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及,臣遵陛下第三条究理之教诲,『调查研究,不遗寸土』。每至一地宿营,必召集当地老农丶猎户,详询水文丶地脉。前锋营之所以遭泥坑之厄,正因未遵此条,贸然渡河所致。臣已以此为教训,通传全军,并斩失职之先锋营都司一人,以儆效尤。」
「再者,陛下于第九条『正心』中言:『亲做政治工作,以安军民之心』。臣以为,欲安民心,必先泄其怨;欲建王道,必先破其伪道。
故臣每收复一地,必行『公审诉苦』之法。于市集广场筑高台,将所俘获之建州贝勒丶甲喇额真等高层贵胄,及其家中素来作威作福丶以残虐为乐者,尽数押上台去。再遍邀左近之汉民,乃至平日备受欺压之建州下层包衣丶奴仆,前来观审。」
「而后,令那些被建奴害得家破人亡丶受尽凌辱之汉民一一上台,当众泣血控诉其罪!将其如何圈占田地丶强征暴敛丶视人命如草芥,如何残忍奴役汉民与低等建奴的桩桩血案,悉数揭开,公布于众!
每有一桩血泪控诉,便引得台下万民同悲,群情激愤。而那些被奴役的下层建奴,亦于人群中面露惊惧与刻骨之仇恨,始知其主子之残暴,远非只对汉人!
此举,正是要将建奴贵族那层伪善的皮彻底扒开,将其内部的压迫与残忍,毫不留情地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
「当罪证确凿,民怨沸腾之际,臣即刻宣读陛下仁德之诏,当场斩杀首恶元凶,以慰民心,以正国法!余者胁从,则视其罪行轻重,或罚为苦役,或编入辅兵。
如此,虽此举或显酷烈,然臣以为,这才是『犁庭扫穴』的真正意涵!
不仅要从肉体上扫清建奴之兵,更要将其赖以生存的丶等级森严且极端残暴的根基,从这片土地上连根拔起!
让所有辽东之民,无论汉人还是建州底层,皆亲眼看到,谁才是真正的压迫者,谁又是真正的解救者!如此,方能涤荡乾坤,正本清源,使其再无滋生叛逆之土壤!」
朱由检的脸上终于浮现一丝暖意。
勤快丶究理丶正心。
孙承宗真正理解了朱由检「趁其病,要其命」战略背后的深意。
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更是一场政治与民心上的收复。
大军的每一步,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踩得结结实实。
他们在泥泞中,不仅是在前进,更是在建设!
……
前线。
小凌河畔,泥泞没膝。
年近七旬的孙承宗身披蓑衣,一手拄着木杖,一手拿着千里镜,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刚刚被发现的硬地高坡上。
他的身后,几名年轻的将领和工兵军官正紧张地不时在图纸上记录着什麽。
「记下来!」老帅的声音沙哑而有力,他指着远处一片芦苇荡,「告诉赵率教,那片芦苇荡底下是死水潭,让他的部队绕开走!还有,让民夫营的人过来,今天日落之前,必须在这条新路上铺满碎石和木板!陛下在看着我们,十万将士在看着我们,辽东的百万汉民也在看着我们!我们慢一点不要紧,但走的每一步,都必须对得起他们!」
一个时辰后,在中军大帐。
「督师,」辽东总兵祖大寿,这个粗豪的汉子,看着最新的伤亡报告,脸上满是肉痛,「为了修那条破路,又累倒了百十个个民夫。咱们这麽慢吞吞地往前挪,啥时候才能打到锦州城下啊?」
孙承宗放下手中的笔,平静地看着他:「大寿,你忘了陛下的《军政九条》了吗?第五条是什麽?」
祖大寿一愣,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背诵道:「『要把各方面的问题想够想透……要从最坏的最严重的情况来找答案』。」
「然也。」孙承宗点头,「最坏的情况是什麽?不是我们走得慢,而是我们好不容易打下了锦州,屁股后面的补给线却被几场大雨冲垮了,大军断粮,不战自溃!
我们现在走的每一步慢路,修的每一座桥,都是在为将来最坏的情况做最好的准备!我们不是在行军,我们是在钉钉子!要把大明的疆土,一寸一寸地钉回来!」
祖大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眼神中的急躁,却平复了许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