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老朱:真是『完美』的一根刺!【月票加更25】
华盖殿内,檀香袅袅。
朱允炆垂首恭立,心跳如擂鼓,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恭顺。
他能感觉到老朱那审视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
只见老朱放下手中的奏疏,语气平淡地开口:
「允炆,近来在读什麽书?」
「回皇爷爷,孙臣近日在读《贞观政要》,偶有心得,亦常向黄学士请教经义。」
朱允炆回答得中规中矩,声音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
这是老朱派人叮嘱他学的,他自然要首先提出来。
老朱闻言,不置可否,话锋却陡然一转:「你对于朝廷即将开办的『文学盛典』,有何看法?」
【来了!】
朱允炆心头一紧,知道这才是今日召见的重点。
他深吸一口气,将早已打好的腹稿流畅道出:
「孙臣以为,皇爷爷下旨开办『文学盛典』,实乃圣明之举,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先定了基调,然后缓缓阐述:
「其一,可广纳天下贤才,使野无遗贤。科举虽为正途,然天下之大,难免有才学之士因出身丶地域所限,未能显达。盛典不拘一格,正可弥补此憾。」
「其二,可彰我大明求贤若渴丶海纳百川之胸襟,凝聚天下士子之心,使文人归心,教化大兴。」
「其三,增设算学丶工巧等科,可见皇爷爷不仅重文章道德,亦重经世致用之学,此乃强国富民之基石。」
老朱静静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手指依旧习惯性地敲击着扶手。
等朱允炆说完,他才淡淡问道:
「说得不错。那依你之见,这盛典之中,若真有寒门子弟,于算学丶工巧之道远超翰林学士,是否当真该授予官职,甚至……位居其上?」
朱允炆略一沉吟,谨慎答道:
「孙臣以为,皇爷爷既开此典,便当取信于天下。若有真才实学,自当量才录用。」
「至于位次高低,当视其才具对朝廷之贡献而定,而非单纯地看出身门第。」
「如此,方能令天下人信服,令贤才竭诚效忠。」
老朱听到这番奏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
【这小子,似乎比以前长进了不少,懂得藏锋,也懂得顾全大局。】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道禀报声:「启禀皇爷!蒋指挥使求见!」
「宣。」
老朱平静地吩咐道。
蒋瓛快步走入,看到朱允炆在场,仿佛愣了一下,随即向老朱行礼,然后欲言又止。
「有什麽事,直说无妨。」
老朱语气淡漠,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朱允炆,注意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蒋瓛会意,沉声禀报导:
「启禀皇上,关于……关于洪武十五年,皇长孙殿下薨逝前后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
朱允炆听到『洪武十五年』丶『皇长孙殿下』这几个字,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眼中流露出自然的哀戚和一丝疑惑,似乎不明白为何突然提起早夭的兄长。
「臣等查访到一个当年曾在东宫伺候过的老宫人.」
蒋瓛继续道:
「她提及……在皇长孙殿下染病前数日,似乎有人曾暗中接触过负责殿下饮食的宫人,行为鬼祟。」
「只是年代久远,具体是何人,她已记不真切,只恍惚觉得……可能与东宫旧人有关。」
蒋瓛的话说得含糊其辞,但『东宫旧人』这四个字,却像一根针,轻轻刺了一下。
朱允炆脸上适时地露出了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猛地抬头看向蒋瓛,又看向老朱,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蒋指挥使,你……你是说,我大哥他……他的死,可能……可能不是意外?!」
他的反应充满了震惊丶悲痛和困惑,完全是一个骤然听闻兄长死因可能存疑的弟弟该有的表现。
看不出任何伪饰,也看不出对『东宫旧人』这个指向有任何特别的紧张或回避。
老朱和蒋瓛死死盯着朱允炆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
他们看到的是纯粹的震惊和悲伤,没有一丝一毫的心虚或慌乱。
只见老朱与蒋瓛不动声色的对视一眼,同时对朱允炆做出了判断。
【他,确实不知情。】
老朱眼睛眯了一下,心中对吕氏也有了新的判断。
【吕氏那个毒妇,把这件事瞒得死死的,连自己儿子都没告诉。】
【但她的嫌疑却因此更重了。】
「够了!」
老朱适时地出声打断,语气带着一丝不耐和沉痛:
「陈年旧事,查无实据,休要再妄加揣测,徒惹伤心!」
说完,他挥了挥手,对蒋瓛道:「此事到此为止,不必再深究了。你退下吧。」
「臣……遵旨。」
蒋瓛看了一眼朱允炆,躬身退下。
他明白,皇上已经得到了他想知道的答案。
殿内再次剩下祖孙二人。
朱允炆似乎还沉浸在方才的消息带来的冲击中,眼圈微红,低着头,默默不语。
老朱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复杂难明。
既有确认孙子清白的些许宽慰,也有对吕氏更深沉的厌恶,更有对早夭长孙的痛惜。
沉默了片刻,老朱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允炆。」
「孙臣在。」
朱允炆连忙收敛情绪,恭敬应道。
「你对『文学盛典』既然有此见解,届时,可微服前去观瞻一番。」
老朱淡淡道:
「不必暴露身份,只作为一个寻常士子,去看看天下才俊的风采,听听他们的议论,于你增长见识,明辨是非,亦有裨益。」
朱允炆闻言,心中顿时狂喜。
皇爷爷这不仅是允许,简直是鼓励他去接触文人士子。
这意味着什麽?意味着皇爷爷或许并未完全放弃他,甚至可能在为他铺路!
但他强行压住激动,依旧保持着恭谨:
「孙臣……谢皇爷爷恩典!」
「孙臣定当谨记皇爷爷教诲,多看,多听,多思,绝不辜负皇爷爷期望!」
「嗯,去吧。好好读书。」
老朱点点头,语气恢复了平常。
「孙臣告退。」
朱允炆躬身,正准备退出华盖殿。
忽然,老朱的声音再次响起:
「允炆,你对你那些镇守各地的王叔们,如何看待?」
朱允炆刚放松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这个问题比之前任何一个都更加敏感,更加致命。
他深知老朱对藩王的态度复杂无比,既倚重又猜忌,尤其是在父王去世后,这种平衡愈发微妙。
他脚步一顿,转身面向老朱,不敢有丝毫怠慢,谨慎地斟酌着词句:
「回皇爷爷,各位王叔镇守边陲,拱卫社稷,于国自有勋劳。孙臣身为晚辈,对恪尽职守丶忠君体国的王叔,自然敬重。」
老朱不置可否,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继续抛出更尖锐的问题:
「那你对允熥,说什麽藩王……嗯,『害死』了你父王,扬言『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之类的话,又是怎麽看的?」
轰——!
这句话如同惊雷,直接在朱允炆脑海中炸响。
他万万没想到,皇爷爷会如此直白地将朱允熥那极端,且犯忌讳的言论摆到台面上来问。
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绝对不能像三弟那样喊打喊杀,那会显得冲动无谋,激化矛盾!】
【但也不能完全否定事实!】
【父王确实因『红铅仙丹』而死,此物源于周王,经秦王之手进献,晋王袖手旁观,若对此毫无恨意,岂非枉为人子?】
【皇爷爷最重孝道,此刻必须展现出为人子的血性!】
【必须找到一个既能表达悲愤与立场,又不失沉稳,且能区分对待的说法!】
电光火石之间,朱允炆脸上露出了深切的悲戚和一丝压抑的愤怒。
只见他缓缓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皇爷爷明鉴!父王英年早逝,儿臣身为人子,至今思之,犹觉五内俱焚,痛彻心扉!」
他先直接表达丧父之痛,奠定情感基调。
「三弟年幼,悲愤之下,言语或有激烈,但其心……与孙臣一般,皆是念及父王,情难自已!」
他没有批评朱允熥,反而将兄弟俩的立场拉到一起,强调是『情难自已』。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而清醒,带着一种克制的恨意:
「可是!孙臣不敢忘,亦不能忘!父王沉疴,确系因那『红铅』之物而起!」
「此物……源于周王叔之手,由秦王叔进献,晋王叔知情不报,此中因果,孙臣每每思之,寝食难安!」
他明确点出了周王丶秦王,以及晋王的责任,表达了无法释怀的恨意,展现了为人子的基本立场,这符合老朱看重的『孝道』。
但就在老朱眼神微动,等待他下文时,朱允炆的语气又陡然变得沉稳而富有层次:
「然,孙臣亦深知,天家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国本!」
「周王叔丶晋王叔已受惩处,秦王叔……想必亦是受人蒙蔽。」
「其馀诸位王叔,如燕王叔,镇守边关,忠心为国,与父王之薨并无干系。」
「孙臣虽痛父王之事,却不敢因一己之悲愤,而迁怒于所有为国尽忠的王叔,坏皇爷爷『屏藩』之大局,动摇我大明根基!」
他清晰地将藩王区分为『有直接牵连的』和『无直接牵连的』,对前者表达了无法原谅的恨意,对后者则表示了基于国家利益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