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中,薛淮微笑道:「一,将此事告知盐协监察组;二,直诉府衙刑房;三,上报两淮盐运司。即便将来真有某任会首能够买通两淮盐运司和扬州府衙,你们还可以去找盐法道申诉,若是连盐法道都已腐化堕落,你们就来找本官。」
其实他所说的情况不太可能发生,盖因在盐政改革之后,盐运司和盐法道分属不同的系统,前者归中枢内阁管辖,后者则由天子心腹股肱掌管,天然存在立场的对立。
但从在场盐商的反应来看,他们显然更信任薛淮的承诺。
有了王世林和徐德顺领头,其馀盐商也都踊跃起来,而薛淮丶乔望山和沈秉文耐心细致地解答他们的疑问。
小半个时辰过后,堂内终于安静下来,薛淮环视众人,朗声说道:「诸位,这份章程既是你们的护身符,亦是你们的紧箍咒,享诸项便利之权便需承担相应之责。本官在此正告尔等,受盐协庇护者,当以商贾身行济民事,若有不忠不义不仁不法之徒,便是盐协之叛徒丶两淮商户之公敌,更是本官不死不休之敌!」
他微微一顿,望着神情肃然的盐商们说道:「望尔等牢记,官府为尔等后盾,亦为逾越雷池之利剑。何去何从,好自为之!」
所有人站起身来,整齐响亮地应道:「谨记厅尊教诲!」
……
两天后,扬州府衙内堂。
范东阳主动到访,同时带来北边淮安城最新的消息。
早在桑承泽呈上证据之前,叶庆便已亲自坐镇淮安城,安排精锐下属对陈豹和董大昌等嫌犯进行严密监视,范东阳的命令一传过去,他便立刻率众突袭捉拿。
陈豹虽然是漕帮执法长老,且淮安是漕帮总舵所在之地,但是面对靖安司丶钦差亲军和淮安卫官军的包围,这些草莽枭雄终究不敢明刀明枪地反抗。
最终除去极少数漏网之鱼,漕帮陈豹一系的人马悉数落网。
然而对董大昌的抓捕却出了问题。
董大昌是蒋方正的奶兄弟,身边虽有不少帮闲,肯定无法和漕帮执法长老相比,但叶庆素来小心谨慎,仍旧安排了一批好手在董宅附近,谁知当他们冲进董宅,发现董大昌已经毫无徵兆地服毒自尽,还留下一封像模像样的遗书,将所有罪责都揽了下来。
范东阳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看向坐在对面的薛淮问道:「你怎麽看?」
薛淮沉吟道:「蒋总督若事先知情,肯定会提前解决董大昌这个隐患,故而此事应是妖教乱党所为。他们这样做不光是为帮蒋总督杀人灭口,也是给其他被妖教腐蚀的官绅一个定心丸,倘若他们直接把蒋总督拉下水,余者肯定会惶恐不安以求自保。」
「是啊,从这件事来看,这玄元教幕后的主使很理智。」
范东阳点了点头,又道:「如今济民堂已被查办,而漕衙和漕帮也会迎来彻底的清查,妖教此番元气大伤,必然会沉寂一段时间,想要把他们连根拔起有些困难。」
薛淮表态附和,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玄元教恐怕不会那麽安分。
范东阳不疑有他,满怀赞许地说道:「蒋总督现在自顾不暇,盐漕之争也得以平息,我会将你的建言如实禀报陛下。纵观这次风波的始末,你又立下大功,想来擢升有望啊。」
「多谢总宪夸赞。」
薛淮微微一笑,随即话锋一转道:「此番承蒙总宪施以援手,下官才能侥幸成事。其实对于下官来说,盐漕之争能够平息便已满足,不敢奢望其他。」
「哦?」
范东阳听出他的未尽之言,遂意味深长地问道:「景澈不看好漕运改制一事能够成行?」
「下官不敢妄言。」
薛淮眼帘微垂,平静又坦诚地说道:「此议事关重大,即便我等在江南争得热火朝天,能否成行依旧不在于漕衙出了多少问题,又有多少贪官污吏落网,终究还是要看庙堂诸公如何决断。」
他还有句话没说,漕运能否改制的关键在于宫中的陛下。
范东阳当然明白他此言的深意,不禁轻轻叹了一声。
两人相顾无言,陷入长久的沉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