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绪七年,七月初一,御书房
大朝会后,邓修翼随着绍绪帝回到了御书房处理奏摺。他才刚刚跪好,正在研磨,准备在内阁票拟上进行批红。这时甘林领着一个咸福宫延晖阁的小太监来到御前,邓修翼抬眼一看,便知道是什麽事情了。他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继续研着墨。
「奴婢叩见陛下,陛下大喜,咸福宫孙贵人有孕,太医院周院判诊断已经两月了!」甘林道。
「哈哈,」皇帝听完,立刻便笑了起来,「赏!」
「奴婢向陛下道喜!」邓修翼也从案前起来,跪在大殿上。
「哈哈,你是第一功臣!」皇帝从来没有如此开心过,「赏!」
「邓修翼,拟旨!升孙贵人为孙嫔,迁咸福宫主殿!」
「是!」
司礼监很快就忙起来了,一则要向各宫娘娘禀告这个喜讯,对邓修翼来说,这不是一次单纯的禀告,他特地派安达去各个宫跑了一圈,除了传递消息外,更隐含着告诉六宫不要再动什麽歪念头,再隐秘的事情,掌印总是有办法查出来。二则要忙孙巧稚迁主殿的事,还要配上更多的宫女和内监。这事,邓修翼还是交给了安达去做。
安达去前,邓修翼对他道:「安达,孙嫔能不能谅解你此前种种,只在她能否安然为万岁爷诞下皇子。你当知道如何去做?」
「掌家,小的明白。小的定当挑好人,定不让孙嫔有任何闪失。」
邓修翼点点头,「若孙嫔顺利生产,无论男女,我会擢你为随堂。」
安达大喜,道:「谢掌家提携,小的一定将功补过!」
「去吧。」
孙嫔有孕的消息也传到了前朝,太子皱着眉,对着杨卓问:「掌院,这可如何是好?」
「殿下安心,是男是女尚未可知。此前因白石案,后宫大清洗,可见陛下想要皇嗣。此拦不住,也非人子该拦之事。殿下只需持身任事,陛下何来废幼之理?」
太子点点头,心中却总是不安。回想扬州遇刺,宣化马蹄含石,白石案后皇帝在朝会上的劝诫,实在觉得自己这个太子做得太难了。
等杨卓走后,太子对着庭院中的椿树,喃喃道:「我究竟做错了什麽,竟遭您如此厌弃?」
第一个踏入咸福宫的是太后。
孙巧稚在庭前跪迎太后,太后跨过门槛,含着泪道:「好孩子,起来吧。」
「谢太后!」孙巧稚站起身来,太后看向她,比之半年前刚进宫时仿佛又高了那麽一点,可毕竟还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还要两个月才能及笄,如今肚子里面竟怀着一个孩子。
孙巧稚和秀竹姑姑一起扶着太后进了咸福宫正殿。秀竹姑姑将太后宫中之人都留在了外面,殿中便只有孙巧稚和太后。太后摸着她的脸道:「你受苦了。」
听到这个话,孙巧稚再也忍不住,伏在太后的膝上,哭了起来。太后抚着她的背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太后,我祖母丶我父亲可会觉得我太不堪?」孙巧稚仰着头问太后。
太后理着她的发,道:「不会,他们都会觉得你很勇敢。」
「可我什麽都做不了!」
「好孩子,不急。多少人忍耐着,又有多少人努力着。既然你选择进宫,便要忍住。」
「太后……」孙巧稚又伏在太后的膝上痛哭。
太后只轻轻拍着她的背,便如幼时祖母拍着李云茹的背一般。
听到孙巧稚怀孕消息的卫靖达,一个人骑马出西直门,一直跑到了西山,站在西山的山坳中,握着拳大叫「啊!」
绍绪七年,七月初七,大青城。
李云苏捏着眉头,最近她一直在筹划一旦大庆和北狄开战后,如何推进她「买人」的计划。北狄不比大庆,大庆有舆图,有书籍。这里什麽都没有,如何选址,如何整肃,以及后续这些人如何训练,如何培养,都要从零开始。
李仁给她送来诸多零碎的信息和资料,她需要一一整理出来。她的书桌上,堆满了她写的各种方案和章程。
而马驫减少了和宝音图的往来后,便时时出城勘探,又带回一堆舆地草图。她人不出户,却要将这些草图想像出地理情景。
草原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已经很多部落的兵马从大青城远远而过。亦有部落的首领,将兵马放在远处,人则进得城来。李信也送来很多情报。这些零零总总都需要李云苏去统筹。
窗外庭院里的萱草花,开了一茬又一茬。每每李云苏眼睛酸涩时,她便看向白墙下的萱草花,阳光下明媚,风动时摇曳,雨下时晶莹。
这日,裴世宪来时,便看见李云苏正一手托腮一手握笔看着窗外。她已经不总穿道袍了,有时穿着碧落襦裙,有时穿着檀唇直襟,有时穿着褪红袄裙。今日便穿着一身苍葭对襟窄袖散花衣,只是头发未完全梳成髻,松松散散的在后背扎成一束。裴世宪捏了一下袖中的礼物,调整了一下呼吸,便笑着向李云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