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他们一路没有遇到毡帐,无法找人投宿,只得自己扎帐篷过夜。马骏在依靠土坡处,最先给李云苏扎好了一个帐篷,然后他们几人搭的合帐,隐隐护卫在外。他们的帐篷都将帐门开向外,只有李云苏的帐篷正对着中间的火堆,王盛看着觉得很是奇怪。
太阳西下后,他们便围着帐篷吃了晚膳。裴世宪自然地坐在了李云苏的左侧,帮她烤着饢饼。李云苏拿着小皮鞭抽着地上的小草,喝着水。
一会王盛凑了过来,笑嘻嘻对李云苏说:「苏苏,晚上我和你一起睡。」
「不可!」裴世宪大声惊呼,吓得王盛以为自己犯了什麽大逆不道的大罪。
「晚上一个人睡凉,我们两个一起睡,还能热乎点。这可不是毡帐,能挡风」,王盛对着裴世宪道。
李云苏知道因为她一直穿着男装,王盛至今还不知道她原是女身,一直把她当南边来的小兄弟。但她也不好解释,只能低头微微红脸。
「晚上我自会陪苏苏,你和李信住一处去。」裴世宪硬着头皮说。李云苏抬头看着他,只见他的耳朵都红了。
「我们这边都是小孩搭夥睡,你们大人掺合什麽?」王盛辩了一句。
裴世宪只觉得秀才遇到小儿无赖,竟是无法说理,只能高声叫:「李信!」
这时他便看到李信笑眯眯来了,「裴公子?」
「你晚上带着王盛睡。」裴世宪从李信的笑中读出了很多东西,一阵气恼。
李信凑到裴世宪耳边说,「当时找小姐时候,你可一口一声叫我信哥的……」
「李信!」这话被李云苏听到了,她瞪着眼睛看向李信。
李信连忙整肃表情,正色道:「是!」然后他伸手拉起王盛道,「小兄弟,晚上跟我一起睡,我正好还想问你明天的路怎麽走。」
王盛一听有正事,便也放下了,跟着李信走了。
李云苏转脸去看裴世宪,只见裴世宪不止耳朵红着,脖子都红着。李云苏道:「晚上我们和衣一起睡。」
「不,」裴世宪道,「我守夜,你睡。」说这话时,裴世宪连李云苏的脸都不敢看,只把饢递给李云苏。
云苏接过他递来的饢,轻轻道:「晚上冷。进帐也能守夜的。」
裴世宪没有回答,转身进了帐篷,又把着地处的毡子铺了一遍,四角压得紧紧的。
子时,浅盈凸月挂在南偏东的黑夜之上,草原上响起一阵一阵微微的虫鸣。月色的银辉洒满大地,篝火还在舔舐着夜的静谧,李云苏有点困了。
她困了,但是裴世宪还坐着,她又觉得自己一个人去睡,太失礼了。
只见李云苏膝盖紧紧蜷在胸前,指尖无意识绞着衣角。烛火在风里晃出柔黄的光晕,将她耷拉的眼皮染成暖金。云苏的睫毛本就生得长,此刻像浸了水的蝶翼,忽闪着往下坠,又被困意扯得发沉,连带着额角碎发也跟着轻轻颤。头开始一点一点磕在膝盖上,先是轻轻点两下,忽的猛地晃一下,又歪着脑袋晃回来,发尾扫过小腿时带起细不可闻的「窸窣」声。
她往怀里缩了缩,抱着腿的手臂又紧了些,像只被雨打湿的雏鸟,蜷在廊下避寒,喉间偶尔溢出极轻的鼻音,混着篝火爆响的「噼啪」声,在深夜里碎成一片温柔的狼狈。
有那麽一瞬,她眼皮彻底阖上,身子往前栽了栽,惊得指尖攥紧了衣料,却又很快凭着惯性晃回原位。原来困意真的会「生根」,从脚尖漫到发顶,连指尖都泛着酥软的懒,唯有抱着腿的姿势还带着几分倔强的紧绷,像在和眼皮底下的混沌拔河,却终究敌不过睫羽上沉甸甸的星光。
裴世宪知道李云苏终不好意思撇下自己进帐睡,便又凑近一点了她的身边,挨着她坐。他感受着她摇摇晃晃的身子,终于抓住了一次机会,在她摇晃向自己的时候,他一直准备着的手,轻轻搭在了她的肩头。只略略地用力,她便倒在了他的身上,他圈住了她。
那一刻他身子紧绷,心里却满足得很。他僵硬地感受着她的放松,直到她所有的力量都靠在了自己身上,那一刻裴世宪才放松了自己。他仍不敢马上去抱她,生怕惊醒了她。
他又等了好一会,直到听到她微微的鼻息粗重的声音。他才伸出另外一只手臂,从她的腿弯处,将她抱起。略略腾空时,他停住了,看向她,还好她没醒。
他又稍稍用了点力,将她抱起,还好,她仍没醒。这时裴世宪胆子大了一点,更用了一点力,将她抱起,弯腰走进了帐篷。
夜凉如水,帐篷里面竟然没有火堆旁边暖和。裴世宪将云苏放在毡子上,李云苏很快就蜷成了一团。裴世宪又拿来两条毯子,都盖在她的身上。他不敢离开,生怕李云苏着凉,便贴着她的后背,将自己拢在她的外面,帮她挡着风。
帐篷里面的温度渐渐起来,裴世宪只觉得自己和李云苏之间很暖和,而后背很凉。这时他感受到李云苏翻了一个身,面向了他。
这是扬州李云苏生病那次后,他第一次有机会那麽近地看她。她真的长大了,和扬州时不一样了。那时圆圆的脸,如今变得没有了幼态,而更像一个少女了。裴世宪就那麽近地看着她,他伸手搂住了她的肩,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控制自己,因为此刻他真的腹中燥热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