「可好?」
她端起案上冷茶的手顿了顿,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的纹路,直到裴世宪像展示战利品般转了个圈,才低笑出声,茶盏里的残茶晃出一圈涟漪,映着他腰间晃动的茶色荷包,也映着她眼底许久未见的轻松,她笑着点了点头。
裴世宪的脸上绽开了这麽多年来,李云苏第一次看到的孩子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