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孕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 ?  《孕嫁》作者:七朵玫瑰 文案: 备注:正文已完结 宫墙深深纷争不断,太子胥康被皇后陷害患上隐疾,皇上遍寻名医未果,听闻太医院医士之女柳烟钰医术不错,遂将其赐婚太子,以助病情。 大婚当日,繁琐礼节令柳烟钰身心俱疲,胥康掀开盖头的刹那,她竟然晕了过去。太医赶来搭脉,喏喏禀报:“太,太子妃,有喜了!” 胥康面色铁青:“……” 百姓们津津乐道,皇宫深院竟也会发生孕嫁之事,这太子妃简直是太子的奇耻大辱,终有一天会殒命归西。人们日期夜盼,等来的却不是柳烟钰的死期。 她安安稳稳活着,尊贵盛宠,一世荣华! ~ 对于柳烟钰的儿子,胥康至少有一万次想要掐死他,有上千次想要摔死他,有上百次想要将他扔到湖水里溺毙,值得庆幸的是,他只是起意却并未付诸行动。 唯有大婚当夜,他不但起意也付诸于行动。他强忍滔天怒火,忍辱负重地说出那句:“孩子是我的。” 在他看来,这几乎是和着血泪说出来的一句话。 到头来,却是天经地义的一句实话。 .婚后恋,太子凛若冰霜,淡漠寡言,太子妃端庄娴静,从容自若 .阴差阳错,孩子是亲生的。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朝堂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柳烟钰,胥康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有隐疾的太子喜当爹 立意: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 第1章 初秋的傍晚,微风轻拂,清爽怡人。 肥大的灰色道袍掩不去柳烟钰婀娜的身姿,她与婢女凝儿一前一后自山上下来。 仙草山远近闻名,山路蜿蜒,山顶处是座寺庙,庙里的宁安师太医术高明,常有患者不惧山路,虔诚来求,其中不乏达官贵人。但宁安师太个性独特,接诊与否,只在一念之间。不论贫穷富贵,若是拒了便无余地。 仙草山脚下有一座客栈,二层小楼简约陈旧,此时门前灯笼高悬,隔老远便听到店小二聒噪的声音,“客官,里面请!” 走至门前,柳烟钰脚步一顿,凝儿顿悟,麻利走到前面,店小二转过头,尚未开口,凝儿便道:“二楼西,第三间。” 店小二赶紧做了个请的动作:“里面请!” 柳烟钰低垂着眉眼,在凝儿引领下缓步上楼,往西走了十几步之后,凝儿驻足敲门:“大小姐来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 柳烟钰神色淡然地走了进去。 姿色艳丽的柳昕云纤纤玉手轻抚过自己面庞,微微转头看过来。 冷淡面庞逐渐化开一抹笑容:“姐姐,你终于来了。” 明明笑着,音色也是亲切无比,听在柳烟钰耳边却毫无姊妹情分可言。 她是柳家嫡女,父亲乃是太医院医士,母亲在世时,父亲便十分宠爱丽姨娘,母亲郁郁寡欢,在她十岁那年不幸病逝,丽姨娘掌了管家之权,与自己的女儿柳昕云处处为难柳烟钰,更是找准时机,将其赶于仙草山寺庙,美其名曰为其母祈福,这一祈便是八年。 八年间,柳烟钰回柳府的日子屈指可数。父亲柳德宇在丽姨娘的耳鬓厮磨之下,早已认可了她的说法,长女愚笨无知,命格不好,需得在仙草山修行祈福,才不致妨碍柳家兴旺。 柳烟钰初听到这种传言,冷笑不已,父亲但凡有一丝理智,也不至于被丽姨娘哄骗了去。 自母亲去世,她便像没了亲人的野草,万事都得依靠自己。也幸得寺庙里的宁安师太善待于她,不仅教她读书识字,还将自己所擅长的医术倾囊相授。 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今日,这位她近乎忘记模样的妹妹突然遣凝儿来传信,说是要见上一面。 柳烟钰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人既然已经到了山脚下,见见倒也无妨,她便下来了。 面对妹妹的“热情”,她不卑不亢,在圆桌前坐下,单刀直入:“妹妹所来何事?” 语气清淡,无任何伪装。 热脸贴了冷屁股,柳昕云眉头一皱,面色沉下来,语气讥讽道:“姐姐还真是愚笨无知,见到妹妹竟也这般冷漠,看来在寺庙里也没得到多少修行,还得继续着才好。” “我来,不是听你的疯言疯语的,有事说,没事,我便要走了。”柳烟钰不愿与她纠缠,眼神冷冷看向她,“你若是知礼守节,你若是对我这个姐姐还有半丝情份,这仙草山不过几百米高,你怎么不爬上去探望长姐?还需要我这个姐姐跑下来见你?” 柳昕云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偏偏柳烟钰说得句句在理,她半丝也辩驳不得。 她冷哼一声:“姐姐这张嘴,还真是不饶人。”她索性不装了,“母亲差我来找你,我到了嫁娶年龄,父亲却说长姐未嫁,我不能嫁。你不管嫁与不嫁,得空要回家跟父亲说明白,若是嫁,早早找户合适的人家嫁过去,若是不嫁,定要跟父亲表明态度,不能耽误我的大好年华。” 原来是为了嫁娶之事。 父亲虽说不关心柳烟钰,但该有的礼节还是要守的。柳昕云今年刚满16岁,正是嫁人的好时机。两年前她满16岁的时候,却不曾有人关心自己的婚嫁大事。 这会子,倒上起心来了。 柳烟钰垂下眉眼,“我知道了。” 说罢便起身往外走。 “你,你就这样走了?”柳昕云气结,声音尖锐,“你还没说你要如何呢!” 柳烟钰头也不回,“我要如何,还轮不着跟你说道。” 说罢,她再不管身后,自顾向外去了。 凝儿是府里的婢女,只负责通知她。下山的时候是两个人,回去的时候,则要独自行走。 夜色渐沉,山间树叶沙沙,柳烟钰却并不觉得怕。 在山里生活久了,树木、花草、山石恍若都有了感情。 至少比柳府那些所谓的亲人要亲切些。 爬至半山腰,柳烟钰手探向袖口,猛地惊了下。 竟有东西落到客栈。 她下山时,顺便在路边采了几味草药,用草绳系好,放置袖口。在客栈之时顺手放在圆桌之上,准备走时再拿着。临到末了,竟是忘了。 她懊恼地闭了下眼睛。 草药于她,是极珍贵的东西。 虽说山上定然还有,可有些东西可遇不可求,偶然会遇到,但真花费时间去寻,却不一定寻得到。 思及草药的珍贵程度,柳烟钰在半山腰顿了会儿。 这来来回回的,估摸着再到客栈,怕是要子夜时分了。 权衡一会儿之后,柳烟钰果断转身,匆匆往山下而去。 子夜时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 ,客栈灯笼依旧高悬,只是偏冷清了些。 门口寂寥,无任何人走动。 店小二坐在客桌后,昏昏欲睡。 柳烟钰轻手轻脚走过,店小二毫无所觉。 走至二楼,柳烟钰照旧往西走了十几步,在客房门前驻足,四周雅雀无声,光线暗沉。她耳朵贴到门板上。 听不到任何动静。 她抬手,正准备叩门。 吱呀一声,门竟从里面打开,一只大掌伸出来,抓住她的胳膊便将人给扯了进去。 柳烟钰吃惊,踉跄几步跌到来人身上。 身后门板咣当合上。 天旋地转之间,柳烟钰瘦弱的身躯被压到了床板之上。 她闻到了剧烈而浓重的味道。 反应过来压向自己的是高大男子,柳烟钰迅速而猛烈地反抗起来,她双手猛力推向对方,双腿也拼尽全力蹬、踹,可对方身体像铁塔一般,桎梏得她紧紧的。她费力半天,未脱身丝毫。 她颤声喝问:“谁,你倒底是谁?” 对方不答,双手开始扯动她的衣裳…… “呜……”她要尖叫,对方似乎不耐烦,索性以唇封唇,将所有的杂音给堵了回去…… 娇柔的花儿开在荒野,突遇急风骤雨,花儿随风凌乱,疯狂摇摆,欲落不落。 风停雨歇,花儿蔫答答的。 可细看,却也额外添了几分娇艳之色。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男子累极趴倒在柳烟钰的身侧。 停了会儿,柳烟钰慢慢坐起,黑暗中,她手慢慢摸向男子的鼻端。 探寻到对方的呼吸之后,她收回手,下床,摸索到自己的衣裳,逐一拢到身上。 据她学医多年的经验,男子是中了剧烈的媚毒,毒性之大,使男子失却了常人的心智,只有依着本能行事。 行事结束,便晕了过去。 不是睡着,是晕了。 真是天降祸事。 柳烟钰顾不得草药不草药的,胡乱拢好衣裳之后,便匆匆下楼而去。 店小二已然趴倒在桌上,睡得呼呼的。 店内烛火不知何时已然熄了,只有门口两盏高悬的灯笼,泛着朦胧昏暗的光芒。 柳烟钰如做贼般逃了出去,在山间小路上拔足狂奔。 耳边风声呼呼。 她只知道不停地跑啊跑。 不知跑了多久,她双腿发软,踉跄几下软绵绵地跪到了路边。 累极痛极。 她半丝也动不了,身子缓缓倒了下去。 下山时还是青涩少女,这会儿,已然成了妇人。 柳烟钰发丝凌乱地躺在草石之间,仰头看天。 天际灰蒙蒙的。 月亮被乌云遮住, 明日,怕是要下雨了。 缓了有半柱香的时间,柳烟钰恢复了些体力,她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浮地往前走。 回到寺庙,她悄悄摸进自己的屋子。 提桶打水,擦洗身体之后换了衣服。 整理好自己,她没有休息,拖着疲惫的身子,到溪边洗衣。 一切整理完,天边泛起鱼肚白。 天亮了。 柳烟钰来到厨房,洗米下锅,盖上锅盖后,蹲到灶边烧火。 宁安师太手捻佛珠来到门口,眼神往屋内瞟了眼,“何时回的?” 柳烟钰忙起身,“师傅,我是半夜回的,没敢打扰您休息。” “家里没什么事儿吧?” “是婚嫁之事,父亲要守规矩,长女嫁了之后才能嫁次女,所以妹妹来找,嫌我碍事。” 师太不是旁人,柳烟钰句句直白。 “你待要如何?” 宁安师太打量眼前柔弱的女子,“你要削发,为师执意不允。青灯古佛,短时间可以,若是一生如此,怕是太寂寥了些。” 柳烟钰摇头:“师傅,我心已决,几日后便回家向父亲表明心迹,了却红尘,出家为尼。” 见过母亲寂寞悲苦的后宅生活,她不愿再涉足进去,宁愿如师傅这般清苦一生。 “时机不到,且等等吧。”宁安师太摇摇头,离开。 柳烟钰盯着师傅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继续烧火。 寺庙里的生活固然单调乏味,可内心相对平静安稳。八年时间,柳烟钰心性已然淡泊。 对父亲,无任何期许。 母亲在世时,父亲漠然视之,没有给到正妻应有的尊重,连带着她这个女儿也得不到半丝疼宠。 丽姨娘三言两语,便可扰了他的心智。 她还能指望这个父亲什么? 对父亲虽说不喜,但好歹是血缘关联着。至于丽姨娘和继妹,柳烟钰不仅无感,甚至是厌恶和憎恨了。 在府里的那几年,丽姨娘仗着父亲的宠爱,没少对她打骂欺辱,母亲软弱的性子,拿不出半丝正妻的架子,成天让一个姨娘在府里作威作福。 有丽姨娘的倚仗,柳昕云更是目中无人,动辙抢夺柳烟钰的衣服钗饰,柳烟钰不服气,两人便厮打起来。 告到父亲那里,受罚挨打的,就只有柳烟钰。 长此以往,柳烟钰不再反抗,选择默默忍受。 母亲在世尚且如此,等到母亲走了,她的日子可想而知。所以当丽姨娘遣她到仙草山寺庙时,柳烟钰不仅不伤心难过,反而是如释重负。 终于可以脱离苦海自由喘息了。 八年下来,她在宁安师太这里,不仅学会了识文断字,也学会了许多医术,会辨识采摘利用各种中药,还学会了针灸。宁安师太说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医术水平已在自己之上。 有能力,可以助人。 柳烟钰觉得这样的日子便是她想要的。 她心性淡泊处世沉稳,哪怕昨晚遭遇失身之痛,她伤心难过的时间,不过是躺在草丛里那一会儿。 事情已经发生,无可挽回。 她本就无心嫁娶,身子失了也就失了。 再要劝慰自己的话,便是救了那男子一命。 人孰好孰坏不说。 起码是条命吧! 第2章 天光大亮,客栈二楼西边第三间的客房里,似滩烂泥般瘫在床榻之上的胥康悠悠醒转。 他眉目冷瑟,凝神思虑片刻,这才慢慢裸身坐起。 目光所及,皆是凌乱。 窗户大开着,地上,床榻边上,衣服被扔得到处都是,两只靴子,一只在门后,一只则歪在床侧。 他闭了下眼。 头痛欲裂。 门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咚咚咚,接着不断传来开关门的声音,由远及近,终于,停在门前。 咚! 随着门板冲撞而开,太子近侍曾泽安焦虑不安地闯了进来。 当看到胥康,他将门掩好,疾步上前跪下,“殿下!” 昨日太子胥康在距此几里之外的酒馆里密会武将陈之鹤,因为是密会,所以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 曾泽安在楼下把守。之后两人皆消失不见,曾泽安带领一众侍卫像无头苍蝇般找了一宿。 他抬起头来,审视殿下全身,“殿下,您如何了?” 胥康表情冷冽,“带陈之鹤来见我。” “陈之鹤?” “是,他昨日与我饮酒,使我中了极其严重的媚毒,我察觉之后跳窗而出,眼睛辨识不清方向,不知为何来到了这里。” 中媚毒之后,眼睛耳朵几乎丧失了功能,自己如何来到这里,来到这里之后又与谁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媚毒!” 曾泽安惊恐,“殿下,现在感觉如何?” “浑身无力,疼痛难耐。” “殿下身体最为要紧。当务之急,还是回宫医治吧。”曾泽安忐忑劝道。 “不,我首先要知道陈之鹤为何如此,”胥康面露萧杀之色,“我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何以要背叛我?” 他想不通想不透。 必得找来陈之鹤问个明白,若是他果真背叛自己,必叫他血溅当场。 曾泽安看出胥康眼中的滔天恨意,应了声之后出去。 不多时,他复又回来。 近前几步,低声禀报:“我刚才去陈府查看,陈之鹤同您一样,中了媚毒,比之您症状更为严重,他现在目不能视物,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有郎中给他诊治,说情况改善有待时日,幸昨日已与女子过夜,否则早已性命不保。他想要来见您,被我阻止。他悲切万分,不知为何会发生此种事情,请您务必养好身体,他日定来负荆请罪。” 禀报完,曾泽安躬身退后几步。 胥康已换上新衣,虽身心俱疲,但眼中寒光闪射,浑身散发冰冷之意。 “昨日你未曾去过陈府?” “去过,府内府外找了个遍,不曾见到殿下和陈子鹤踪迹,彼时陈之鹤宿在别处,所以我们便离开了。刚才特意去察探具体情况。” “依你看,何人所为?” “尚不能下定论,”曾泽安犹豫半晌,“皇后那边,恐脱不了干系。” 能神不知鬼不觉,令太子与陈之鹤同时中毒,非常人所能办到。 胥康眸色沉沉,“查,细细查,我定要知道个分晓。” 门外有侍卫匆匆进来,进来后,面色凝重。 胥康心知不妙,沉声问:“何事!” “酒馆内已无活口,均被人杀害。” 曾泽安惊了下:“这么快?” 胥康闭了下眼,“回宫!” * 回到柳府,柳昕云气哼哼地去找母亲。 丽姨娘正对镜梳妆,见女儿进来,还刻意扶了扶刚插上的钗饰,笑着问道:“云儿快来瞧瞧,这钗饰的颜色可配我?” 柳昕云胡乱瞧了眼,“配。” 听到女儿语气不对,丽姨娘侧过身,眉头微皱,“她说什么了?怎的把你气成了这样?” “她嘴巴锋利得很,句句不饶人,我问她是否要嫁,她却不与我说,她,她,”柳昕云气鼓鼓地道,“她说轮不着跟我说道,真是气煞我了。” “她竟这样说?”丽姨娘不乐意了,“让她待在仙草山,那是我的慈悲,若是在你的婚事上拦挡于你,我定不能饶了她。” “她不会是要找父亲,让父亲帮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那死丫头,保不齐会有这样的心思。你父亲虽说只是太医院的医士,但在宫里常来常往的,总免不了结识些贵人。柳烟钰那丫头打小我看着就不是个善茬,小的时候就动辙找你父亲告状,还敢动手打你。父亲责骂她之时,她总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我现在想想还是恨得慌。” 就是不愿看柳烟钰那倔犟的眼神才将她打发得远远的。 可到了嫁娶的年纪,却还是要来扰乱她的心绪。 “那要怎么办?她若是仗着嫡长女的身份,万一挑到了什么好人家,到时为难我和母亲怎么办?”柳昕云开始担忧起来,“保不齐她想当个王爷侍妾或者是将军夫人的,我要怎么办?” 她是庶女,总要等嫡女嫁了才能谈婚论嫁,若是柳烟钰刻意为难,她还真是耽误不起。 女孩子要紧的便是这几年。 她能等,可那些王公贵族的公子哥儿们可不会等。 丽姨娘蹙眉,“断不能让这丫头称心如意了。” “母亲,你有办法了?”柳昕云表情希翼地问道。 “那是自然。”丽姨娘想到计策,怡然自得地笑了。 思及女儿的婚事,她道,“秦府秦大人之子秦之树,前几日已差人来示好,有意娶你为正妻。秦大人是皇后娘娘的表兄,在朝中势力正盛,你若是嫁过去,不仅你父亲有所倚仗,咱们柳府也会水涨船高。” 提到自己的婚事,柳昕云露出小女儿的娇态,轻轻捶了母亲胳膊一下,“母亲,你说笑呢。” “这种事情,母亲怎敢说笑?秦夫人之前重病,是你父亲三副中药令其康复,秦大人一家才对我们柳府刮目相看。秦之树听闻你美貌如花,且擅长书画,甚是喜欢。依秦府的门楣,怎么也要娶个嫡女做当家主母。能不计较你庶女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殊荣了。你呀,安安心心等着做你的秦少夫人吧。” 想到美好前景,母女两个喜笑颜开。 * 快马加鞭赶回东宫,胥康被自己寝宫前那浩浩荡荡的太医队伍给惊到。 下人赶紧上前低声禀报:“皇上惊闻殿下中毒,特意派太医们在此等候,以便诊治。” 曾泽安吃惊:“皇上如何得知?” 他早上才知,皇上如何得知的? 下人忙回道:“昨夜皇上与皇后娘娘吃点心的时候,想到太子殿下幼时趣事,遣人来找殿下,来时路上听闻殿下出事……” 胥康摆手,“让太医进来看诊。” 太医们鱼贯而入,胥康躺到榻上,为首的张太医先上来搭脉。 良久,张太医躬身后退,换另几位太医上前。 几位太医搭脉完毕,凑到一起低声讨论。 半晌,张太医战战兢兢上前,“殿下,殿下中的是毒性极强的媚毒,目前毒性消解了大半,但尚有残余在体内,在毒性彻底排除之前,殿下的身体怕是会有诸多不适。” 闭目养神半天的胥康,慢慢撩起眼睫,“毒性多久会彻底消解?” “这个,”张太医迟疑,“少则三个月,多则一年。” 曾泽安沉不住气,“竟要如此之久?” “殿下所中媚毒,实属罕见。一般的媚毒,与女子过夜之后便会差不多消解,可此种媚毒,却依然残留体内。” “既然是媚毒,岂不是要天天与女子过夜?”胥康不记得昨夜有与女子颠鸾倒凤的过程,他更关心以后自己的身体会怎么样。 张太医吞吞吐吐,“怕是,怕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 ……” 胥康:“但说无妨。” “此种媚毒蹊跷得很,此前见识过一例,那人的媚毒情况比殿下还要严重,与女子过夜之后,直接,”张太医轻拭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直接失去了男人的功能。” 胥康眼睛蓦地瞪大。 张太医赶紧补充:“殿下身体的情形比那人要好上许多,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能完全康复。” 曾泽安气得手握成拳,“废什么话,还不赶紧拿出药方。” 普通男子不举都抬不起头,更何况未来要做天子的人。 曾泽安忐忑不安地看向胥康,真怕他怒火冲天,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 可胥康静默不动,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张太医额头上的汗徐徐冒出,他不敢擦拭,躬身后退去开药方。 * 几日之后,丽姨娘早早梳妆,坐上马车赶去了城中的首饰店,她站在柜台前,边看首饰边不时地东张西望,直到看见秦夫人的身影,这才装作巧遇般迎将上去。 “甚巧,竟在这里遇到了秦夫人。” 有心结亲的秦夫人见状,也喜笑嫣然。 两人相约在隔壁的茶室饮茶。 “这家钗饰质量特别,样式新颖,还可依据客人的心思匠心独运,我甚是喜欢,时不时常来。”秦夫人道,“未曾想到丽姨娘竟也与我一般的喜好。” “我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早就听闻柳医士之女貌若天仙,能文擅舞,能养育出如此女儿,丽姨娘肯定不是等闲之人。”秦夫人由衷夸赞。 “哪里,哪里,让秦夫人见笑了。”丽姨娘故意叹了口气。 秦夫人果然上钩,“怎么,丽姨娘有心事?” “岂止是心事,”丽姨娘满面愁容,“秦夫人只知云儿,却不知,我们柳府还有个待嫁的长女。” 秦夫人愣怔一会儿,“哦,对呀,你们柳府可还是有个嫡长女,叫,叫……” “柳烟钰。” “这柳烟钰如何?” “我,我真是难以启齿。” “我又不是旁人,但说无妨。” “长相一般且不说,烟钰这孩子性情太过愚钝,行事莽撞,在府里那几年,顶撞长辈是常有的事,我苦心教导于她,她却破口大骂。实属无奈,老爷才将其送到仙草山修行。虽说是去修行,我总担心她不习惯,每每去探望,她总是冷言冷语。” 丽姨娘低头拭泪,“已经十八岁了,昨日赶去与她商议婚嫁之事,她,”呜咽两声,“她,她竟然道她想进宫当娘娘。” 秦夫人大吃一惊,“这孩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莫说她姿色和能力不够,即便是够了,皇宫是谁人说想进就能进的么?这等大逆不道之话若是被皇上和皇后娘娘听到,止不定会被砍头呢。” 丽姨娘佯作慌张,起身,噗通一声跪下:“秦夫人,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她咚咚磕头,几下额头便已红肿,“我家长女不懂事,还望秦夫人莫要生气,万不可说与皇后娘娘听。” 秦大人是皇后表兄,自是有甚多机会见到皇后娘娘,若是将此话传将过去,皇后娘娘必会勃然大怒。 “丽姨娘竟为了一个不成器的嫡长女如此虔诚求情,”秦夫人亲自将其扶起,“你之诚心,实在是令我感动。”她道,“你且放心,我定不会与皇后娘娘说这些。” 丽姨娘如释重负般轻轻拭泪:“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我听闻仙草山的宁安师太擅医,每有疑难杂症,宫里会派人去请。柳烟钰既在那里修行,没学到点儿什么?”秦夫人好奇问道。 丽姨娘怎能让秦夫人对柳烟钰产生什么好的想象? 她赶紧胡编乱造,“说到治病救人,我心更是愧疚。宁安师太一片好心,将自己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可烟钰不争气,半知半解,不给师太增彩,还总是酿些祸事。” “为何?” “昨日去仙草山见烟钰,恰巧碰到有百姓闹吵,原是有孕女子身体不适上山求医,宁安师太保胎的药方远近闻名,烟钰却擅自接诊,错用打胎药,致女人小产,且一月有余身下依然流血不净,女子夫家不依,上山索要赔偿。实在无奈,我将人哄骗至客栈,赔了一百两银子了事。” 丽姨娘信口开河,说得有模有样,“此事尚瞒着宁安师太呢。” “胡闹,”秦夫人生气,“医者,岂可胡乱用药?”她摇头,“大忌,大忌!” 柳烟钰在她心里算是有了印象,愚钝无知,张狂无礼,她道,“这种无知蠢才,嫁出去岂不是祸害夫家?让她在仙草山继续修行才是上策!” 第3章 这厢丽姨娘在秦夫人面前败坏柳烟钰的名声,不远处的茶馆门口,柳府的下人也在不遗余力地效仿。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起劲。 “同样是柳家女儿,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是呀是呀,这柳烟钰长相丑陋,不学无术,对长辈不敬,欺负妹妹。让她在仙草山寺庙为母亲祈福,她却在那里招惹祸端。” “差点儿用药把人给治死了,幸亏丽姨娘出银子摆平。” “要我说,丽姨娘就是心太善,不管她,让她自生自灭就好。” “唉,丑人多作怪,她还嫌丽姨娘没本事,不能让她进宫当娘娘呢。” “就她,还想当娘娘?” “她可是说了,她生来就是皇后命,早早晚晚会做皇后!” 周围那些好事者啧啧出声,“这年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人们嘀嘀咕咕着离去。 达成心愿的丽姨娘坐到马车上,轻声问:“话儿都传出去了吧?” “姨娘放心,事情办得妥妥的。” 丽姨娘轻抚衣摆,志得意满:“这就好。” 想要对付个小姑娘还不容易? 坏掉她的名声便足矣。 嫁个好人家?做梦去吧。 * 寺庙里的柳烟钰尚不知自己已经臭名远扬,她正在房间门口认真熬药。 虽说是经常在做的事情,但她依旧认真仔细,表情甚是虔诚。 慢慢熬好药汤,她提着去了病人所住的房间,轻敲几下门,“夫人,您的药汤好了。” 门从里面打开,一个面容和善的妇人走出来,表情满是感激,“柳姑娘辛苦了,多谢柳姑娘。” “不辛苦,只盼你的身体早日痊愈。” 妇人接过,感谢连连。 柳烟钰折转身去了师傅的禅房。 宁安师太坐在蒲团之上,闭目冥思。 柳烟钰犹豫。 宁安师太睁开眼睛,“女施主的药熬好了?” “已经送过去了。” “忙完你便下山吧。”宁安师太叮嘱,“给你准备的银两一定拿好,到山下雇辆马车。” 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 烟钰知道师傅是担心她的安全,遂点头:“师傅放心,烟钰会照做。” 跟师傅打好招呼,柳烟钰回到自己的房间。 慢慢脱下身上的道袍,白皙如玉的身子上纵横交错着一些紫红色的印痕。 虽说几天过去,可那晚男子太过用力,她肌肤又太过娇嫩,痕迹尚在。 柳府不是寺庙,不能穿道袍。 她换上一件素白色的衣裙,脸上未施任何粉黛,拿起桌上装银子的荷包。 要回柳府了! * 皇后宫内,皇后娘娘边饮茶边听张太医禀报。 “太子余毒难消,功力削减,近段时间不得动用内力,比不能动用内力更为严重的是,太子尝试多次,”张太医顿了下,委婉说道,“无法行男女之事。” 皇后面无表情,“依你看,胥康身体何时能恢复如初?” “依老臣看,内力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只是太子隐疾,”张太医无奈摇头,“怕是很难恢复。” 皇后纤手轻摆,“下去吧。” 张太医慢慢退了出去。 板着面孔的皇后娘娘再也忍不住,轻轻放下茶碗,以手掩唇,呵呵笑出了声。 秦大人缓步从外头进来,同样是喜滋滋的表情,“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皇后止了笑,“喜从何来。” 秦大人低声道:“虽胥康侥幸保住性命,但不举比死更为令他不堪。死了一了百了,可他若是不举,不仅当不了皇帝,还得受万人唾弃。普通男子不举都被世人瞧不起,更何况是皇子身份。身处万花丛中,却只能看不能摘,那滋味,怕是不好消受。” 皇后娘娘笑盈盈点头:“嗯,秦大人这事儿办得漂亮,虽说没取了他的性命,但取他命根子更好。本宫前几日还食不下咽,今日忽觉胃口大开。” 开心,实在是太开心了。 九皇子虽然只有七岁,却是除了胥康之外唯一的皇子,胥康排除在外,能做未来天子的,就只有她的九皇子了。 马上美梦成真,她能不高兴么? * 马车到了柳府门口,柳烟钰付了银两后小心下车。 看着久违的大门,她有些感慨。 停驻一会儿,抬步往里走。 下人上前拦住:“你是何人?” 她不常归家,下人不认识也正常,她淡淡道:“我是柳家嫡长女,柳烟钰。” 下人疑惑,“大小姐?” 另一个下人露出鄙夷之色,“你说是大小姐就是大小姐?”他扭头,冲里面的人喊道,“去叫凝儿姐姐。” 他们要确认一下。 柳烟钰没有动怒,她静静站着。 不多时,凝儿一路小跑出来,隔老远便喊道:“快,快请大小姐进来。” 跑到近前,她气喘吁吁,“大小姐,您回来了。” 柳烟钰去祈福之前,凝儿是她身边的丫鬟,她走后,凝儿便被派到柳昕云身边做些粗使的活儿。 说起来,这偌大的柳府,凝儿算是她唯一亲近的人了。 她牵起凝儿的手,“走吧。” 凝儿开心极了,边走边叽叽喳喳,“大小姐,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再走了?” 她听说了嫁娶之事,心中想着,柳烟钰再不济也是要嫁人的。 她想回到柳烟钰身边,继续侍候她。 柳烟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在府里可好?” 凝儿眼角泛红,“还,还好。” 丽姨娘母女两个什么德行,柳烟钰自然是能猜到。 她想了想,“这次,我会带你走。” 凝儿精神一振:“真的?” “八年前我还小,有些事情想不周全,现在的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她目光坚毅,无论如何,再不能受那对母女欺负。 柳烟钰先去了丽姨娘处。 丽姨娘虽坏,但柳烟钰得守起码的规矩,归家后须得先见长辈。 丽姨娘和柳昕云坐在庭院里赏花喝茶,想象着美好的前景,母女俩心情相当愉悦。 下人报:“夫人,大小姐回来了。” 笑容凝固脸上,丽姨娘神色不悦:“谁回来了?” 下人小心道:“大小姐。” 柳昕云将杯子重重放到桌上:“什么狗屁大小姐,她不配!” “我不配,难道你配?”柳烟钰不卑不亢地自外面进来,看到丽姨娘,她淡淡行了一礼,“烟钰见过姨娘。” 丽姨娘表情冷淡:“回来做什么?” “敢问丽姨娘,回家,需要什么理由么?” 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冰块一样,丽姨娘表情明显不适,十岁前的小姑娘可不是这样的,虽说也倔犟,但态度没有这么强硬。 “在寺庙修行八年也未见成效,真是叫人心寒。” 无视丽姨娘的冷嘲热讽,柳烟钰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凝儿表情明显尴尬,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小姐,这,这屋子虽清冷了些,但是,但是很干净,我有空便来打扫。被褥都是干净的。” 柳烟钰知道凝儿表情局促的原因,她的卧房,空间是可以的,只是现在里面空空荡荡,清冷得可怜。 她无所谓地笑笑,“无妨。有床有被褥即可。本来府里也没备我的衣裳首饰,不用也罢。” 她本就没打算常住,暂时落脚是没问题的。 见大小姐没有难过,凝儿开心地笑了:“大小姐不伤心就好。” * 东宫书房里。 胥康坐在桌前看书,眉目清冷,气质出尘。 曾泽安轻轻推门进来。 胥康抬头:“查得如何了?” 曾泽安摇头:“那晚的人全部被杀,没有留下蛛丝马迹。至于客栈里的女眷,没听说谁出过什么事情。” 依照胥康身体情况,那晚必定是有个女眷与他共度一夜,但查来查去,竟无线索。 胥康合上书简,“不必再查了。” “殿下?” “如果说在客栈时我尚不能肯定此事是皇后娘娘的手笔,但看到太医们的刹那,我便能断定了。皇后娘娘颇费心机,故意在父皇面前提起我,差人出来虚晃一圈,回去告诉父皇我中毒,再派一堆太医来面对我的隐疾。” “是了,殿下隐疾之事本是秘不外宣,可现在外头沸沸扬扬,消息早就从宫内传到了宫外。” “说不定不是从宫内传出去的,而是宫外早有准备。”胥康面无表情,“本欲要我的命,现在,命没要成,反而要了我的命根子。” 曾泽安慌忙阻止,“殿下慎言。” “你不必劝我,太医们来了多少波,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明白?内力在逐渐恢复,但隐疾丝毫不见起色。” 他虽表面平静,实则忧心如焚。 不举对他来说,犹如灭顶之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 他现在还能安稳坐着,只是因为病情刚开始,若是持续下去,他怕是会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可能还算是好的,皇后娘娘怕是会落井下石,令他生不如死。 夜深人静时,他试了又试,皆无济于事。 几天过去,他表情波澜不惊,内心已经陷入凌乱。 曾泽安愁眉苦脸。 就是因为太知道了,他现在替太子惶恐不安的。 “陈之鹤现在症状有所减轻,同样有隐疾,同样不能用内力,眼睛隐约可以视物,依照殿下吩咐,请宁安师太去给他治疗,宁安师太也束手无策。” 那晚的酒,陈之鹤一饮而尽,胥康只喝了小半杯,所以两人中毒程度有所差异。宁安师太若是有对策再请进宫也不迟。 只可惜,还是无济于事。 胥康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依他现在的状态,只能如此了。 第4章 接到皇后娘娘的传召,秦夫人紧急忙慌地进了宫。 问安之后,秦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心情颇好,略一沉思,“因了太子的病,皇上最近心绪不宁的。本宫得为皇上分忧。” 秦夫人不明所以,眼神探询地看向皇后。 皇后娘娘虽已年过三十,但精心保养之下,肌肤依然如少女般娇嫩。她懒洋洋道:“太子殿下有隐疾,宫外纷纷扬扬的,这是皇家秘辛,皇上自是要想方设法掩盖过去。” 她得暗着宣扬,但明面上却要做出遮掩的样子。 “这,待要如何?” “这样,”皇后娘娘露出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帮本宫物色一个太子妃的人选,到时我会向皇上举荐。” “太子妃人选?” “对。” “现在外头都知道太子身患隐疾,太子之位怕是不保,这太子妃?” 怕是没人愿意吧? 谁家愿意把好端端的姑娘家送来当活寡妇? “我还没说让你找什么样的姑娘呢。”皇后娘娘轻轻品了口茶,“我让你找的,一定要是官家女子,最好是不学无术,长相不佳 ,甚至品行不端,遭人唾弃的那种。” 秦夫人表情呆滞。 这是什么找法? 往差里找? 皇后娘娘似乎看出她的心思,点了点头,“对,你没听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本宫知道这样的人难找,所以你要尽心。胥康光是患了隐疾并不够,还得让他遭受羞辱且说不出口。” 她要让自己的儿子稳稳当当地坐上太子之位。 秦夫人皱眉,找好人家的姑娘相对容易,可反向去找,那就难了。适龄女子多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什么优点和长处会主动宣扬,真有什么不好却很难知晓。 可皇后娘娘安排的事情,必得小心办好才行。 她满面愁绪,心里打算着回去后如何寻找。 “要找呢,切不可大张旗鼓地去找,要暗暗进行,万不可让旁人猜测到要找的是太子妃的人选。”皇后娘娘郑重其事地叮嘱,“你可以明着找好人家的姑娘,三挑四选的,然后旁敲侧击地打听。” “这……”秦夫人迟疑,让找还不能明着找,这,这不是难为死人吗? 明着找,还不一定能找到呢。 “娘娘,我回去后定尽心尽快去找。” “本宫知道这事有些难为,就辛苦你了。事情要速战速决,最好是三日之内。” “三日之内?!”秦夫人愁得不知说什么好。 “嗯,三日之内。此事不可拖延。”皇后娘娘迫不及待要看到胥康的窘境,想到大婚那日胥康难堪的状态,她轻笑出声,“秦夫人,有劳了。” 秦夫人还能说什么,连连应声之后退出了皇后寝宫。 回到秦府,秦夫人愁得茶不思饭不香,当天晚上连觉都没睡好,躺在床榻之上像翻烙饼一样。 秦大人听得烦燥,不由斥道:“你还睡不睡了?” “自然是要睡的,可这人选,我上哪儿找去?”秦夫人愁肠百结,“我白日里打听了几家,都是夸夸其谈的。” “东门那媒婆不是最擅长做媒吗,找她便是。” “你以为我没找,她嘴上更是抹了蜜,说的找的全是姑娘们的好,为免坏了娘娘的好事,我忍了又忍,也没办法问询谁家有口碑不好的姑娘。” 其实她若实话实问,媒婆消息灵通,定会有适当的人选。 可她怕话一出口,被媒婆猜想了去,只怕传出什么流言对皇后娘娘不利。 现在胥康患上隐疾,朝野上下,皇后娘娘膝下的九皇子皆被看好。 这个节骨眼上,她们秦家万不能闯出什么额外的事端。 “你呀,小心翼翼地过了头,”秦大人嗡声嗡气,“哪需要那么担心,你放大胆了问,就当是好奇,谁家姑娘是真的好,会不会有品行不端之事?随意一问,女人家最喜欢聊八卦,闲聊着不就出来了?” 秦夫人眼前突然一亮,“天哪,我怎么就忘了呢!” “忘了什么?” 秦夫人起床穿衣,“我这里有个最佳人选,柳德宇家的嫡长女。我前几日跟柳府的丽姨娘聊天,无意间得知。那柳烟钰又蠢又笨又张狂,我这就赶去宫里,等娘娘醒后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于她。” 秦大人望眼外边的天色,“也好,现在是卯时,你去了之后娘娘也差不多该起了。” 他们秦家倚仗的便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安排的便是天大的事情。秦大人便由着夫人去了。 秦夫人兴冲冲赶到皇宫,等了没多久,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便将她唤了进去。 皇后娘娘正在梳妆打扮,黑长的头发披泻在肩头,更显慵懒与妩媚。她斜了眼秦夫人,“怎么,有合适的人选了?” 秦夫人开心道:“也是赶巧,太医院医士柳德宇家有两女,嫡长女柳烟钰德行不端,被柳大人赶去仙草山寺庙祈福,说是祈福,实则就是在那里跟着宁安师太修行。这姑娘愚钝无知,张狂无礼,颇得柳大人头疼。但他家二女儿却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想来,柳烟钰是皇后娘娘的最佳人选。” 才听说了个蠢笨的玩艺儿,这就派上了用场,秦夫人唇角微翘,颇为自得。 心里很是感谢丽姨娘,无意间帮自己促成了桩美事。 皇后娘娘听罢,频频点头:“妙,实在是太妙了。柳医士的嫡长女,身份匹配。”她转而问道,“跟在宁安师太身边,确定愚钝无知吗?” “确定,”秦夫人相当笃定,“要去保胎的,她给治成小产,闯了祸事不敢告诉宁安师太,还得柳府拿银子解决。婚事已经蹉跎了两年,柳大人正愁得不行。打算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夫家,就只能让她一辈子待在寺庙。总不能因了她的蠢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 而耽误了聪慧的小女儿。” “口渴遇到清泉水,正合适。”皇后娘娘如沐春风,“秦大人拿掉胥康的男人体魄,秦夫人则扫掉胥康的颜面,本宫抑郁了几年的心情,一朝得解,痛快,实在是痛快。” 喜事一桩连着一桩,皇后不吝赏赐,“你儿子的官爵问题,本宫稍后便会安排,你回去等信儿吧。” 秦夫人大喜过望,现在秦家财力丰厚,最想要的自然是儿子的前程,皇后娘娘金口一开,便算是十拿九稳。秦夫人赶紧磕头谢恩。 各取所需,各自开怀。 * 柳烟钰等到晚间,才终于见到了父亲。 在书房里,柳烟钰正正经经跪下,向父亲磕了个头,“父亲,女儿回来了。” 对丽姨娘母女,她可以冷若冰霜,心无波澜,可面对父亲,她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 气他怨他,却还是有一丝丝想念和期待的。 心里总还是有那么一丝奢望,奢望父亲心里有她的位置,记着她挂着她,只不过因了丽姨娘的挑唆,将这份好藏了起来。 柳德宇瞧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大女儿,心里却泛不起任何喜意,冷冷道:“刚一回家便惹得姨娘和妹妹不快,跟在宁安师太身边八年,还没学会为人的基本礼仪吗?” 又是这样。 柳烟钰仰起头,眼睛里刚刚的那丝温情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不屑。 果然,她不能抱有任何期待。 丽姨娘恶人先告状,父亲便全然信了。 跟小时候一般无二。 她冷冷道:“父亲,您说得对,跟在宁安师太身边八年都没有学好,我还是应该继续去修行才对。柳昕云说过,她要嫁人,嫌我这个姐姐碍了事。我这次回来便是跟父亲表明态度,我决定出家,不再给柳府添任何麻烦。” 这样的家,聊胜于无。 不要也罢。 柳德宇怒目而视:“出家?” “是,出家。父亲不喜,姨娘厌弃,莫不如断了前尘往事,一了百了。以后,柳府再无长女,唯有掌上明珠柳昕云。姨娘也不必再费尽心机折磨欺辱于我,我亦可在寺庙里心无旁骛,潜心修行。” “好,真是好,”柳德宇气急败坏,“我竟然养出了你这么个不孝女,不学无术,目无尊长,蠢笨无知,张狂无礼。真是好极了。” “丽姨娘句句都没说错,你生来就是与我柳府犯冲的,当初你母亲就不应该生下你,我就该在她怀孕之初给她一碗打胎药,也省得今日被你气得七窍生烟。” 被父亲贬得一无是处,柳烟钰的心彻底凉透,恨不能现在立刻离开,永不回来。 她不想再看柳德宇的嘴脸,微微垂下头,“父亲,我心已决。” 柳德宇怒喝一声:“滚!” 他一眼都不想再看她。 柳烟钰跪着不动。 柳德宇回头看她还在,气得吼道:“先滚回你的院子去!” 柳烟钰默默望了他一眼,起身离开。 凝儿心惊胆战地跟上,等回到房间,眼泪汪汪地劝道:“小姐,你怎么可以出家呢?小姐兰心蕙质,定能嫁个好人家。为何要到寺庙里受苦呢?” 她不理解,太不理解了。 “寺庙里不苦,”柳烟钰淡淡笑道,“仙草山风景奇美,寺庙里只是饮食清淡些,但胜在自由,没有拘束。我会向父亲请求带你走,你不喜欢寺庙,我会给你身契,你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凝儿是府里唯一一个关心她的人,她想为她做点儿什么。 凝儿感动得热泪盈眶,“小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不管是寺庙还是嫁到新的地方,我都去,我要一辈子跟在小姐身边。” 柳烟钰帮她拭掉眼角的泪,“真是个傻姑娘。” * 皇上下了早朝来到皇后宫里用膳。 皇后娘娘亲自为皇上布菜,皇上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 皇后跟着放下筷子,“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儿?” 皇上心事重重,“有大臣按捺不住,在早朝上问起太子的隐疾。” “太子隐疾,除了太医,别人怎会知晓?”皇后装模作样,“朝臣们不确定才会问,皇上不必忧心,有太医们的尽心治疗,太子定能早日康愈。” “朕刚差人问过太医,”皇上摇头,“内力倒是一日好似一日,可隐疾,却丝毫不见起色。” 皇后眼睛亮亮的,脸上却要装出一副心痛的样子,“身体健康乃是大事,急不得。臣子们问,皇上不理他们就是。” 皇上疑心重,她想要自己的儿子继承皇位,不能宣之于口。 她得顺着皇上的心意才行。 “朕自然是斥责了他们。” 皇上的确是用“道听途说,一派胡言”当众斥责了臣子,可斥责完,心里隐忧尚在,是以早膳也没什么胃口。 宫女们撤了膳食,皇后娘娘拆了手上护甲,站到皇上身后,轻轻帮皇上按揉两侧的太阳穴。 皇上闭目,静静享受。 按揉了一会儿,皇后娘娘瞧着皇上的眉头舒展了些,借机道:“皇上,臣妾倒是想了一个办法,不知道能不能为皇上解忧。” “说说看。” “太子自成年以来未近女色,连皇上和臣妾安排的通房与侍妾都不曾近身,也难怪朝臣们担心他的隐疾之事。若是借此机会,皇上为太子定下一门亲事,是不是会暂时解了大臣们的疑惑?” 她旁敲侧击地帮皇上分析,太子有隐疾的流言不一定是因为这次事件传将出去的,兴许与他之前不近女色有关。 “亲事?现在?”皇上睁开眼睛,“太子患有隐疾的事情传得纷纷扬扬,现在议亲,合适吗?” 有隐疾的太子,毕竟存在卸位的隐患。 “皇上同意的话,臣妾这里倒是有个上佳的人选,太医院医士柳德宇之嫡女柳烟钰,品貌端正,知书达理,最最特别的是,她师从于宁安师太八年,尤其擅医。若她当上太子妃,由她贴身照顾患有隐疾的太子,岂不是两全其美?也免得太医们频繁去往东宫,惹得下人们非议。” “宁安师太的徒弟?”皇上挺直身子,“宁安师太擅医,这是宫内外皆知的事情,只是她心境淡泊,不愿牵涉俗世间的是是非非。” 皇上知晓宁安师太,几次三番想请她进宫,都被她拒绝。她宁死不进宫,一直保持自己自由淡泊的心性。 “是的,柳德宇官职不大,但柳烟钰是嫡长女,且擅医,这两点,足矣。” 皇后娘娘非常满意这个人选,打着灯笼也难找的鱼儿,被她给网着了。 宁安师太静心养性,绝不会对任何人妄加议论。柳烟钰师从于她,却学了个半知半解,蠢笨到无可救药。 这样的人,最适合当太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 妃。 在东宫里蠢疯了才好。 皇后娘娘说着口不由心的话,悄悄观察着皇上的反应。皇上握住她按揉的纤手,心满意足道:“还是皇后贴心,为朕解掉暂时的忧患。” “朕马上拟旨,给太子和柳烟钰赐婚。” 皇后娘娘喜上眉梢,“对,事不宜迟,婚事早早办了才好。以助太子病情。” 第5章 赐婚圣旨下来,柳德宇全家都懵了。 丽姨娘气黑了一张脸,千算万算,怎么也想不到皇上竟然会赐婚,不是一般的赐婚,偏偏是要当太子妃。她的如意算盘是把柳烟钰打发到仙草山,一辈子青灯古佛,享不得一点儿人间喜乐。这怎么还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他日若是胥康登基,柳烟钰岂不是有了当皇后的机会? 越想越气,越想越慌,丽姨娘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皇宫里去,把柳烟钰编排成一只臭虫,让皇上龙颜大怒踩死她。 再看柳昕云,她眼睛里喷出嫉妒之火,也不管父亲在不在眼前,直接就喊上了:“柳烟钰,你在寺庙究竟做了何等好事,竟然能得了皇上的眼?莫不是搞错了?” 怎么可能放着她这颗明珠不管,却偏偏取用柳烟钰这块顽石? 柳烟钰也很茫然,她都没想过嫁人,更何谈嫁太子?但她一贯冷静的性格并没让她说出什么话,她只是把视线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父亲。丽姨娘母女蠢笨无知,想来她这个父亲应该知晓一二。 柳德宇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听柳昕云聒噪完,他淡淡斥道:“大吵大闹成何体统,圣旨已下,一切已成定局。”他望向丽姨娘,“一月后成婚,你得抓紧时间准备准备,既然是做未来的太子妃,嫁妆不可以太寒酸。” 竟然要替柳烟钰准备嫁妆,丽姨娘不情愿地偏过脸。 柳德宇瞟眼跪在地上的柳烟钰:“你跟我到书房来。” 关上书房的房门,柳德宇神色凝重,他告诫女儿:“圣命难违,你现在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你最好是安分守己地待着,不要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进宫之后,谨言慎行,守好太子妃的本分。万不可冒犯皇上与皇后娘娘。” “为什么,”柳烟钰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我?” 这等看起来有天大好处的事情,不应该落在柳昕云身上吗?怎么会平白落到她的头上? “我也不知道,”为防女儿做出什么鲁莽举动牵连柳家,柳德宇干脆说了实话,“太子患了隐疾,消息不知为何传到了宫外,有大臣在早朝上询问,皇上为平息言论才下旨赐婚,至于为什么会花落柳家则不得而知。” 柳德宇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桩婚事的起因会是丽姨娘。 柳烟钰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隐疾?” “是,这是皇室秘辛,你知道便可,若是说错什么,引来的定会是杀身之祸。” 柳烟钰恍然大悟,难怪会落到自己身上。 竟然是去当活寡妇的。 “有隐疾为何能当上太子?”柳烟钰脑子转得很快,“不是还有皇后娘娘所出的九皇子么?” 九皇子虽年幼,可毕竟健康,起码可安稳继承大统。 柳德宇想不到柳烟钰竟也知道这些,他神色不悦地瞪了她一眼:“才告诉你谨言慎行,你就忘了?”他不欲与她多说,“是当了太子之后才有的隐疾。” 明白来龙去脉,柳烟钰很快便接受了现实。她想出家,可身处尘世之中,命不由己,自己再想自由,也越不过皇上的旨意。 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镇定自若地回去了。 柳德宇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个女儿,自己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自己说明了真实情况,她没有哭哭啼啼,也没有大喊大叫,就那么冷静平和地接受了。 这股子淡定,是在丽姨娘母女身上永远看不到的。 卧房里的丽姨娘连坐都坐不住,像只无头的苍蝇,不停地转来转去,柳昕云被她转得眼晕,跺跺脚,“母亲,你倒是想出法子了吗?” 前几日母亲还说有奇妙的主意对付柳烟钰,结果却成了这样。 要是丽姨娘知道柳烟钰能当上太子妃,是自己助了一臂之力,她肯定悔不当初。 “该死的丫头,这泼天的富贵怎么就轮到了她的头上?”她喃喃自语,“不应该,完全不应该啊。” 外头流言满天飞,不能说整个京城都知道吧,差不多全城百姓是知道了个七七八八。人们口中的柳烟钰就是个一无是处的蠢才,连当人小妾都不够资格。 怎么就要当太子妃了? 丽姨娘顿住步子,猛地拍了下桌子,“是了,皇上在皇宫里,外头流言再多,并没传进去,所以皇上不知道。” 她捶胸顿足,“怎么就漏了皇宫呢?” 她应该找人往里面传消息才是。 她不甘心,实在是不甘心,遂对女儿说道:“让下人备好马车,我要亲自去趟秦府。” “去那里作甚?”柳昕云急急问道。 “若是让柳烟钰当上太子妃,她一朝飞上枝头,定会与咱们算旧账,我得找秦夫人商议商议,免得那贱蹄子毁了你的前程。” 丽姨娘想法颇多,一方面见不得柳烟钰好,另一方面又担心她打击报复。目前没任何靠山,在自己面前都能瞪着眼睛梗着脖子,若是当了太子妃那还了得,岂不是要骑到自己脖子上? 存了这些心思的丽姨娘,急急躁躁地赶去了秦府。 报上身份之后,她在秦府门外等了好一会儿。 秦夫人听闻是丽姨娘,派人给请到了堂屋。 沏上热茶,秦夫人主动问道:“听说你们府上刚才得了桩大喜事?” 她提前知晓,但要装作才知道的样子。 “是啊,皇上赐婚我们家烟钰,一月之后嫁去东宫。”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啊,”秦夫人言不由衷,“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丽姨娘为难地看了眼秦夫人,“夫人,您是知道实情的,现下这种情况,这圣旨对我们来说简直是烫手山芋,”她哀哀戚戚地说道,“皇宫里规矩甚多,烟钰一个言行不当,岂不是要给我们柳府招来灭顶之灾?” 她越是这样说,秦夫人心里越是高兴。这愈发说明她的选择是对的,是完完全全照着皇后的心思来的。 “丽姨娘怎会有这种担心,天子金口玉言,天子说好,就一定是好的。” “可是,”丽姨娘忍不住掉下了几颗金豆子,“我们昕云要怎么办啊。” 她心里话,你们不是相中了我们家昕云吗,这会儿子让一个灾星当上太子妃,你们就不担心? 秦夫人明白了丽姨娘的隐忧,遂道:“丽姨娘且放宽心,柳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等太子大婚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 后,咱们两家的婚事就提上日程,柳烟钰是柳烟钰,柳昕云是柳昕云,各不相干的。” 她话不能说得再透了,太子和皇后是两派,这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事情。都知道他们秦府是皇后娘娘一派,这柳昕云要是嫁过来,则柳家的两个女儿便站到了对立面。 输赢自不必说。 在秦夫人看来,柳烟钰必会落得鸡飞蛋打的下场,而柳昕云站在秦家身后,起码可以保柳府无忧。 丽姨娘对朝中之事不是很懂,秦夫人的话,她听得云里雾里。 回到柳府,柳德宇正坐在堂屋,紧着眉头问从外头回来的她:“听云儿说,你去了秦府?” “还不是为了云儿的婚事,”丽姨娘担心他生气,赶忙解释,“我生怕烟钰嫁到东宫闯下什么祸事,由此牵连到云儿,所以赶紧去秦府打探一二。” 柳德宇倒也没怎么生气,“秦家怎么说?” “秦夫人说,柳烟钰是柳烟钰,柳昕云是柳昕云,各不相干。”丽姨娘将秦夫人的话重复了遍,“秦夫人如是说,可我听不明白,两个都是咱们柳家的女儿,怎么能做到不相干?” 柳德宇却是一瞬间便懂了,他道:“不正好宽慰了你的心。秦夫人这是给你吃颗定心丸,他日不管烟钰闯下什么祸事,必定不会牵连到云儿。” “是这个意思?”丽姨娘如释重负,“那太好了。” “我原本是为你好,想着能不能让秦夫人从中斡旋,把烟钰的婚事给改了。我只怕烟钰在皇宫里闯下大祸,到时候牵连我们全家。可听秦夫人话里的意思,这婚,是皇上定下的,势必不能改。” 丽姨娘叹气,“柳烟钰这太子妃,是当定了的。” “你当圣旨光是用来看的?”柳德宇没好气地说道,“圣旨已下,定无可更改。你好好准备烟钰的嫁妆吧。” “这个,秦夫人说了,太子大婚之后,便要轮到云儿。”丽姨娘不舍得给柳烟钰嫁妆,“太子府里应有尽有,是不是稍微准备下便好?” 柳烟钰能当上太子妃已经出尽风头,丽姨娘不想在嫁妆上让她更加得意。 “这个时候能厚此薄彼么?是太子位重还是秦大人位重?” 太子即便明日被废,在没废之前都还是太子,柳德宇得罪不起。 他对太子病情多有了解,虽说看不到希望,但他心里总觉得有痊愈的可能。 是暂时的不举,而不是彻底的不举。 心里有这种想法,所以他没有刻意将太子不举之事告诉丽姨娘。不想让她一个后宅夫人乱嚼舌根。 丽姨娘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你不是说,你偏疼云儿,不想看到烟钰么?” 怎么这会子又打算一碗水端平。 “这跟偏疼有关系吗?”柳德宇只觉得丽姨娘是无理取闹,“这是对外的大事,得小心加小心,我们是能得罪起太子,还是能得罪起秦家?” 两家便是两个派系,他们区区柳府夹在中间,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柳德宇板起面孔数落她,丽姨娘不敢再造次,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 柳烟钰这边,她面色平平静静的,无波无澜,可凝儿就不一样,她开心得脸色涨红,“小姐,小姐,你要成为太子妃了。” 她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知道她的小姐苦尽甘来,要飞上枝头变凤凰。 柳烟钰神色淡然地坐到桌前看书。 凝儿凑到跟前,歪头看着她:“小姐,你怎么不高兴?” “有什么可高兴的?” “那可是太子妃,尊贵的太子妃啊。以后老爷见到你都要行礼,丽姨娘和二小姐再也不能慢怠您,”凝儿扫眼依旧空荡荡的屋子,“以后,小姐不必再受委屈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柳烟钰自书中抬头,“你以后是太子妃的婢女,遇事要冷静些。” 凝儿抿唇,轻轻“嗯”了声。 * 东宫,太子寝殿。 太子安静坐着,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陈之鹤跪在地上,神色不安,不时觑眼太子的神色。终于,他忍不住,咬牙道:“殿下,臣犯了死罪,殿下责罚臣吧。” 太子若不是跟自己密会,怎会中毒? “你的确有罪,但现在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太子神色冷淡地抬头,冷峻眉眼下一片萧杀之色,“是我疏忽大意了,以为谋划严密,未曾想皇后耳目众多,此次中毒说明,你为我效力之事,早在她掌控之中。” 经过彻查,胥康行踪泄露,原是他身边的太监所为。 幸亏太监只知陈之鹤为胥康效力,却不知具体事由。 否则,胥康要承受的不仅仅是不举之事,怕是要人头落地。 出事之后,太监已自行了断。 “你的身体如何了?”胥康问。 “除了不举之外,其他基本无甚大碍。”陈之鹤咬牙,“皇后实在过分,您身体未愈,她竟然让皇上为您赐婚。” 他抬头:“殿下,大婚之事要怎么办?”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用不用?” 胥康摇头,“天下女子千千万,你杀了这个,皇后还会找出无数个。赐婚,不过是欺辱我的方式。我的隐疾若是不愈,这太子之位迟早是她的囊中之物。” 陈之鹤听到他这么说,难受得心如刀割,如果现在用他的命能换太子康复,他会毫不犹豫地解决掉自己。正如太子所说,他现在死了又有何用,如何助力太子才是大事。 “殿下,臣前思后想,无论如何不能遂了皇后的心愿。”他道,“臣与殿下是同样的病症,臣会在民间广为求医,试遍各种药草和方法,一定会找到合适的药方。” 他可以拿自己的身体试药,只要能为殿下做的,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他压低声音,“如若还是不行,另找稳妥女子嫁入东宫,”他眼神决绝,“哪怕移花接木,臣也要助您步上高位。” 两人眼神对视。 良久,胥康缓缓闭了下眼。 算是默许了! 第6章 大婚之前,柳烟钰去了趟寺庙。 去的时候,宁安师太在给病人看诊,师姐在药室为病人配药。 药室不允许闲杂人进入,柳烟钰让凝儿在外等候,她自己进去帮忙。 药室只有一张桌子,靠墙是一长排柜子,柜子当中遍布着许多可以抽拉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都做了标记,分别注明里面放置的是哪种药草。 宁安师太开的药方放在桌上,师姐每次都需要确认一遍药品名字,再在许多格子间慢慢寻找,找到相对应的名字后,拉开格子,取出适量的药草。 速度极慢。 柳烟钰上前,轻声道:“师姐,你歇会儿,我来吧。” 她动作自如地接过单子,眼神自上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 下一扫,接着转过身,左手托着草纸,右手拉开一个格子,取出适量药草放到草纸之上,再拉开另一个格子…… 等她转过身的时候,药品已经取用完毕,她将装了药的草纸放到桌上,仔仔细细包扎好。 动作快捷而熟练。 师姐眼神里充满羡慕与佩服,“师妹,难怪师父夸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不管是给病人诊脉、针灸,还是配药,都是又快又准。我比你差着十万八千里。” 她为此下了很多功夫,结果却是徒劳。 她忍不住夸赞:“师妹,你大概是天生的医者。师父都说,针灸方面,你下针比她更为精准。” “那是师傅谬赞。” 柳烟钰轻声细语跟师姐聊天,但手下动作却是不停,不多会儿,配药完成。 师姐提着药向外走时,柳烟钰轻轻拉住了她的胳膊。 “师姐!” 师姐莫名回头:“有事儿?” 柳烟钰将腕上镯子褪下,轻轻戴到师姐的手腕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师姐知道,我常年佩戴。于我而言,它算不上名贵,但却是我的心爱之物。几日后,我便要与太子成婚,这个镯子赠予师姐,感谢师姐之前对我的照拂,以后,就麻烦师姐多费心照顾师父了。” 师姐懵然:“你,你要嫁人了?” “嗯,天子赐婚,由不得我选择。这都是命。”她声音淡淡的,但音色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 师姐呆愣半晌,忽然就落了泪。 “宫里不比寺庙,凶险异常,师妹嫁过去之后,定当事事小心。若是有什么需要师姐帮忙的,只管遣人来找。” 她还以为师妹这次回来就不再走了,寂寞寺庙里,两人可以相伴到老。 分离来得如此突然,她半丝准备都没有。 柳烟钰安慰她:“师姐,我进宫是当太子妃,不是下人。太子妃有权势在手,不会那么容易死掉。师姐放宽心,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我是一宫之主,还不是想出来就出来?” 她开着玩笑,试图让师姐从悲伤中抽离出来。 可师姐哭得愈发伤心。 柳烟钰顶着通红的眼睛去了师父的禅房。 宁安师太如往常一般,端坐在蒲团之上,手中不停地捻动佛珠。 柳烟钰进门,认认真真跪下,给师父磕了个头。 起身,跪坐,“师父,我要与太子成婚了。” 师父不许她出家,说是青灯古佛太寂寥。 这下,她终于踏上了另一种人生。 红墙黄瓦、锦被绣衾,与这寂寥佛寺相比,犹如另外一个世界。 宁安师太抬目,眼神中惊异有,了然也有。 多年修行,宁安师太身上有种超越世俗的淡泊宁静,任何事情到了她这里,都不会引起她情绪上的巨大波澜和起伏。 柳烟钰跟随师父多年,身上逐渐也有了师父的影子。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听父亲说,之所以选我,是因为太子患了隐疾,皇上为平天下悠悠众口,暂时以大婚遮掩。” 她在师父面前,永远是据实以告。 “陈之鹤将军也患了隐疾,”宁安师太说道,“前几日找我去府上看诊,他似乎是中了一种严重的媚毒,虽与女人同寝解了部分毒性,但体内仍有残留。起初目不能视,内力不可用。近几日,眼睛和内力已经恢复,可隐疾却不见好转。” 柳烟钰心中微动,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 宁安师太接着说道:“既然是皇上之命,你只能嫁过去。太子身体能全然康复,他便还是太子,如若一段时间之后,仍没有起色,只怕是会有意外。” “依师父看,陈将军之病症,可有法子?” “用过药物,未解。我曾想过用针灸之法,但我不能确保万无一失,遂放弃。你若是到了东宫,可尝试给太子针灸治疗,你下针精准,兴许有效。” 师徒两人平和聊天,仿佛聊得是天气或者饭食这样普通而平常的事情,实则关乎天下,关乎生死。 夕阳西斜,柳烟钰再次跪别之后,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山。 师父于她,如父如母,在她最孤单无助的年纪,毫无保留地接纳了她,给她关爱,教她做人处事,教她学识。 她本想一生陪在师父身侧。 谁料造化弄人。 下一次她将要去的,却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 * 丽姨娘这几日忙着准备嫁妆。 别人家准备嫁妆都是喜气洋洋的,临到她这里,心烦气燥,急火攻心。 嫁妆没准备完,肚子里存满了火气。 这日,她正在府里清点刚采买回来的布匹,柳昕云似花蝴蝶般从外面飘了进来。 “母亲,母亲!” 她声音欢喜,跑到母亲跟前后,兴奋地说道:“母亲,天大的好消息。” 丽姨娘瞥眼四周的下人,轻拍女儿的胳膊,“快嫁人了,注意仪态。” 柳昕云吐吐舌头。 丽姨娘将下人全打发走,等房门关好后,才轻声问:“哪里来的好消息?” 她心都快被堵死了,想不到什么样的好消息能令她展颜一笑。 柳昕云扯着母亲的胳膊,幸灾乐祸地说道:“我今日去街上,听到有人议论,当今太子胥康竟然得了隐疾。听完议论之后我特意去了茶馆,果然那里的人都在议论,说是太子身患隐疾,怕是太子之位不保。” “当初圣旨下来的时候我就好奇,这泼天的富贵,怎么会轮到那个死丫头身上。这会儿终于明白了,因为太子不举,其他贵女肯定不愿意嫁,所以才轮到了她头上。” 越说越兴奋,柳昕云表情振奋:“母亲,你说是不是?” 丽姨娘震惊,半天才回过神:“若是太子有隐疾,你父亲应当知道。为何他没说?” “问问父亲不就知道了?外头百姓都知道了,那肯定父亲也知道。” “如果是那样,”丽姨娘思忖着前因后果,“好像,好像就说得通了。” 她抬头:“可即便是这样,也不该轮到柳烟钰身上啊?” 哪怕是有隐疾的太子,丽姨娘也认为柳烟钰不配。 柳昕云不管这些,她一改前几日的阴霾,趾高气扬地去了柳烟钰的屋子。 这几日,一想到柳烟钰要成为太子妃,她就气得吃不好睡不着。 心里的嫉妒似杂草一般,疯长疯长的。 恨不能拿刀捅了柳烟钰才解恨。 这个消息终于让她扳回一局。 她连门也没敲,悠哉悠哉地走进去。 柳烟钰从寺庙回来,心情低沉,正坐在桌前看书,书摊开着,实则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她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 怎么,大白天还在做美梦?”柳昕云晃悠到她眼前,斜睨着她,“要当太子妃了,是不是颇为兴奋啊?是不是巴望着早一日嫁过去,早早耀武扬威啊?” 柳烟钰眼神回到书上,视她如空气。 柳昕云见状也不气,自顾说自己的,“同为姐妹,我还是心疼姐姐的,这太子有隐疾,姐姐嫁过去了,自是独守空房。”长长叹了口气,“我替姐姐难过,以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若太子依旧是太子,有锦衣玉食相伴,勉强说得过去,可万一……” 她邪恶一笑,凑到柳烟钰耳边,“怕是连猪食也吃不上吧!” 说完,她直起身,毫无形象地大笑起来。 笑声张狂而恣意。 凝儿听呆了。 她竟不知柳烟钰要当的是这样的太子妃,心里既恐慌又害怕。 柳烟钰神色淡漠地抬头,“有时间你还是可怜可怜你自己吧,秦家那位,你以为是什么善茬吗?这还没成婚呢,就已经小妾姨娘成堆,听说外头青楼还有相好的,就凭你,是姿色能比,还是侍候男人的本事能比?就沉不住气这一点,怕是就被人轻易给拿捏住了。” 柳昕云立马止了笑,口吃地问道:“你,你,你从哪里听说的这些?” “你能道听途说,我何尝不能?”柳烟钰轻嗤一声,“我再不济是太子妃,太子身边唯一的女人。只要他当太子一天,我便是被人仰视的太子妃。你呢?还是多寻思寻思笼络男人的法子吧,别到时候鸡飞蛋打,被人扫地出门。” 回府后,凝儿便成了她的耳目,听到的见到的,都会说与她听。她一般不进行讨论,就只是听。 其实她只知道柳昕云会嫁去秦家,至于秦家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她完全不知,只是逞口舌之快而已。 柳昕云贬她时不留余地,她贬柳昕云也很彻底。 她有嘴,她也有嘴。 谁能输得了谁? 一点儿便宜没沾着,柳昕云气急败坏,灰溜溜地走了。 凝儿心情跌宕起伏,她无精打采地问:“小姐,二小姐说得是真的吗?” “想那些干嘛?”柳烟钰难得地笑了笑,“嫁过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小姐还能笑得出来?” “有什么笑不出来的?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提前给自己找麻烦。”柳烟钰摆手,“好了,去备餐食吧,我饿了。” 柳昕云气冲冲回到母亲的院子。 丽姨娘见她阴晴不定的,“怎么回事,刚才不还乐上了天,这会儿又气上了?” 忍了忍,柳昕云问道:“母亲,秦之树这人如何?他真的小妾姨娘无数,还在青楼有相好的?” 丽姨娘吃惊:“你听谁说的?” “还能是谁?”柳昕云嘟着嘴巴,“她说得很肯定,像是真的。” 丽姨娘将手中的布匹往旁边一推:“别听她信口胡说,秦之树如何,一直待在寺庙里的她从何得知?她肯定是说出来故意气你的。” 丽姨娘内心也不确定,但为了安抚女儿情绪,她得硬着头皮这么说。 “娘把握吗?”因为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柳昕云格外认真,“娘,你必须打听清楚了。你不打听的话,我自己去打听。” 为了女儿,丽姨娘自然是满口应承。 入夜,柳德宇从宫里回来,丽姨娘侍候他用过晚膳,瞧着他脸色没有什么异常,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老爷,今天云儿在外头听到些不像话的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关乎咱们柳家,所以想跟老爷说下。” “什么流言?” “外头都传当今太子有隐疾。” 丽姨娘说完,盯着柳德宇的脸,仔细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流言就是流言,只可听不可言传。”柳德宇表情严肃,“我本不想跟你提的,毕竟是当今太子的事情,万一有什么闪失,我们担当不起。” “这么说,太子有隐疾的事情是真的?” 柳德宇点了点头。 “这,这,”丽姨娘喜上眉梢,可嘴里还得说着伤心的话,“这让我们烟钰如何是好?” 她用袖子掩面,遮住自己的喜意,故意抽咽了下,“苦命的烟钰啊!” 她想挤出滴眼泪来,可呜呜了两声,一滴泪也挤不出来,只好作罢,装模作样地拭泪:“我真替烟钰伤心啊。这还不如让她一直待在寺庙呢。” 柳德宇对大女儿没多少感情,他安抚地搂住丽姨娘:“你就是太心善,烟钰这孩子命格不好,这是她应得的。生死有命。别管她了。秦夫人不是说了吗,烟钰是烟钰,云儿是云儿。烟钰是好是坏,都不会影响云儿,这就足够了。” 第7章 丽姨娘果真派人去打听秦之树。 她派的是府里的红儿姑娘。红儿姑娘年纪不大,但惯会察言观色,所以特招丽姨娘喜欢。 红儿依着丽姨娘的吩咐,茶馆酒楼转了圈,没打听出个所以然,之后去了青楼,逮住个要出门的小厮问了问,小厮摇头:“来这里的官人多了,哪记得谁是谁。你说的秦之树秦大人,仿佛听说过。” 红儿不甘心回去,干脆去了秦府附近。 见有个妇人出来采买,她磨磨蹭蹭跟了上去。 跟了许久,妇人察觉有人跟踪回过头来,红儿才上前,递上一盒胭脂 :“我是柳府的丫头,想着以后要跟着小姐到秦府,想提早认识个人,到时候也能方便些。” 秋姑是秦夫人身边的人,眼光老辣独到,一眼就瞧出红儿所为何来,她大方接下胭脂,“原是红儿姑娘啊,我是秋姑,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那秦少爷,好相处吗?” “少爷之前体弱,一直住在江南,今年刚回京,所以啊,周边的人对他知之甚少,他回京后,一直在家里专心读书习武,颇得皇后娘娘赏识。” 秋姑把自家少爷好顿夸。 红儿又问:“那秦少爷府里可还有其他夫人?” 秋姑眼神闪躲,但却一口咬定:“秦少爷只钟情柳小姐,眼里哪还有旁人?” 红儿高兴坏了,一溜烟跑回去禀报。 丽姨娘闻听也大大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她叮嘱女儿,“别跟柳烟钰那个死丫头计较,她嫁到太子府是去替咱们挡灾换福的,左右不过几日她就走了,你再不用去跟她一般见识。保不齐她会再胡说八道些什么。” 柳昕云想想也是,“对呀,她嫁过去,诚惶诚恐的,止不定当了几天太子妃便要成为阶下囚,我可不一样,我是要嫁到秦府当少夫人的。” 想想以后的美日子,她歇了找柳烟钰麻烦的心思。 ~ 很快便到了柳烟钰大婚这日。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胥康亲自来迎亲,柳烟钰一身华丽红衣坐到了轿辇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 上。 长街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 “太子潇洒英俊,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仙人。” “可惜了,这样的仙人竟会有隐疾。真是遗憾啊,遗憾。” “既有隐疾,为何会娶亲?莫不是谣传吧?” 人群中出现几个陌生的面孔,忽然插言。 “就是,肯定是谣传。这么帅气俊逸的太子,怎么可能会有隐疾。” “太子气宇轩昂,哪里像有隐疾的样子,分明是有奸人陷害。” “若真有隐疾,怎会传得天下皆知?皇上不止太子一个儿子,若真有隐疾,太子还能是太子吗?” 百姓听了纷纷附和。 “是啊,若有隐疾怎么可能娶亲,皇上又怎么会放任不管?咱们老百姓都知道的事情,宫里会不知道,皇上会不知道?怎么可能!” 人们的议论声逐渐转了方向,纷纷夸赞起太子来。 站在人群后面的陈之鹤不屑地撇嘴,“对付流言,还不是小事一桩。”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完胜。 之前流言刚起时,他忧心如焚去找太子商量对策,可太子虽面色愠怒却神色淡然。 “且让皇后欣喜些日子吧。”他淡淡道,“这次的确是我考虑不周,才导致皇后有了可乘之机,莫不如将计就计,让她误以为我已日落黄昏,再无起色。” 哪怕是身患隐疾,胥康也不觉得自己会败,他偏要胜,偏要在这遍布荆棘和陷阱的皇宫里杀出一条通往帝王之位的血路来。 而大婚之日解决流言便是其中一策。 你平常去分辨,别人很难信服,可大婚之日,他英姿勃发地骑马而行,便有了相当的说服力。 哪怕流言遍布大街小巷,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他还风光无限地举行大婚。 怎么可能患有隐疾? ~ 花轿摇曳,晃得柳烟钰头昏。 她早上便没什么胃口,还起那么早净面梳妆,浑身泛起了丝丝密密的疲乏之感。 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 采一天药草,晚上洗一大盆衣裳,早上依旧活力满满地早起。 可今天? 大抵是累了吧。 耳边喧嚣嘈杂的声音终于淡去,蒙着红盖头的柳烟钰终于踏踏实实坐到了喜床上。 她浑身疲惫,很想趴到床上好好睡一觉。 可盖头未揭,这大喜的日子,她不能不顾及礼数。 等了许久,有沉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猜,是太子来了。 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下,她垂头,只看到一双墨色的靴子,上面绣着整齐的金色明线。 须臾,她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是太子揭开了她的红色盖头。 她不由得仰起脸 一双幽深莫测的黑瞳映入她的眼帘。 太子眉峰凌厉,鼻梁高挺,看向她时,眼睛似寒潭一般,不带任何温度。 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太子,似乎是个狠厉的人物。 念头闪过的刹那,她眼前一晕,突然就往旁侧倒去。 胥康眼疾手快托住她的肩侧。 外头刚要进来的玉姑姑惊呼了声:“天哪,太子妃晕倒了。” 玉姑姑是皇后娘娘宫里的管事姑姑,胥康听到她的声音,眉头皱了下,不动声色地吩咐:“泽安,快传太医。” 凝儿慌张得不行,帮扶着胥康将柳烟钰扶到床塌上躺下,帮其摘下头上的钗饰,脱下绣鞋。 玉姑姑喊了那一声之后也不走, 胥康负手而立,冷眼扫看她一眼:“玉姑姑,何事?” “娘娘吩咐奴婢来,想问问太子妃喜欢什么颜色,打算赏她件合心意的冬衣。” “冬天还未到,就想着打赏冬衣,且挑在这样的时间来问候尺寸,娘娘实在是贴心啊。” 胥康语带嘲讽地说道。 玉姑姑也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娘娘好奇胥康见到不合心意的新娘子会是什么表情,非打发她来看。 她又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只能如此胡诌。 若是编个旁的理由,胥康肯定立马打发她走。但她说要问太子妃喜欢什么颜色,那胥康就不能赶她走,非得等太子妃醒了才可以。 玉姑姑打算多观察观察,待会儿回去才好有东西向皇后汇报。 玉姑姑打着皇后娘娘的旗号,胥康还真不好胡乱打发她,便由着她去。 他心里认为,柳烟钰的昏倒肯定不是什么大事。 八成是饿的。 他看向床榻那边。 柳烟钰紧闭双眼平躺在那里,长长的睫毛在眼睫下投下一大片阴影,皮肤白净透明,脸颊小小的,不够他一个巴掌大。颈子也细细的。 刚才掀开盖头的刹那,她看向他的眼神却很大胆,没有任何胆怯与惧怕,反倒显得淡淡的,很平和。 他当时是有一丝丝吃惊的。 他这张脸,好不好看且不说,光是这份冷淡疏离就吓退了无数如花似玉的女子。哪个见了他都像兔子见了鹰,慌不择路就要逃蹿。 他不喜欢,特别不喜欢。 所以成年之后对女人这种生物没有丝毫兴趣,动不动就软软歪歪,害怕慌张,太无趣了。 柳烟钰是他迄今为止见过最大胆的。 相貌吧,比他想象得要好一些。 他还以为皇后娘娘为了膈应他,怎么也要反其道而行之,找个长相平庸,脾性乖张的。 可她给他的感觉,不太像。 尤其那眼。 眸光潋滟,水水润润的。 沉思之间,张太医提着药匣子慌慌张张地赶来。 跪安之后,他疾步向前,隔着丝帕为柳烟钰诊脉。 胥康坐在床侧,凝儿站在张太医旁边,曾泽安则在太医身后,玉姑姑趁大家不注意,也刻意向前凑了凑。 五个人几乎将柳烟钰给团团围住。 玉姑姑仔细瞧了瞧柳烟钰发白的脸,眉头轻轻紧了下。 心里话,秦夫人怕是说错了吧? 这个长相,算丑吗? 张太医食指轻轻搭上覆着丝帕的细腕,侧头倾听,表情严肃而认真。给宫里的贵人们诊脉是他赖以生存的技能,必得切准了看对了才能得到赏识,万一有个什么差池,脑袋搬家就是一瞬间的事儿。 一会儿之后,张太医的眼睛突然跳了下,表情里涌起一丝难以置信,他轻抬起食指,换了中指,重新覆到细腕之上。 表情比刚才还要认真几分。 又过了片刻。 他缓缓抬起了中指。 两手慢慢垂到身侧,躬行着后退几步。 胥康眼中早已涌起不耐之色,他沉声问道:“张太医,太子妃倒底怎么了?” 针鼻儿大小点病,却要耗费这么半天。 这张太医实在是啰嗦。 张太医觑眼他的神色,再瞧眼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 旁神色殷切的玉姑姑,有些难以启齿。 胥康声音拔高,“说!” 太子妃晕倒这种小事,他不担心皇后娘娘知情。 传遍宫闱也无甚大碍。 他这一声吓得张太医浑身哆嗦,遂抿了下唇,喏喏禀报:“太,太子妃,有喜了!” 话落,屋内静寂一片。 张太医额间的汗瞬间便涌将出来。 他这已经是收着了,连“恭喜”两字都没敢说出口。往常这宫里,但凡是遇喜,都是天大的喜事,他每每搭出喜脉,恭喜之后必是大大的赏银。 可今天,他心里慌乱得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似的。 玉姑姑抬眸,一瞬惊诧之后便是喜形于色,顾不得瞧后头会发生什么,乐不可支地跑回去禀报。 曾泽安眼前一黑,差点儿晕倒。 别人不知道太子,他是近侍,心里最清楚。 这孩子,是天是地,是太上老君的,也绝对不可能是太子的。 更何况这太子妃本身就不是太子亲选,而是皇后娘娘从中作梗硬塞进来的。陈之鹤曾有想法将她斩杀,是太子不想节外生枝,才饶她一命,万万没有想到,竟出了天大的纰漏。 胥康不耐的神色在听到太医的话之后,猛地抬眸,眼神里仿佛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 他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喝问:“什么,张太医,你刚才说什么?” 张太医心惊胆战,光凭太子这毫无温度的一句话,他便断定,今天这“惊喜”怕是只有惊,没有喜。 他汗意涔涔,硬着头皮重复:“太,太子妃已有身孕。” 声音很轻,几不可闻。 他初诊出孕脉,自己不信,遂再诊了遍。 凭他多年从医经验,这喜脉千真万确。 绝对错不了。 寒光闪过。 一柄长剑指向柳烟钰的颈侧。 凝儿惊呼一声,跪倒地上。 怀其他男子的孩子嫁入东宫。 死罪难逃! 凝儿整个人已经吓傻,她感觉天塌地陷。哪里还有以后?今日便是死期。 张太医和曾泽安也慌张至极,两人呆呆站着,皆是一动不动。 这等奇耻大辱,寻常男子尚且不能忍受,更何况是尊贵的太子? 只有杀之而后快! 许是感觉到危险,一直闭眼躺在榻上的柳烟钰,眼睫扑闪几下,缓缓睁开了。 刚才的她已经是半朦胧的状态,张太医的话,恍若梦幻般响在耳畔。 她辨不清是真是假。 可在看到剑身的一刹那,她猛然惊醒。 肯定是了。 她倏地抬眸。 胥康手执长剑,周身萧杀肃穆,似有寒气裹挟,幽深瞳孔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就连一起一伏的轻浅呼吸,似乎都沾染了血腥之气。 他要杀她。 两人目光对视。 生死攸关的时刻,柳烟钰的眼神依旧淡淡的。 不是不怕,只是人生一世,总有一死,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她平生所愿是青灯古佛过一生,如行尸走肉般被人摆布而嫁到太子府,比死其实也强不了多少。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是松了口气。 死也罢,生也罢。 就这样吧。 阴曹地府,未必就比这凉薄的人间差。 她眼神半丝也不逃避,静静看着胥康。 要杀便杀,一切随你。 这份淡然与冷静,是胥康此前从未见过的。 他的长剑斩杀过敌国将领、削掉过背叛自己近侍的脑袋,如猛兽的利齿,起码吞噬过上百人的性命。 每个将要逝去的生命,眼睛里都沾染着或多或少的恐惧、悚然,抑或是不甘。 唯有柳烟钰,从容自若,泰然处之。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屋内的其他三人大气不敢喘,像木偶般静止。 生怕传出一丁点的动静,便会遭受到波及。 他们都感受到了胥康身上源源不断向外散发的杀气。 且是攻击力十足的。 曾泽安上次见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在胥康十二岁那年,那次胥康狩猎落单,皇后娘娘竟命人找来几头饥肠辘辘的猛虎,目标准确地攻他而去。 彼时曾泽安刚赶到,但离着胥康尚有几十米远,猛虎已然靠近胥康,他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手臂不够长。 却见少年眼神嗜血,拔剑相向。 几起几落之后,少年满身是血,脚边横陈着已经没有了呼吸的野兽。 他震惊当场。 那一刻,他在心里断言。 胥康,定是未来的天子。 唰地一声。 长剑入鞘,屋内响起胥康低缓不辨喜怒的声音。 “孩子是我的!” 第8章 这话不啻于晴天霹雳。 张太医和凝儿都听呆了。 曾泽安不愧是在皇宫里混迹多年,他飞快反应过来,上前一步跪下:“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 张太医似大梦初醒,拂拂衣摆跟着跪下:“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 慢半拍的凝儿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傻呆呆地跪坐地上。 胥康眉目冷淡地看着张太医,“太子妃刚刚晕倒,胎儿无恙吧?孤昨日梦到长剑,刚才故意梦境再现。这是不是意味着太子妃这胎会是儿子?” 一句话,算是给自己刚才拔剑的解释。 民间的确有这样一种说法,若是男子做梦梦到长剑,则有孕的妻子会生下男孩儿。 张太医哪敢质疑太子的梦,他表情虔诚,点头如捣蒜:“是,是,太子妃胎象稳固,定会顺顺利利生下个小世子。” 打发走张太医,胥康一个冰冷的眼神,曾泽安心领神会,连拖带拽地把凝儿给拉了出去。 门吱呀阖上。 躺在床榻之上的柳烟钰慢慢坐了起来。 脸色依然苍白,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疲乏。 她坐直了,偏头,静静看向胥康。 他知道他刚才在说什么吗? 他分明起了杀意也马上要付诸于行动,却在最后关头撤了回去。 胥康眸中冷意不减,右手伸出,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音色冰冷:“说,是谁派你来的?孽障的父亲是谁?” 心思转圜之间,他咽下屈辱吞下愤怒,和着血泪认下她肚中的孩子。 绿帽子不能随便戴,要戴,也要戴个明白。 常年习武,他指腹粗粝,尚未使力,她纤颈便出现了淡紫色的印痕,她呼吸不畅,红润的嘴唇不由自主张开。 平静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 呈现出窒息而痛苦的表情。 他手下无任何松动,毫无怜香惜玉之举。 柳烟钰使劲闭了下眼,拼命从齿缝里挤出句:“无,无人,指使我。孩,孩子父亲,已死。” 胥康蓦地松手。 柳烟钰大口大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 呼吸。 “不是皇后派你来的?” 柳烟钰坚定摇头:“不是。” “秦大人或者秦夫人呢?” 她还是摇头,“都不是。”接连咳嗽两声,她道,“殿下且放心,没有任何人指派我,我能来,只是一纸圣旨的原因。关于怀孕,不管殿下信不信,我也是刚刚知道。若是早就知情,我定会提前说明,绝不会似今天这般嫁过来。” 她低垂着脑袋,站在胥康的角度,可以看到她柔细白润的长颈。 他移开眼。 就听她继续说道:“我和孩子父亲只不过是一面之缘,机缘巧合同宿一晚。之后听闻他已病逝。事已至此,我认打认罚,听由殿下处置。” 那晚的男子,她印象不多。 她不想追究男子的身份,也不想去找寻他人在哪里。 事情揭过便是揭过,她不想再提。 既然她自己不想再提,跟胥康说人已经死了也没什么妨碍。 孩子? 实属意外。 她是医者,自然知道怀孕意味着什么。 可她月事向来不规律,近些日子月事没来,她便以为和往常一样,是紊乱而已。 压根没往怀孕那儿想。 现在得知怀孕,心里五味杂陈的。 这个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她都没办法生下他。 胥康在屋内踱了两步,“你最好说得是真话!” “是真的。” “不管真假,从这一刻起,这个孩子是我的,”胥康语带威胁,“在任何人面前,你都要记住,这个孩子是我的。” 绿帽子还需要抢着戴? 柳烟钰略有些不解地抬头。 尝试从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若是杀了她,会有什么坏的后果吗? 皇上会不喜? 认下这个孩子会有什么好处吗? 难道是以假乱真,保住太子之位? 她头脑昏沉,轻轻“嗯”了声,“殿下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切听殿下的。” 绿帽子这种东西,他愿戴就戴吧。 又不是她强迫他的。 门外传来曾泽安低微的声音:“殿下,陈之鹤在书房等您。” 胥康甩袖而去。 再也支撑不住的柳烟钰,一歪脑袋躺到了床上。 不消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胥康来到书房,陈之鹤神色不安地看着他,却不说话。 “大晚上进宫,不是有话要说?怎么装起了哑巴?” “殿下,太子妃那边?” 原本,他是暗里支持太子,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中毒事件表明,皇后早知道他是太子的人,这样也好,陈之鹤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索性正大光明地站到太子身边,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曾泽安递出消息说太子妃有孕,犹如五雷轰顶的他,连滚带爬地赶进了宫。 “与其以后费心,不如将计就计。”胥康面无表情地说道。 “就,就认下那个来路不明的孩子?”陈子鹤急道,“不杀太子妃的话,也可以一碗汤药落了他。” 不非得这样忍辱负重地认下。 陈子鹤为胥康感到痛心。 胥康沉默。 “若要李代桃僵,也不非得是这个孩子,要知道,他极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的手笔。我们,我们不能再陷入皇后娘娘的圈套。”一次足矣,陈子鹤暗暗发过誓,绝不会再让皇后娘娘称心如意。 “不管是不是,我决心已下,就这样吧。” 胥康语气坚决,陈子鹤只有听命的份儿。 “是,殿下。” 踩着夜色,陈子鹤痛心疾首地离开皇宫。 ~ 皇后宫里,听完玉姑姑的汇报,皇后娘娘先是诧异,接着爆笑出声。 她笑得眉飞色舞,花枝乱颤。 平常一举一动皆显优雅仪态的她,这会儿笑得毫无形象,嘴巴张到极致,身子后仰,笑出了眼泪,笑出了癫狂之势。 玉姑姑赶紧扶着皇后的肩膀,以免她摔倒。 许久都未见到皇后如此兴奋,她在心里暗自自夸,多亏刚才腆着脸在东宫多留了会儿,要不然怎么会带回这么有份量的消息。 果不其然,笑够了的皇后纤手一挥:“玉姑姑,赏!” 一锭黄灿灿的金子送到了玉姑姑面前。 玉姑姑心花怒放,喜不自胜地接了过去:“谢皇后娘娘。” “这是你应得的。”皇后娘娘扶正自己的凤冠,“秦夫人真是做了桩美事,真不知打哪儿给本宫淘换来的宝贝,不光蠢笨无知,还悄悄揣了个崽进来。” 她抑不住笑意,问道:“胥康的脸色一定比那天上的彩虹还要美上几分吧?” 不气疯了才怪。 玉姑姑“呀”了声,语气迟疑:“这个,这个,奴婢光顾着回来禀报,还未及细看呢。”她有点儿懊悔,“不然,奴婢再去趟?” 皇后娘娘摇头,“不必了。不用想也能猜到,胥康本就患有隐疾,这个太子妃又是我做主塞给他的,他心里窝着一肚子火气完婚,临到揭盖头了,却变成买一送一。这送的,还是最堵他心的崽儿。他不气疯了才怪。” “能忍住事,则明天杀,忍不住的,今晚就会血溅当场。”皇后视人命如儿戏,“柳烟钰死了便死了,也不枉本宫高兴一场,到时候厚葬,不牵连柳家就是。” 皇后梳洗一番,心情美美地睡下。 ~ 东宫。 在外头吹了会儿凉风,凝儿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小姐有孕,太子说是他的孩子。 等太子离开寝殿,她轻拍胸口,轻声轻脚溜了进去。 跑到床榻前,就见柳烟钰歪倒床上,睡得正熟。 她叹了口气,“都这个时候了,小姐还能睡着。” 她转去膳房,亲手做了点儿面食,提拎着回来。 她轻轻将柳烟钰唤醒:“小姐,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小姐早上就没怎么吃东西,她不放心,多少吃点儿才好。 睡了一小会儿,柳烟钰多多少少有了点儿精神,眼睛半眯着,紧紧鼻子,嘟囔道:“面的味道。” “嗯,小姐定是饿了,先吃口吧。”凝儿扶她坐起,把面端到她跟前,喂她。 柳烟钰懒得动,便靠在那儿,任由她喂。 一小碗面滑到胃里,她表情舒适地笑了:“凝儿做的面最好了,吃完就有精神。” 到这会了,凝儿才敢释放情绪,她抽抽咽咽地问道:“小姐,你会没事吧?” 剑指喉咙的刹那,她不相信太子没有杀心。 她脑袋愚笨,不知道危险算是解除了还是会用另一种方法继续。 柳烟钰淡笑着安慰她:“暂时没事了。” “就只是暂时没事了?那以后呢?” “小孩子家家的,就是心思多。”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5 烟钰道,“下去休息吧。” “太子,太子还会过来吗?” 凝儿隐隐觉得孩子不是太子的,但柳烟钰不说,她不敢问。 “今天是洞房花烛夜,太子,太子应当会过来吧?” 虽然很怕很怕太子,可凝儿知道,如若他不来,以后小姐在宫中会因此而被耻笑的。 吱呀一声响。 一道颀长的影子缓步踱了进来。 凝儿受惊般地蹿起,恐慌而口吃地喊了声:“殿,殿下!” 胥康冷眼瞧她,“出去吧。”他缓缓说道,“不要打扰我与你家小姐的洞房花烛夜!” 第9章 洞房花烛夜? 柳烟钰心里咯噔一声,不由得抬头望向胥康。 父亲是太医院医士,父亲说太子有隐疾,必定是真的。 既然有隐疾,哪来的洞房花烛夜? 更何况自己还有身孕? 难不成不取自己性命,改成以折磨自己为乐? 饶是宠辱不惊的柳烟钰,后背也不自觉爬上了一丝冷瑟之意。 心思千转百回之际,凝儿早慌不择路地退了出去。 烛光摇曳,映衬着大红的喜被喜服。 长身玉立的新郎官身上却没有半丝喜气。 两人对视良久,胥康鼻端发出一声冷哼,一撩袍子,躺到了侧旁的贵妃榻上。 贵杞榻不够长,他躺下后,脑袋枕着一边扶手,双脚则正好搭在另一头的扶手上。 宽度则勉勉强强。 他躺下之后,淡淡道:“如此而已。” 说罢,阖上眼睛。 不再理她。 莫名的,柳烟钰松了口气。 她倚靠着坐了会儿,困意再次袭来。 她身子缩到被窝里,两只手拢在身前,只露出苍白的小脸。 慢慢进入了梦乡。 她呼吸变平稳之后,躺在贵妃榻上的胥康却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像一只蛰伏的猛兽。 看似闭目休息,实则在关注着周边的一举一动。 他几乎是瞪着眼睛到天明。 * 美美地睡了一觉,清晨,皇后娘娘早早起来梳妆。 镜中女子面色红润,眼神清亮。 她很满意,问:“玉姑姑,东宫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知道皇后娘娘早起会问,夜半时分,玉姑姑便遣人去打听。 这会儿便赶紧回道:“娘娘,东宫那边静悄悄的,无事发生。” 皇后蹙眉,“无事发生?” 昨晚发生那么大的事情,胥康竟然没有任何动作? 不应该啊。 皇后吩咐:“这会儿张太医应该还在宫里,把他叫来。” 没多会儿,双腿打着哆嗦的张太医战战兢兢地走进来。 不外乎他胆小,昨晚经历的事情实在是惊险异常。 他一晚上精神都是恍惚的。 一闭上眼就是太子那把明晃晃的利剑。 他跪下请安。 皇后问道:“昨夜是你给太子妃诊的脉?” “回皇后娘娘,是的,太子妃有喜了。” “太子听后有没有说什么?” 昨夜曾泽安特意去了趟太医院,在他耳边叮嘱一番。 “张太医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应当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关于太子妃的身体,有人问起,你自当据实以告,至于太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你最好是忘记。否则,你该知道后果。” 记起曾泽安的叮嘱,张太医低头道:“太子什么也没说,只问臣,太子妃身体可安好。让臣开些安胎的药。” 他也的确开了安胎的药。 这事儿就有些蹊跷了,皇后娘娘秀眉蹙起,“那,太子是高兴,还是生气呢?” 张太医摇头,“恕微臣眼拙,太子面无表情,臣察觉不到太子殿下的情绪。” 皇后娘娘陷入了沉思。 * 睡了一晚,柳烟钰身体感觉舒适不少。 她醒来便没看到胥康,贵妃榻上空空如也。 昨夜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那样将就了一晚。 凝儿进来帮她更衣。 “太子呢?” “奴婢也没见着。” “兴许是回了他自己的寝殿。” “早上,张太医差人送来了安胎药,”凝儿迟疑了下,“说是太子殿下让送的。” 柳烟钰轻轻嗯了声,“既然拿过来了,便煎好了送过来。” “早膳已经安排好了,也不知道太子会不会过来。”凝儿现在对任何事情都毫无头绪。 柳烟钰语气随意地说道:“怕是不能过来了。” 昨晚能在自己这里熬一晚上已经不易,他怕是不想再看到自己。 她话音刚落,就听凝儿惊慌失措地唤了声:“殿,殿下。” 胥康面色沉郁地进来,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我在这里用膳,用膳后,我们一起进宫给父皇和母后请安。” 柳烟钰了然。 原来要去请安啊。 她还以为他会以自己有孕不得冲撞皇上为由,让她安静待着。 吃早膳时,两人完全秉承了先人的优良传统,食不言寝不语。 曾泽安也还好,老僧入定般,似乎一切见怪不怪。 只有凝儿,似受罚般站在那里,眼神里掺杂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饭毕,凝儿依着嘱咐,规规矩矩端来了安胎药。 柳烟钰眉头都不眨,端起碗,咕咚咕咚喝尽。 喝完,将碗放到桌上,她拿起绢帕,轻轻拭去唇边残留的一点儿黑渍。 整个过程,胥康一眼不眨地看着。 柳烟钰没有表现出半丝地扭捏。 待下人散尽,胥康静静开口:“你不问问是什么药便喝么?” 柳烟钰微怔,刚才凝儿端过碗来,什么也没说,她也什么没问,直接喝。 她想了想,道:“我,还有选择的权利吗?” 哪怕是毒药,她可以选择不喝吗? 只要胥康想她死,她就必须死。 别无选择。 生与死,只在胥康一念之间。 胥康垂下眼睫:“你知道就好。” 其实柳烟钰在嫁进东宫且不知道自己有孕之前,便已经看淡生死。 生不由己,但死总可以选择的。 有人说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暂且一试,等试不下去的时候,不等胥康下手,她会自行了断。 新婚夫妇去请安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娘娘已端坐在大殿上首。 柳烟钰和胥康齐齐跪拜。 请安之后,两人站立一旁。 皇上目露赞许。 “烟钰这名字不错,温柔娴淑,与太子倒是相配的。” 他并不避讳皇后娘娘,“只是这头几日不免要委屈太子妃了,太子身子不适,完全康复还需些日子。” 柳烟钰恭敬回复:“多谢皇上挂怀,烟钰没有任何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6 委屈。” 皇上转而问道:“胥康,一月之内你的身体确定能康复吧?” 大婚之前,胥康在皇上面前承诺,一月之内,隐疾必然会治愈。 胥康:“是的,儿臣能感觉到这两日身体有所好转。” 他照实说毫无起色,看到的是皇上日渐皱紧的眉头。 无奈之下,大婚前夜,他才撒下谎言,以慰君心。 皇后娘娘自是半信半疑,她装作欣慰地拍了拍胸口:“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她可不能让胥康如此称心如意。 她道:“皇上,刚刚玉姑姑说,太子妃家人紧急求见,是不是,让他们进来?” “……” 柳烟钰顿感不妙,她还有家人么? 是仇人才对。 皇上点头应允。 柳德宇与丽姨娘一进大殿,便双双跪下。 “臣有罪。” “民妇有罪。” 上来就请罪? 太子阖目,面无表情,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柳烟钰侧目看着她这一双好亲人,静等他们发挥。 皇上稍显不悦:“何罪之有?” 丽姨娘抢先道:“皇上,请赐不肖儿柳烟钰死罪吧。民妇也是昨晚才惊闻她早已不是处子之身,且与外男苟且有了身孕。” 皇上神色剧变。 柳德宇咚咚磕头,“皇上,请饶恕臣管束无方。柳烟钰自小便离经叛道,忤逆长辈,所以十岁起便打发她去仙草山,随宁安师太修行,谁知她表面听从宁安师太,暗地里却搞些男盗女娼的事情。臣有罪,臣有罪啊。” “你们是说柳烟钰怀上了外男的孩子,却嫁给了太子?” 丽姨娘磕头:“是的,皇上。” 愤怒慢慢爬上皇上的脸。 皇后娘娘得偿所愿,心里欣喜不已。 太子想要瞒下,她偏不让,还要闹大才好。 心里这么想的,嘴上跟着火上浇油,“皇上,您得替太子做主,万不可让柳烟钰这等卑劣之人辱了殿下的名声。这要传开去,皇家颜面何存?” 皇上最注重自己的颜面,柳烟钰怀孕不光是侮辱了胥康,更是下了皇上的面子。 这婚可是他下的旨意。 皇上怒气满脸,却没有立刻发作,而是转向柳烟钰,沉沉发问:“你有没有想说的?” 这是给了柳烟钰解释的机会? 柳烟钰看了眼身旁的胥康,事情发酵到了此种地步,皇上盛怒之下,她便可碎尸万段。 不可谓不急迫。 但他仿佛置身度外,眼不见耳不闻,垂眸而立。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势。 柳烟钰暗自吸了口气。 果然,也只有自己能救自己了。 她转过身,安安静静跪下,不慌不忙地说道:“请皇上明鉴,此二人所言不实。” 丽姨娘一听就急了。 听闻柳烟钰怀孕,她们全家震惊之极。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看似老实的柳烟钰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就差把天给捅个窟窿了。 柳德宇当时慌得双腿发软,颤颤微微地说:“这,这岂不是灭柳家的大罪。” 秦夫人软声细语:“自然是大罪,可现在皇后娘娘看在我们秦家的面子上,给了你们一线生机,你们赶紧进宫吧,照皇后娘娘所言行事即可。” 他们夫妇这才急急慌慌地进到宫里来。 可柳烟钰轻飘飘一句话就把他俩给否了。 丽姨娘气道:“好你个柳烟钰,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赶紧磕头认罪,你,”她气得嘴角直哆嗦,“你真是执迷不悟,死性难改啊!” 第10章 父亲和丽姨娘存的什么心思,柳烟钰心里清清楚楚。 无非是彻底灭了自己。 她神色不屑地看向他们,“父亲,丽姨娘,你们就如此迫不及待么?我是柳家人,你们也是柳家人,害死我,于你们有何益处?难不成我犯了死罪,你们就可以高枕无忧,安然无恙?”她眼神咄咄地逼视丽姨娘,“唯有父亲色令智昏,才会轻信你的鬼话,做出这等荒谬之事!” 柳烟钰不清楚是谁将他们指使了来,但肯定是蛇鼠一窝。 丽姨娘没想到当着皇上的面,柳烟钰竟敢如是说,她气急败坏,两只狐猸般的眼睛死死瞪着。柳德宇则直接怒了,呵斥女儿:“一派胡言!” 柳烟钰理也不理,从容自若地继续,“咱们的皇上,可是天下人皆知的明君,明辨是非,浩然正气,岂是你这种毒妇所能够轻易蒙蔽的?” 坐在上首的皇后娘娘,眼角抽了抽。 这样的柳烟钰,哪点愚钝了? 关键时刻还知道贬低别人抬高皇上,这份心机,恐怕秦夫人也很难会有吧? 皇上明知柳烟钰是为了自救才夸自己,但还是很受用,脸上怒气消减了几分。 柳烟钰转过身来,凛然道:“皇上,我怀孕不假,可我肚中孩儿的父亲正是太子殿下。所以,我不能说自己没错,我错在婚前不洁身自好,但我现在已嫁给太子,纵使有错,也情有可原。还望皇上见谅。” 说完,她俯下身子,轻轻叩首:“柳烟钰偕腹中孩儿向皇上请安!” 众人目瞪口呆。 这安请的? 皇孙儿都出来了。 柳德宇和丽姨娘听到柳烟钰的话,同时看向了皇后娘娘。 这事情一波一波的,他们直接听傻了。 柳烟钰怀孕? 惊! 怀的竟然是太子的孩子? 更惊。 皇后娘娘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直接卡住。 她迅速看向似局外人般的胥康。 她怀疑柳烟钰说的是假话。 天下哪有如此凑巧的事情,她托秦夫人找来的蠢女人,恰好就是太子的意中人?且有了身孕? 皇上也难以置信,直接求证:“太子,太子妃说得是真的?” 再没办法沉默下去的太子,跟着跪下:“请父皇恕罪。” 皇后抢着问向柳烟钰:““太子妃,你们何时何地相识的?” 要想戳穿一件事情的真假,问细节便可。 柳烟钰连看都没看胥康,上来就答:“回皇后娘娘,一个半月之前,我与太子在仙草山偶遇,站在山间的太子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任何人见了都会非常欢喜。” 她顿住。 余下的,就不需要再描述了吧。 心生欢喜,情到浓处的年轻男女,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她没跟太子提前沟通,自己信口就胡诌了两人的“相识”,太子眼睫动了动,没承认也没否认。 一个半月之前,太子还未遇毒,皇上转怒为喜:“这,这岂不是美事一桩?” 太子现在隐疾迟迟不愈,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有了孩子。 皇上顿时高兴了。 撤不撤太子还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7 在犹豫之中,若是太子有了子嗣,那便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皇上大喜过望:“听闻这等喜事,朕心甚悦。太子妃与太子婚前的确不妥,但念在情有可原,朕既往不究,来人哪,把朕那对刚从西域得来的虎虎生威的镯子拿来,赏给太子妃。” 皇后、柳德宇、丽姨娘:“……” 这是什么样的事情走向? 柳烟钰不仅躲过死罪,还领上重赏了? 皇上看向柳德宇的眼神有点儿“恨铁不成钢”,“至于柳医士,”他扫眼目瞪口呆的丽姨娘,“得空回去寻门合适的夫人,后宅夫人还得贤惠持家少惹是非的好。” 这算是认可柳烟钰所谓的他色令智昏的话? 柳德宇面色涨红,跪下谢恩。 这脸丢到御前,绝对是丢大发了。 皇后娘娘更是憋屈,胸口如同堵了块巨石,上不来下不去。 一回寝宫便将桌上珍贵的琉璃盏扫落地上。 轻脆的碎裂声吓得宫人跪了一地。 “皇后娘娘息怒,皇后娘娘息怒!” 她眼神恶毒,“去,速让秦夫人进宫。” 秦夫人这厢不知道事情进展如何,只以为一切遂了皇后娘娘的心意,招自己进宫是要厚赏自己。 她脸上挂着笑,脚步轻松而开心。 太高兴了,这眼神就变得不够敏锐,进到皇后宫里,她没发现宫女们小心翼翼的样子,喜滋滋跪下,声音含着喜意地请安:“皇后娘娘……” 话刚出口,一盏茶杯劈面袭来。 秦夫人吓得魂飞魄散,条件反射般抬手去挡。 咣! 茶杯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 秦夫人手背划破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立时涌了出来。 她顾不上擦拭手上的血迹,规规矩矩跪好,颤声道:“娘娘息怒。” 看来事情是办砸了,且不是一般的砸,应当是砸得特别厉害。 皇后娘娘眼风如利刃般扫过来,“你不是说柳烟钰蠢笨无知么?本宫今日怎么瞧着伶牙俐齿,很是能言善辩呢?” 她再三嘱咐秦夫人,定要找个笨傻无知的女子。 秦夫人千保证万保证,结果呢? 光是柳烟钰在皇上面前那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宫中那些个嫔妃就没法比。 更何逞其他。 “这个?”秦夫人没有亲眼见过柳烟钰,一切信息全靠丽姨娘那张嘴。 见她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皇后娘娘恨道:“你是如何认定她蠢笨的?” “这个,”皇后娘娘气成这样,秦夫人不敢再隐瞒,老实禀道,“都是丽姨娘的一面之词。” 若有偏差,都是丽姨娘的错。 “就她,”皇后娘娘气急败坏,“她才是蠢货一个。” 一点忙没帮上,还差点把自己给害了。 皇后娘娘心里多少是有点儿后怕的,皇上但凡是追问下去,自己派人让他们进宫的事情就很容易败露。 “她和太子异口同声,都说孩子是太子的,你可知真假?” 秦夫人上哪儿知道真假去? 她结结巴巴:“回皇后娘娘,臣妇这,这就回去查。” * 得了厚赏的柳烟钰,回东宫的时候,脸上表情并不雀跃,眼神宁静平和。 胥康不停打量她。 在通往自己寝宫和太子寝宫的交叉路口,柳烟钰停下,对着胥康福了福身子:“殿下可还有事?” 胥康眼神莫名,惜字如金地回答:“无事。” “那,没什么事的话,烟钰就不打扰殿下,先回去了。” 她再次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开。 胥康就那么笔直站着,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他还站在那儿。 曾泽安沉不住气,低声提醒:“殿下?” 胥康回过神,“陈将军来了吗?” “在书房恭候多时了。” 负手进到书房,胥康睨眼神色焦躁的陈之鹤,“陈将军这么闲?晚上刚走,早上就来?” 整得像有多离不开自己似的。 “殿下,臣是担心你。” 陈子鹤忠心耿耿,没中毒之前,他有所顾忌,从不敢随意进宫。 中毒之后,有得有失。 失的是,男人雄风不再,何时再展,有待考量。 得的是,以后再不用遮遮掩掩,想进宫便进。 昨天待到半夜,今天天亮接着赶来。 他还挺喜欢这份自在的。 “又有何消息?” “是喜事,”陈子鹤道,“臣派人潜入秦府,打听到秦家相中了柳家的庶女柳昕云,有意让其做秦之树正妻。太子妃在柳府不招待见,十岁之前在柳府经常遭受打骂和欺侮,她每每反抗,招来的是更加厉害的打骂。柳德宇喜爱丽姨娘,爱屋及乌,喜欢小女儿讨厌大女儿。” “你急急赶来,为的就是此事?” “臣是想告诉殿下,依臣所见,太子妃应该不是秦家的眼线。她有孕之事应该也不是提前计划好的。” 太子大婚遇上这种事情,陈子鹤比太子还要着急。 他能做的,就是把绿帽子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太子妃十岁之后一直待在仙草山,师从宁安师太,臣派人去山上查探一番,太子妃口碑良好,连宁安师太都不吝夸赞,至于男人么?”陈子鹤摇头,“认识太子妃的人都说她不曾和外男有何联系。” 不见外男,如何有孕? 胥康淡淡颔首,“万事不可急,徐徐图之。” 陈子鹤是武将,戴绿帽子这种事孰忍孰不可忍,他替胥康忧心如焚。 “回去练兵,稍安勿躁。” “可是殿下,太子妃那边,她会不会惹出什么异动?” “她呀,”胥康眼神若有所思,沉默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不像是个蠢笨的。” 迎着长剑眼睛不带眨的,面对家人责难冷静沉稳,回皇上话不卑不亢,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他当时是故意试试她,看她会不会慌乱得不知所措,结果她不仅成功自救,还顺道赚了份厚赏。 尤其自作主张将他拦在她的寝宫之外,他本就没打算去她的寝宫,可她颇有心机地阻碍他去。 就有那么丝令他不愉快了。 第11章 回到家的柳德宇面色黑沉坐在屋内,丽姨娘让下人们全部退下,她期期艾艾来到他的身旁,人未语泪先流,抽泣着说道:“老爷,千怪万怪,都是妾身不好,妾身没有好好教导烟钰,没有尽到做母亲的责任,让她婚前便有了身孕,惹得皇后厌弃。妾身循规蹈矩,怎么也不会想到,她能做出如此伤风败俗之事。” 她先摘把自己,有错,是柳烟钰的错。他们能去皇宫,指使者是皇后,闹成这样也并非她所愿。她得让柳德宇想明白,她是实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8 实的好人。要恨的人应该是柳烟钰。 柳德宇垂头沉思。 女儿给自己扣上顶“色令智昏”的帽子,皇上最后那言辞,明显是表示认可。还说什么让他另娶房正妻,那意思不就是嫌弃他宠妾之举不明智吗? 男人都好面子,更何况是柳德宇这个年纪。好容易混到太医院的医士,又逢秦夫人生病,他妙手回春,得秦家青睐,前程命运正往好的方向发展。 皇上一句训斥,他立时委顿了。 事情的始作俑者的确是女儿柳烟钰,他认同丽姨娘的说法:“的确是个混账东西。早知她如此大逆不道,生下那日就该丢到池水里淹死。” 听听这父亲的狠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几辈子的仇人。 丽姨娘见自己的话奏效,继续为自己解释:“她一口咬定是和太子,太子也没有反对。苟且之事,是他们做的,我又怎么会知道?若是提前知道了,定不至于如此慌乱。” 柳德宇神色松动,终于抬起手,拉过丽姨娘的胳膊,动作轻柔地拍了拍:“辛苦你了。” 时机成熟,丽姨娘吞吞吐吐问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那皇上最后那句话?” 天子金口玉言,说让他再娶,他待要如何? 再娶个正室夫人,若是如柳烟钰母亲那般好拿捏的还好说,如果是个泼辣的,她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正妻之位空悬了近十年,不管她明示暗示,问也好求也罢,柳德宇始终装聋作哑,就是不抬她为正室。 幸好放给她管家权,偌大柳府,尽她说了算。 她心里相对还平衡些。 问出问题之后,她身子软软地倚靠到柳德宇身上,蹭蹭磨磨的,想让他给个安心的回答。 柳德宇微怔,停了会儿才回道:“皇上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丽姨娘心花怒放,破涕为笑:“嗯,一切听老爷的。”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进来禀报。 “老爷,秦夫人来了。” 柳德宇赶紧起身,“快请进!” 他还未来得及出去迎接,秦夫人便怒气冲冲地迈进屋来。 区区柳府干脆不在秦夫人眼里,她不等下人通传,人已经闯了进来。 柳德宇客气恭敬地迎上前:“秦夫人。” 秦夫人绕过他,自顾到桌前坐下。桌上有壶茶水和几个空着的杯子,她毫不客气,提起壶倒了一杯水,端起想喝,杯子送到半空,大概是考虑水洁净与否的问题,又气乎乎地放下。 柳德宇复又走回来,小心询问:“是谁惹得秦夫人如此生气?” 秦夫人抬起手,手上裹了纱布,她每动一下,还是丝丝缕缕地疼。 丽姨娘察颜观色,“秦夫人这手怎么伤了,”她碰了下柳德宇的胳膊,“老爷快帮忙看看。” 秦夫人根本不搭理丽姨娘,她没好气地瞥眼柳德宇,“柳大人,我可不是来看诊的。” 想回转身去拿药箱的柳德宇顿住步子,吃惊地转过身,“秦夫人?” 有点儿来者不善哪。 “柳大人,你倒底是养了个什么女儿?你知不知道皇后娘娘冲我发了好大的脾气?”她亮亮自己手上的伤,但没敢明说是皇后的手笔,她气道,“你的丽姨娘亲口告诉我,说柳烟钰长相丑陋,不学无术,蠢笨无知。” 气到极至,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重重拍了下桌子:“可皇后娘娘却说她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很。”她用手指着柳德宇,几乎要戳到他的额头上去,“皇后娘娘颜面尽失,你们柳府要如何负责?” 真是来找茬的。 事情发展到此种地步,非柳德宇所愿,也非他能掌控得了的。他有些为难:“这……” 丽姨娘慌了,秦夫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这可牵扯到女儿的婚姻大事,她眼睛转来转去,拼命给自己想着开脱的法子。 “这个,秦夫人,”她讨好地说道,“秦夫人明鉴啊,烟钰的确是目无尊长,当着皇上的面,把我们老爷给骂了通。说她伶牙俐齿,那是皇后娘娘高看她。她顶多是强词夺理罢了。” 柳德宇道歉:“实在对不起,秦夫人。烟钰这孩子从小缺少管教,她母亲在世时性子软弱,把她宠得无法无天,等她母亲去了,无人管束,愈发狂妄自大,以至于发生婚前有孕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 “是啊,秦夫人,我是姨娘,不敢对她进行过多约束,老爷才让其去了仙草山,为的是让她修身养性,万万没想到会惹出这种事端。我们,我们的确是不知啊。我们说得句句属实,万不敢对秦夫人有半丝隐瞒。” 秦夫人叹气:“且不说这个,她肚子里的孩子倒底是谁的,你们能不能确定?” 早知是太子的,她禀报给皇后,皇后也好有个计策。这可倒好,直接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她稀里糊涂给太子充当了回帮凶。 真是恨人哪! 柳德宇和丽姨娘面面相觑,秦夫人瞧他俩这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说你们,这都是什么父母,一问三不知的。”她一点儿面子也不留,“我瞧了都觉得不靠谱,难怪皇上让柳大人续弦。” 柳烟钰蠢不蠢笨她不知道,反正柳德宇和丽姨娘瞧着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秦夫人算是瞧明白了,再问个一天一宿也是白搭。 她气恼地站起来,边摇头边往外走:“我啊,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算是彻底栽到你们夫妇手中了。” 柳德宇束手无策,眼睁睁瞧着秦夫人败兴而归。 丽姨娘心里更慌,这头按下葫芦那头又起了瓢。 刚把柳德宇安抚好,秦夫人这头又炸了锅,且这锅炸得还不轻。 全盘否了他们柳家。 她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内焦躁不安地转来转去。 一筹莫展的秦夫人则再次进了宫,硬着头皮据实以告,皇后娘娘默默听完,没说任何话,只轻飘飘地挥了下手,玉姑姑便把人给请了出去。 秦夫人无计可施,心烦意乱地打道回府。 * 太子妃宫里。 柳烟钰悠哉悠哉地坐在桌前,边喝茶边看医书。 茶杯空了,她也不劳烦凝儿,自行续满,表情怡然地抿口,继续看书。 等她再要续水的时候,一旁的凝儿忍不住,不太放心地问:“小姐,您的身子,茶水是不是得少喝?” 有孕的身子,哪能这么随心所欲? 柳烟钰自书中抬起头,神色无所谓地说道:“百无禁忌。” 凝儿怔住。 柳烟钰知道她在疑惑什么,接着解释道:“你还不明白么,”她轻抚小腹,“他活不了。” 凝儿不知所措。 柳烟钰淡然一笑:“去,悄悄备副落胎的药。” “可是,小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9 …” 柳烟钰略一思量,“刚到宫里,你也不辨好坏,这样吧,你就找曾总管,让他准备。他如果问的话,就说是我让你准备的。” 凝儿乖乖应了声。 曾泽安接到这样的要求,稍稍愣了下,但他什么也没问,转头就报到胥康那里。 胥康正在写字,笔锋顿住,问:“要落胎药?” “是,太子妃身边的凝儿说的。” 笔锋继续游走,他道:“她既然要,给她便是。” * 皇后宫里这几日分外安静,进出的宫女太监都小心翼翼唯唯诺诺的。皇后少言寡语,除了见皇上之外,几乎一个字也不说。 深夜,去办事的太监匆匆而回,跪在皇后面前禀报:“娘娘恕罪,一无所获。” 皇后面色如霜,“还是不能确定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太监摇头:“找不到太子妃与太子相识的蛛丝马迹,也没有任何太子妃与男子相处的线索。” “出入仙草山的病患呢?” “宁安师太对外有要求,仙草山只接诊女性患者,若是男子生病,可以请她下山。她不应便罢,若应便下山诊治。” “去烧香拜佛的,总有男子吧?” “这个是有的,但寺庙不留宿男子,男子若去都是短暂停留。没听闻太子妃与外男的任何事情。” 皇后娘娘冷笑:“下去吧。” * 翌日,柳烟钰早早起了,边对镜梳妆边吩咐:“凝儿,你去找下曾总管,就说我让你问问,太子今日可有空陪我回柳府。” 今天是回门的日子,她没忘。 “若太子不回,你便告诉曾总管,就说我也不回,记得把理由说出来,就说我说的,我若无孕肯定可以自己回门,但现下怀有皇家子嗣,自行回门的话,会失了皇家的颜面。” 凝儿听得一愣一愣的。 要落胎的孩子,那肯定不是太子的。 在她有限的认知里,小姐这是犯了天大的错。 宫外没有娘家倚靠,宫内,四面楚歌。 还能有底气这么对太子说话么? 柳烟钰回过头,一本正经地问:“记住了吗?” 凝儿赶紧把她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柳烟钰这才放心地让她出去。 凝儿脚步迟疑地来到太子书房外,问门口的小太监:“奴婢是太子妃身边的凝儿,曾总管可是和太子殿下一起?” 屋里头的曾泽安听到动静,马上出来。 “凝儿姑娘啊,所来何事?” 凝儿便道:“太子妃让奴婢来问问,太子今日可有空陪她回门。” 回门是大事,曾泽安不敢怠慢,他道:“你且等等。” 他进到书房里,向胥康请示。 自从被柳烟钰委婉拒绝后,胥康再未踏入她的寝宫半步,到这会儿心气也不够顺畅,他直接拒绝:“没空。” 曾泽安便出来对凝儿说道:“太子没空,烦请太子妃自行回去吧。” 胥康是太子,身份尊贵,事务繁忙,没空陪着回门也情有可原。 眼看他要转身,凝儿飞快说道:“那太子妃便也不回去了。太子妃说了,若是无孕,太子妃肯定可以自行回门。但现下她怀有皇家子嗣,自行回门的话,会失了皇家的颜面。” 说这番话的时候,凝儿既心虚又害怕,双手攥得紧紧的,虽拼命抑制,可那声音里还是捎带了丝颤抖。 心慌慌地完成任务,凝儿便要落荒而逃,听愣了的曾泽安出言制止:“你且等等。” 他表情里带着几分思量,把这话原原本本转告太子,转告完,问道:“殿下,您看?” 这太子妃凡事还挺有主见的。 他得把话传到了才行。 胥康眼睫缓缓抬起,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她说的?” “是,太子妃身边的凝儿是如此传达的。” 曾泽安没亲口听到,可听起来,像是那个胆大包天的太子妃能说出来的话。 第12章 曾泽安在胥康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冬日屋檐下的冰柱子,冷彻如骨的。 能把胥康气成这样的人,除了皇上和皇后娘娘,曾泽安还真是头一回见。 他不免在心里佩服起这位太子妃来。 若她是以处子之身嫁于太子,或许这东宫会变得不太一样吧。 她这话虽然说得胆大包天,但细细分析还是有些道理的。不管是蒙受耻辱还是饮下恨意,她腹中的胎儿,终归是太子亲口认下的。既然是认下了,那就得一认到底。 太子妃这话,在孩子是太子这个前提之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太子生气,是因为假设不成立而已。 胥康只觉胸口堵得慌,他闷声闷气道:“回!” 凝儿想不到太子会突然改变主意,罔知所措地回去了。 把事情经过禀告给柳烟钰,她没有半丝的意外,一副料定会如此的样子,问道:“药煎好了吗?” 刚起那会儿,她便吩咐凝儿把曾泽安送来的落胎药拿去煎,她琢磨着时间,应该差不多好了。 凝儿:“奴婢马上去看看。” 小厨房里的中药罐正咕嘟咕嘟往外冒着热气,有个小宫女安安静静守在旁边。凝儿掀起盖子看了眼,汤汁浓郁稠浊,她示意宫女关火,自己则把药汤倒到早已准备好的药碗里,盖上盖子,稳稳放到食盒里。 东宫门口早已备好马车,柳烟钰出来后,曾泽安掀开车帘:“太子妃,请!” 柳烟钰弯腰坐进去,抬头便看到早已坐在里面的胥康。 她微怔,紧接着便面色如常,轻抚裙摆在他对面落座。 坐好后,凝儿把准备好的食盒递了进来。 柳烟钰接过,轻轻放置到自己旁边。 胥康眼神淡淡扫过来。 柳烟钰解释:“殿下,这是刚煎好的落胎药。” 边解释边看向胥康。 她向曾泽安要落胎药,其实是在向他要。他给了,便是表示默许。 等同于她在做的事,已经征得了他的同意。 现下的情形也是。 告诉他落胎药准备好了,他同意,她便会按计划行事,若他不同意,她则作罢。 胥康猜出她的计划,淡淡“嗯”了声。 孩子,他不要。至于怎么个不要法,随她的意吧。 得了许可,柳烟钰放心了。她不再说话,倚靠着车壁,闭目假寐。 跟冷言寡语的太子没什么好交流的。 大眼瞪小眼更是无趣。 不如装睡省事。 落在胥康眼里,他更觉气闷。 明明很气,却又难以抒解。 柳烟钰所处的境遇,换作旁人,早诚慌诚恐,天天心脏提到嗓子眼,俯小做低的求他给条活路。可她倒好,不胆怯不惶恐,心安理得,处之绰然。 某些瞬间,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0 甚至有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的感觉。 马车速度很快,但相对平稳。 快抵达柳府之时,柳烟钰睁开了眼睛,她掀开车帘往外瞧了眼,转过身,动作轻缓地从食盒里端出药碗。 为防药汁溢出,凝儿刻意选了个深些的药碗,药汁只占了碗的三分之一。 路途颠簸,倒也没什么损耗。 药碗尚有丝余温。 柳烟钰端起来,仰起脖子,一口气喝完。 把空碗放回食盒,重新盖好。 她用丝帕仔仔细细拭了拭唇侧。 胥康静静看着她喝完,中药定是苦的,且这药是要带走她腹中胎儿的,但喝的过程她没有半丝停顿,脸上表情更是,平淡得让人感觉不出她刚才在喝落胎药。 他见过父皇的嫔妃喝药,喝毒药的,哭天抢地仪态尽失。喝补药的,紧着鼻子苦着脸,喝完不忘塞个蜜饯压压。 轮到柳烟钰这儿,就跟喝清凉水似的。 趁马车放缓速度,他蹙眉,掀开车帘一跃而下。 马车停稳,柳烟钰在凝儿的搀扶下慢慢下车。 柳府一家老小早候在门口。 这排场不是给柳烟钰的,而是给胥康这个太子的。 柳德宇虽满心不甘,但面对胥康,他还是十分恭敬。丽姨娘焦燥了这几日始终没找到破局的方法,寝食难安的,厚厚的脂粉也掩饰不了眼底的青色。 他们客客气气地将胥康与柳烟钰迎进屋。 经过院子时,柳烟钰忽地拉住了胥康的袖子,胥康诧异侧眸,不知道她意欲何为。 就见她唇角微弯,笑容温婉地指着院子当中的一株盛开的玉兰花,语气欢快地说道:“殿下,快看,我最喜欢的玉兰花。” 秋日暖阳之下的女子,眉若轻烟,肤如凝脂,笑起来唇角上扬,如玉兰花般娇艳动人。 胥康神色呆了一瞬。 她竟然会笑! 且笑得如此明媚。 柳烟钰边笑边靠近他,用低到几乎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药效发作需半个多时辰,到时还望殿下照拂一二,起码全了皇家的颜面。” 再过一个时辰,落胎药会发作药效。到时,她肯定会疼得生不如死,凝儿被她安排去办别的事情,所以她得跟胥康打好招呼,希望他在关键时刻出手,英雄救美式地让事件有个完美的落幕。 她知道他厌弃自己,非得提到皇家颜面,他才可能屈尊就卑。 胥康眼底呆滞的神色瞬间消失殆尽。 果然! 这次回门,由太子陪同,还备了厚礼。 可谓是有礼有面。 外人看向柳府的目光都是艳羡不已的。 柳德宇将人迎进屋,跟太子就座饮茶,谈古论今。 趁此功夫,丽姨娘和柳昕云把柳烟钰带到了后院。 刚进后院,丽姨娘便收了脸上虚伪的笑,板着脸质问:“烟钰,你倒底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惹了这么大的祸事?” 柳昕云则直接跳将起来骂,跟个泼妇似的。 “你个贱蹄子,你要死我不管,你干嘛牵连我们家,扰乱我的婚事?” 柳烟钰眉目清冷:“我惹什么祸事了?又怎么会牵连到你们?” “你说实话,你倒底怀的是什么人的孩子?”丽姨娘把想上手打人的柳昕云扯开,放软了声音,“烟钰啊,往常姨娘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姨娘向你道歉,你大人大量,不要跟姨娘计较。姨娘现在真是把你当自己的女儿,天天挂心你。秦夫人可是说了,太子有隐疾,这孩子绝对不是太子的。” 秦夫人说了,皇后娘娘想确切知道柳烟钰怀的倒底是不是太子的种。如果能拿出铁证,皇后必会有重赏。 丽姨娘想哄骗着柳烟钰交个实底。 柳烟钰但笑不语。 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对她不起任何作用。 “你看不清朝中局势,姨娘给你说个明白。皇上统共就两个皇子,一个是太子胥康,一个是皇后所出的九皇子,现在皇后和太子暗中分为两派,都在争未来的天子之位。现在皇后盛宠,太子患上隐疾,明眼人都知道谁能赢。你千万不要被太子迷了心智,你若是为他撒下弥天大谎,那可是欺君大罪,到时,不光你和腹中胎儿要死,我们整个柳家也是要陪葬的。” “你现在说还来得及,秦夫人可帮我们向皇后求情,皇后仁慈,定会给个机会。” 一旁的柳昕云跺脚:“你快说吧,不要执迷不悟。” 朝中局势,柳烟钰隐约明白个一二,经过丽姨娘这通解释,更是了然。 她走向院内的石桌旁,“姨娘多虑了,我腹中骨肉确实是太子的。如果不是太子的,太子怎会认下?” 其实丽姨娘心中也是这么想,天下男子哪有上赶着戴绿帽子的,堂堂太子更不会。可秦夫人就是怀疑。 她道:“这么着,你把你跟太子是如何相识,如何睡到一起,仔仔细细,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她到时候再告诉秦夫人,秦夫人再转告皇后。 皇后自然就信了。 柳烟钰嗤笑:“姨娘,你莫不是傻了?男女之事是可以宣之于口的么?我怎么没听你提起和父亲在床上的种种,你怎么就要听我讲这些呢?” 丽姨娘气得脸色涨红:“你,你……” “你真是厚颜无耻,敢做不敢说。”柳昕云怒道,“别给脸不要脸,现在我们尚且拿你当家人,你再这么不识抬举,别说到时候我们跟你一刀两断。你被皇上下大狱之时,可千万别提我们柳家一个字。” 柳烟钰看向妹妹的眼神充满怜悯,“姨娘,我真替你不值,你捧在手心里教养大的淑女就是这般粗鲁不堪?秦夫人若是看到,会不会以为自己瞎了眼?秦家少爷看到,是不是会断了娶她进门的念头?” 腹中隐隐作痛,眼角余光瞥到门口出现的绛紫色袍子,她手搭到柳昕云的肩头,讥讽道:“我可怜的妹妹呀,以后可如何是好?是孤独终老,还是如你母亲一般做人妾室,以色侍人?” 柳昕云气得炸毛,再也忍不住,她双手抓住柳烟钰搭过来的手,使劲往外一推。 柳烟钰身子顺势向石桌歪去。 在小腹触到石桌侧面的刹那,她呻.吟出声:“哎哟!” 绛紫色袍子的主人疾奔而来,弯腰将人给抱起,“没事吧?” 柳烟钰皱眉:“疼,殿下,我肚子疼……” 胥康抬头,横眉冷对:“你们胆敢谋害皇家子嗣,该死!” 说完,他抱着柳烟钰大踏步向外奔去。 “快,回宫!” 第13章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丽姨娘怔住,接着便反应过来,她踉跄几步,“殿下……” 柳昕云则呆呆的,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是推了柳烟钰,可柳烟钰是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1 啊,跟她打架的时候似头蛮牛,别说她用刚才的力气,就是再加上几分,也难撼动柳烟钰分毫,更别提令其摔倒了。 两人但凡是动手,输的那个永远是柳昕云。她唯有借助母亲和父亲的手,才能扳回局面。 可刚才发生了什么? 随后而来的柳德宇不清楚事情起因,只听到太子气壮山河的那句“你们胆敢谋害皇家子嗣,该死”,他腿便软了。 他拦到太子身前,哀求道:“殿下,快带烟钰进屋,臣来帮她诊治。” 他是现成的医士,若是女儿身子有什么闪失,他方便补救一二。 胥康横眉冷对,表情阴鸷:“若太子妃肚中的孩儿有什么差池,你们柳府等着陪葬吧。” 他绕开他,大踏步向外疾行。 连看诊的机会也不给。 自母亲去世,柳烟钰第一次被人抱起。 十岁便被弃到寺庙,虽宁安师太慈善,但毕竟是出家人,关注她冷暖,关注她温饱,关注她读书识字,却不曾拥抱过她。 胥康抱她的动作很霸气,她能感受到他胸腔震动时向柳府发难的盛气凌人。 明知是假的。 她还是感觉到了一丝暖意,被人霸气呵护的暖意。 门外马车早已备好,胥康将人抱到车上,等车帘放下,他才将其放到对面的座榻上。 被放下的柳烟钰并未直接仰头躺下,而是懒怠地直起身,双腿垂到榻侧,身子倚靠到车壁角落。 眼睫垂下,只闭未闭。 安安静静的。 胥康放下人之后,便事不关己地坐回自己的位子,只偶尔瞟过几个眼神。 喝下落胎药之后的反应,他是知道的。 皇宫深苑,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 那些被强灌下落胎药的女子,表情痛楚,凄厉惨叫,身下的血一汪一汪地涌出来,地面都被染红了。 他考虑过,待会儿柳烟钰惨状连连的时候,他是不是得回避下。 可做戏要做全套。 他不能给外人留下任何把柄。 人是皇后找的,孩子是不是还有待考证。他认下这孩子,肯定出乎皇后预料,在父皇面前亲眼看到皇后震惊的表情,他很快意。你有计策,我有谋略,绝不会坐以待毙。 孩子留与不留,都是一闪念的事情。留下,可以防备自己终身不举,但把这份耻辱钉在自己面前? 不是做不到,只怕是难于上青天。 去了也罢,再想办法便是。 他强忍着坐在这里,做好了心理准备,只等着柳烟钰“发动”。 可等了好一会儿,柳烟钰依旧纹丝不动。 疼死了? 胥康眼神再度瞟过去。 她还是维持着刚才的姿态不变。 他蹙眉,身子微微前倾。 目光中,她垂在眼下的长睫似蝴蝶的羽翼,轻轻颤动了下。 他撤回眼神。 没死! 不对,就是一尸两命又何妨? 他在心里埋怨自己的紧张。 对不足挂齿的生命。 一丝丝紧张也是多余的。 * 柳府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柳德宇头昏脑涨,在下人的搀扶之下才勉强走回内室。 丽姨娘快急疯了,她围着柳德宇转来转去,嘴里念叨着:“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这孩子还没搞清楚是谁的,怎么就要出事了呢?偏偏是在我们柳府?”她猛地抬头,“老爷,这丫头怕不是要栽赃陷害吧?” 她垂头丧气,“是了是了,肯定是这样。她早不肚子痛晚不肚子痛,偏等着太子过来那会儿肚子痛。” 柳昕云这时也晓过味来,“我们本来距离石桌很远,是她主动走过去,然后又故意向我挑衅,我气不过轻轻推了她一下,小时候力气比我大许多的她,这会儿却病怏怏的,说歪倒就歪倒。” 她哭哭啼啼地抬头:“父亲,不关我的事,都是姐姐坏了心肝,竟害起自家人来。” “说这些还有何用?” 柳德宇心烦气燥,“还是容我想想如何去请罪吧。” 他现在最希望的就是柳烟钰母子平安。 否则? 他不敢想。 丽姨娘病急乱投医,“老爷,找秦家人哪。太子要我们的命,可皇后不会,秦夫人前几日还说过,烟钰是烟钰,昕云是昕云,不管烟钰如何,她保我们柳家无事。” “说是这么说,可皇后不是天子,能是说保下就保下的?”柳德宇不敢有太多奢望,“但唯今的法子,也只有这一条了。” 这次,柳德宇亲自登门,在秦家门口徘徊良久,才得以进去。 秦大人根本不给好脸色,不冷不淡地问:“柳医士亲自登门,所为何事?” “秦大人,家里出了大事,特来向秦大人和秦夫人禀报。” 他把柳烟钰回门的经过从头至尾说一遍。 躲在后面的秦夫人闻言忙走了出来,她不待见柳德宇一家,不打算出来,可又好奇发生了何事,所以才躲在后面偷听。 听到柳烟钰有可能小产,她沉不住气了。 “太子妃被撞得可厉害?” “太子不许臣诊断,臣只听到烟钰说疼,非常疼,太子盛怒,斥责我们柳府想谋害皇家子嗣,之后便匆忙离开。” 他想派人跟着,可遇上太子凌厉的眼神。 没敢。 秦夫人望向秦大人,“这事儿,还得打听打听。” 她算是长了精神头儿,关乎太子的事情,不能贸然去找皇后,得查仔细查明白了才好。 一回事情办不好,皇后能原谅,可二回三回一直办不好的话,任谁也不会容忍下去。 秦大人点头。 * 马车驶进了东宫,柳烟钰坐在马车里还是一动不动的。 要不是眼睫不时眨动几下,胥康肯定以为她死了。 马车外,曾泽安满脸急切,胥康乘坐马车,他策马跟着。 隔老远便吩咐那些侍卫:“快,快传魏太医。” 魏太医是胥康最近塞进太医院的,自己身患隐疾,得有个自己人才方便行事。 马车停在太子妃的寝宫外,堪堪停稳之际,面无表情的胥康双手伸过,一手托背,一手抚在她的腿弯处,将人抱着,转身跳下马车。 柳烟钰眼睫依旧低垂着。 显得很乖。 进到寝宫,有宫女撩开被子,胥康将人安稳放到床榻上,这才松手,起身。 他已经算得上少言寡语,可这柔柔弱弱的女子,身上没有几两肉,哪来的耐性? 被放到床上的柳烟钰,终于是动了,她手撑着床板坐起来,双腿自然地垂到床侧,然后微微仰头,一双黑眸直直地看向胥康。 语气平静地问道:“殿下何意?” 这是疼傻了? 胥康微微眯了下眼,“为何这么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2 ?” 没头没脑的。 她要落胎药,他让曾泽安准备了,且准备得是烈性的那种,喝下后半个时辰左右定会发作,药性烈,哪怕是喝下一半,胎儿也必死无疑。 自她喝下药的那刻算起,到现在,近一个时辰。 按理说,正该是疼得生不如死的时候。 她不但没表现出任何痛苦,反而是一本正经地来质问他。 好似他在针对她。 “应该我问你才对,落胎药,你要了,也喝了。说是半个时辰左右发作,让我照拂一二。怎么?在我面前做一出戏?” 若是喝了落胎药,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再能忍,也得有所表象。 她这个样子,分明是喝得不对。 胥康眸色渐沉。 他不喜欢被人愚弄。 “正如殿下所说,落胎药是我要的,可这药是谁去准备的?是殿下身边的曾泽安,我当着您的面喝下,理应半个时辰内发作,现在却只有微微地隐痛。这里是东宫,是太子殿下的地盘,为什么会这样,不应该是殿下给个解释吗?” 柳烟钰音色柔和,语调平稳,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淡淡诘问的味道。 胥康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真是离了大谱。 她竟敢质问他。 “魏太医来了!” 随着曾泽安的报传,跑得气喘吁吁的魏太医提着药箱子进来了。 柳烟钰从善入流地躺下,纤细的腕子伸出来,等着被诊脉。 她没有落胎的迹象,喝下的是什么药暂且不知,有必要让太医诊断下。 丝帕覆上,魏太医伸出食指搭脉。 胥康就站在一旁。 稍顷,魏太医撤回手,“殿下,太子妃胎象稳固,身体无甚大碍。若是出现便秘症状,臣可以开些偏方来用,以免伤及腹中胎儿。” 魏太医以为这是个好消息,可说完后,室内静悄悄的,出奇地安静。 屋内除他之外,就只有太子、太子妃和曾泽安。 他没敢抬头,只回头,小心看了眼那唯一的仆从。 后者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胥康:“凝儿呢?” 柳烟钰:“去帮我取件东西,就快回来了。” “泽安!” “在!” 胥康声音冷沉,“去查,倒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在他的东宫,在他的地盘,竟有人把落胎药给换了。 哪怕把东宫翻个底朝天,他也得把这件事情给彻底查明白。 第14章 太子赫然而怒,曾泽安知道这事很急迫。 药汤是凝儿递给太子妃的,要查就得从源头查起。 曾泽安小心问道:“太子妃,凝儿姑娘何时回来?” 别不是罪魁祸首逃之夭夭了吧。 柳烟钰还没来得及回答,凝儿风也似地从外头进来了。 预想中痛不欲生的场景并没有发生,柳烟钰手抚小腹神色平静地坐在那里。 凝儿惊魂未定,她把手中东西递出来,轻声问:“太子妃,您,没事吧?” 她手中拿的是一个暗玉紫的针灸包,里面是一套上好的银针。 打造针不是很容易的事,需要很高的手工技能一点点打造而成,所以非常之贵重。 仙草山寺庙里只宁安师太有一套,柳烟钰学习试针用的都是它。 可她现在下山,不可能带走师傅唯一的针炙工具。 宁安师太便托人找了技艺高超的匠人,费时一个多月才打造出来。 凝儿此去便是拿针的。 柳烟钰摇摇头,“我没事。” 她接过针灸包,轻轻翻开来,里面密布着一排排细小的银针,匠心独具,精巧细致。 她很满意。 凝儿表情懵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曾泽安问道:“凝儿,太子妃的药汤是你亲手煎制的?还是假手旁人?” 凝儿:“奴婢把药亲手放到药罐里,之后奴婢有事,便叫书儿代劳。估摸着差不多了,奴婢过去取的药汤。”她强调,“药汤是奴婢亲手从药罐里倒出来的。” 书儿一直守在旁边。 曾泽安马上安排下去,“去,把书儿叫来。” 脸庞稚嫩的小丫头表情仓皇地赶来,跪下就磕头:“书儿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娘娘。” 曾泽安:“我问你,太子妃的药汤是你一直守在旁边吗?” 书儿:“是。” “中间你有无离开?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书儿神色呆呆的,半天才摇头:“没有,书儿一直守在旁边,半步也没离开过。” 太子凌厉的眼神扫向曾泽安。 煎药的过程若是没有问题,那问题会不会出在送药的曾泽安身上? 曾泽安吓白了脸,“殿下,中药是我亲眼验证过的,一丝差错也不会有。” 待在太子身边多年,曾泽安就是凭借仔细忠诚才得以重用至今。 他说无差错,出现纰漏的可能便微乎其微。 众人的目光又集中到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丫头身上。 凝儿和曾泽安都是近侍,不可能出问题,那唯一出问题的环节就只能是书儿。 小丫头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脸色苍白,哆哆嗦嗦不知道如何是好。 越急越想不起来什么。 柳烟钰轻咳两声,声音温润柔和:“书儿,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其他人去煎药,或者找寻什么物什?” 她这一问,书儿逐渐冷静下来,她眨巴眨巴眼睛,“对了,画儿姑娘来过。”她终于记了起来,“画儿姑娘也来煎药,奴婢刚去没多久她便去了,还让奴婢帮忙看着点儿。后来,她自己来把药汤取走了。” 曾泽安找到问题的突破口,赶紧下令:“来人,把画儿找来。” 画儿是被人像拖野狗一样拖进来的。 人一拖进屋,柳烟钰便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胥康也是,眉头不自觉皱起来,“怎么回事?” 负责拖人的奴才回道:“回殿下,画儿姑娘身体不适,拉肚子,下身出血,无力行走。” 他们手一松,画儿身子软软地趴到地上。 曾泽安上前,瞧着她跟死人一般无二的脸色,”魏太医,烦请帮她瞧瞧。” 魏太医拉起画儿放在地上的胳膊,也没管什么男女大防,直接诊脉。 过了会儿,他问:“姑娘有腹泄症状?” 画儿气息微弱:“是。” “可有服什么药?” “早上煎服了治腹泄的药,”她艰难说道,“可服下后,腹泄症状并未改善,反而腹痛难忍,下面血流不止。” 再流下去,只怕是血尽人亡。 到这里,魏太医隐约明白了事情经过,他看了眼胥康,未多言语。 胥康挥手:“闲杂人等都退下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3 像来时一样,画儿被拖走,书儿如同得了大赦,急慌慌地爬起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了,魏太医才认真禀报:“殿下,厨房同时煎制两份中药,应是画儿姑娘误拿了煎给太子妃的药汤,而太子妃则喝了本应是画儿的药汤,才导致此种结果。” 画儿喝下落胎药,不仅腹泄没有减轻,反而下身血流不止。 太子妃喝了治腹泄的药,小腹隐痛但无大碍。 凝儿忙问:“那太子妃的身体可否有事?” “刚才臣已经为太子妃诊过脉,脉象上并无大碍,臣开个方子,若是晚些时候出现便秘问题便服下。” 要落胎给治成了便秘。 胥康看向柳烟钰,“这下知晓我是何意了?” 明明与他半分关系也没有。 柳烟钰心知误会了他,说道:“谢殿下查明真相。” 竟也没有多余的表示。 屋内气氛不妙,曾泽安对凝儿招了招手,把魏太医一并拉了出去,并自外面贴心将门给关好。 想落胎的同时整治柳家,结果落空。 柳烟钰心情稍显落寞。 瞧见手上的银针,她正色道:“恕臣妾斗胆,殿下身体如何了?” 胥康盯着她:“……” “父亲同我说过,殿下是中媚毒后的症状,臣妾也听宁安师太说过,与您有相同症状的陈之鹤,目前尚未恢复。却不知道殿下是何种情况了?有恢复迹象吗?”她面色如常,问得很细,“是完全不举,还是举而不能用,抑或是能举能用,成事一瞬间?” 不举也分程度,她看过医书,突发的程度分轻度、中度、重度,宁安师太说陈子鹤是重度,却不知道胥康是何种。 很私隐的问题,被她问得如此波澜不惊,胥康脸色暗沉如墨,冷冷道:“确是有过男女之事,才能将私隐事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吧?” 他斥她不知羞。 柳烟钰怔了下,抬头迎视他嘲讽的目光。 良久,她不卑不亢地问道:“殿下,敢问,您与我的婚事,可是我强求来的?” 她不用臣妾,而是用了“我”。 胥康敏锐地察觉到她语气中细微的变化,“父皇赐婚,当是莫大的赏赐。” “是赏赐吗?” 她将“赏赐”两字咬得极重,“是避无可避,是无可奈何吧?” 她并不想嫁他,她想要的是青灯古佛,内心纯净。 这种“大不敬”的语言令胥康震惊无比。 “婚嫁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得皇上赐婚,自是莫大的荣幸。” 更何况他的身份是尊贵的太子。 “我问殿下的,并不是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或者是皇家赐婚,我说得是,我可曾表示过我愿意当这个太子妃?”她淡淡道,“因了我不愿这三个字,我有孕嫁进东宫,虽有错,但错不至死。” 她若是明知有孕嫁进来,那是她大逆不道。可事实不是。 她目光平静,“讳疾忌医是不对的,我只是在跟殿下讨论病情,与我跟男子是否有过肌肤接触无关。”她语气平淡,“殿下,换个身份,您便不会觉得不自在了。臣妾知道残躯不配殿下,从今往后,殿下不必把臣妾当做您的妻,也不必把臣妾当做女子,只当是,”她轻轻咬了下唇,“就当是您的医士吧。” 她将银针摊开在膝上,“臣妾师从宁安师太,技艺说不上好,但勉强过得去。殿下不妨给臣妾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治好你的身体,换你一方舒适的生存空间。 柔柔弱弱的女子,头脑里不知装的是什么,在他面前敢说敢做,从不卑微低头,哪怕求生也是如此坦然从容。天下女子,哪有敢如她这般,当着他的面说“不愿嫁”这三个字的? 胥康气极:“你这是求我给你一条生路吗?” “生死两道门,”她低头,轻轻摆弄那一排排的银针,面色如常,“能有走生门的机会,谁又愿意奔向死路呢?”她从最边侧抽出了一根细细的长针,轻轻握到手里。 “这是宁安师太找能工巧匠为我特意打造的针具,”她抬头直视胥康,手中针已指向喉间,“除我手中的这根是钢针之外,其余全是银针。” 胥康面色微变,愣愣注意那根细长的钢针。 “银针不致命,钢针会。”柳烟钰淡淡道,“我知道自己给您蒙下奇耻大辱,新婚夜您没一剑封喉已是仁慈。殿下不妨考虑下我的建议,要我命,我马上死,绝不苟活。允我生,我自当尽心效力殿下。” 柳烟钰目光澄澈平和,似是看透世间一切。 “我若今日死,可以拉上柳家上下陪葬。” 落胎未成,她死了也是一样的。 众人皆见柳昕云将自己撞伤,自己死了,柳家难逃干系。 她用平和的语气与他谈论生死,胥康感觉她恍若没有心,只是一具行走的躯壳,任狂风大作,任电闪雷呜,她自巍然不动。 一股子怒意涌进胸腔,他近乎是咬牙切齿:“收好你的钢针吧!” 站在门外的曾泽安从头听到尾,吓得浑身似筛糠般发抖。 太子妃这胆子。 也忒肥了。 第15章 胥康甩门而出,大力之下,门被甩得震天响。 曾泽安摸摸鼻子,急溜溜跟上。 屋内,柳烟钰动作轻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钢针。 掀帘进来的凝儿惊疑未定地跑近前,“小姐,发生何事了?” 刚才太子走出院子时表情骇得吓人,她光看着就吓得胆颤心惊。 柳烟钰眉目清冷,片刻后才轻声道:“没事了。” 连死都不怕的人,这世间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值得她惧怕和担忧的了。 为免皇后那边先整出什么幺蛾子,胥康抢先一步去了皇上那里。 “父皇,您得为儿臣做主。” 一见皇上,胥康便跪下,脸上写满不甘与心痛。 皇上吃惊,“发生何事了?” “父皇,今日我与太子妃回门,太子妃庶妹柳昕云竟当面诋毁她,并将之推倒,差点儿导致太子妃小产。其心实在歹毒。” 他也做了回小人,恶人先告状。 “竟有这种事?” “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太子妃只怕现在已经小产,”胥康表情沉痛,“这种蛇蝎心肠的女子,可怕至极。” “胆敢谋害皇家子嗣,其心可诛。”皇上也很生气。 柳烟钰肚子里的孩子来得很及时,解掉了皇上的燃眉之急,让他不必再为储君之位忧心。 这个柳昕云竟敢谋害? 见皇上发怒,胥康忙道:“父皇,虽然她心肠歹毒,可太子妃善良仁厚,并不想过于苛责她,只是,”他话锋一转,“只是她非良配,儿臣替秦大人之子秦之树不值。” 得把秦柳两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4 家的结盟打散。 “秦柳两家有婚约?” “暂时没有,但两家有意结成亲家。” “胡闹,”皇上不悦,“一个庶女,怎配得上秦府门楣?” 皇上还是看重秦家的,秦之树是秦家嫡子,柳昕云区区一个庶女的身份,根本不配。 皇上一锤定音:“柳昕云蛇蝎心肠,不堪正妻之位!” * 秦家派出去一波接一波的人去东宫打探消息,可都没有什么具体收获。 回来的人禀报:“自昨日开始,东宫忽然加派了人手,进去很难,之前我们放在里面的小厮也递不出消息来,总之进出都很难。” “太子哪来的人手?皇上加派的?” “不是,应该是太子自己新增的人手,一个个武艺高强,身手不凡。” “忽然如此?”秦大人轻抚下巴,“这就奇了怪了。” 以前的太子不是这样的,虽有凌厉之势,但秦府派出去的暗卫出入东宫如入无人之境,什么时候想进便进,什么时候想出便出。太子的行踪被他们探得仔仔细细的。 突然就严丝合缝,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了? 他这厢还在发愁,皇宫里来了人。 “传皇上口谕,柳德宇之女柳昕云蛇蝎心肠,不堪正妻之位。钦此。” 柳大人心里一惊,接完圣旨后惊疑地问来传旨的太监:“钱公公,这道口谕只给我们秦府?” 钱公公恭顺一笑:“皇上体恤秦大人,所以特意传了口谕,您照做便是。天下女子多的是,您家公子又不是非柳昕云不可。” 秦大人倒不甚在意这个,他对柳家本来也没多少兴趣,无非是柳德宇救了夫人的命,他感念而已。夫人和儿子非要强调柳昕云德才兼备,堪为良配,自己才勉强同意。 现下得了皇上的旨意,都不用纠结了。 秦夫人听闻这个消息,脸上稍显失落,但很快便接受了。她还自我宽慰:“那个丽姨娘瞧着就是个蠢的,一点儿正经事办不成,净给添乱,把好好的柳德宇给祸祸了。” 彼时秦之树在后院搂着小妾翻云覆雨,秦夫人去跟他说这事的时候,他才推开趴在身上的光溜溜的小妾,懒洋洋地披上衣衫。 秦夫人不喜,“快要成亲的年纪,成天就知道胡闹。” “母亲,你知道的,我的身体不宜动脑做事,只能待在后宅里,我不胡闹,我还能做什么?总不能让我躺着等死吧?” 秦之树回京城之后多数待在后宅里,外人鲜少知道他身体情况如何。 他是在外胡混,沾染上大烟,身体垮得不行,需要长久的歇息养护才可以。 可他啥啥没闲着。 秦夫人叹了口气,“刚才宫里来传皇上口谕,说是柳昕云非良配,不堪正妻之位。应当是太子妃回门闹将出来的。” 秦之树咂舌,“多可惜。” 他还以为自己要当新郎官了。 他对柳昕云哪有什么所谓的情谊,是她也行,不是她,也无所谓。 同样的口谕传到柳家,丽姨娘和柳昕云当场就瘫了。 柳德宇大为震惊,久久回不过神,还是太监再三催促他才跪下谢恩。 这道口谕下来,彻底断了女儿的正妻之梦。 不光是官宦之家的正妻做不了,哪怕嫁给杀猪宰羊的粗野农夫,也只有当妾的份儿。 天子之言,柳昕云此生不可做正妻。 柳昕云趴伏在地,嚎啕大哭。 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我以后可要怎么活?我怎么活啊?”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唰啦啦地往下落。 什么秦府少夫人,什么绫罗绸缎、富贵生活,都成了空中楼阁。 丽姨娘难受得如同针扎,痛彻心扉却无丝毫办法。 若是旁的,你好歹能想出个对策。 可皇上口谕? 板上钉钉。 丽姨娘低头抽泣,只觉乌云密布,再也看不到晴天。 * 自皇上那里回来,胥康的脸色一直阴云密布,曾泽安拿不准,只能小心侍候着。 晚间,曾泽安依往常安排了餐食。可珍馐佳肴上了桌,胥康却了无胃口,兴致寥寥地吃了几口便停了筷子。 曾泽安内心一凛。 太子今日不太对劲。之前有天大的事情,他也会安静地把饭吃完。尤其是猛虎事件之后。 他曾说过:“吃饱饭才可以做事。” 如果那天他饿着,必然会成为猛虎口中的食物。 可今天,桌上摆的都是太子爱吃的,中午没吃几口,晚上还是。 太子不急,曾泽安心里急啊,他思思量量地上前,小心劝道:“殿下,您中午吃得就少,是不是不合胃口,要不然让膳房再做点儿旁的?” 终归不能饿着。 胥康面色冷冷的,“吃不下。” 吃不下? 按说今日之事处理得还算顺畅,只除了太子妃那边。 曾泽安猛地一惊,他小心退了出去,吩咐门口的太监:“去把魏太医叫来。” 接着,他亲自去往太子妃的寝宫。 “太子妃,上午那会儿您说要帮殿下诊治,今天殿下自打从皇上那里回来,便一直没什么胃口。您要不要帮忙看看?” 他话说得含蓄,先点明太子去了皇上那里,再点明没胃口的事实。 果然,柳烟钰好奇地问道:“可是皇上训斥了殿下?” 曾泽安忙道:“那倒没有,太子把柳家的事情向皇上说道了遍,皇上听后大怒,传了口谕,以后柳家庶女柳昕云不堪正妻之位。” 柳烟钰闻言瞪大了眼睛。 这实在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她还以为自己未落胎,这事儿便算揭过了呢。 没想到太子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 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这种处理方式正合她意。 曾泽安:“太子妃不忍心?“ 她瞪着眼睛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让他拿不准。 “怎么会?”柳烟钰淡淡笑了下,“我很开心。” “凝儿,取我的针具来。”柳烟钰道,“殿下身体不适,我理当去瞧瞧。” 她自己承诺要给他当医士的,自然要说到做到。 把人请到,曾泽安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他头前带路,引着柳烟钰主仆去往太子寝殿。 魏太医已经先到,正给坐在床榻之上的胥康诊治。 搭脉之后,他起身,低声问:“殿下那里可有起色?脉象上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仅余下不举这一个难题未解。 但不举之事,唯有当事人最清楚程度如何。 胥康惜字如金,“无。” 一点儿起色没有,魏太医愁得眉头都快紧到一处了。 “这病实在是蹊跷。” 按说中了媚毒,只要和女子亲密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5 触便可解。太子第二天衣衫凌乱,肯定是和女子亲密接触了,可为何? 他百思不得其解。 包括陈之鹤,扬言自己和女子折腾了快一个晚上,结果眼睛都差点瞎了,现在能打能杀,就是见了女人硬不起来。 甭提多憋屈了。 柳烟钰拿着针灸包进来,魏太医眼前不由一亮,“太子妃所拿,是针炙所用之物吧?” 柳烟钰微微点了下头:“是的。” 魏太医:“是呀,还有针灸之方可用呢。” 皇宫里从来没有什么规定不可以用针灸医病,但因了诅咒之术是用针扎布娃娃,所以太医院从不提倡针灸之术。 太子这病拖延不得,皇上那里可以瞒一时,不可能瞒一世。万一中间出个什么纰漏,后果不堪设想。 柳烟钰落落大方走至榻前,“殿下,我针灸技术尚可,允我一试吗?” 一堆针摆在面前,普通人吓得不敢试,她在仙草山就遇过几十例这样的病人,其实针灸可以治疗,但病患死活不敢,便只能做罢。 她可不想担上个“谋杀太子”的罪名。 胥康盯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女子,神色冷冷的说道:“试!” 得到允准,柳烟钰便转过身,背对着胥康,将针灸包摊开在桌上,从中挑选待会儿要用的针,边挑选边说道:“烦请殿下脱衣躺好。” 胥康坐着没动,曾泽安和魏太医面面相觑。 他们俩个都没针灸过,不懂针灸之禁忌。 胥康冷冷扫视两人,那眼神像是要在他俩身上冰出俩窟窿。 曾泽安先反应过来,他用眼神示意下凝儿,轻轻拽着魏太医,几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柳烟钰挑了半天,将选好的银针放在一侧,取其中一支,转过身来,准备下针。 人转过来,她一下就怔在那里。 那光不溜秋的,是太子? 第16章 柳烟钰没见过这种场面。 胥康刚刚将衣服脱完,还未及躺下。 不着寸缕,身姿挺拔地坐在那里。 宽肩窄臀,腰身精瘦,身上肌肤与女子的光滑娇软不同,看起来紧绷结实,柳烟钰立马想到了山间奔腾的野马与树林间肆虐的虎豹豺狼,无一不彰显力量与胆魄。 他垂眸坐着,双手一左一右放置在裸着的大腿上,从柳烟钰的角度,正好挡住了不该看的。 他坐着不动,似乎在犹豫是否躺下的问题。就这么坐着,勉强可以维持下身为太子的尊严,可若是躺下? 他侧眸看过来。 正看得专注的柳烟钰愣了下。 他眼神幽深莫测,眼底似乎蕴藏着无尽的情绪,令人琢磨不透。 也不怪乎她走神。 面对如此俊美的男子体魄,她好奇下也是正常的。 胥康或许冷漠,但长得丰神如玉、品貌非凡,若无隐疾,必定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婚嫁之选。 她敛了下心神,避开他的视线,捏着一支细针走上前,眼睛盯着他的腿,说道:“今晚针灸的穴位在足与腹。” 胥康:“……” 从未针灸过的他,过于听从了她的建议。她让脱衣躺下,他就以为是脱光了躺下。毕竟她是来治隐疾的。他本能地以为哪儿不好针哪儿。 万万没想到……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眼底浮上一丝愠色,忽地拽了件衣服遮住腰部以下。 身子半躺下去,脑袋倚靠着,正好可以看清她所有的动作。 他有点儿被她编排了的感觉。 除了皇上和皇后,他何曾听过别人的指挥? 可她随意的一句话,他不仅乖乖听了,还服从得有些过了。 就,很气! 她用手背轻抚了下自己的头发,往旁侧迈了步,正好在他躺下,双脚停下的位置。 等他躺好,她左手稳住他的脚,提醒他:“要下针了。” 他声音冷然地“嗯”了声。 她拧紧眉头,找准他脚踝内侧、内踝尖上三寸、胫骨后缘位置,先用左手中一块湿的布棉擦拭了下,眼睛盯准那里,右手银针快而准地下入。 “下针后会有酸、麻、胀的感觉,殿下勿动,有其他不适告诉我。” 她转头,去桌上将摊开的针灸包一并拿到了胥康脚侧,取出另一支针下到他的右脚踝处。 针细细长长的,像是把他钉在了床上。 她下针的时候,他目光如炬,紧迫地盯视着她。浑身则是完全紧绷的,呈现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 说是让她试,可他也不是全然信她的。 这不是寻常敷药或者按揉,这可是往身上扎针。 万一扎到要害之处? 他不能不防。 她下针时表情恬静认真,全副心神都凝结到那尖尖细细的长针上,先是手指摸到穴位处轻轻按揉,再用被药水浸过的布棉擦拭,下针时眼睛会微微瞪大,等针下去之后,眼睫会随之一垂,似乎是下针精准之后的小小松懈。 白白净净的脸庞,柔柔细细的肌肤,这会儿心无旁骛,全副心神都在那闪着细细光芒的银针上。 她这会儿的样子,就是一名全神贯注的医士,聚精会神地对他进行医治。 许是察觉到他炙人的目光,她道:“布棉提前经过药水浸泡,银针也是,浸泡过后放在针灸包里,针灸包第一次启用,不会对殿下身体产生伤害。此次针灸结束,我回去后会对用过的银针用药水擦拭,以保殿下身体安然无恙。” 她现在完全将他当成病患,耐心解释,唯恐他与其他病患一样,恐慌惧怕。 “平和心态对殿下尤为重要,用药和针灸期间忌生冷、油腻、刺激,饮食需清淡,不宜饮酒,”她转头,秀气的眸子看向他,“殿下也切勿找女人尝试效果,切记。” 她一本正经地叮嘱,他听来却有几分不适。 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几时轮到她来指教了? 竟然提到女子? 他阖眼,没有反应。 她瞥他眼,往他身侧移了几步,“下面要针灸的是关元穴。” 她停在他小腹的正前方。 他方才扯过外袍遮住自己,因为不清不楚,关元穴也被遮住了。 她手捏住衣袍一角,刚要动,他倏地抬眸。 身上肌肉突然紧绷。 她亲眼看到他本就紧绷的腰腹又绷紧了些。 近乎虬结到一处。 常年从医的她,知道他是紧张了。 要扯动他衣服的手立时顿住,停了会儿,她淡淡看他一眼,泰然自若地说道:“关元穴被殿下外袍遮住了。” 她不是要做什么不合时宜的动作,就只是单纯地要针灸而已。 紧绷的身体在听到她的话之后,缓缓地缓缓地放松下来。 见状,柳烟钰轻轻扯动盖在他身上的外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6 当露出关元穴之后,停下。 右手食指轻轻抚上去。 以便确定穴位的位置。 这次,他的身体一动不动的,似冬天冻僵了的蛇,没有任何反应。 门外,进宫来见胥康的陈之鹤见到守在院子当中的曾泽安,问道:“殿下在里面吧?” “太子妃正在给太子针灸,”曾泽安面露难色,“陈将军现在进去怕是不妥。” “什么,太子妃在给太子针灸?” 陈子鹤急了,“荒唐。这种时候你该守在旁边才是,万一太子妃欲行不轨,太子岂不是会有危险?” 他到现在可没把柳烟钰当成太子一派,他依然觉得她是潜在的威胁。 意识到殿下可能会有危险,他不管不顾,伸出大掌,毫不客气地扒拉开挡道的曾泽安,一边喊着“殿下”一边不顾礼仪地推门而入。 针灸并非小事,他怕此时太子已经遇险。 曾泽安这心脏扑嗵扑嗵跳,他既害怕陈之鹤所言成真,又害怕陈之鹤此举冲撞了太子,心慌慌地跟上去。 万一有什么事情,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门板巨响。 两人几乎算是冲进了胥康的寝殿。 入目场景令两人目瞪口呆。 胥康用来遮身体的外袍是堆卷到一起,除遮住关键部位之外,其余拢在身侧,柳烟钰站过去之后,恰好挡住了外袍的部分。 从两人的角度看去,便是胥康赤身裸体躺在榻上,而柳烟钰站在他腰侧,身子微弯探头向里。 令人浮想联翩的一副画面。 曾泽安尖细的嗓子扬起,发出一声“哎哟”。 这等场面“触目惊心”,他消受不起。 陈之鹤旋即脸色涨红。 胥康是主他是仆,哪有仆从盯着主子的私密之事看个不停的? 他还未及转身,侧眸望过来的胥康也看清了两人,以及两人脸上惊诧奇异的表情,自是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眸色泛冷,声音低沉地吐出一个字:“滚!” 两人麻溜地滚了。 退到足够远之后,曾泽安不禁埋怨陈之鹤,“陈将军,都说了不方便,您非得进,这下好,打扰到殿下了。” 他有些懊恼,止不定治到关键的地方,他们这一撞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殿下的病情。 不由狠狠剜了陈之鹤一眼。 陈之鹤尴尬得不行,脑子里不断出现刚才“触目惊心”的画面,嘴里喃喃道:“唐突了,确实唐突了。” 柳烟钰仿佛不怎么受影响,她眼神一直盯着胥康脐中下三寸关元穴的位置,当他低吼“滚”字时,那里微微起伏,她蹙眉,指腹轻揉那处,“不许动。” 针灸时是不可以乱动的。 施针的是她,平躺的是他,可他不是肌肉紧绷就是情绪起伏。 她边揉边告诫他:“针灸时勿动,这是治病,不可随意玩闹。” 她还嫌他玩闹? 胥康双眸暗了暗,身子恢复僵蛇一般的状态。 细针稳稳下去。 柳烟钰满意地直起身子,“针位准确有助于病情,”她俯视他的身体,“稍等片刻便好。” 胥康一声不吭。 柳烟钰并未离开,视线在几根银针之间流转。 偶尔瞥眼下针的位置,看是否有异常。 头一次下针,她谨慎认真,打算一直盯到底。 一柱香的功夫,很快的。 正值秋天,夜晚的空气微凉。 她眼神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殿下冷吗?” 除了下针的地方,其他可以用衣物遮盖。 胥康阖目躺着,语气平静地回答:“不。” 她欲帮他遮盖的手堪堪停住。 不冷倒也无妨。 他身上肌肉紧致硬实,她指腹触到关元穴时,只觉手下硬得像块石头。 充满力量感。 他不冷她便不给盖。 趁机会研究下男人的身体挺好的。 在仙草山,宁安师太只诊治女子,偶尔给男子诊治,也仅限于问诊配药的程度。 她没机会见识男人的身体。 诊治女人病症在行,男人嘛,还有很多未知领域。 宁安师太会针灸却不敢给陈之鹤下针,应当有这方面的原因。 柳烟钰饱读医术,年纪轻,胆大心细,加之给一些女子针灸过,且针灸技艺愈来愈娴熟,很多时候比宁安师太还要精准上几分。 所以,她敢下针。 他的身体健壮有力却无半丝赘肉,不似女子那般柔软。 她眼睛里有欣赏,也有好奇。 隐隐有丝羞涩,但被强烈的好奇给生生压下去了。 这可比看医书要有趣得多。 医书上男子身体就只是简单勾勒几笔,而眼下是勇猛刚毅的真人。 可谓是天差地别。 她双手交握站立床侧,从头到脚,从脚到头,一寸一寸,细细浏览。眼神中满是好奇与惊叹。 老天真是神奇。 将女人造成柔情似水,又把男人变作雄伟健壮。 相辅相成,相得益彰。 被自己气到正胸口泛闷的胥康,阖目躺了一会儿之后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娇娇柔柔的女子,正静静地欣赏自己。 眼神澄澈认真。 肆无忌惮! 他只觉胸口更堵了,黑瞳骤然一沉,不紧不慢地问道:“看够了吗?” 第17章 够什么够? 她不光没看够,她还想动手摸来着。 水润润的眼眸转过来,当发觉胥康眼神有些不对时,她意识到自己多少有点儿孟浪了。 他不是自己可以随意翻阅的医书,他是活色生香的真人。 自己不能随心所欲。 柳烟钰歇下心思:“殿下且忍忍,一会儿就好。” 她退后,坐到桌旁,望向窗外沉沉的黑夜。 胥康身体僵直地躺在床上,心中莫名涌起淡淡的挫败感。 这是属于他的东宫,所有人必须臣服于他。 事实也是如此,每个下人见到他都是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 动辙匍匐在地,卑微乞求。 眼前的柳烟钰呢?不论何时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在她眼里,生死都是小事,她不慌不忙、进退有度,不会惊慌失措,也不会恐惧害怕,永远那么淡然从容。 唯一一次在他面前展露笑容,还是刻意装出来的。 他怀疑她的心是冰做的。 冰凉刺骨。 没有温度。 某个瞬间,他对她腹中胎儿的父亲会产生莫名其妙的好奇。 这样冷淡的女子,会在什么样的男子身下妖娆魅惑、辗转承欢呢? 思及此,他心脏莫名犯堵。 一柱香的时间倏忽而过。 柳烟钰走回床侧,“殿下,我要取针了。” 她动作轻柔地取下银针,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7 例在他的穴位处用浸过药水的布棉擦拭。 用过的银针经过擦拭后插回针炙包,她轻声道:“回去后还会进行清洁,殿下不必担心。” 她是医者,会对他负责。 胥康没有任何表示。 柳烟钰没做任何停留,她福了福身子:“殿下好好休息。” 便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了出去。 倚靠在床榻上的胥康,眸色晦暗不明地盯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曾泽安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步进来。 他抓起干净的里衣,主动递上前,“殿下,泽安侍候您穿衣。” 胥康浑身散发着低沉的气息,一声不吭地。 刚才做了蠢事,曾泽安内心惶恐,有心想说点儿什么,又怕触怒了胥康。 只能老实闭嘴。 柳烟钰表情轻松地走出去,等候多时的凝儿忙靠过来:“小姐,针灸可还顺利?” 她亲眼看着曾泽安和陈子鹤咋咋呼呼地跑进去,又慌不择路地退出来。 挺担心自家小姐的。 “没事,针灸进行得很顺利,至于效果,得等些日子才能知道。” 从魏太医那里得知,胥康一直喝着各种汤药,内力与其他症状都已经恢复,只余下这一项令人难以启齿的。 太医们和宁安师太集合到一起,那些中药肯定已经用到了极致。 她再难找出比之更有效的药物。 唯有针灸可试。 她只管先施了几针,试过之后,再考虑增针的问题。 各种方法试试。 管不管用的,反正没什么坏处。 主仆两人在静寂的深宫里慢慢行走。 “画儿身体状况如何了?我让你送的药汤送给她了吗?” “是的,画儿腹泄已止,身下依旧流血,不过量已大大减少。应当没什么大碍,只待时日恢复。” “嗯,阴差阳错,她这是白白受的苦。” 要是拿对了汤药,画儿何至于此。 “是她手拙眼瞎,差点儿害了小姐。” 说完,凝儿噤了声。 她想到落胎药的用处,没法继续。 今儿个要是自家主子喝了落胎药,绞痛难受流血不止的便不是画儿,而是自己主子了。 在外面不方便谈论,凝儿闭上嘴。 柳烟钰早想到了胎儿一事。 此次没落成,还得准备下次。 且得落得合乎情理才行。 绝不能让别人察觉是有意为之。 她反倒安抚凝儿:“不必担心,必然会有解决问题的法子。” 慢慢往前走就是。 胎没落成,但狠狠打击了丽姨娘母女,柳烟钰心里是满足和欣慰的。 有了这份满足与欣慰,她这一晚甚是好眠。 梦里,她来到一片密林,见到一堆罕见的药草,她兴奋得手舞足蹈,纤腰弯下去,心花怒放采摘忙。 正怡然自得之时,耳边传来不合时宜的哭嚎声。 她不耐烦地睁开眼睛。 窗外已然是日上三竿。 她这个太子妃当得还是蛮悠哉的。 她呵欠连天地坐起身,对着外头喊道:“凝儿。” 凝儿像只小鸟一样飘进来。 “外头怎么回事,听着甚是吵闹。” “丽姨娘和二小姐过来了,奴婢说太子妃在睡,可她们又哭又闹的,非要见您。” 烦得她头疼。 柳烟钰眉头轻皱,“她们来做什么?” “二小姐做不了正妻,难受得紧,丽姨娘便想出个法子来求您,想让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连同太子去皇上那里求求情,撤回口谕,让二小姐顺利嫁到秦家。” 柳烟钰语带讽刺:“丽姨娘脸面够大的。” “但她们好像误会了,以为您腹中胎儿已经没了。打着求您饶恕的幌子,哭嚎不止。” “嗯,我知道,哭哭啼啼博人同情是丽姨娘最擅长的事情,柳昕云则擅长矫揉造作,母女联合,自是一出妙不可言的大戏。”柳烟钰穿衣下榻,“咱们不妨去鉴赏一下。” 洗漱梳妆之后,凝儿把丽姨娘母女放进了屋子。 母女两个进来就下跪,五体投地,跪得那叫一个虔诚。 跪下不算,两人还各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这种卑微的样子,柳烟钰头回见,她坐在桌旁,表情稀奇地看着,没有半丝阻止她们的意思。 想跪的是她们,要磕头的也是她们。 她好奇她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丽姨娘还以为自己怎么也算是柳烟钰的长辈,不管出于礼节还是客套,柳烟钰总不至于稳坐那里,总要拿出点儿贤惠的姿态把她扶起来。 她磕头的动作极慢,等着有人来扶或者阻止她。 结果额头实实在在磕到了坚硬的地砖上,也没等来柳烟钰那双慈悲的手。 开弓没有回头箭,母女两个只能硬着头皮磕下去。 一个,一个,又一个。 “烟钰啊,”丽姨娘心里恨恨的,可还得委屈求全,可怜巴巴地跪行几步,“我知道你失了孩子,心中一定万分难过。皇上失了皇孙更是心痛万分。可云儿毕竟是你的亲妹妹,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一辈子就这样葬送了。你是太子妃,太子看重你,你能不能让太子去求求皇上,收回口谕吧。” 她涕泪横泪的,样子分外可怜。 说完,还刻意转头瞟了眼女儿,柳昕云不情愿,但知道兹事体大,她收起往日的飞扬跋扈,泪水涟涟的哀求,“姐姐,看在手足情分上,姐姐救救云儿吧。云儿与那秦家公子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姐姐,你就发发善心,成全我们吧。” 哭着求着,为的就是秦家那块快到嘴边的肥肉。 面对两人的眼泪和哀切的请求,柳烟钰熟视无睹,她看着两人,“丽姨娘,你怕是求错人了,你要求也该去求秦大人,求皇后娘娘。我身微言轻,爱莫能助。” 费尽心思吃足苦头上演的苦情戏码没能打动柳烟钰,丽姨娘这心里甭提多恼恨了。 她可是把身段低到尘埃里,委屈求全地来哭求,却不曾想到柳烟钰是个油盐不进的。 “还有,丽姨娘怕是搞错了,我腹中胎儿安安稳稳的,并未有任何闪失。若是他有闪失,想必您二位今天也不会有跪在这里的机会,怕是早就……” 驾鹤西去了。 母女俩惊愕不已。 柳昕云恨得咬牙切齿,丽姨娘则表情扭曲,眼神变得凶狠恶毒。 柳烟钰浑不在乎,恨吧毒吧。 谁命大命长,且走着瞧。 得了消息的秦夫人巴巴地赶去皇后宫里,把了解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给皇后听。 皇后最近心绪不宁。 胥康的生命力顽强,她使尽浑身解数,他仍未卸下太子之位。 皇上屡屡在她面前夸赞太子贤德有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8 堪当大任。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因为有柳烟钰的肚子在。 隐疾则成了不值一提的小事。 皇后隐忍多年,狼子野心不敢表露丝毫,唯有违心附和。 皇后:“你说太子妃自己撞向石桌,险些滑胎?” 秦夫人:“这个作不得假,丽姨娘母女再蠢笨,也不敢谋害皇家子嗣,怕是太子妃有心陷害,至于为何没有落胎,则显得有些蹊跷。” “新进来的魏太医是太子的人,嘴巴紧得很,怎么问都问不出个所以然。”皇后闹心,“太子最近花了大力气防守东宫,本宫安排进去的人,逐一被查出。” 之前太子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可现在,她像是被人捂了眼睛塞了耳朵,眼盲耳聋的,再难知晓东宫的动静。 “越是这样,越是蹊跷。”秦夫人分析,“太子妃有孕,其实不非得回门,她与柳家关系不睦,没有迫切回去的理由。可她偏偏回了,还带着太子。她不小心摔倒的时候,正巧太子进来,雷霆震怒,不用近在眼前的柳德宇诊治,非得赶回东宫。” “的确不合常理。” 皇后沉思片刻,“还是本宫来试试吧。” 夜色深沉,柳烟钰坐在桌前安静地翻看医书。 她的闲暇生活非常枯燥,不绣女红不看画本,唯一的爱好便是看医书。 医书里都是些枯燥乏味晦涩难懂的术语,但她看得津津有味。 凝儿坐在她的对面,正在往柳烟钰的衣服袖口上绣精美的花,飞针走线,一丝不苟。 绣了会儿,她停下针,“小姐,太子到现在还没有忙完,今晚还要针灸吗?” 她去催了几次,太子始终在和大臣商议国事,曾泽安让她们等等。 这一等,便等到了深夜。 她试探地问:“小姐,要不然,您先歇下吧?” 这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柳烟钰摇头:“太子忙正事,我怎能只顾自己?” 忙正事的太子是君子,她愿意为君子的健康出绵薄之力。 夜半时分,曾泽安姗姗来迟,他站在外面,隔着一扇门,道:“太子妃,太子说若您睡下了便作罢。” 胥康并不强求。 柳烟钰放下医书,“转告殿下,我马上到。” 她拿起早就准备好的针灸包和在药水中浸泡过的布棉,轻轻推开了门。 第18章 进到胥康的寝殿里,没见他人,倒是意外见到了站立那里的魏太医。 魏太医向柳烟钰行了礼。 柳烟钰毕竟是双身子,虽孕吐症状不明显,但容易疲倦。从她的寝宫走到这里,凝儿无所觉,她却已经感觉乏力。 坐到桌旁,稍微一缓,她问道:“太子呢?” 魏太医:“殿下去了偏殿,一会儿便回。” 还真是忙。 “那正好,我有事要请教魏太医。太子最近都用了什么药,麻烦说与我听。” 魏太医不敢怠慢,把胥康最近用药仔仔细细报上来。 如她所料,该用的药基本都用上了。 “那太子身体状况如何?” “还是老样子。” 魏太医知道胥康向皇上承诺一个月内痊愈,他心里比谁都急,他现在是太子身边的人,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太子早早康复。 可效果甚微。 他甚是沮丧地说道:“到现在为止,太子身上的其他病症已全部治愈,唯有隐疾,依旧。” 柳烟钰:“那,太子身体可有异样?” 魏太医:“……” 他没听懂柳烟钰要问什么。 “我是说,”柳烟钰思虑着准确的措词,“太子那处,除了不举之外,有无其他异常?比方有无外力伤,或者红肿或者其他异状。” 得对症下药才行。 魏太医悄悄打量了眼前的太子妃一眼。 问这些话时,她目光澄明,面色一派坦荡,仿佛她问得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就只是某种简单的问题而已。 他不由肃然起敬。 身为医者,这是必然的本分。 他老实回答:“臣想看,但太子不允,所以未曾亲眼见过。太子说他自己看过了,与以前一样,除了不举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柳烟钰转向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曾泽安,继续求证:“确定?” 曾泽安瞠目结舌,眼前的太子妃一再刷新他对女子的认知。 不怕死,敢跟太子较真,还敢问…… 他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柳烟钰表情探究地看着他,等他一句准话。 曾泽安无奈道:“太子不喜人近身,自六岁起,除洗发外,沐浴全是自己,泽安不能确定。” “你是近侍,竟没看过太子身体?” “看是看过,”曾泽安身上开始冒汗,他不确定可不可以说得如此详细,可柳烟钰一直追问,他只好说道,“一向是泽安递上里衣,太子穿上后,泽安再负责其他的。” “除了你之外,可还有人侍候过太子更衣?” “这——” 曾泽安正内心惶然,一道颀长的影子踱步进来。 瞥到胥康黑沉了几分的脸色,曾泽安及时地闭上嘴。 本尊出现,柳烟钰收回目光,她起身行礼:“烟钰见过殿下。” 胥康没有任何表情,径直走到榻前,微一侧身坐了上去。 魏太医想上前诊脉。 胥康抬手,“今晚不用诊脉,魏太医请回吧。” 他瞥眼屋内其他人,“除了太子妃,都出去。” 曾泽安呆了一瞬,从善入流地退了出去。 凝儿每回见到胥康,都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她不放心地看了眼柳烟钰,心绪复杂地往外走。 烛光摇曳。 屋内一片静谧。 胥康不言声,自顾脱下外袍,仅着宽松的白色里衣,在床上半躺着。 就这样开始了? 柳烟钰拿着针灸包来到床榻前,将针灸包摊开放到床榻里侧,看了眼他的身体,“烦请殿下趴着吧。” 胥康躺姿明显是维持昨天的样子。 刻意露出脚踝部分,小腹处衣服也已经被他撩起,关元穴妥妥露在外面。 他自昨晚起便郁结于心,刚才听到她打听自己的私隐,闷气更甚。 曾泽安说得没错,他不喜别人近身。 连侍候沐浴这样的事,自六岁起便不再假手他人。 这样私隐的事情,柳烟钰身为女子,问起来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他配合式地摆好姿势,她又命令他趴着? 他气结,脸色瞬间青了。 眸色不善的扫望始作俑者的脸。 她面色如常,不像是跟他有意作对的样子。 她正低垂着头,旁若无人般,眼神落在他的腰上。 像看什么物件一样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29 ,继续打量他的身体。 他使劲地闭了下眼。 简直快被眼前的女人给气疯了。 在人心险恶的皇宫里长大,他早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喜怒不形于色,可自从娶了太子妃,他却每每失态。 他安静不动,慢慢调理自己的呼吸。 想用强大的克制力找回昔日从容的自己。 柳烟钰光顾着研究他的身体,没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 等了会儿,他没有翻身,她以为胥康没听清,遂重复了遍:“殿下,今晚先针灸的穴位在背部。” 怕他不明白,她淡淡解释:“今晚多针灸几个穴位,先针灸背部,再针灸昨日那几个穴位。” 先后顺序由她说了算。 他重重翻了个身。 翻身后,衣服下摆便覆住了他的腰腹处。 柳烟钰使劲往上一撩,他整个背便裸露在空气中。 衣服很宽松,她撩开时没费什么劲。 他的背宽阔结实,像一副充满力量的画卷。肩胛骨和脊柱之间的线条流畅清晰,俊美刚毅。 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背,柳烟钰的眼眸里慢慢溢出无法抑制的喜悦,她眉眼弯弯,笑容如花般绽放。 她纤手抬起,准备去拿放在里侧的银针,行至半途,她眼睛突然亮了下,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缓缓落到了胥康的颈间。 俯趴着的胥康,似倦怠了的雄狮,双手撑在颚下,眼睛似闭未闭的。 后颈突然传来陌生的触感,软软的,凉凉的,他唰地掀开眼帘,像是被人点了穴道,浑身僵住。 黝深的黑瞳里染上浓浓的绯色。 沉默便代表着默许。 柳烟钰眼睛里闪过一抹喜色,以手作尺,自颈向下丈量至腰间,在腰间停留片刻,拇指指腹摁在腰椎中心,食指指腹上下左右像画圆似地点了一圈。点完,她四指并拢,分别在胥康背部左右两侧摸索了遍。 摸完,她意犹未尽地看了两眼,这才把他的衣服往下一拽,仅露出腰间往上很窄的部分,找到肾俞穴和命门穴,分别施下几针。 施针后,她感觉些许疲惫,兀自拉过把椅子,坐在床榻跟前,正对着他针灸的地方,看得出神。 针灸最要紧的便是穴位精准。 要想穴位精准,光抱着医书看很难做到。 纸上谈兵十次,不如实战一次。 她初学针灸时先以自己为“人体样子”,摸索各种穴位,可自己作样毕竟有局限性,后来她便央求师姐,软磨硬泡,师姐才肯做她的“人体样子”,她针灸技艺精进很快。 不曾见识过真正的男子身体,她还挺遗憾的,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想要了解男子身上的穴位,对她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上天竟然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 千载难逢。 美不胜收! 她表情淡定自然,但一双眸子却亮亮的,似星星般璀璨夺目。 趴在榻上的胥康则就不同了,那双盯着玉枕的眼睛里差点冒出火星子。 一开始柳烟钰在他背上丈量来摸索去,他不是很清楚她的意图,只以为是针灸前必要的流程。 可当她鼓捣完帮他把衣服拉下去接着开始施针之后,他算是彻底晓悟过来。 敢情她真拿自己当了“人体样子”。 统共打算针灸两个穴位,她却把他后背摸索遍了。 而且是自作主张,连招呼不带打的。 胥康只觉得五脏六腑全被塞满了毛絮。 上不来气,说不了话。 她这不是来给他治病,她这是准备把他往西天送。 针完背部,柳烟钰让胥康翻身。 这次胥康翻得非常痛快。 翻过来后,柳烟钰刻意看了他一眼,却见他是平躺着的,脑袋枕在枕头上,双目阖紧,像是要入睡的样子。 刚才没忍住,上了手。柳烟钰内心多少虚点。看他昏昏欲睡,她内心大松了一口气。 她抓紧时间下针。 下好后,安安静静坐在一旁。 时间一到,她麻溜收针。 下一瞬,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随着门响,床榻上的胥康睁开了眼睛。 他一点儿没睡,阖着眼睛半天,打算等她施完针甩她个凌厉的眼神或者说句什么点点她,免得她下次还这么放肆。 可她溜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都不给他机会! 柳烟钰在院子里碰着曾泽安,好心提醒:“太子已经睡了,你进去时小心些,别惊扰了他。” 曾泽安表情狐疑,但还是依言放轻了脚步。 可那个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小坐着的是谁? 他哭笑不得,“殿下,太子妃还以为您睡着了。” 胥康声音闷闷的,“那是她以为。” “太子妃能坚持不睡,这么晚了还来为殿下针灸,也算有心了。”曾泽安小心问道,“这次落胎不成,殿下是不是还得筹谋下次?” 决定弃之,就得行动。 “太子妃不是挺有主意么,不用管她,让她自己看着办。”胥康心烦意乱,“大不了一尸两命!” 这不是气话么? 曾泽安觉得今日的太子与往常不太一样,似乎有些躁郁了。 他心思转圜,知道是谁牵动了太子的情绪。 他轻声道:“皇后那边来了好几波人,意在打听太子妃腹中的胎儿倒底是不是您的。泽安认为殿下弃掉胎儿的决断是对的。当初认下,是给皇后一击,同时给皇上吃了颗定心丸。现在弃之,是防备将来皇后娘娘拿孩子做文章。” 万一太子隐疾不能治愈,另想个稳妥的法子就是。直接从柳烟钰这里借腹,太过冒险。 “皇后那边发现什么了吗?” “那倒没有。但皇后那边对这个孩子存疑,我们还是得小心着些。” 皇后一日不消除怀疑,他们这心就得提着,曾泽安希望早日落胎,这样大家都安稳。可太子那股子躁郁劲上来,大有破釜沉舟的意思。 他得劝慰着。 * 柳烟钰最近贪睡,不知不觉又睡到日上三竿。 外头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是个好天气。 她正琢磨着干什么好,寝殿里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玉姑姑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 “太子妃,皇后娘娘有请!” 第19章 皇后突然传召,柳烟钰摸不清所为何事,简单收拾下便和凝儿往皇后宫里赶。 凝儿胆小,挨到她耳边悄声问:“用不用差人去知会下太子?” 万一遭皇后刁难,起码有个指望。 柳烟钰态度沉稳,“不用。”她道,“皇后传召,兴许是有其他事。” 为难她,也得有个正当的理由。 一国之母,不至于无事生非。 可惜,事与原违。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0 走进富丽堂皇的皇后寝宫,柳烟钰目不斜视,紧随玉姑姑身后,待看到头戴凤冠身着锦袍的皇后娘娘时,她从从容容跪下,大大方方地行礼:“烟钰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表情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皇后不语,柳烟钰不急,老老实实跪着。 停了好一会儿,皇后才施施然道:“起来吧。” 柳烟钰恭恭敬敬立到一旁。 “这冬天马上要来了,”皇后把人召来却不说何事,转而跟玉姑姑聊起了家常,“本宫这脸上的肌肤怕是要受罪了。” 玉姑姑道:“娘娘皮肤娇嫩,不喜这寒冷的气温,冬日少出去便罢。到时候屋内暖炉一直燃着,晨起时有专门的温水,定能帮娘娘解了这烦忧。” “本宫昨夜做了一梦,说是此症有法子可解,只是稍稍麻烦些。” 玉姑姑:“能解娘娘烦忧,麻烦些又何妨。娘娘讲出方法,老奴这就差人去做。” 两人一对一答。 柳烟钰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站好。 皇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这法子说简单也简单,说容易也容易。”她瞟了柳烟钰一眼,“得是本宫的女儿,顶上三公斤水,在日头底下诚心跪着。” 玉姑姑同样意有所指地瞟了眼柳烟钰,道:“这事儿做起来倒没有难处,可这人哪里去找?“ 皇后只有一子,上哪儿去找个女儿? 皇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就是啊,看来本宫这罪啊,还是得受!” 玉姑姑突然“哎哟”一声。 “娘娘是没有女儿,可太子妃是您的儿媳妇,不就是女儿么?” 闷头站着的柳烟钰,眼睛跳了跳。 这没什么征兆地就关联到自己身上了? 是不是有些离谱? 脸上皮肤不好抓紧治,找个人在外头跪跪就管用了? 简直天方夜谭。 皇后:“——还是算了吧。” 玉姑姑来了精神头,她直接走到柳烟钰旁边,“太子妃,到了您向皇后表示孝心的时候了。” 皇后表现出一副仁厚的样子,立即喝斥:“玉姑姑,休得无礼。太子妃有孕,怎么可能为了本宫,顶着水盆在日头底下跪着?就是太子妃同意,本宫也绝不答应。” 柳烟钰:“……”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这怎么就? 玉姑姑:“皇后心疼太子妃,可老奴心疼皇后。皮肤不适时,您痒得整夜整夜睡不着,为了不让皇上忧心,您从不在皇上面前提起,就只管自己受着。” 她望向柳烟钰:“太子妃,您就帮帮忙吧。您肚子里的胎儿不是满了三个月?过了三个月,这孩子便算是稳了。您就当是为小皇孙积攒福气,拿出点儿孝心吧。” 她也不管柳烟钰倒底是个什么态度,只管吩咐了宫女去端来了一盆水放置到院子当中。 “太子妃,这边请。” 半胁迫的方式把人给请到了院子当中。 午时时分,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尽管是暮秋季节,可一个孕妇顶着一大盆水跪在正午的日头底下? 肯定消受不住啊。 可皇后主动传召,又天马行空地编出个梦来,和玉姑姑一唱一和,摆明了要为难她。 柳烟钰张了张嘴,想想多说无益,还不如痛快去跪。 这还作作样子编个病造个梦,就是什么理由都不说,直接命令柳烟钰去跪着,她还能不跪? 她闭上嘴巴,乖乖跟着玉姑姑来到院子中央。 双膝跪地。 玉姑姑帮忙把水放置到了她的头顶。 等她顶稳了,才缓缓松了手。 柳烟钰神色平静,挺直腰杆跪好,“玉姑姑,要跪多久?” 有皇后娘娘撑腰,玉姑姑尾巴快要翘到天上去,面对柳烟钰的问题,她鼻孔朝天,态度轻谩:“起码要一个时辰,烦请太子妃潜心为皇后祈祷,心诚则灵。” 玉姑姑安顿好,冲旁边宫女挥了挥手,一行人便散了。 凝儿蹲到柳烟钰旁边,焦急万分,“小姐的身体哪扛得住跪?奴婢去找太子吧?” 这浩瀚深宫里,她们认识的能帮上忙的,唯有太子。 柳烟钰勉力一笑:“跪跪也好,保不齐比吃药要舒服些。” 凝儿一怔。 柳烟钰冲她挤挤眼睛。 这是打算遭了罪后落胎? 凝儿于心不忍,“可这罪?” 柳烟钰开起了玩笑:“你家主子就是能吃苦的命。” 要保持水盆平稳,头和身子就得维持僵直的姿态,不能动。 跪了一小会儿,柳烟钰有些吃不消,额头慢慢渗出汗珠。 不是热的,而是累的。 玉姑姑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信息有误,她明明是两个多月的身子,玉姑姑却说成三个月。 她心里琢磨,自己在仙草山锻炼出来的身子,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可经折腾。如同那山间的小草,看着不起眼,但经历风雪的能力却非同一般。 换作一般体弱的女子,跪上一个时辰肯定就小产了。 她这身板?估计够呛。 她集中精神,闭眼思索。 皇后此举,目的是什么? 让自己落胎,她承担落胎责任? 怕是不能够。 能坐上后位,皇后肯定不是个笨傻之人。 她忽地睁开了眼睛,轻轻唤了声:“凝儿。” 凝儿像小狗一样守在她身边,“小姐,凝儿在。” 没外人的时候,凝儿习惯喊她“小姐”。 柳烟钰压低声音:“你去试试看,往外走的时候,皇后宫里的人拦不拦挡你。若是拦挡,你什么也不要说,直接回来。如果没任何人拦挡,你就跑回东宫,去找曾泽安,让太子到皇后宫里来。” 凝儿不放心地站起来。 “去吧,我自己在这里,没事的。” 凝儿听话地往外走。 路上碰到好几个宫女太监,没一个拦挡她的,直到走出皇后宫殿,畅通无阻。 她跑回东宫,太子和曾泽安不在,说是去了宫外办事。 她急得不行,找了个身手快的太监,让其快马加鞭去找太子。 办完这些,她行色匆匆返回柳烟钰身边。 跪得时间久了,柳烟钰渐渐经受不住。 额头上汗珠涌得越来越多,脸色也愈来愈差。 头顶上的水盆有了微微晃动之势。 凝儿担心极了,她拿出手帕帮她拭汗,“小姐,都是奴婢没用,没能把太子请来。” “不怨你,太子不在,你能有什么办法?”柳烟钰有气无力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奴婢,奴婢扶小姐起来吧?”凝儿看她几欲昏倒的样子,周边又无人看守,急得想把人给扶起来。 “绝对不行。”柳烟钰自有分寸,“我再坚持会儿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1 。” 她怕凝儿沉不住气到皇后面前哭嚎什么,咬牙说道:“别担心,你老实待着。别让我白跪了。” 如果凝儿闹将起来,她真就白跪了。 什么作用也起不到,还在明面上得罪了皇后娘娘。 凝儿似懂非懂,含泪点了点头,眼神焦急地望着远处,“若是太子得了消息,他肯定会来的。” 柳烟钰累得眼前模糊,已经说不出话。 头疼、脖子僵,膝盖疼,后背不舒服,腿也难受得紧。 小腹也隐隐约约不适。 凝儿这一来一回,已经让她看穿皇后的心思。皇后为难她是假,查探孩子是真。若是有心为难,肯定有人拦挡着凝儿,不许她跑出去传递消息。皇后这出大开城门迎闯王,就是看太子会不会来。 若孩子真是太子的,听闻消息的太子一定会忧心如焚地赶来。 若不来,十有八九不是。 为什么规定跪一个时辰? 肯定是怕她出现什么意外。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但也不能跪上一会儿就装晕。 皇后好容易跟她下盘棋。 她怎么着也得拿出点儿“诚意”配合着。 她强撑着身体目视前方,暗自在心里数数。 “一,二,三,四……” 数到头昏眼花之时,一双乌黑色长靴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里,靴子的主人迈着疾而大的步伐,几个跨步行至她的面前。 头上一轻,她被抱了起来。 耳边传来胥康沉稳冷瑟的声音:“转告皇后娘娘,太子妃身子不适,孤先行送她回宫,稍后再来向皇后娘娘请罪。” 说完,他便抱着她向外走。 浑身乍然得到放松的柳烟钰,身体由内而外都散发着淡淡的舒适感。 她轻轻靠到了他的胸口。 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脏一下一下地震动。 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定与踏实。 他垂眸,看到的便是她主动靠在自己胸口的样子,额前头发被汗水打湿,像极了在外头被欺负了的小猫,委屈巴巴地向他寻求保护。 胥康的心脏莫名软了一下。 把人抱进寝殿,刚安置好,皇后身边的玉姑姑便跟来了。 玉姑姑进门就跪下请罪。 “太子殿下,都是老奴的错,皇后娘娘说了,绝不许太子妃为自己做什么祈福的事情,可老奴心疼皇后娘娘,存了私心,太子妃执意要做,老奴没能及时阻止。请太子殿下责罚。” 三言两语把皇后摘把得干干净净,和着是柳烟钰上赶着非要顶着盆水跪在院里。 又累又乏的柳烟钰差点儿笑出声。 第20章 玉姑姑自侍是皇后身边的人,太子和太子妃即便责罚她,也得掂量掂量。所以她一点儿不怕,请罪之后跪在那儿,听候发落。 胥康把人放下后,便坐在床榻外侧。 玉姑姑请罪,他皱了下眉,正准备说句什么,柔弱无力的柳烟钰却先开了口。 她方才又累又晕,可卸了水盆的压力,四肢伸展开后,精气神就开始慢慢回笼。 她斜睨了了眼玉姑姑,话却是对着胥康说的。 “殿下,的确是臣妾自己非要这样,和皇后娘娘、玉姑姑都无关,臣妾自己刚刚诊过脉,肚子里的孩子没什么事,只我自己疲累些而已。看在臣妾和孩子的面子上,您就从轻发落玉姑姑吧。” 她声音不大,但温和有力。 胥康震惊地看着她。 她脸色虽苍白,但眼睛里却点缀着明亮的神采,此时她声音柔柔地说道:“殿下,要么让玉姑姑自打三个嘴巴了结此事,可以吗?” 胥康眼里的震惊掩饰不住。 这些明明是她自己打算的,却倒打一耙赖到他身上。 他沉默。 看她能演到什么程度。 玉姑姑听得云里雾里,太子妃软言侬语的,结果是让她自打三巴掌? 她思虑着怎么逃过此劫。 柳烟钰却转向了她:“玉姑姑,今天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置肚子里的小皇孙不顾,非要为皇后娘娘尽自己的孝心。所幸肚子里的孩子没事,要是有个万一,只怕皇上……” 她一脸后怕的表情,“玉姑姑,这事儿还需要报到皇上那里吗?” 玉姑姑脸色一变。 若真报到皇上那里,柳烟钰再不依不饶的话,皇上龙颜大怒,自己可难逃罪责。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赶紧摇头:“太子妃,区区小事,不必麻烦到皇上跟前。”她主动道,“的确是老奴错了,老奴自罚三下,向太子和太子妃请罪。”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响声之后,玉姑姑停下了。被打的右脸一点儿变化没有。 她是宫里的老人,折磨人的法子见多了,知道怎么打听着响亮实则不疼。 她以为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谁知,柳烟钰又开了口,声音比之刚才更软,还带了一丝丝哀求,“殿下,您消消气吧,臣妾以后知道了,一定保重好身体,绝不会让自己的身体出现任何闪失。” 玉姑姑看向胥康:“——” 胥康肃着一张脸,她看不出什么来,可听太子妃的意思?太子这是嫌打得不够啊。 胥康瞪着眼睛。 心里腹诽。 装,使劲装。 柳烟钰看向她,“玉姑姑,今天您跟着我受委屈了,刚才那三下,打在您脸上,疼在我心里。您千万不要再打了,殿下不消气的话,我,我打我自己就是……” 她的手还没抬起来,玉姑姑已经扬起手,啪啪啪又来了三下。 听声音就比刚才沉闷,肯定比刚才打得要重。 胥康仍旧不吱声。 谁敲锣开的场,谁得负责收尾才是。 这次,柳烟钰也没音了,她脑袋倚在床侧,神色恹恹的。 一副疲累至极的样子。 玉姑姑:“……” 狠狠心,玉姑姑使出全身的力气,重重打了自己三巴掌。 这三巴掌下去,脸颊迅速肿了起来。 柳烟钰像是才回过神,表情略显惊慌地看向那张肿涨的脸,“天哪,玉姑姑,你怎可以这样。”她招呼凝儿,“快,快去柜子里拿药膏来。” “玉姑姑您也真是的,太子都没开口,您自己打上了。其实太子宅心仁厚,哪舍得责罚下人。您,您,”她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您千不该万不该,自作主张打自己啊。” 得,她把皇后用的招数,原原本本还在了玉姑姑身上。 她和胥康都没罚玉姑姑,是玉姑姑自己上赶着非要把自己的脸打肿。 玉姑姑有口难言,她舔了口嘴里涌出的腥甜,恭敬磕头:“谢太子妃的药膏,老奴这就回去了。” 再不回去,估计老命得撂这儿。 凝儿端来一杯蜂蜜水,柳烟钰伸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2 出皓白的细腕,接过杯子,轻轻抿了口。 一口下肚之后才记起像树桩子一样杵坐在床侧的胥康。 她道:“殿下喝蜂蜜水吗?今天辛苦殿下了,谢谢!” 胥康掀眸看来:“你不是挺胆大包天的么,怎么在皇后宫里被整治成了这样?” 要不是他去,她得跪到何时? 蜂蜜水很甜,柳烟钰又喝了几口,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皇后不如殿下坦荡,臣妾胆大无用。” 胥康侧目。 “用这种小手段小伎俩罚臣妾,实在不是母仪天下之人所应该做出来的事情。经此一事,臣妾起码知晓皇后为人,以后小心谨慎就是。不怕得罪君子,就怕得罪小人。” 胥康挑眉:“你知道刚才这番话若是皇后听了去,你会有何后果吗?” “脑袋搬家。”柳烟钰说得轻松自如,“臣妾说过了,殿下坦荡磊落,所以这种假设不会存在。” “今日皇后故意借了个由头罚臣妾,但罚了之后又无人看顾臣妾和凝儿,且凝儿出入自由,臣妾就知道皇后这是在试探殿下,所以才让凝儿把殿下给叫了来。” 皇后试探的手法不算高明。 胥康默然。 柳烟钰只当他是心烦隐疾之症,若无隐疾,何来皇后试探之事?只要太子有生育能力,皇后才不会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适时地表了下忠心:“殿下且放宽心,一个疗程结束,想必会有效果的。” 胥康睨了她一眼:“若皇后娘娘再找,你可提前差凝儿来知会声。” 免得出现今日这种慌乱的状况。 他在外和陈之鹤谈练兵用兵之事,有太监紧急来报。他策马加鞭赶回,看到的便是她摇摇欲坠的样子。 当时他的心脏不由自主紧了下,不希望以后再看到这种情形了。 “皇后毕竟是皇后,”柳烟钰道,“有时候她刻意要为难,也是没办法的事。” 胥康:“……” 他很想说“你就冲我本事大”,可这句话在他嘴里滚了几圈,最终他磨了磨牙,将之咽了下去。 皇后宫里。 皇后见到脸快肿成馒头的玉姑姑,气急败坏,“怎么回事?是太子还是太子妃?” 打狗还得看主人,他们俩竟胆大包天如此。 反了他们了。 玉姑姑有口难言:“太子和太子妃没说罚,是老奴自己打的自己。” 皇后声音尖利,“他们不罚,你为何打自己?” 玉姑姑叹口气:“太子妃鬼得很,一不小心就被她给绕进去了。” 自己挨了打,还没办法让皇后替自己找补回来。 这心里甭提多憋屈了。 听完前因后果,皇后气得怒不可遏:“好,很好,真是好极了。” 区区一个医士之女,竟然敢教训自己的近侍。 皇后目露凶光,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恶狠狠说道:“且让她得瑟些日子。” * 美美地洗了个澡,柳烟钰歪在床头看书,凝儿坐在床边帮她擦拭头发。 “小姐,您这么惩罚玉姑姑,没事吧?” 柳烟钰不甚在意,“我可没罚她。我是问太子怎么罚,太子没说,就表示我们没有罚啊。我在皇后宫里受罚,也是她们主仆编了顿瞎话就把我拉出去跪着了。我依葫芦画瓢还回去,皇后明面上发作不得。反正任何人来问,事实就是玉姑姑自己打的,我没罚她。” 她叽里咕噜说一大堆,把凝儿给听笑了。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皇后娘娘如此阴损,她得多少还点儿回去,好让皇后知道她不是个好拿捏的,要对付自己之前尚需斟酌斟酌。 但皇后毕竟是皇后,她打罚了她的近侍,皇后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至于会有什么新的招数,柳烟钰打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提前忧虑也无济于事。 到了晚上,派去打听的凝儿说今儿个太子有空,几时去都行。 柳烟钰认为早做为好。 吃罢晚饭,她便抱着针灸包来了太子寝宫。 胥康在偏殿批阅奏折,听曾泽安说她来了,便道:“让太子妃过来吧。” 到偏殿针灸? 曾泽安虽疑惑,还是依言将柳烟钰主仆叫了过来。 偏殿有床榻,只不过床榻很窄,看起来不那么美观。 这对柳烟钰来说无所谓,反正方便她施针就行。 她以为今晚施针的地方应该就是偏殿里唯一的窄榻。 遂扭头对曾泽安道:“你们出去吧。” 依惯例如此,她索性替胥康把话说了。 她话音刚落,胥康沉肃的声音飘进她的耳畔。 “不必,今日坐着针灸,泽安在一旁帮忙,太子妃只管下针即可。” 柳烟钰讶然:“……” 半天,她才慢慢回道:“是,坐着针灸也可以。” 有曾泽安当监工,凝儿当看客,柳烟钰今晚的工作量出奇地少。 只需要施针取针即可。 撩衣服挽裤角,用药棉擦拭穴位等,曾泽安全权代劳。 一场针灸下来,柳烟钰一点儿没摸着胥康的皮肤。 眼睁睁看着曾泽安忙活来忙活去。 她神色有些呆呆的。 不明白怎么会这样。 针灸结束,她还特意瞟了眼胥康的脸色,如往常一般黑沉黑沉的,不知道是高兴还是生气。 她福了福身子告退。 凝儿从头看到尾,多少咂摸出点儿味来。 “小姐,是不是太子不好意思啊,所以才叫曾泽安辅助您针灸?”她接着否掉自己的想法,“不对,应该是您白天受罚,太子考虑到您的身体,所以才让人帮忙的。” “他有那么好心才怪。”柳烟钰挺有自知之明,“别动辙想抹我脖子就行。” 一大清早,柳烟钰就被院子里的排面给惊呆了。 六个太医,六个嬷嬷,六个宫女,六个太监,且都是精干利索型的。 她瞠目结舌地问:“这,都是皇上派下来的?” 张太医躬身行礼,“太子妃,臣等受皇上旨意来照顾您。以保您腹中胎儿万无一失。” 柳烟钰:“凝儿,你去知会下曾总管,让他看着安排下。” 来这么多人,轮流当值侍候和照顾自己,总得有地方吃有地方住。 曾泽安闻讯过来,很快安排妥当。 “太子妃,您还有什么吩咐?” “我没事,”柳烟钰神色奇怪地问,“曾总管可知,皇上为何如此?” 曾泽安小声道:“奴才去问过了,是皇后娘娘的谏言,说是您这一胎不易,得好好护着,万不可有任何闪失。” 皇上的安排,自然是得听。 可这个安排,也太精细了。 柳烟钰坐在屋里看书,眼前除了凝儿之外,还另外多了两个嬷嬷两个宫女,院子里则守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3 两个太医和两个太监。 她但凡咳嗽一声,太医立马进来问诊。 她要入口的任何饮食,都要经过太医之手,确保食物和水没问题之后才允许她享用。 她要喝的保胎药,煎药之前会由太医检查中药,确认无虞,则由专人负责煎,煎药过程保证不离人,最后稳稳妥妥地端到她跟前。 她被过分严密地保护起来。 柳烟钰挺不适应这种密不透风地保护方式,可也没法子。 每天睡到日上三竿,起床后,一堆人侍候她梳洗用餐,下午到花园里散步,一大帮子人跟在她的身侧。 晚上,她拿着针灸包去给胥康针灸。 太医们还是跟随左右。 她施针的时候,不光有曾泽安和凝儿帮忙,还有另外两个太医立在旁侧。 她是绝对没机会干点儿啥的。 习惯后,她也乐得轻松自在。 每天来闷头施针取针,连话都不用说,半个时辰后,整理东西离开。 转眼到了针灸的第十天,这天针灸结束后,柳烟钰瞧了眼曾泽安和凝儿,犹豫着对胥康说道:“殿下,一个疗程结束,您今晚或者明早试试效果。” 曾泽安和凝儿:“————” 胥康眼神直直看过来,像要把柳烟钰的脸给盯出个洞来。 柳烟钰没觉得自己说错什么,这是一个医者跟一个病患的正常交流。 你治疗了,自然是要看效果。 效果好继续,效果不好自然要换个疗法。 “一般情况下,一个疗程结束就该有效果了,如果一点儿效果没有,肯定得另想办法。” 她说得隐晦,但相信他能懂。 胥康还是直直地看着她,像是没听懂她说什么一样。 立在一旁的两个太医则垂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他们现在的任务就是看顾好柳烟钰肚子里的那条小生命。其他的,主子不问,他们不会随意掺和。 见情况不妙,曾泽安挥了挥手,领着两个太医和凝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胥康盯着柳烟钰略显呆滞的表情,语气凉薄,一字一顿地问道:“如,何,试?” 第21章 他坐她站, 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柳烟钰微微愣了下。 这种问题,还需要问吗? 她仔细看了眼他的表情,试图辨别他话中的含义,是真没听明白还是的确不会。 可他的黑瞳深得像一汪海, 她完全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她脸色变了变, 正色答道:“殿下可以自行测试, 也可找画本小册子辅助, 最好不要找女子尝试,情难自抑身体状况不佳, 恐打击到殿下康复的心情。” 既然看不明白,那她就当他是个啥也不明白的愣头青, 把事情摆到明面上说清楚。 胥康紧抿嘴唇,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柳烟钰眉头皱了皱, “殿下……” 她不明白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在压抑什么。夜深人静之时, 他自己躺在床上想怎么试都可以, 还搁这儿一本正经地问自己,仿佛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这种事情虽不能说人一出生就会,但起码到了适当的年纪, 差不多无师自通。 更何况依着太子这种身份, 估计懂人事起就已经临幸过不少宫女吧。再不济,还有解媚毒的女子。 他何至于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 但实际上,柳烟钰还真猜错了。太子很小的时候,亲生母亲, 也就是先皇后便因病离世。 先皇后临终前料定胥康在皇宫里会生存艰难, 当皇上问她的遗愿时,她不希望孩子养在任何人名下, 就单独居住,由皇上派专人照顾。皇上子嗣单薄,登基多年只得胥康一子。自然是满口答应。 现在的皇后本打算将胥康养在自己名下,未曾想愿望落空,便视胥康为眼中钉肉中刺。隔三岔五使些小阴谋。 胥康算是命大,除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之外,每次遇到重大危险都能侥幸逃脱。 能活下来,实属万幸。 当他初懂人事之时,皇后遣人送来笔精墨妙的春宫图。当时他不知所谓何物,还命曾泽安当即展开,当惟妙惟肖的图片呈现在他面前,他当即吐了。 一把火烧了那些画卷。 原来春宫图分好多种,有情意绵绵令人想入非非的,也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而皇后送来的,偏偏是最血腥暴力的那种。 即便是久经人事的男子看了也会引起不适,更何况还未经人事的胥康? 他吐得天昏地暗,对男女之事还未学会便有了莫名其妙的阴影。 后来皇后往东宫里塞美人,胥康一律不理。 中媚毒那晚,他无所觉,大脑里没有留存记忆。 所以没什么印象。 再后来曾泽安找来正常的春宫图给他看,他能看懂也知晓怎么一回事。但心理阴影已然形成很难消除。 他从小养成的性格,不喜外人近身,连沐浴都不许人侍候,是个对自己个人私隐比较注重的人。 柳烟钰来了后一再突破他的底线。 几次三番提到自己的隐疾。 之前他都强忍着,可这次,他突然就忍不了了。 眼底汹涌着烦燥的气息,直直地瞪着她。 可就是这样瞪着她,也不知道怎样把这种烦燥的情绪给表达出来。 一直被黑沉黑沉的目光盯着,柳烟钰心里渐渐有些发毛。 她强装镇定地看了眼胥康:“殿下,不打扰您休息了。” 溜吧! * 柳烟钰刚走没多久,陈之鹤匆匆走了进来。 他抬头望了眼面色不愉的胥康,低声道:“殿下,有了新的消息。” 胥康脸色缓了几分,转头问道:“那晚客栈里的女眷全部查清了?” 陈之鹤点头,但话语间有些迟疑,“只是……” 虽然媚毒事件过去已经挺长时间了,但陈之鹤的排查依然在继续。 今晚他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已经将那晚留宿过客栈的女眷全部排查出来。 所以他折返回来向太子禀报。 只是,他不知道太子是不是能承受这种结果。 胥康不耐烦地质问:“只是什么?快说。” 陈之鹤只好说出实情:“那晚留宿客栈的女眷有四位,其中两位是年过三十岁的妇人,带着嬷嬷和府里的下人上仙草山祈福,因天色晚了便在客栈留宿。另外两人分别是这二位妇人的嬷嬷,年纪都已经超过五十岁。听闻那天晚上,两位妇人都是和嬷嬷同睡一屋,未曾离开过房间。只有一位嬷嬷贪酒喝了半杯,夜半下了趟楼,再回来便找不到房间,说是,” 陈之鹤说到这里,有些难以启齿,“说是在外头晃悠了近一个时辰才回去。妇人胆小,知道她未回也没敢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4 找。嬷嬷回去后说是醉糊涂了,前言不搭后语,记不清那一个时辰自己干了什么。回去后浑身狼狈不堪,裤子都被撕破了,半条腿光着,上身衣物则粘着不少呕吐物,邋遢得不成样子。” 陈之鹤把下属查到的情况据实以报,报到最后,他腿有点儿打颤。 让太子跟老嬷嬷颠鸾倒凤? 那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胥康越听脸色越沉,直至最后,他语气阴沉得问:“你的意思是孤跟一个五十几岁的嬷嬷睡了一晚?” 陈之鹤只觉得后脖领子的风嗖嗖的,他呐呐道:“似,似乎是的。” 查来查去,就这么一个可能。 不是老嬷嬷又能是谁? 稀里咣当! 胥康手边的茶杯茶碗被他悉数扫到了地上。 * 顺利回到自己的寝宫,柳烟钰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吃了点儿小点心,她差凝儿去叫曾泽安。 曾泽安来了后,客客气气的,“太子妃有何吩咐?” “殿下有通房丫头或者侍妾之类的吗?” 柳烟钰不懂就问。 她进府来没看到,不代表没有,止不定都被胥康给藏了起来。 “咱们东宫,除了您和殿下,再没有其他的主子。” 柳烟钰似懂非懂,“没有主子?难道有丫头?” 曾泽安笑了下,“回太子妃,殿下身边没有任何女子。” 柳烟钰眨巴眨巴眼睛,“是一直没有,还是有了之后解决掉了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怕曾泽安不说实话,她主动解释道,“曾总管,我问这些并无其他心思,只是想对殿下的身体有个更详尽的了解。怕万一他还藏着什么女子的话,影响他身体恢复。” 曾泽安似信非信的,点点头之后道:“殿下只您一位太子妃,再无其他女子。” “那,解媚毒的那位呢?” 曾泽安愣了愣。 刚才胥康发脾气的样子足以说明,解媚毒那位是禁忌话题。 他恭敬道:“那位已不在人世。” 陈之鹤打听详细后便让人把那个肥婆子给一刀解决了。 这种肥头大耳的恶心婆子,多活一秒都是对太子殿下的玷污。 “那曾总管觉得,我问殿下的话有什么不妥吗?” 曾泽安含蓄一笑,“泽安认为,太子妃说什么便是什么,怎会有不妥?若真有什么不妥,那肯定是泽安不知道的。” 这问了跟没问也差不多,柳烟钰盯着曾泽安那张表情恭敬的脸,总觉得他没说实话,可也知道没法再问下去了。遂赏了点儿自己做的点心让他离开。 再去胥康那里针灸,柳烟钰干脆什么也不问,只管依着自己的想法施针取针。 猜不透胥康的心思,那便不猜。 如此又过了十天。 这天早上,凝儿站在柳烟钰身后帮她梳头。 “小姐的头发乌黑顺滑,发质真好。” “以前在仙草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现在发质好是因为最近吃食的缘故。” 最近小厨房尽做些她喜欢吃的食物,变着花样做,她每顿都能吃下很多。 小腹也眼见着隆了起来。 她每每低头,心情总会不自由主低落下去。 她过一天算一天。 可腹中的孩子呢? 凝儿:“最近厨房里的人在吃食上的确是尽了心。” 柳烟钰抬手轻抚小腹,“这都是跟他沾的光。” 光凭她太子妃的身份,哪请得动御膳房的人天天为自己精心做这些? 别有用心的皇后娘娘利用了皇上对小皇孙的喜爱之情,兴师动众派出这么些人,力保柳烟钰这胎。 皇后赌这胎不是太子的。 柳烟钰微微叹气,她是这赌局里不可或缺的棋子。 明知是个赌局,却也身不由己。 在仙草山粗茶淡饭八年,养成了她特别纤瘦的身条,现在怀着三个多月的身孕,精心将养着,这皮肤一日好过一日,身材也日渐丰腴起来。 甩开心中杂念,她拿过医书继续翻阅。 傍晚,曾泽安来请柳烟钰去针灸。 天气湿寒,柳烟钰笼紧外袍,问:“今天还在偏殿行针?” 这连着十几天,一直是在偏殿,她只是例行一问。 曾泽安顿了下,“回太子妃,今天在殿下的寝宫。” 柳烟钰有点儿惊讶,不过想想也正常,在哪里针灸都是胥康的权利,容不得她反驳。 曾泽安想了想,又主动说道:“今晚是殿下最后一次针灸,明日便要出征。” “出征?” 柳烟钰恍了下神,“殿下要亲自出征?” “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康炎培将军遇险,生死不明,皇上忧心如焚,想要御驾亲征,是太子阻拦下来,才改为太子明日出征。” 她这几日还在想着太子的身体,想着他跟皇上的一月之期,想着腹中的胎儿。 而今,太子要出征了。 “——那,”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半天才慢慢说道,“进去吧。” 第22章 寝宫内, 胥康已经换上了宽松的白色里衣,端正坐在桌前。 有曾泽安这个最佳帮手,柳烟钰施针很快。 施针之后,她便坐到胥康对面, 翻开一本医书, 安静地看。 看了一会儿之后, 她抬头, 屋内不知何时,只剩下了她和胥康两人。 他腹部、脚踝、背部都施了针, 就那样阖目坐着。 坐得很直,给她一种宁折不弯的感觉。 她忍不住打量他。 一对剑眉之下的面庞棱角分明。薄唇紧紧抿着。 她起身, 慢慢走到胥康身旁,轻声道:“殿下, 臣妾要取针了。” 胥康没有任何反应。 她将银针一一取下,放到针灸包里。 把针灸包和医书放置到一起。 之前到这里的时候, 她会行个礼走人。 可今日,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说点儿什么。 她站在离胥康一步远的距离,瞧着他依旧阖着双目的那张面庞,道:“听曾总管说, 殿下明日便要出征了。战争之事臣妾不懂, 不能为殿下分忧,但殿下的身体,臣妾还是希望能帮上一二。” 说到这里时,胥康眼睫翕动, 突然睁开了眼睛。 她抿了下唇, “不若臣妾随军出征,照顾殿下身体吧。” 说这句话之前, 她考虑过可行性,大概是微乎其微。可她还是说了出来。行医者,希望病患早日恢复健康,最怕的便是中途停止治疗,眼看要好了突然停掉,效果适得其反。 胥康静静看她。 柳烟钰:“臣妾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皇上肯定不会同意臣妾随军出征。可现在殿下的身体是很要紧的。魏太医说给您诊脉,脉象上您的身体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5 ,起码说明针灸有用。有用就不能半途而废。” 她问胥康有无效果,胥康始终未给出答复。但依据脉象,还是起到了作用。 胥康像块石雕,不动,不说话,就只看着她,眼眸里是她看不清摸不透的情绪。 两人默默对视着。 柳烟钰平静淡然。她提出这个建议并没考虑自己半分,完全是将眼前的男人视为君子而言的。他出征,为江山为社稷为百姓,他比那个惯会使奸使诈的皇后要好得多。 如果在胥康与九皇子之间二选一,她希望未来的天子是胥康。而身为天子,健康是首要的。 突然,胥康站了起来,在柳烟钰瞠目结舌的表情中弯腰将她抱起。 一阵天旋地转,柳烟钰已然被放到了床榻之上。 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俯身看着她。 浓墨般的眼眸近在咫尺,柳烟钰表情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胥康的双臂直直撑着,他虽然俯向她,但两人的身体之间是隔着距离的。 在她震惊讶然的目光中,他的双臂慢慢下弯。 每下弯一次,两人间的距离便缩短一点。 再下弯,再缩短。 直到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他的脸。 四周寂静无声。 他面无表情,她强作镇定。 渐渐的,他的眸子里似涌入了一抹绯色,在墨色中晕染开,浓浓的,似嗜血的野兽般。 她甚至能听到他心脏强有力的跳动声。 怦怦怦。 急速而剧烈。 柳烟钰想要推开他。 手刚抬起,眼睛猛地跳了下,她惊喜地喊了声:“好了!” 她眉眼间漾开淡淡的笑意,像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突然绽放:“恭喜殿下身体康复。” 一直静默不动的胥康忽地翻身而起。 径直坐到了床侧的椅子上。 他背对着她,声音低沉地说道:“试过了,不必随军。” 柳烟钰慢慢坐起,看着男人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种踏实感。刚才他的举动很突然,她没有心理准备,但潜意识里对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赖感,所以没有马上作出反应。 结果也如她所愿。 他只不过是让她切身体会下,他身体已经康复,不需要她过于挂怀。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柳烟钰马上吩咐凝儿:“快帮忙找找箱底的那些鹅毛。” 凝儿马上翻箱倒柜给找了出来。 柳烟钰如获至宝,“这是在寺庙里时,一名妇人为感谢我帮她医好了病,特意送我的。这些鹅毛她仔细整理清洗过,而后压得整整齐齐的,用特别的熏香熏过,可以用来做御寒的冬衣。” “为什么您之前不拿出来?” “那位妇人说了,只有极寒地方才用得着这种做御寒衣物,她做这些费时费力,一般用来给出征的将士用的。将士们冬日作战,保好暖才能更好地应战。” “所以您想起来,给殿下做衣裳?” 柳烟钰点头:“此物量少,稀有,做一对护膝,一套里衣应该是够了。”她用手比量着,“咱们今晚不睡,估摸天亮之前就能赶制出来。” “您也一晚上不睡?” 凝儿一晚上不睡没什么,可考虑到柳烟钰的身子,她不放心,“小姐您还是休息吧,奴婢加快速度抓紧做。” “那不是不把握吗?”柳烟钰道,“我针线活不好,但在寺庙时缝缝补补都是自己来,勉强能看过眼。反正里衣和护膝都是穿在里面,外人看不着,能保暖就行。这天气一日冷似一日,太子这种很少出征的,肯定耐寒能力不如那些边境的将士。” “小姐,您真得很关心太子殿下。” “你都说了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要做的是大事,咱们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他的臣子,关心他是应该的。” 她觉得自己做得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主仆两人熬了一整个晚上,天色微明时分,一对护膝和一套里衣便做成了。柳烟钰呵欠连天,她让凝儿把东西叠好,自己裹上厚厚的外袍,拿着东西去找胥康。 胥康已经起了,简单用过早膳,他开门出屋,正准备出发。 朦胧晨曦中,一抹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愣了愣,不太确定地问了句:“是你?” 帽子摘下,露出柳烟钰白皙清丽的面颊,她递出手中的东西,“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这是臣妾和凝儿一晚上赶制出来的,送给殿下。” 胥康微怔,他眼神在衣服和她的脸上来回流转,再次问道:“你,一整夜没睡?” 柳烟钰面色淡淡,“殿下出征,也没什么能相送的,唯有这点儿小小的心意,”她解释,“衣服里不是棉花,而是经过熏香的鹅毛,据说御寒效果极好。只是针线粗陋,希望殿下不要嫌弃。” 曾泽安见柳烟钰一直擎着衣服,便想帮忙先接下来。可手刚伸出去,便被眼疾手快的胥康一把挡住,他将曾泽安的手推开,然后自己慢慢接过了那包衣物。 衣服是用包袱包着的,不展开包袱看不到全貌,胥康大掌轻轻摩挲,柔柔软软的触感。 “太子妃辛苦了,孤会好好用。” “殿下不嫌弃就好。” 柳烟钰侧过身,打算目送他们离开。 胥康和曾泽安自她面前经过,她轻声重复:“一切平安。” 已经迈出去十几步的胥康,忽然就顿住步子,转过头,对着她喊道:“有事让人传信。” 他出征在外,她能有什么事? 再说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他收到信的时候,黄花菜也凉了。 但她还是柔顺应声:“好。” 他再次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柳烟钰在原地怔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拍拍自己的脸颊回了寝宫。 胥康没走之前,柳烟钰就是好吃好喝被伺候着,过得舒服而惬意,等他走之后,生活好像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吃喝照旧丰富多彩,就是少了帮胥康针灸的时间。 太过无聊,柳烟钰便照着胥康旧衣旧鞋的尺寸,和凝儿一起,为他缝制了几件衣裳。 每隔半月会收到胥康的一封家书,家书里只有四个字,一切平安。柳烟钰没什么可回的,便回赠几件衣服。也算是间接报了个平安。 一晃两个多月过去,柳烟钰的肚子愈发大了起来,因为有太多人照顾,她这胎实在是太稳了,太医都说胎象稳固,无任何异常。 从怀孕到现在,她也没有太多症状,吃得着睡得香。 只是心底深处始终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焦虑感,时不时地会在深夜的某个时刻刺她一下。总觉得眼前平静的生活不会太久,前方会有巨大的漩涡产生。 正当她患得患失的时候,沉寂许久的皇后娘娘终于有了动作。 这天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6 ,玉姑姑破天荒来了趟东宫,言语间皆是客气:“太子妃,皇后娘娘有请,您身子重,千万小心着。” 皇后有请,柳烟钰直觉不是什么好事,但想想自己现在这密不透风的“保胎措施”还是拜皇后所赐,又心安了几分。 左右生命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为防万一,她还是稍稍做了准备。 在众人浩浩荡荡的保护之下,柳烟钰到了皇后寝宫,皇后让玉姑姑拿出一件衣服:“太子妃,现如今这天气特别的冷,本宫着人给你定制了御寒的衣服,你千万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 “谢母后恩典。” “本宫最近每晚都睡不好,除非皇上留宿,本宫几乎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老是东想西想的,心里担忧最多的,是你腹中的孩子。他可是皇上的第一个小皇孙,皇上可期盼着呢。” 柳烟钰安静听着。 “本宫身为皇后,有责任也有义务照顾好你的身体,这样吧,以后只要皇上不留宿本宫寝殿,你便来,让本宫好好照顾照顾你。” 第23章 皇后娘娘说完, 屋内是长久的沉默。 半天,柳烟钰才故作惶恐地说道:“烟钰怎敢劳烦母后?” 皇后照顾她? 应该是折腾才对吧。 不用说皇后罚她做什么,光是看着皇后这张脸,她可能也会食不下咽。 皇后言笑晏晏, 一派和煦:“本宫乐意之至。” 皇后娘娘这么大的“恩典”砸下来, 柳烟钰不受也得受。 到了夜间, 她才明白皇后所谓的“照顾”是什么。 原是皇后躺在她自己那张宽大舒服的大床上, 而在她的大床旁边放了一张软榻,说是给柳烟钰休憩用的。 一晚上的时间, 她的任务就是给皇后娘娘端茶送水。皇后娘娘没有需求的时候,她可以歪在榻上休息。 就跟个晚间伺候的宫女差不多。 头一晚上, 柳烟钰不明情况,就跪在那里, 玉姑姑赶紧把人给拉起来,“不能跪, 不能跪, 皇后娘娘说要照顾小皇孙,怎可能让你跪下呢?” 遂拉来软榻,让她坐进去。 她不明所以, 就乖乖坐着。 没多久, 床榻那边便传来皇后娘娘绵软的声音:“水。” 柳烟钰也不知道她冲谁喊,所以没动。 玉姑姑眼观鼻鼻观心的,也不动,周围还有两个宫女, 也装作听不到的样子, 各忙各的。 等皇后娘娘第三次不耐烦的声音传出来,柳烟钰就赶紧起身去帮忙倒了杯水, 小心翼翼送到床前。 皇后歪头,微微抿了口,连看也不看她,继续躺回去。 柳烟钰仔细数了数,一晚上,皇后娘娘要了十八趟水,每次至多抿一口,要么就是沾沾唇摆个样子。 按说递杯水也不是多累的事情,可孕妇本来就觉多,经皇后娘娘这么一折腾,柳烟钰一晚上没睡,隔天早上呵欠连天地回去补眠。 凝儿听说之后,气得骂人:“皇后娘娘真是的,您身子都这么重了,她还忍心使唤你。” 柳烟钰捶打自己的腰,“得想个法子。” 皇后一月侍寝不超十次,余下二十天左右她都得去当使唤丫头。 累也不算累,可心里不舒服。 不折腾死你,但得折腾你。 第二次去皇后寝宫,柳烟钰便仔细观察了,其他几人只是候在那里,但眼神并没专注在自己身上,只是偶尔瞟过来。 多少防备些。 皇后娘娘第一次要水的时候,她去桌上倒了水,双手捧着水杯,趁人不注意,右手食指伸到杯里搅动两下,搅完,她若无其事地端到皇后面前,“母后,水来了。” 皇后照例只抿了口。 第二次,第三次,柳烟钰都是如此做的,只是每次用的指头不一样。 第三次过后没多久,她便听到了绵长的呼吸声。 她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如她所料不错的话,皇后今天晚上只能要这三次水了。 来之前,她往自己的指甲里洒了促眠的药粉。每次倒水的时候,手指在水里稍微一搅动,药粉便混到了水里。但皇后只抿一口,药效便发作很慢,所以三次下来才致她入眠。 知道皇后娘娘睡死了,她拉过一床软被,安心窝到软榻里。 清清静静躺了一个晚上。 早上,柳烟钰走的时候皇后还没有醒。 玉姑姑表情奇怪,探头往床榻方向看了眼,心里琢磨着,皇后娘娘今晚为何如此善心? 皇后比往常起得晚了些,起来后,她摸摸自己的头,“怎么回事,本宫昨晚怎么睡得这么沉?” “是啊,娘娘昨晚只要了三次水,老奴还奇怪呢。” “本宫昨日白天小睡了一会儿,晚间并不算困,怎么可能睡这么沉?” 奇怪归奇怪,但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过去了。 柳烟钰再去的时候,玉姑姑便有些防备她了。 她倒水的时候,玉姑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根本没有往杯里放手指的机会,更别提搅动了。 但奇怪的是,三次之后,皇后又没了动静。 玉姑姑不放心,刻意凑到床榻前听了听,皇后呼吸绵长,的确是睡了过去。 柳烟钰再次清静了一个晚上。 回去后,自己窝在被窝里咯咯笑。 凝儿问她笑什么。 她含糊地说道:“娘娘昨晚只要了三次水,我清静了一个晚上,临走的时候,玉姑姑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 玉姑姑生气,直觉是她捣的乱,可前前后后观察得那么仔细,察觉不到什么异常。 让凝儿打来一盆水,柳烟钰把几个指腹仔仔细细洗了遍。 她第一次是把药末藏在指甲里,第二次便改为用加了超剂量药粉的水洗了洗手,待手干了去皇后宫里。倒水的时候,指腹随便沾点儿水,再覆到杯沿,皇后轻抿后便会中招。 一次皇后不明所以,二次基本就可以肯定了。 皇后再次起晚后暴跳如雷,用手指着那一堆的宫女嬷嬷,“你们,你们全是废物。怎么就让本宫睡死过去了呢?” 玉姑姑战战兢兢上前,“娘娘,老奴昨天仔细观察过了,没看出有什么不同。” “没有不同,本宫如何睡死过去了?以前从没有这种情况,她来了之后连着出现了两次。她可是宁安师太的徒弟啊,肯定擅医。” 玉姑姑举棋不定,“娘娘说得有道理,可是……” 她就是没发现分毫啊。 “不若这样,”玉姑姑献计,“下次娘娘不要让她倒水,让她递上痰盂,您吐完,再让她放回固定地方。” 喝东西容易中招,吐东西总不至于吧? 皇后娘娘琢磨琢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7 ,认为有道理,便同意了。 又一个晚上来临,柳烟钰挺着六个月的孕肚,慢悠悠晃进皇后寝殿,微微福了福身子后,便候在一旁待命。 此时寝殿里烛火昏黄,皇后娘娘已经躺到了床榻上,玉姑姑和另外几个宫女立在旁侧,都虎视眈眈地盯着柳烟钰。 跟防贼一样。 柳烟钰心里暗自发笑。 在众人视线之下,她慢悠悠挪动步子,她一动,玉姑姑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脑袋跟着往前倾了倾,当看到她只是走到暖炉旁边取暖之后,遂精神一松,缩回身子站好。 柳烟钰两手在炉子上方轻轻晃了晃,一些白色的粉末飘下来,被火焰瞬间吞噬。 柳烟钰施施然收回手,慢悠悠挪回自己的榻上,拉过被子盖好,姿态懒散地仰躺上去。 不一会儿,玉姑姑和几个瞪眼瞅着柳烟钰的宫女都打起了呵欠,没多久,都歪七扭八地睡着了。 柳烟钰早有预料,所以这次备了足够的药粉在袖口里,这种药粉和以往的不同,燃烧后散发出淡淡烟气会促人很快入眠。 事实的确如此,皇后这晚上一点儿都没打扰到柳烟钰。 让她自由自在躺了一个晚上。 为何大家都能被迷晕,唯有她是清醒的? 因为她鼻孔里贴了醒神的药片。 连着几次被柳烟钰捉弄,可把皇后给气坏了。 她干脆收起虚伪的那一套,白日里直接差人把柳烟钰叫到跟前,“说,你晚上倒底搞的是什么鬼?” 柳烟钰一脸懵懂:“母后,您说的什么,臣妾不懂。”她表情很是无辜,“这几晚承蒙母后照顾,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很是活泼,应是感谢母后的照拂。” “别装了,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几次三番使手段,让本宫每晚昏睡,你现在说了,本宫尚且能饶你不死,否则,”皇后冷哼一声,“下场你自是知道。” 柳烟钰还怕死么? 头一晚的水被她及时倒掉,第二晚的水杯被她刻意洗过,最后一晚的药粉早被烧得灰飞烟灭,柳烟钰不信皇后能拿出什么实证来。 她语气诚挚,表情诚恳,“还请母后明察,还臣妾一个公道。” 皇后怒不可遏,高高扬起手掌,啪啪打了柳烟钰两个耳光。 耳光响亮,柳烟钰的脸火辣辣地疼。 但她强忍着跪在那里,没有故作柔弱地跌倒,也没有刻意的扮柔弱,而是仰头看着皇后,“即便母后打了臣妾,臣妾也还是要说,您冤枉了臣妾。” 有本事继续打。 柳烟钰不下百次地考虑过肚子里的小生命,有没有万分之一的活路,可是无论怎么分析,他都不应该活着,也没理由活着。 伴随着月份越来越大,她内心愈发不舍,心情也愈发焦灼。 而这种焦灼是不能宣之于口的,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皇后娘娘既然找她的麻烦,她不怯,见招拆招。 两巴掌打下去,皇后娘娘手腕也疼得不轻。 疼感传来,她立马有些后悔了。 不应该打的。 是她向皇上建议力保柳烟钰这胎,她要是打出个好歹,前面心血岂不是付诸东流? 她忍着怒意,恨恨道:“滚吧,再不用来本宫这里侍候了。” 柳烟钰顶着张红肿的脸回了东宫,把凝儿心疼得红了眼眶。 “皇后娘娘怎么这么狠心呢?实在是打得太厉害了,你看,脸颊这边都肿了。” 柳烟钰:“我倒觉得挺好的,两巴掌换个清静,皇后娘娘可说了,以后不用我到跟前侍候。让我滚得远远的。” “对了,太子殿下差人送来的家书。” 柳烟钰接过来,拆开,还是力透纸背的四个大字:一切平安。 她看了一会儿,将信收起来。 凝儿轻声问:“用不用把今天的事情写封信告诉太子殿下?” “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柳烟钰疼得直咝咝,“咝,还跟之前一样,寄件衣服吧。” 第24章 千里之外的营帐内。 胥康裸着上半身坐在那里, 左肩背处一道可怖的剑伤,太医正小心帮忙处理。 大将军康炎培面色有些不忍:“殿下身份贵重,以后涉险的事情不要做。” 他以前认为胥康是在皇宫里娇养长大的,顶多会点儿花拳绣腿, 拿不出什么真本事。但事实却是相反。 他是臣, 臣必须忠于皇上。 胥康与皇后之间的博弈他不是不清楚, 但常年在外征战的他坚持中立。 谁最终当了皇上, 他便忠于谁。 这次,他遭遇不测, 和一小波将士被困数日,幸亏胥康有胆识有谋略, 千方百计找到他们。 大敌当前,胥康没有半丝太子的架子, 战场上,他就是一名奋勇杀敌的勇士, 嗜血狠戾。 受了如此严重的伤, 换药时,一声不吭。 胥康:“孤来是助战,不是来袖手旁观的。”他淡淡看向康炎培, “倒是康将军, 为百姓安危,付出良多。辛苦了。” 康炎培习惯了这种生活,乍然让他回去当个文官,成天写些文绉绉的句子, 在大殿上和皇上掰扯来掰扯去, 他会疯掉。 “能效忠皇上,造福百姓, 乃本将之富气。” 两人惺惺相惜,相谈甚欢。 入夜,康炎培回了自己的主帐休息,陈之鹤拿着一个包袱走进来。胥康瞟一眼便知道是什么,问:“只有衣服?” 陈之鹤知道他在期待什么,可也只能据实相告:“回殿下,就只有衣服。” 胥康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宫里可还有其他事?” 她不写信,自是有人会将宫里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转告他。 “回殿下,皇后娘娘打了太子妃。”陈之鹤把听到的一五一十讲给胥康听。 胥康越听脸色越差,“打完两巴掌就完了?” “嗯,皇后娘娘再不许太子妃去照顾,太子妃便回了自己寝殿,听闻这两巴掌打得极重,半边脸又红又肿。” 停了片刻,胥康问:“太子妃那边可有什么反应?” “太子妃那边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挨打了还能安之若素,还真符合她一贯的性格。 胥康拧着眉头,胸口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陈之鹤似有些难以启齿,迟疑着问道:“殿下,敢问您的隐疾确实康复了吗?” 胥康抬眸瞪他。 他是胥康的忠臣良将,胥康隐疾康复的事情,除身边人之外只告诉了他。 他这会儿竟提出了质疑? 胥康的眼神颇有压力,陈之鹤马上就怂了,慌忙跪下:“请殿下恕罪。” “赶紧起来吧,为何有此一问?” 陈之鹤重新站起来,“您告诉臣针灸能治愈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8 后,臣在民间找了个针灸高手,一路跟随,到现在连续针灸了一月有余,可是,收效甚微。离康复还差得远。” 所以他才怀疑胥康是不是真的康复了。 “你确定找的是针灸高手,而不是江湖骗子?”听到这里,胥康没有生气他质疑自己,而是淡淡解释,“孤确实康复了。” “那,可能真是没找对人。”陈之鹤挺无奈的。 他话锋一转,“既如此,殿下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胥康:“……” 陈之鹤压低声音:“太子隐疾康复,太子妃肚子里的孩子便成了隐患,皇后那边肯定是有所怀疑。若是被皇上发现孩子不是您的,到时候龙颜震怒,后果会相当严重。太子妃冰雪聪明,难保她不是故意激怒皇后,试图落胎。” 他忧心忡忡,“殿下,到了当机立断的时候了。只要殿下一句话,属下马上派人回去。” 想办法造场意外就是了。 帐内突然陷入安静之中。 胥康沉默着不发一言,陈之鹤把自己的想法已全盘托出,等的便是一个命令。 许久之后,胥康慢慢说道:“孤亲自来吧。” 陈之鹤愣住。 太子竟要亲自去做这件事? 他想不透理由,只能听命。 接下来的战事出奇地顺利,捷报频传。 最终对方求和休战。 皇上收到战报,龙颜大悦,早朝上对太子大加赞赏。 秦大人这种时候站出来,把太子赞得天上有地上无,最后才委婉道出,“皇上,太子马上要得胜还朝,途经之地,恰好是令众臣头疼的三应县,那里最近乱贼出没,是不是请殿下解决一二?” 三应县距皇宫大约二百里左右,夜晚总有盗贼出没,甭管是富贵人家还是穷苦百姓,都遭过窃,甚至有人被吓死。 贼人神出鬼没,有时一人有时一群。 县衙出动几次,伤的伤残的残,却始终未抓到一人。 整得方圆百里都人心惶惶的。 大臣们都不愿解决的问题,却在赞扬胥康之后建议他去解决。 皇上蹙眉,还未及发话,底下便有几个大臣跟着站出来。 “臣附议。” “臣附议。” “……” 是问题总要得到解决,皇上面对此起彼伏的附议声,“那便传旨,命太子胥康解决三应县乱贼之事。” * 终于踏上了返程,陈之鹤在胥康身上看出了点儿“归心似箭”的味道。 他悄悄拉过曾泽安,两人凑在一起小声嘀咕。 “你觉不觉得殿下不太对劲?” 曾泽安装糊涂,“哪里不对劲?” “对太子妃啊。” “你才看出来?” 陈之鹤震惊:“你早看出来了?” “傻子才看不出来吧。殿下对太子妃亲手做的衣物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尤其是那套用鹅毛做的里衣,明明被刀剑划伤,鹅毛都已经翻了出来,可他不许我扔,洗干净折叠好,规规矩矩放着。” “殿下,怎么会?” “男女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楚?” 经过十几天的加速赶路,一行人马终于赶到了三应县。 安营扎寨之后,胥康没有第一时间解决贼人的事情,而是把陈之鹤叫来。 “今晚回去吧。” 陈之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殿下,回哪儿?” 皇上下旨来解决乱贼之事,不解决完肯定不能回去。 胥康表情凝重:“你我快马加鞭赶回东宫,处理完事情之后再立即返回,不叫宫内人知晓即可。” 此次三应县贼子之事,便是皇后一党的馊主意,他们见不得胥康春风得意,非得制造点儿拦路虎才行。 胥康认可陈之鹤之言,需要冒的险可以冒,没必要冒的险还是避之为好。他隐疾未康复之前,柳烟钰肚子里的孩子勉强算是可以冒的险,可他隐疾康复之后,那孩子对他则没有了任何价值。 胥康终于下了决断,陈之鹤飞快应声。生怕答应迟了殿下再改了主意。 子夜时分,胥康和陈之鹤皆是一身的黑衣,在夜色中潜入东宫。 陈之鹤轻车熟路,用药粉迷晕几个潜伏在周遭的暗卫之后,和胥康两人来到太子妃寝宫外。 院子里的人很好解决,陈之鹤几下便让他们东倒西歪地躺到地上。 站在门口处,陈之鹤低声道:“里面只能殿下亲手来了。” 太子妃寝宫,他一个外男不方便进。 胥康微微点头。 陈之鹤站在门外把守。 胥康轻轻地推开门。 门里头昏昏欲睡的宫女正要抬头,一阵疾风吹过,宫女耷拉着脑袋歪躺到地上。 胥康轻轻掩好门。 他一身黑衣,裹挟着冬日的冷瑟,慢慢踱进屋内。 哧的一声。 烛火点燃,胥康可以清晰地看清屋内的一切。 柳烟钰竟然没有睡在床榻上。 屋内燃着几个暖炉,外面寒意萧瑟,屋内却暖如春天。 她躺在贵妃椅上,睡得香甜。 贵妃椅宽度刚好够躺她一个人。 她仰躺着,小腹处隆起非常明显。 像裹了一个巨大的球。 脸颊丰润白皙,脸蛋粉粉嫩嫩的,三个月不见,她增重不少。 他站在贵妃椅前,位置正好对着她隆起的小腹。 居高临下地打量她。 许是感觉到了灼人的视线,柳烟钰突然睁开了眼睛。 睡意朦胧,她眼神有些呆滞,盯着一身黑衣的胥康看了两眼,猛地惊醒,她红唇微张,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殿下?” 她竟然没有吃惊大喊。 胥康手竖到唇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提醒她声音小点儿。 柳烟钰完全清醒过来,她赶忙坐起,身上盖的被子也随之滑落。露出里面相对轻薄的里衣。胥康看到那圆圆滚滚的肚子。 “殿下这是刚回来吗?” 刚睡醒的她,声音轻柔软糯,似有羽毛飘飘摇摇地拂过他的心脏。 “稍候便走。” “这么快?”柳烟钰吃惊,“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竟然劳动他大半夜的来回奔波。 她听说了太子捷报频传的消息,自然也知道他将要处理三应县的乱贼之事。但她不懂其中的难处和深意。 他看向她的脸颊,“皇后打你了?” 柳烟钰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脸,“已经好了。” 胥康:“为何不写信告诉孤?” 临走前,他让她有事写信,可她一个字都没写。 柳烟钰讶然:“……” 他这是在质问她? 在柳烟钰心里,她不配太子妃的位子,迟早有一天,这个头衔会易主。 何时易,她自己做不了主。 所以,她不能对他产生贪念。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39 收到他的家书,她是欢喜的。看那四个字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他站在桌前挥毫泼墨的场景,心里暖意融融。可她不能回信。 家书,家书,是家人才可以书写。 她不是。 为他做衣服鞋袜,她没有多想。 他上战场为保护百姓,她只能为他做点儿力所能及的小事,以表支持。 他现在竟然问她为何没有写信。 她一时呆住,表情怔然地看着他。 第25章 胥康脸上的轮廓精致到锋利, 乌沉的眼睛里浸染着幽深莫测的光,定定地看着她。 柳烟钰表情一滞,“太子在边关御敌,怎可用这种小事烦扰殿下?”心思转圜之间, 似是想到了什么, “殿下, 无论何时何地, 无论何种情况,烟钰绝对不会做不利于殿下的事情。” 柳烟钰很有自知之明, 胥康问得如此严肃,绝对不是出于关心自己, 那只有一种可能,担心她行差踏错影响到他。 小腹处传来很轻微很轻微的动静。 柳烟钰低头。 腹部的某处忽地凸起, 转瞬又缩了回去。 胥康眼睛微眯,表情稍显诧异地问:“怎么回事?” 柳烟钰默了默, 轻声道:“他在动。” “他?” “他。” 两人静默, 都明白他指的是谁。 胥康眼神里迸发出一种惊讶、奇异和难以置信。他久久地注视着柳烟钰的小腹,似乎想看透里面倒底是什么样子,想知道刚才的蠕动是如何产生的。 小小的胎动, 令他感到震撼。 电光火石之间, 柳烟钰忽然就晓悟了胥康半夜乔装而来的原因,她眼神四顾,果然发现凝儿和另外两个婢女歪倒在地上。 如此秘密而来。 目的就只有她腹中的胎儿了。 难以割舍的痛意自心底漫延开来。 一向坚强的她,眼底不自觉泛上了潮意。 她抬手, 轻轻抚向小腹。 现在里头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她每天都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鲜活的存在。 “殿下,他的去留, 全凭您的决断。”声音虽坚定,可那丝哽咽还是泄露了她不舍的情绪。 很难得的,胥康的神色缓和了几分,“他,不能留。” “臣妾知道,”转瞬之间,柳烟钰已经压下了心底的那份汹涌的情绪,仿佛刚才的哽咽根本不存在,她有条不紊地问道,“落胎药殿下准备好了吗?臣妾现在若是喝下,用什么理由能不引起怀疑呢?” 不能让人发现是自己想要落胎,必须有个合理的理由。 胥康默了一瞬,自袖口处拿出一粒药丸,摊开掌心,往她眼前一递,“吃下之后,半个时辰内发作,到时所有人就都醒了。院内会有夜猫流窜,就说你半夜被猫惊吓小产。” 该来的还是来了。 柳烟钰神色平静地看向那粒黑色的药丸,慢慢伸出手。 在她指尖即将碰到药丸的刹那,胥康拿药丸的手猛地缩了回去。 柳烟钰怔了下,神色不解地看向他。 胥康皱眉,“你,会恨孤吗?” 怀孕两个多月的时候落胎,感觉或许不是那么痛心,现在怀孕六个月,肚中的孩子已经成形,且能够在小小的空间里翻滚玩耍。 给她药丸,其实就是杀“他”。 柳烟钰悬在半空的右手慢慢收回,与左手一起,同时抚向小腹,“若是被皇后一派发现他不是殿下的孩子,会影响殿下的前程,为了殿下的前程,他不能留。臣妾是怀着他嫁到东宫,亵渎了太子妃的身份,为了殿下的名声,他不能留。” 她声音里有一丝说不清的悲凉,表情看起来淡淡的,可眼神中却透着难言的伤感。 “他很乖,从怀孕初期到现在就没怎么闹腾,听闻别的孕妇怀孕初期会吃不下饭,恶心呕吐厉害,臣妾几乎没有,顶多是贪睡些。快五个月时,他第一次胎动,臣妾才发现生命如此神奇。” “最近几日,臣妾睡不了床榻,每每躺在床榻上,他便不停地动啊动,是那种不舒服地快速地动,唰啦唰啦,可臣妾躺到贵妃椅中,他便安定了,乖乖地许臣妾睡觉。便是动,也仅仅是像刚才殿下看到的那样,缓缓地动一下而已。” “但是,臣妾心里很清楚,他不能活,也不可以活。要怨的话,只能怨他命不好。”她的声音低缓,语速很慢,“命不好才遇到了臣妾。臣妾大概是孤星之命,母亲去世,父亲凉薄,继母继妹视臣妾为眼中钉,唯一的孩子,必须由臣妾亲手杀死。” 柳烟钰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胥康听,抑或是对腹中胎儿的解释。 有难过,有不舍,有唏嘘,有无奈,有绝望…… 话落,她慢慢抬头,一滴晶莹的泪珠自眼中缓缓滑落。 屋内安静下来。 偶尔能听到蜡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 柳烟钰在等。 胥康在犹豫。 他听到她落寞而绝望的话,心里的某处像被什么给揪了起来。 疼,很疼。 他不确定“杀子之痛”会不会成为他和她之间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杀之,他可能永远也无法得到她的心。 不杀,他可能会失去那九五至尊的帝王之位。 窗外的陈之鹤轻咳一声,提醒道:“殿下,时间不多了。” 再拖延,东宫的人便要醒了,他们恐有被发现的风险。 胥康攥紧手中药丸,继续沉默。 柳烟钰明晓事理,她双手离开自己的小腹,右手重新伸出来,“殿下,给臣妾药丸吧。” 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佳选择,唯有如此。 胥康眸色深沉,依旧不动。 窗外的陈之鹤再也忍不住,顾不上什么礼节不礼节,猛地推开门闯了进来,他奔向胥康身侧,焦急地催促:“殿下,事不宜迟。” 说时迟那时快,面色凌然的胥康突然按住了腰间的剑柄。 长剑出鞘,银光匝地。 陈之鹤呆了一瞬。 柳烟钰更是怔愣当场。 胥康目光冷然,“刚才你说,你在贵妃椅上的时候,他在你肚子里安稳听话,即便是动,速度也非常之缓。” 柳烟钰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 胥康手中长剑猛地一挥,横在柳烟钰的小腹之上,剑脊隔着衣服贴合在小腹的最高处。 陈之鹤和柳烟钰都惊呆了。 陈之鹤急道:“殿下,万万不可。可以用药落胎,但不能伤及太子妃身体。” 好好的,殿下怎么想到用剑了呢。 柳烟钰震惊归震惊,但她一点儿没躲。 就那么硬生生地坐着。 任锋利长剑横于小腹处。 胥康眸色幽暗,迫人的眼神盯视着她隆起的小腹,声音低沉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0 缓慢地说道:“你,听,着。你现在若是不停地发出动静,孤便饶你不死。” 陈之鹤被胥康的举动惊得说不出话。 这言行未免诡异了些。 太子是在对谁说话? 对一个未出世的胎儿? 这不是天方夜谭么? 六个月的胎儿能听懂什么?就是出生六个月的婴儿都不一定能听准确,殿下现在是魔怔了吧? 他眼中露出焦急而无措的神情。 柳烟钰怔怔地看着胥康,不知道他此举是为何。他刚拔剑出来,她还以为他要伤自己,可话出口后才知道,他分明是在做极其荒谬的事情。 落不落胎,难道把决定权交给一个连声音都不一定能听到的胎儿? 胥康却是不管两人的表情,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盯视着长剑下的那处。 屋内很静。 静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停滞了。 陈之鹤不信胎儿能听懂人话,可他还是好奇地看向那里。 柳烟钰闭了下眼,刚要出声劝解,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刚才还平平静静安安稳稳的小腹突然动了起来。 像是有什么在不停地拱动,这处起来,那处落下。 力度很大,很突然,并且很频繁。 像是被困住的小兽突然有了觉醒的意识,剧烈地撞击困住他的牢笼,明知牢笼紧固,却还是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撞击。 陈之鹤也发现了这奇异的一幕,惊愕失色。 看到这一幕,胥康表情如释重负,猛地收剑,“如此,便遵从天意。” 长剑入鞘,他动作利落地转身,“回吧。” 陈之鹤震惊之余,说不出什么劝慰的话,只匆匆跟柳烟钰道了个歉:“太子妃,多有冒犯,请见谅。” 要不是事情迫切紧急,他是不可能硬闯进来的。 两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柳烟钰双手慢慢抚上小腹,剧烈的胎动突然就变缓了。 她心有余悸,动作轻柔地抚触小腹,“孩子,别怕。” 胥康或许以为,是天意让腹中胎儿刚才发出剧烈的胎动,只有她这个做母亲的知道,长剑冰凉,腹中胎儿定是感受到了凉意,才不适地转动起来。 但也庆幸如此,才逃过了刚才一劫。 柳烟钰不知道这算幸还是不幸。 她只是知道,从此往后,她自己再难下狠心打掉这个孩子了。 他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在遇到危险时也会用胎动传递信息的生命。 快马加鞭,胥康和陈之鹤在天明时分赶回了三应县。 营帐已经搭好,陈之鹤跟随胥康来到帐中,他表情复杂,几欲开口,却又迟疑。 沐浴更衣后,胥康盘坐营帐之中。 陈之鹤挥退所有人,小声劝解:“殿下,关乎您前程和命运的大事,万不可草率行之。请殿下三思。”他垂眸,“如果殿下不忍心,恐太子妃埋怨,便由属下派人,定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绝不会连累到殿下与太子妃的关系。” 胥康声音凉薄,“你做的,跟孤做的,有何区别?普天之下,希望太子妃落胎的人选,除了孤,还有其他人吗?” 皇上、皇后一派,都力保胎儿活。之前,柳烟钰还有一颗坚定落胎的心。可胎动之后,她的慈母心明显被唤醒。 她能同意落胎已属不易,让她自己主动落胎? 怕是不可能了。 所以,她这一胎,但凡有意外,不用考虑,必定是胥康的人所为。 陈之鹤还想再争取,“凡事都有意外。” “凡事也有天意。”胥康表情凝重,“你刚才也看到了,六个月的胎儿竟然发出了想活命的信号,他不想死,他在告诉孤,他想活,拼尽全力也想活下来。” 他目光锐利而冷冽:“那就让他先活着,陪陪太子妃。” 第26章 虽然胥康的决定太过冒险, 但既然他决心已下,陈之鹤也不好再说什么,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所能辅佐他。 接下来要处理的便是三应县的乱贼。 胥康一行没有惊动县令,单独在县城郊外安营扎寨, 再派侍卫悄悄潜入三应县, 查访乱贼。 可也奇了怪了, 自从他们到来之后, 三应县却再无乱贼出没。 陈之鹤派出去的人,便装也好, 夜间潜入也罢,皆无收获。 入夜, 胥康和陈之鹤坐在主帐中商议此事。 陈之鹤,“此事颇有蹊跷, 我们没来之前,乱贼经常出现, 屡生事端。我们是悄悄来的, 按说,乱贼不应该知道,可为何却像是知晓我们的行踪一般, 无声无息的?” “秦大人那边, 有什么动静吗?” 抵达三应县之后,胥康便让陈之鹤派人盯着秦大人那边。 虽不能确定乱贼与秦大人那边有无关系,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陈之鹤, “倒没发现有什么特别, ”他道,“不过倒是发现了另外的事情。昨日, 秦夫人身体不适,刻意派人去了太子妃的娘家,太子妃的父亲柳医士被请去了秦府,待了挺久的时间,出来后,柳医士心情颇好。臣派人去柳府打探了一下,听到丽姨娘和柳家二小姐的谈话。听闻是柳医士借机恳求了秦夫人,秦夫人感念他对自己的医治,答应为柳二小姐寻一门合适的婚事。” 胥康嗤之以鼻,“不能做正妻,哪里来的好亲事?” “秦夫人打算进宫求见皇后娘娘,她们打算,”陈之鹤迟疑了下,道出实情,“打算让皇后娘娘做主,将柳二小姐配给殿下。” 胥康惊讶:“孤?” “是的。”陈之鹤摇头,“不知道柳医士怎么想的,竟然把主意打到了殿下身上。可能他们觉得既然做不了正妻,那一定要做有地位的妾室。” 秦之树之前口口声声说喜欢柳昕云,非柳昕云不可。可皇上口谕一下,他马上变了方向,再不提娶柳昕云之事,哪怕柳昕云退而求其次,愿意做他的妾室,秦之树也毫不松口。 皇上不喜欢的事情,无论如何他是不做的。 胥康蹙眉,表情充满厌恶。 人心不足蛇吞象,柳昕云嫁秦之树不成,竟把主意打到了东宫。 柳昕云本就与柳烟钰不合,若是让她做了自己的妾室? “秦夫人只是想,皇后不见得会答应。”胥康寄希望于皇后娘娘,希望她手不要伸那么长。 这种事情陈之鹤无法预测,他琢磨半天,“殿下,反正乱贼之事暂无结果,臣靠在这里,殿下不妨先回宫,您不是还没向皇上说明隐疾康复之事?借机说下,顺便解决柳昕云之事。” 陈之鹤觉得,皇后出于给太子找不痛快的想法,极有可能答应秦夫人的请求,硬把柳昕云塞到东宫里做个妾室。 还是让太子防患于未然的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1 胥康认可他的建议,“如此,也好。” 说做就做,胥康带着曾泽安回了宫。 见到皇上之后,胥康先将边关战事重述了一遍,接着阐明自己隐疾康复的喜悦,最后将三应县乱贼之事简单一说。 边关的事情皇上早已知晓,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胥康的身体。 “隐疾完全康复?” “完全康复。” “来人哪,速招太医。”皇上欣喜不已,“让太医们再帮你瞧瞧,看是否有其他隐患。” 说是关心胥康,其实也有确定他身体是否康复的意思。 不多时,便来了好几个太医,排着给胥康搭了下脉。 搭完脉,他们向皇上禀报,“皇上,太子脉象正常。” “之前肾虚的脉象?” “已经恢复。” 皇上:“可能看出隐疾是否康复?” 太医表情为难:“回皇上的话,臣只能判断脉象正常与否,但仅从脉象上不能确定殿下隐疾是否恢复。” 事实的确如此,男子举与不举的问题,还得视具体情况而言。 但皇上是要知晓个彻底的。 他挥退太医,眼神看向胥康。 胥康疑惑:“父皇……” 皇上道:“太子妃有孕,你无妾室,”他转而对着外头道,“钱公公,找个合意的宫女到偏殿帮太子侍疾。” 侍疾? 胥康吃惊。 父皇非要当场测试真假? 皇上语气柔和但态度坚决:“一试便可。” 须臾,门外响起钱公公的声音:“皇上,宫女已在偏殿候着了。” 皇宫浩大,找别的不一定能马上找到,找漂亮美丽的女子,却是极其方便。 皇上道:“皇儿,且试试吧,举了之后让父皇一看便可。” 他不需要胥康将男女之事行完,举了之后,让他看眼便可。 胥康愕然,他没想到父皇会如此。 非要眼见为实。 这让他情何以堪。 知道胥康抗拒,皇上话语间却无丝毫商量余地,“事关江山社稷,你要体谅父皇的苦心。” 既然皇上都这么说了,胥康还能说什么? 他恭敬行礼:“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他来到偏殿,钱公公行事极为妥帖,床榻上白花花一片,宫女已沐浴净身,一.丝.不.挂地躺在榻上。 年轻女孩的身体,宛如春天刚刚绽放的花朵,娇嫩潋滟。 胥康近前,宫女羞怯抬首,便要曲意逢迎。 能侍候太子,那可是天大的福气。侍候之后,便会摆脱宫女的卑贱身份入住东宫。 可她身子刚起,胥康却猛地抬手,摁住了她光裸的肩膀。 宫女被摁得动弹不得,噤若寒蝉地垂眸静默。 胥康阖目。 一截纤细柔白的颈子闯了进来。 他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蓦地,他甩开手,大踏步回了皇上的内殿。 疾步奔向早就候在那里的皇上面前。 皇上欣喜点头:“好,好,实在是好。” 胥康避到偏殿,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 接二连三的好消息,令皇上龙颜大悦,等胥康再次回来后,他大方地问道:“太子可有什么想要的赏赐?” 皇上心情颇好,想满足胥康的一个愿望。 此举正合胥康心意,他跪下,“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父皇答应。” 第27章 秦夫人这厢果真进宫求了皇后娘娘。 皇后听罢她的请求, 低头思索了会儿,“你是说,柳昕云甘愿做太子的妾室?” “是的,因了皇上的口谕, 她现在没办法嫁人做正妻, 但又不甘心, 主动提出想做太子的妾室。据我所知, 她们姐妹二人一向不和,小时候柳烟钰没少受柳昕云的欺负, 后来才去的仙草山寺庙,说是修行, 其实是家里人不待见。” “皇后娘娘,臣妇其实也不待见柳德宇一家。但柳德宇医术尚可, 臣妇之前身染重疾,其他太医束手无策, 是他几副中药救了臣妇的命。这次身子忽觉不适, 遂又找了他。他对臣妇的病情比其他太医了解,治疗起来得心应手。他恳切请求,臣妇于心不忍, 这才求到皇后娘娘跟前。” “柳昕云所求只是个妾室, 太子若是喜欢,她可以为娘娘所用,成为娘娘的一枚棋子。若是太子不喜,弃到一旁便是。左右不会影响到娘娘什么。” 秦夫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皇后轻抚自己的手指护甲, “也好, 让柳昕云进宫,多少磋磨磋磨太子妃的性子。” 皇后前几日被柳烟钰气得不轻, 想骂,可碍于皇后的威仪,骂不出口,想打吧,她肚子里揣着个皇孙,打不得。 只好先暂时放放。 秦夫人的请求,恰好合了皇后的心思。 “让柳家稍做准备,本宫这几日便找皇上提提此事,不过一个妾室,皇上定能答应。” 皇后觉得此事板上钉钉。 秦夫人喜不自胜地出了宫。 这次她终于办了件明白事儿,既可以帮皇后娘娘打压柳烟钰,又卖了柳德宇一个天大的人情。 一举两得的美事儿。 柳烟钰近些日子晚上都是睡在贵妃椅上。屋外寒风料峭,屋内暖意融融的,她盖着被子歪躺在刚好容纳一人的贵妃椅上,酣然入睡。 好梦正酣时,小腹处突然传来频繁的胎动。 感觉就像是有小猫的爪子在不停地挠动她的肚皮。 唰啦唰啦个不停。 柳烟钰困意正浓,她闭着眼睛,左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嘴里小声嘟囔着:“宝宝,怎么了,快睡吧。” 可她的安抚并没能让胎儿如愿停下来。 唰啦唰啦的挠动声依旧在。 胎动忽然频繁,她不能置之不理。 柳烟钰懒洋洋地坐起,撩开眼睫,正打算让凝儿掌灯,却猛然发现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一道黑影。 几乎在她发现的同时,胥康声音沉沉地开了口:“是孤!” 柳烟钰提着的心缓缓落回去。 听到动静的凝儿已然起身,点燃了烛火。 “殿,殿下!”凝儿吓了一跳,双腿一软便跪到了地上。 大半夜的,屋内突然杵了个男子,换谁谁也害怕。 胥康摆摆手,凝儿连滚带爬地走人。 柳烟钰从惊吓中回过神,长长地叹了口气。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吓到她还无所谓,关键是把胎儿给吓坏了。 难怪在她腹中不安稳,原来是之前吓唬他的人又来了。 胥康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她的旁边,皱眉问道:“这孩子,经常在你肚子里这样动?” 柳烟钰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经常,只是偶尔会这样。” “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2 次这样频繁的动,就是孤在的那次?” 柳烟钰想了下,“是的。” 她没想瞒着胥康什么。 “平常的胎动是怎样的?” “就是,偶尔,”柳烟钰不知如何描述才好,她用手在小腹处比量,“就是从这里慢慢动到这里的样子。小孩子在肚子里转来转去的,不定在哪个位置动。” “动得频繁一般是什么情况?” “胎儿不舒服或者是受了外界的刺激。” “那胎儿一定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吧?” “三个月之前听不到,六个月的时候跟正常人的听力差不多。” 胥康又问:“那,他现在是几个月了?” “六个月左右。” 胥康语气肯定地说道:“如此,上次他是听到了孤说话。” 柳烟钰:“……” 他还知道啊。 吓唬个胎儿。 两人聊天的时间,腹中的胎儿也没闲着。 之前是唰啦唰啦的挠蹭肚皮,这会儿变成拱来拱去的。 两人就这么看着柳烟钰的小腹处,像起了波浪一样,此起彼伏的。 胥康:“他在听我们说话。” 柳烟钰不知道说什么好,被他这么一直盯着,她其实不太舒服,同时也感觉到腹中胎儿也不是很舒服。 否则不会胎动如此频繁剧烈。 可她又不好说得太明白,以免引起胥康不满。 上次,他饶过胎儿算是侥幸。 这次呢? 柳烟钰的心态在慢慢地改变,刚怀孕那会儿,她是杀伐果断的,说喝落胎药就喝,说不要胎儿就不要,不带任何犹豫的。 可有了胎动之后,她的心逐渐变得柔软起来。 她希望胎儿有活命的机会。 虽然她也不知道这机会能从哪里来,但心里会不由自主地去那么想。 我知道你应该死,但身为母亲,我还是希望你活。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好。 柳烟钰实在忍不住了,轻声问道:“殿下,您刚回来,是不是累了?” 如果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别在这儿吓唬她们娘俩了。 小小的胎儿经不起这么折腾。 她真怕胎动继续这么频繁的话,会出什么意外。 胥康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出其不意地,忽然伸出大掌,轻轻覆到了她的小腹上。 柳烟钰心脏唰地提到了嗓子眼。 怦怦地跳将起来。 就听胥康声音低哑缓慢地说道:“娘亲要休息,不许动了。” 说来也怪,不停拱来拱去的胎儿很突然地,静止了。 他的大掌之下,是她很平静的小腹。 停了一会儿,他抬头:“胎儿很听话。” 他让胎儿动,胎儿便剧烈地动。 他让胎儿安静,胎儿便安安静静的。 他没什么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柳烟钰分辨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稍事迟疑,她点了点头。 胥康没有离开,反而走到不远处的床榻上,躺下。 柳烟钰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表情有些不解。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胥康淡淡说道:“有孤在,胎儿不会闹,睡吧。” 第28章 夜色静谧。 烛火未熄, 贵妃椅里的柳烟钰缓缓睁开了眼睛。 周围特别安静,隐约可以听到胥康平稳的呼吸声。 柳烟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起身,她理了下身上的衣服, 慢慢走向床榻。 胥康盖着被子平躺在榻上, 右手搭在右侧腰际, 左手则平放在身子左侧。 呼吸很平稳。 貌似睡着了。 柳烟钰在床榻前站了一会儿。 感觉胥康确实进入了梦乡, 她缓缓蹲下身子,微微侧身, 右手食指搭上胥康的左手腕际。 静静感觉了一会儿,她半起身子, 右手伸到他的领口处,五指伸开, 想要去掀他的衣服,手在空中僵持了会儿, 她改了主意, 慢慢蜷缩回去。 她找到自己的棉袍,披上,来到外间, 轻声问道:“曾总管在外面吗?” 曾泽安睡意朦胧的声音马上响起:“泽安在。” 柳烟钰声音很轻, “麻烦曾总管随我到偏殿说话。” 她拢好衣服出了门,和曾泽安一起走到隔壁的偏殿。 曾泽安掌好灯之后,将门掩紧,将呼呼的北风隔绝在外。 他回身站到柳烟钰的身侧, “太子妃有何事?” 大冷的天儿把人叫到这里, 肯定是有要事相问。 “曾总管,我刚才帮太子切了脉, 隐隐感觉不太对,太子是不是在战事中受过伤?” 她不是太确定,刚才想拉起胥康的衣服瞧一瞧,担心将人惊醒,遂改了主意,转而来问曾泽安。 曾泽安没想到太子妃能细心如此,他惊奇地说道:“其他太医都没有诊出来,太子妃竟然仅用切脉便能察觉到,真是神了。”他道,“殿下肩背处受过重伤,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英勇杀敌的胥康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受伤在所难免。 “我也不是太确定,从脉象上来看,太子隐疾应当是痊愈了。”她自己亲身感受过,但只是感觉好了,并不能确定胥康那方面能力是否恢复如初。 但后面这个担忧,她是没办法问的。 “我这就给殿下开个方子,烦请曾总管照着方子把药抓回来,我亲自来熬制一下,正好天亮了给殿下喝。” 晚间聊天的时候,她察觉到胥康的脸色不是太好,心里隐隐有了担忧,所以趁他睡着帮其切脉。 曾泽安感激得都想给柳烟钰跪下了,“太子妃,您是第一个对殿下如此上心之人。” 这是真关心,不是虚假装出来的。 “太子妃,您亲手给殿下做衣裳靴子,现在又要亲自为殿下熬制药汤,泽安看了都觉得感动。”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好,最简单直接的便是关心那个人的身体。 柳烟钰做到了。 柳烟钰对于曾泽安的反应有些涕笑皆非,“殿下一心为民,我能为殿下做的都是很简单的事情,不值一提的。” 她从心里觉得不值一提。 也是从心里觉得胥康是一个很好的太子。 不是荒淫、残暴、奢靡的昏庸之人。 曾泽安心里暖暖的,拿了柳烟钰开好的单子便去了太医院,没多久便拿回了几包中药。 柳烟钰拿着中药去了厨房。 凝儿陪在她旁边,两人一同守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药罐旁。 一个时辰后,药汤熬好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柳烟钰将药汤倒到碗里,用食盒装了拿到寝殿。 胥康已经起了,曾泽安正侍候他穿衣。 “殿下,昨晚太子妃趁您睡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3 时帮您切了脉……” 胥康神色淡淡的,“孤知道。” “殿下知道?”曾泽安挺惊奇的,想想又觉得正常,“殿下会武,耳聪目明的,睡眠向来浅,泽安还好奇怎么可能连太子妃切脉都觉不出来,原来是殿下故意的。” 他嘿嘿一笑,“太子妃关心殿下身体,把泽安叫到偏殿,问您是否受过伤,听泽安说您受过伤之后便开了副方子,让泽安去太医院抓了药回来,这会儿正在厨房亲自给您熬药呢。” “她亲自在熬药?” “是的,泽安在一旁看得真真的,太子妃生怕泽安拿回来的药有问题,逐一甄别后才放进药罐里。”曾泽安半是羡慕半是感动地说道,“太子妃对殿下的关心,泽安看了都觉得感动。泽安从出生到现在从没被人如此关心过。” 胥康面色寡淡的脸上隐隐露出笑意。 不光曾泽安觉得,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门声响动,胥康脸色瞬间恢复如初。 柳烟钰把食盒放到桌上,小心从中端出药碗,她轻轻走到胥康跟前,“殿下,听曾总管说您曾受过伤,为您的身体考虑,臣妾熬了一碗药汤,烦请殿下趁热喝了吧。” 怕他不喝,她主动讲起了这些中药的成分,“这药汤里含有人参、桃仁……” 她话未说完,胥康已经端过药碗,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把药汤给喝完了。 那姿势,跟她当初喝落胎药一般无二。 柳烟钰抿唇一笑。 她脸色晶莹,肤色如雪,含笑的眼睛里水遮雾绕地,颊边微现梨涡。 胥康眼神呆了一瞬。 咣地一声。 药碗碎了一地。 胥康敛目,“没拿稳。” 曾泽安低头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在胥康看不到的地方,他露出贼兮兮的笑容…… * 得知消息的柳府,自上到下都洋溢着喜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柳昕云是要嫁去东宫当太子妃了,其实不然,只是一名小妾而已。 可是当小妾,柳昕云也是甘之如饴的。 当得知自己失去为人正妻的资格之后,柳昕云心里的落差感是非常强烈的。她一直以为未来的秦少夫人的位置是自己的,一下便失去了。秦之树见风使舵,连妾室的位置都吝啬给她。 丽姨娘从秦夫人那里感知到这个结果后,回来大哭了一场。卑躬屈膝地求到柳烟钰跟前,一点儿作用不起,还白白让其羞辱了番。 柳昕云心里的气已经达到了顶点,对柳烟钰恨到入骨。 这份恨让她变得有些癫狂,她自己主动向父亲提起,她愿意做太子的妾室,既然要当妾室,不如当个最高级别的妾室。 她不仅要当太子的妾室,还要给柳烟钰添堵。 哪怕做皇后手中的刀剑,她也心甘情愿。 如今愿望马上成真,她一改阴霾,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站到镜前梳妆,“娘,你看女儿这样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丽姨娘有些不舍,“今晚你便要去东宫了,娘……” 她的担心还未出口便被柳昕云给堵了回去,“娘,你放心,女儿这么漂亮,定比那柳烟钰强上万分,她现在怀孕,定不能与太子同床,女儿抓住这个机会,定当把太子服侍得好好的。” 妾室是没有任何仪式的,一顶小轿抬进去了事。 丽姨娘是心疼女儿的,可眼下的境遇,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只能拭干眼角的泪,强颜欢笑:“我的女儿自然是最好的。” 上午,精心妆扮过的柳昕云在秦夫人的陪同下来到皇后宫里,皇后亲眼见过之后放了心:“秦夫人没有说错,果然是个貌美如花的姑娘。” 在皇后看来,柳昕云的长相与柳烟钰不相上下,柳烟钰看着偏清冷些,柳昕云则更娇俏些。 她喜欢后者。 “好,在偏殿稍候,下午便让玉姑姑领着你去东宫。皇上要来用午膳,本宫顺道一提。” 皇后自己觉得,哪怕不提,也是可以把柳昕云送到东宫做妾室的。 但为了稳妥起见,她打算略微一提。 不过是个妾室,想必皇上不会在意。 午膳时,皇后亲自为皇上布菜,等皇上吃得差不多了之后,皇后才放下筷子,装模作样地问:“皇上,最近没见着太子,他身体恢复情况还好吧?” 她得先提下胥康的身体,再提到妾室的问题。 皇上:“朕正想跟皇后分享这个好消息呢,胥康的隐疾已经恢复。他最近在三应县处理乱贼的问题,白天去,晚间回。” “已,已经恢复了?”皇后有些口吃,胥康最近不在宫里,她又被柳烟钰气到不行,压根没有想过胥康的身体,一直以为他还没有恢复,没想到竟是好了。 皇上心情非常不错,“他自己说过,一月之内恢复,此言不虚,果然是恢复了。” “皇上确认过?是真的恢复了吗?”皇后尴尬地笑,“臣妾真心替太子高兴,真担心白高兴一场。” “朕已经让太医院的人瞧过了,太子身体的的确确是康复了。军功在身,隐疾顺利康复,真是好事成双啊。” 不光是太医确认过,皇上还用眼睛亲自瞧过。 真得不能再真了! 皇后心里气坏了,面上还要装出惊喜万分的样子,她道:“那正好,再加一喜,臣妾帮太子物色了一个貌美的姑娘,下午就将人给送过去,正好做太子的妾室。太子妃有孕不方便近身侍候,太子身体刚刚恢复,得有人侍候着才行。” 她没提柳昕云的身份,就打算这么糊弄着送过去,等人送过去之后,甭管胥康满不满意柳烟钰生不生气,到时候木已成舟,皇上也不能再说什么。 皇后以为说上这么一句便可以了,皇上自是会笑着应和声。 谁知,皇上听罢之后,却是问道:“姑娘在哪里?朕先过过目。” 第29章 皇后眼睛里闪过狐疑的神色。 皇上的反应居然在她的预料之外。给太子找小妾这种事情, 皇上竟然也会上心?当初赐婚之时,皇上都不曾提出面见柳烟钰,如今区区一个小妾,皇上竟然要过过目? 狐疑归狐疑, 可皇上既然这么说了, 皇后只能照做, 她露出端庄大方的笑容:“正巧, 姑娘就在臣妾宫里。”她扬声道,“玉姑姑, 把人带上来。” 柳昕云正百无聊赖地待在偏殿,就等着启程去东宫, 甚至在脑海里想象出待会儿见到柳烟钰的场景。她已经打算好了,太子在的时候, 她要表现出柔柔弱弱的样子,太子不在, 她定要挑衅一下柳烟钰, 让其露出庐山真面目。 正在胡思乱想间,玉姑姑匆匆推门而入,“柳姑娘, 皇后有请。” 柳昕云愣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4 这会儿不是用午膳的时间? 玉姑姑没做过多解释, “快点儿吧,别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等急了。” 皇上? 柳昕云心里顿时慌张起来。 长这么大,她可从来没有见过皇上的真颜。 她忐忑不安地跟随在玉姑姑身后,步入殿内, 眼角余光扫到一抹明黄色的身影, 她手足无措地跪下,“民女柳昕云叩见皇上皇后娘娘。” 皇上神色平常:“抬起头来。” 柳昕云心跳如鼓, 战战兢兢抬起头。 “面似芙蓉出水,腰如弱柳扶风,皇后眼光果然独到。” 听到皇上的赞许,皇后笑吟吟的,“皇上谬赞了,为太子尽心竭力,是臣妾应当做的。但愿太子也如皇上一般满意才好。” 这事儿就算一锤定音了。 皇后道:“皇上,那臣妾这就让玉姑姑将人送到东宫,太子晚间回来便可以见到了。” 皇后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笑容如花般绽放。 “且慢。”皇上微微抬手,“皇后如此费心,朕心甚悦,只是,前几日太子已向朕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朕已经答应他了。” 不情之请? 一丝不祥涌上皇后的心头。 她笑容僵住,犹犹豫豫地问道:“太子所求何事?” 皇上不由得记起那晚之事。 胥康跪下后:“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父皇答应。” 皇上心情不错,大手一挥:“说。” “儿臣身体刚刚康复,自然会有关心儿臣的人为儿臣谋划。关心则乱,难免会被有心人利用,其中,儿臣最为担心的便是太子妃的母家,她的庶妹名叫柳昕云,上次父皇已经下了口谕,不许她为人正妻,但她贼心不改,难保不会觊觎儿臣的侧妃之位。” “她敢!” “父皇息怒,儿臣的请求便是,若有朝一日,她被送到御前,还请皇上拒绝她进入儿臣的东宫。至于她的去处,父皇不妨封她个美人或者贵人,赐居百花宫,皇上喜欢便在赏花的同时赏赏美人,不喜欢,便只当是花儿的陪衬罢了。” 收回思绪,皇上笑声爽朗,“康儿果然料事如神。既如此,便遂了他的心愿,”皇上道,“封柳昕云为柳美人,赐居百花宫。” 皇后,柳昕云:“……” 事情太过突然,皇后心里根本没有准备,本来是为胥康准备的妾室,刹时间变成了皇上的女人,还赐居百花宫,成为了皇后需要防范的女子。 柳昕云惊魂未定,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柳美人?百花宫? 难道,难道…… 玉姑姑吃惊之后,轻轻碰了碰柳昕云的胳膊,“柳美人还不领旨谢恩。” 柳昕云秀目圆睁。 她竟然,竟然成为了皇上的女人? 还是个美人? 震惊过后,柳昕云的内心被狂喜淹没,她咚咚磕头:“谢皇上恩典,谢皇上恩典。” 她晕晕乎乎的,不知道如何走出皇后宫殿的。 像做梦一样。 只想做个小妾,却成为了天子身边的女人。 这简直比太子小妾强上千倍,不,万倍,万万倍。 走到空旷处,柳昕云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老天果然善待于我。” 皇上走后,皇后咬紧牙关,双手紧握成拳,身体不住颤抖着。 显然是气到了极点。 她胜券在握,以为给自己找了份天大的助力,转眼间,却是帮自己树了个敌人。 往东宫里塞人不成,却是给自己添了份堵。 还不是一般地堵,是堵得她上不来气的那种。 百花宫? 皇后瞥见桌上的花瓶,愤怒的伸出胳膊一扫。 稀里咣当。 花瓶碎片迸溅得到处都是。 玉姑姑和宫女们吓得噤若寒蝉,表情都是诚惶诚恐的。 宫内消息传得飞快,不出半日,秦夫人那里便得知了消息。 她头疼欲裂,“我就不该替柳家出头,这不,灾祸来了。” 秦大人在她旁边来来回回转悠,“你,你真是妇人之仁,撺掇着给太子找什么小妾?你这是给皇后添堵。” 秦夫人神色冷静:“这个柳昕云留不得,她多活一日,皇后便对咱们多怨怼几分。老爷,你赶紧设法安排一下,把人解决掉。” 人一死,便一了百了。 秦大人目露寒光,“是,夫人说得极是。” * 三应县的胥康正在听陈之鹤的汇报。 “昨晚终于抓住了一名小贼,他正欲潜入一农户家偷盗,咱们的人将之拿下,刚被拿下,小贼便吞药而亡。没有留下一个字。” “这么有气节?” “臣分析,乱贼应是有组织的,并非一般的乱贼。他们定是知晓我们在此,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昨日小贼出没的地方极其偏僻,臣也是恰好巡逻经过才会发现。想来,他们是打算在偏僻处闹出点儿动静,没成想被我们发现。但为了不露出蛛丝马迹,才准备了毒药,不留活口。” “甚是歹毒。”胥康问道,“有没有让附近村民看一下,有否认出这名小贼的?” “找了十几户村民来认,都说不认识。此人一身黑衣,身上只一把短刀,并无其他。” 事情再次陷入僵局。 “从短刀和毒药上,可否有解?” “毒药?”陈之鹤想到什么,“短刀是普通平常的那种,只是锋利些,无从查起,但毒药么?倒可以查探一番。” 谈完正事,陈之鹤表情垮下来,“殿下,臣的隐疾还是没有起色,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怎么胥康恢复了,他还是原地踏步。 他试探地问道:“殿下,可不可以让人去问询下太子妃,是不是针灸手法不同,或者穴位有异?” 他现在迫切想要恢复,就差求着胥康让柳烟钰亲自给自己针灸了。 “问问倒是可以。”胥康神色凉薄,强调,“就只能问问。” 想让柳烟钰亲自给陈之鹤针灸? 不可能。 陈之鹤表情讪讪的,“臣明白,臣明白。” 能同意问问就不错了。 他知足。 “今晚殿下还回东宫吗?”陈之鹤讨好地问道,“若是回,臣陪您回去。” 正好让身边的太医去请教下柳烟钰。 “回。” “臣实在佩服太子妃,不光为殿下治好了隐疾,现在又关心殿下的健康,亲自为您熬药并打算每日送到三应县来。” 柳烟钰初时打算天天准备好药汤后派人送到三应县,是胥康不准,非要天天往回赶。 这可把陈之鹤羡慕得不行,他身边就没有这么个知冷知热又聪慧异常的人。 所以隐疾才迟迟不见好。 虽说太子妃是孕嫁到东宫的,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5 陈之鹤还是羡慕得不行,除了孕嫁这一事之外,他对柳烟钰无可挑剔。 傍晚,柳烟钰照例拿着药包去了厨房。 寒风萧瑟,凝儿缩着肩膀跟在身后,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小姐走慢点儿,当心,当心。” 她家小姐就是个不省心的,身子笨重到那样,还非得亲自为太子熬药。 惹得她成天提心吊胆的。 一样一样把中药放到药罐里,火苗蹿起,柳烟钰表情柔和地站到旁边。 咕嘟咕嘟,药罐里的水滚了。 她拿起筷子,轻轻搅拌。 中药很多,适度地搅拌可以防止药物分散不均匀,也防止药物粘锅。 搅拌后,她将罐子盖好,默默站在那里。 厨房的门没关,呼呼的北风在背后肆虐,她恍若未闻,只表情淡淡的。 凝儿拿来一个札子,想让柳烟钰稍事歇息。 柳烟钰摇头,“我喜欢闻中药的味道。” 别人闻着中药可能晦涩难闻,可她却觉得沁香扑鼻,身心说不出的愉悦。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袍,并不觉得多冷,只是纤纤玉手,此时变得红通通的。 她伸展开右手,凑到药罐边汲取暖意。 突然有双手自背后伸出来,左手扶着她的胳膊,另一只带着灼热温度的大掌则轻轻覆上了她的。 耳畔响起男人低哑沉郁的声音:“冷吗?” 她蓦地僵住。 他说话时,气息喷薄在她的耳边,犹如热浪一般萦绕在她的耳际。 她右手冰凉,他的则如烙铁般。 灼烫! 看到此情此景的曾泽安与陈之鹤,自动自发地退远一丈开外。 凝儿心慌慌地看了两眼,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 第一次被人自背后拥住,柳烟钰慌张得忘了反应,只呆呆地站着,任由胥康轻拥着自己。 第30章 胥康的怀抱很暖, 替她挡住所有的冷洌与寒意,胥康的手很热,严丝合缝地包裹住她冰冷的手。刚刚还被冷意裹挟的柳烟钰,此刻像是置身于春天。 那份暖, 几欲让她落泪。 她有多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暖意? 久到她都记不起来了。 可她心里却无比清楚, 胥康的暖, 不是她想要的来自于亲人的那种暖。 她现在身子笨重如熊。 自己对着镜子都感觉难堪, 更遑论胥康? 抱个窈窕淑女是为情,抱个如狗熊一般的她, 顶多是怜惜吧。 想清楚想明白了,柳烟钰便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冷然, 她轻轻缩回自己的右手,垂眸道:“殿下, 臣妾不冷。” 胥康看了她一眼,再看眼依旧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的药罐, 声音清冷温润:“以后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好。” 他不喜欢看到她这么辛苦。 柳烟钰道:“殿下一共吃七副药便好, 这是第五副,还有两副就好了。” 已经坚持了五日,不差这最后两日。 “这是臣妾身为您的医士, 应当应份的, 殿下不必挂怀。” 柳烟钰的语气淡漠疏离,胥康不以为意,停顿了会儿,“那便随你吧。” * 听闻女儿被封为贵人的消息, 柳德宇和丽姨娘喜不自胜的。 这日子跌宕起伏的, 一会儿如同下了地狱,一会儿又像踩在了棉花上, 到这会儿,直接上了云端。 丽姨娘喜乐开怀,“老爷,我说什么来着,咱们的云儿天生就是贵人的命,这幸亏是没有嫁到秦大人家,嫁过去了顶多是做秦少夫人,上头还有秦大人和秦夫人,少不得要应酬。这下好了,她竟然入了皇上的眼,还没侍寝便被封为美人。这要是侍了寝,品级肯定还要往上升的。” “有生之年,竟然做了皇帝的老丈人。”柳德宇腰杆顿觉粗了不少,“还是云儿争气,咱们柳家祖坟冒烟了。” 他难得地大方,“快,多去准备些银两,柳美人刚在宫中立足,需要打点的地方肯定不少,咱们得做她的后盾,不能让她在宫中孤立无援的。” “既然是美人了,少不得皇上的赏赐,还需要咱们帮衬?” “你真是蠢哪,女儿刚进宫,根基还不稳,仅凭皇上赏赐怎么行,少不得要打点一二。等女儿在宫中站稳了,得了皇上宠爱,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柳德宇不愧是在宫中混迹多年,虽然只是一名小小的医士,但宫内的事情也见过不少。后宫女人众多,有多少是皇上经年也记不起来的,又有多少进了冷宫的,想要皇上的宠爱,并非易事。女儿凭着花容月貌今日给皇上留下了好印象,就得趁热打铁,固宠才对。 他现在浑身热血沸腾,感觉柳家打开了幸运之门。 财富、地位,指日可待。 丽姨娘扭着腰肢,喜不自胜地去准备。 这泼天的富贵正正好地砸到了她们头上。 她边走边笑,嘴巴快咧到耳后了。 百花宫里。 柳昕云已经不知道怎么乐才好了。 她双颊绯红,眼含春波,如花园里的花儿一般,只待春日来临便舒展绽放。 而那采花人,将会是九五至尊的皇上。 一想到这里,她便含羞带怯地。 那日她抬头,皇上可是盛赞了她“面似芙蓉出水,腰如弱柳扶风”,那定是对她极其满意。 柳昕云咬唇,满面羞红。 百花宫,故名思义,宫里种植了许多品种的花。 即便是冬日,依然有迎风绽放的。 腊梅、茶花、水仙、长寿花…… 令人目不暇接的。 有宫女弓着身子进来,“柳美人,院内风景极好,您可否要移步赏花?” 柳昕云眉目含笑:“那便去吧。美人,合该看鲜花的。” 在宫女的引领下,柳昕云慢慢踱步至花园的一处。 “柳美人,这里是赏花的最佳位置。湖里水波荡漾,岸边百花争艳,若是到了春天,泛舟湖上,自是美不胜收。” 柳昕云依着宫女所说,站到湖边。冷风萧瑟,她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内心如火一般炙热。 她正沾沾自喜,身后一阵疾风,被人踹到后背的她猝不及防地掉入水中。 她不会游泳,在水中起起伏伏拼命挣扎。 可岸边的宫女早不见了踪影。 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她隐隐约约的呼救声。 “救,救……命……呜……救……” 一个时辰后,有人匆匆赶去御前禀报。 “皇上,百花宫的柳美人在湖边赏花时不慎掉入水里,已,已经淹死了。” 皇上惊讶抬头:“这么巧?” 宫人小心翼翼:“柳美人独自去湖边赏花,天冷湿滑,才出了意外。” “唉,通知柳美人家人,好好把人安葬了吧。”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6 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美人,宫中美女如云,多一个少一个,皇上根本不在意。 皇后听闻柳昕云的死讯,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神色冰冷:“一个无足轻重的美人,死了便死了,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就依皇上吩咐,安葬了便是。” 丽姨娘眉飞色舞地准备好了银两,喜滋滋地跑到柳德宇跟前,邀功似地问:“老爷,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宫里探望柳美人?” 一提到女儿的封号,她不由得喜上眉梢。 真想敲锣打鼓,让世人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柳德宇内心里雀跃不已的,“我这就派人去宫里打探一下,要尽早去,越早越好。” 他迫不及待要见到爬上枝头变成凤凰的女儿。 两人正兴奋着,宫里却突然来了人。 “柳大人,柳美人不幸身殒,请您节哀。” 柳德宇和丽姨娘当场懵了。 “什么,我女儿,死了?” 当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丽姨娘呆呆地跪坐到地上,神游天际,良久,嚎啕大哭。 哭了一会儿,她突然爬将起来,表情癫狂地喊:“我们云儿被封为美人了,被封为美人了。” 她跑出院子,见人便喊:“知道吗?我们云儿走了大运,要做皇上宠妃了,美人?宠妃?哈哈哈……” 乐极生悲,丽姨娘疯了。 * 入夜,柳烟钰歪躺在贵妃椅里,手抚小腹出神。 凝儿一阵风似地从外头进来。 “小姐,小姐,出大事了。” 柳烟钰吓了一跳,瞪大眼睛问:“别慌,慢慢说。” 凝儿咽了下口水:“皇后向皇上举荐了咱们府里的二小姐,说是要给太子做妾室。但太子提前向皇上请求,二小姐没做成太子的妾室,反倒被皇上封为美人,赐住百花宫。可柳美人到百花宫第一日便不小心掉入湖里淹死了。丽姨娘遭受不住打击,人已经疯了,到处疯跑着说二小姐要成为皇上的宠妃。柳老爷没办法,将人关在了府里,有专人看着。” “柳昕云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柳烟钰难掩震惊,惊讶地坐了起来。 她是恨柳昕云,恨到希望她死,可人真死了,柳烟钰心绪反倒有些复杂。 “是的,听宫人说是她自己作死,跑到湖边赏花,不小心掉到湖里,附近无人,就这么被淹死了。” 妹妹身死,做为长姐,柳烟钰例行公事般回了趟家。 府里白衣素缟,一片悲凉。丽姨娘果真变得疯疯癫癫的,看到柳烟钰,恍若不识,只顾痴笑着喊:“我们云儿当了美人,以后,还要当宠妃呢。哈哈,哈哈,美人,宠妃,美人,宠妃……” 柳烟钰看了会儿,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她对凝儿说道:“丽姨娘母女沦落如今的下场,都是她们咎由自取。若不想入非非,不贪慕什么秦少夫人的位置或者太子妾室,就不至于是今天的下场。” 嫁到普通官宦家里,也能安稳一生,非要贪心不足,把命丢掉。 “是啊,二小姐命太不好了,刚当上美人就出了意外。” 柳烟钰嗤笑,“是意外么?” 凝儿顿住:“难道不是?”她捂住嘴,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天哪……” 柳德宇对于柳烟钰,始终亲近不起来。按说他身边只余下柳烟钰这个唯一的血脉,应该念起她的好才是。 可他看向她的眼神始终冷冷的。 柳烟钰在他这里,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亲情。 心灰意冷地回到东宫,便有下人来报。 “三应县发现乱贼行踪,太子赶去剿贼,最近几日不会回来。” 柳烟钰神色恹恹的,“药汤正好喝足七日,不回便不回吧。” 日子如水般流逝。 转眼一个月过去,柳烟钰的肚子愈来愈大,行动愈来愈笨拙。这期间胥康只回来过一次,还是晚间匆匆而归的,只在她房里待了半个时辰。柳烟钰睡得太沉,毫无所觉,还是隔日早上听凝儿说起才知晓的。 这天,凝儿神色凝重地跑回来,心事沉沉地说道:“小姐,三应县出了疫情。” “疫情?” “太子找到乱贼的老窝,查到乱贼背后有更大的靠山,这还没采取行动呢,不知道是有人故意还是怎么的,乱贼里突然有人得了疫症,传播速度非常之快,贼窝里的人都发疫症死了。” 凝儿吞吞吐吐:“现在最坏的消息是,太子殿下已经染上了疫症,宫人都在传,”凝儿几乎要哭出声,“宫人都在传,太子殿下此番怕是凶多吉少。” 第31章 听说胥康得了疫症, 柳烟钰顿时坐不住了。 她找来府内侍卫,“你快马加鞭赶到三应县,把殿下患病的情况及现状仔仔细细问清楚了回来禀报,速去速回, 不得耽搁。” 侍卫领命而去, 早上出发, 傍晚赶回。 天气转暖, 焦急不安的柳烟钰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一直在东宫门口徘徊。 凝儿劝她:“小姐, 您身子重,先回屋歇着, 人来了奴婢马上带过去。” 柳烟钰摇头:“我坐不住。” 都火上房的时候了,她哪能坐住, 她急切地想知道胥康现在倒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傍晚时分,终于见到侍卫策马而来的身影。 远远瞧见柳烟钰, 侍卫翻身下马, 几个剑步跪到她的面前。 不等她问,主动禀报。 “乱贼皆因疫症而死,殿下可能是之前接触到乱贼, 身上起了很多红斑, 浑身奇痒难受,疫症是前天晚上开始的,前天只是起了红斑,昨日红斑增多, 浑身开始发痒, 今日出现咳嗽头疼症状。殿下获知自己患了瘟疫之后,立马独自搬到一处, 大门紧锁,严禁任何人进去,只允许隔墙交流。曾总管偷潜进去,被殿下飞刀甩中膝盖,说是他再靠近自己将绝食。曾总管无奈,哭着出去。现在曾总管日夜守在门口,陈之鹤将军则在追查疫症来源。” “患了疫症的乱贼,多久死去的?” “这个,”侍卫迟疑了下,“曾总管说,一般一周左右便去了。” 说到这里,侍卫眼眶泛红,“殿下,殿下如今无药可医,就,就,就只是……” 他把“等死”两个字咽了回去。 “殿下听闻小的去了,让小的给太子妃递句话,让,让您注意身体,他若去了,让您好好活着。有难处可以找陈之鹤将军,陈将军会竭力帮您解决。” 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不忘给自己安排。 柳烟钰将侍卫打发走,便转身回了屋子,让凝儿找出一件相对得体的衣裳,换上之后,仔仔细细洗了脸,梳妆挽发之后出了东宫。 “小姐,咱们去哪里?” “求见皇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7 凝儿惊愕得张大嘴巴。 柳烟钰在御书房外等了近一个时辰,才得以被皇上召见。 她大着肚子跪到皇上面前,不方便磕头,便只是垂首:“皇上,烟钰恳求您准许去三应县救治太子。” 皇上为太子患了疫症之事正焦虑不安,听到她这么说,脸色立时变了,“胡闹,你怀着朕的皇孙,四处乱跑什么。” 胥康小命难保,留下条血脉也是好的。 “皇上,烟钰擅医,止不定有解决疫情的法子。太子有难,烟钰和腹中胎儿责无旁贷。若他有个万一,烟钰不愿和孩儿苟活,愿追随他而去。” 她心里清楚得很,皇上确信孩子是胥康的,就一定不会准许她去,她只有以死相逼,才能求得去三应县的机会。 皇上还是拒绝:“不可。” 他烦燥到不愿与她理论。 柳烟钰便只是跪着:“皇上不允,烟钰便一直跪着,跪到您允许了为止。” “我若一直不允呢?” “烟钰便一直跪着。” 她出口不可谓不狂妄,竟敢与天子对抗。 皇上不耐烦地俯视她,半晌,冷冷道:“到门口跪着吧。” 柳烟钰走到御书房门口,认认真真跪好。 玉姑姑把御书房这边的动静及时报给皇后娘娘,彼时秦大人也在,正在汇报三应县的事情。 “乱贼都已经处理好了,绝无后患,胥康已经患上疫症,去到那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现在胥康单独居住,不许任何人靠近,今天是第三天,疫症愈发严重,不出七天,必死无疑。” 皇后面目狰狞:“秦大人,要确保不留任何隐患。” 乱贼实则是秦大人安排的,为的是扰乱胥康,他解决不了乱贼会失信于皇上。 胥康查到乱贼老窝,秦大人无奈只能全部灭口。灭口的法子极其恶毒,从关外找来患了疫症的人,用麻袋套来扔进贼窝。 不仅顺利灭口,还让胥康也患上。 “娘娘放心,臣再三确认过了,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好,实在是好。本宫胸中这口浊气终于可以呼出去了。” 皇后长舒了口气,“玉姑姑,柳烟钰跪在御书房门口要去三应县?” “是的,她对皇上说,若太子去了,她和孩子绝不苟活。” 皇后冷笑,“那还不赶紧送她一程。” 秦大人道:“那臣去?” “不用,还是本宫去吧。若胥康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便成了隐患,最好是全了她的愿望,让她和胥康一起下地狱,他们一家三口在黄泉路上好做个伴。” 皇后袅袅婷婷去了御书房,经过柳烟钰跟前时,她停下,目光不屑地扫过柳烟钰已经高高隆起的腹部:“太子妃和太子伉俪情深,实在令本宫感动,本宫这就去向皇上说情,允准太子妃赶去三应县。” 柳烟钰态度恭敬:“烟钰在此谢过母后。” 皇后发出一声冷笑,推门进去。 表情在门开的刹那瞬间变了,她态度温柔,眸色慈和,缓缓来到皇上面前,“皇上,您得注意休息。” 皇上自奏折中抬起头,神色倦怠,“皇后来了。” “殿下,臣妾知道您为太子忧思过度,关心黎民百姓,可您的身体健康同等重要。”她轻轻为皇上摁揉太阳穴,“太子吉人自有天相,会化险为夷的。” “太子妃关心太子心切,不如就让她去。三应县有曾泽安,有陈之鹤将军,他们都能没事,又怎可能让太子妃出事?您下令让他们保护好太子妃便是,若太子妃出现任何闪失,让他们提头来见。” 有皇后的劝慰,皇上最后同意了柳烟钰的请求,准许她去三应县,但下令随行人员必须保护好她的身心安全。 皇上同意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柳烟钰没有丝毫耽搁,回东宫简单收拾之后便坐上马车往三应县赶。 凝儿担心她的身体,试着劝她:“小姐,天明时分再走吧?赶夜路恐有危险。” 柳烟钰坚定摇头:“无妨,太子生死攸关,我们必须尽早去。” 下人知道柳烟钰要赶去三应县的迫切心情,是以快马加鞭,拼力赶路。 终于在半上午的时候赶到了。 柳烟钰连饭都没吃,见到曾泽安的第一句话便是:“带我去见太子。” 曾泽安苦着一张脸,“太子妃,您怎么来了?殿下连奴才都不许靠近,更何况是太子妃?” 他直觉是太子妃来错了。这种时候,太子妃应该安安静静地待在东宫将养身子,而不是添乱跑到这里来。 她来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令太子殿下徒增烦恼。 柳烟钰表情冷然,“让你带我去,你带我去就是了,太子有什么反应,我自有应对之策。” 曾泽安只好引着柳烟钰来到一处农家的院子。 两侧院墙很高,院门口的大门紧闭着。 “殿下一个人住在这里面,”曾泽安指指门口,“奴才每天将饭菜端到门口,殿下有空的时候会自己出来取。出来取的时候,严禁奴才在门口,只要见到奴才,他绝不取餐,只有奴才不在的时候,他才会将餐取走。” “殿下用药了吗?” “太医给了些药用,药汤一直在喝着,但丝毫不起作用。” “把太医的药拿来给我。” 曾泽安拿来要煎的中药,柳烟钰摊开看了看,知晓其中的各种成分后,递还给曾泽安。 她来到门口,抬手推了推,门从里面反锁,她推不开。 她指指门,“曾总管,将门踹开。” 曾泽安神色无奈,“太子妃,泽安不敢。” 他知道胥康的脾气,不敢轻举妄动。 柳烟钰指挥不动人,自己左右瞧了瞧,转身走到几丈开外,咬牙搬起一块重约几斤的大石头,慢慢走回到门口,在众人吃惊的表情中,她使力往门板中间一砸。 咚! 沉重的一声之后,门板晃了几晃,轰然倒地。 说是大门,不过是两块门板,中间插了根木闩而已。 并不结实。 柳烟钰也就是怀孕,否则,她抬脚一踹也能踹开。 她将门砸开,无视曾泽安快要瞪出来的眼珠子,兀自走了进去。 凝儿想跟,被曾泽安拽住。 他长叹口气,“你家主子虎,你也跟着虎么?还是待在一边等等吧。” 他怕胥康动刀动剑的,或许不会伤及太子妃,但伤不伤凝儿就难说了。 院子挺大的,院中间种着几棵树和几株花,早春时节,都已焕发出了生机。 里门并未锁,只是虚虚地关着。 柳烟钰在门口略一驻足,轻轻推开。 一股浓重的味道袭来,她微微皱了下眉。 屋内,不仅仅是药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霉味,以及饭变馊了的味道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8 。 她走进去,微一侧头,人直接愣住了。 里侧简陋的床榻上,胥康像一条死鱼一样趴伏在那里,脸侧向外,面上有几处红斑,红斑之外的肌肤泛着惨白的颜色,此时双目紧阖,无声无息的。 她心里莫名一紧,疾步上前,抬手抚上他的额头。 有一点点烫。 第32章 死气沉沉的胥康突然睁开了眼睛, 眼中毫无神采,像两颗失去灵魂的黑洞,却在看清来人是柳烟钰之后,逐渐焕发出嗜血的光芒, 他猛地将她抚在自己额头的手狠狠挥开, 强撑着身子坐起来。 他坐起的速度极其缓慢, 似受了重伤的病人, 每起一寸都似消耗了浑身的力气。 只那眸子,充盈着怒意与狠戾, 似被激怒的狮子,随时要展开猛烈的攻击。 他重重喘息两声, 沉声道:“曾,泽, 安。” 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 院墙外的曾泽安颤着声音喊道:“泽安在。” “孤有没有说过, 任何人不许靠近这里, ”身子摇摇欲坠,可胥康的声音却如火石一般迸发,“为何让太子妃进来?!” 太子雷霆震怒, 曾泽安快要哭出来, 他跪在院墙外,哽咽道:“殿下,都是泽安的错……” 柳烟钰淡淡看着身体孱弱却处在极度暴怒中的胥康,声音柔和地劝道:“殿下息怒, 是臣妾自己搬了石头砸开门进来的, 与曾总管无关,他已经尽力阻止臣妾。臣妾知道殿下是关心臣妾的安危, 但臣妾人已经站在这里,您不必再说。” 胥康闭了下眼,刚才说话消耗了他太多的气力,他现在孱弱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狠狠咬了下唇,目光冰冷地看着她,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柳烟钰心知胥康的病情持续恶化,比之侍卫汇报给自己的还要严重的多,她瞥到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微微叹了口气。 “你现在就是只纸老虎,连挥剑指向臣妾的力气都没有。” 新婚夜,他暴怒之时尚可以挥剑指向自己,现在,他就只有动嘴的份儿。 她知道,胥康何尝不知。 他眼眶泛红,目眦欲裂:“是谁让你来陪葬的?是皇后还是父皇?” 谁都知道他处在濒死边缘,谁来都无济于事,顶多陪葬而已。 一定是父皇或者皇后从中作梗,才会把一个即将生产的妇人置于此种险境。 “为何是陪葬,为何是皇后或者皇上的主意?”与他发指眦裂的样子不同,她说话时声音平和,语气云淡风轻,“是臣妾自己要来。” 他定定看着她,似要把她整个人看穿,“你,自己,要来?” 面对他的怒视,柳烟钰语调平静,“是的,是臣妾主动要来。皇上不允,臣妾便跪在御书房门口求,皇后得知后赶来,不知道在皇上面前说了什么,子夜时分,皇上准了。臣妾鞍马劳顿赶到这里,未及吃饭,未及喝水,用石头砸开院门,刚才用手触摸了你的额头,着急为你看诊,你却对臣妾怒火相向。” “臣妾知你是关心臣妾,不希望任何人因你而置身于险境当中。可现下,臣妾人已经进来了,已经与你接触。你再要发火,再要让臣妾滚,已经无济于事。臣妾即便是现在离开这里,一样会像你一样发病,你若死,臣妾也没有机会活。” 她无波无澜地诉说着,听在胥康的耳朵里,却是翻起了滔天巨浪。 她是主动来的。 主动来的。 明知是险境,主动,来的。 她平平淡淡的诉说,消解了他眸中的怒意。 他胸腔起伏,似有巨浪在胸中翻滚,眼眶泛红,不发一言地看着眼前的她。 良久,他语调平和地问:“为什么?” 他想知道,她为何明知是险境,却还要以身赴险,明知是条死路,为何会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似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她垂目:“烟钰承诺过,要做殿下的医士,要为殿下的健康负责。”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胥康想要的,他敛目,慢慢躺回榻上。 默许她可以留下来。 她说得很对,人已经来了,且与他有了接触,走与不走,区别不大。 见他不再反对,柳烟钰道:“殿下,臣妾还要看下你身上。” 胥康阖目趴在榻上,几不可闻地“嗯”了声。 刚才还暴怒异常的狮子,现在变成了砧板上的鱼,任她宰割。 柳烟钰上前,轻轻掀起他的衣裳,入眼是触目经心的红斑。 她只看过背部便放下衣服。 想了想,问道:“除了红斑之外,殿下还有何感觉,请认真说与臣妾听,臣妾现在不是您的太子妃,臣妾是您的医女。” 她要听到实话。 “浑身无力,嗓子如刀割般疼,身上痒痛难耐,没有胃口,现下头也有些痛。” 胥康乖顺如一只大猫,老老实实陈述自己的病情。 柳烟钰听罢,手扶着腰部慢慢走到院中,对着院墙外道:“曾总管,麻烦你去找几味药,苍术、艾叶……” 曾泽安一一记下。 “要多找些中药来,找来之后,用中药煮水,煮好后全部放到门口,餐食也是,不许你们往里送,一日三餐放到院门外,我自会去取。太医要熬的中药,两副并做一副,一日三次,熬好送来。另外,送些干净的被褥和太子要穿的里衣。” 曾泽安哽着声音:“太子妃,您辛苦了。泽安想进去照顾殿下。” 凝儿:“小姐,奴婢贱命一条,愿意侍候您和殿下左右。” 两个忠仆都愿意豁出一条命。 “曾总管,凝儿,我知你们忠心。你们的命可以不要,可其他人呢?你们都进来了,谁来帮我送东西?谁能贴心为我与殿下操劳?”她声音决然,“绝对不许进来,你们尽力照我说的去办就好。” 曾泽安和凝儿在外头虔诚跪安。 一切安排妥当,柳烟钰回到屋子,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到门外的泔水桶里,之后拿起扫帚扫地。 她大着肚子,动作笨拙,做起事来,歪歪扭扭,像只大笨熊。 但她不急不躁,动作虽缓,一样一样也逐渐做完。 胥康人躺在榻上,眼睛半睁着,安静看着她笨拙的身影里里外外的忙碌。 杂乱的屋子,变得整洁干净。 午膳、汤药、用药草熬好的热水和被褥衣服已经被放在院门口。 柳烟钰一趟一趟,像蚂蚁搬家,把午膳、汤药和被褥衣服搬到屋内。 热水太沉,她搬不动,要了盆子和大勺。 用勺子将木桶里的热水舀进盆里,她慢慢蹲下,单手拿盆,摇摇晃晃端进屋,放到桌上。 “殿下,”她走到床前,扶他起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49 知道您吃不下,坚持喝点儿粥。” 他坐起,她端过粥碗,一勺一勺喂到他唇边。 他顿了下,慢慢张口。 她喂,他吃。 十几勺之后,他摇头:“喝不下了。” 她遂把药汤端过来,“药汤,必须喝。” 她端着碗送到他唇边,他配合地仰脖,艰难咽下药汤。 喝完,她帮忙擦拭他的唇边。 之后拖过一把椅子,慢慢扶他坐到里面,让他倚靠着坐好,“您坚持一小会儿便好。” 她起身,扯掉床榻上的床品和被子,动作麻利地铺上干净的床品,换上干净的枕头和被褥。接着转身,双手扶住他,说道:“殿下,现在不是讲究礼仪廉耻的时候。” 胥康抬眸,古井无波地看她。 柳烟钰咬唇,“殿下,得罪了。” 她一手扶他,另一只手开始解他的衣裳。 他脸唰地变红。 但他没动,任由她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 柳烟钰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人剥得干干净净。 让他倚靠坐着,她找了条厚点儿的巾帕,扔到盆里,浸湿后,微拧几下,展开覆到他身上,为其擦拭。 “您现在身子太弱了,没办法在木桶里泡澡,臣妾简单帮你擦拭。”她手下动作飞快,擦完一遍,在盆里搓洗下巾帕,继续给他擦拭,“殿下别急,很快的。” 她目不斜视,心无杂念,仿佛眼前光溜溜的不是成年男子,就只是个普通物件而已。 速度飞快地擦拭完,她扶着光溜溜的他,“殿下小心。” 将人扶到榻上躺好,给其盖好薄被。 柳烟钰扶腰站着,大口大口地喘息。 胥康偏头看她,眼睛里是莫名的情绪。 柳烟钰并不藏着掖着,她淡淡看着他,“臣妾身子太重了,动几步就喘得厉害。殿下像刚才那般配合,便是帮臣妾了。” 她重喘了一会儿,伸手去拿桌上的水盆,将水倒到院子一角。 用过的巾帕则搭在院侧的绳子上。 凝儿又送来用药草熬好的一大桶热水。 柳烟钰用勺子舀了,分别洒在屋内、屋外,角角落落都不放过。 洒完,又舀了半盆水,打湿一条巾帕,把屋内的桌子及床角位置都擦拭了遍。 四处都飘散着药草的味道。 柳烟钰瘫坐到桌旁的椅子里,很没形象地歪靠着。 察觉到胥康一直追随的眼神,她打了个呵欠:“忙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臣妾浑身无力,累到双手都有些蜷不紧了。” 桌上的粥早已经凉了,她拿起,滋溜滋溜喝光一碗,放下碗的时候,说道:“刚才忘记吃饭了。” 光顾着照顾他,连饭都忘了吃。 胥康静静看着她,忽然,他身子往床里侧挪了挪,空出大半位置,轻声问:“过来躺会儿?” 她忙碌的过程,他一直看在眼里。 他乏力难受,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 他的太子妃,应该十指不沾阳葱水,凡事有人侍候,只需锦衣玉食,安然享受。 可现在,他名义上的太子妃,大着肚子,像个普通村妇一样忙里忙外。 累到最后,只能喝一碗凉粥。 求生的愿望,前所未有地强烈起来。 第33章 柳烟钰不自觉笑了下。 在这处简陋的屋子里, 她和胥康好像跨越了身份的差别,成为寻常的男女。他不是高高在上,她也不必被繁琐的礼仪规矩所束缚。 正如现在,他腾出大半空的床榻供她休息。 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 就是患难中的互帮互助而已。 柳烟钰也实在是倦了, 她没有客气寒暄, 脱了鞋子, 脸朝外歪躺到榻上。 身子刚沾上干净的床铺, 困意便铺天盖地袭来,没多久她便进入了梦乡。 初春的天气, 空气中还挟带着丝丝凉意。 睡梦中,她感觉到冷, 手脚并用地去拽扯被子。 拽不动? 使劲。 被子盖到身上,她满意地哼叽了两声, 继续睡。 脸朝外睡着不舒服,她像只大笨熊一样慢腾腾翻个身。 改为面朝里。 睡着睡着, 感觉摸到了什么东西。 滑不溜秋的。 像鱼又不像鱼。 似乎, 还会动。 她咂巴咂巴嘴,两手并用一起摸。 说是光溜溜吧,还带着点儿涩劲。 她随手掐了把。 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前竟是一堵肉墙。 她使劲眨眨眼, 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脑子空了一瞬。 自己这是睡在哪里? 她慢慢抬头,胥康正神色莫名地看她,耳尖泛着微微的红。 柳烟钰大梦初醒。 这才记起自己睡在三应县的一处农屋里。 眼前这个长满红斑的人,是胥康。 她勉强地弯了下嘴角, 重新低下头。 眼神变了变。 手伸出去, 当触到光溜溜的肌肤,她似有些不信, 手继续往下摸了摸。 她瞪大眼,“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胥康有些难堪地别开眼:“……” 柳烟钰猛然晓悟,她尴尬地笑:“殿下,是臣妾的错,臣妾忘记给你穿衣裳了。” 中午实在是太累,她给他擦完身体扶到床上,转眼便忘了穿衣服这茬,害他一直光溜溜地躺在自己身侧。 难怪睡梦中她摸到哪儿都是光溜溜的。 她起身下榻,拿过胥康的里衣,刚准备帮忙,胥康自己拽了过去,他嗡声嗡气地说道:“孤自己能穿。” “……”柳烟钰瞧眼他的脸色,说了声,“好吧。” 这样她还省心些。 她转身出去,夕阳西斜,马上要黑天了。 她来到院门口。 晚膳刚好送过来,凝儿隔着一堵墙问:“小姐,今晚还是用药草煮水吗?何时送?” “一桶清水,一桶用药草煮的水,半个时辰后送来吧。” 她提着晚膳进屋,胥康已经穿好衣服,身体虚弱地靠坐在那里。 她上前,探手摸向他的额头。 微微拧眉,“还是有一点点儿烫。”她问,“现在感觉如何?” 胥康说话时明显气力不足,“浑身乏力,症状好像严重了。” 柳烟钰表情严肃,“殿下今晚大概会发烧,”她有些庆幸,“幸亏刚才睡了一觉,这样晚上臣妾便有精力照顾殿下了。” 他出神地看着她。 她略显羞赧地摸摸自己的脸颊,自我解嘲:“殿下看臣妾现在像不像一只大狗熊?又肥又壮。” 她现在不愿照镜子,偶尔照一次,感觉镜中的自己相当陌生。 丑陋不堪的。 脸上肌肤比之未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0 孕之前粗糙很多。 胥康不知道是没有气力还是懒怠,他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不错眼神地看着她。 柳烟钰不问了,她端起粥碗,送到他跟前:“今晚的粥比中午的浓稠了些,臣妾让凝儿往里加了些肉丁和蔬菜,你现在身体虚弱,各方面营养都需要,你权当是药,尽量多吃一点儿。多吃饭,才有力气与疾病抗衡。否则,不等疾病将你打倒,便是饿,也把人给饿死了。” 胥康乖觉地张嘴。 她一勺一勺地喂,他大口大口地往下咽。 不知不觉喝下一大碗粥。 柳烟钰满意地放下碗,边用巾帕帮他擦拭嘴唇边夸道:“殿下今晚表现很好。” 她如中午一般,喂他喝了药汤,重新帮他擦拭了遍身体。 这次擦身体的时候,没用他脱衣服。他穿的里衣很宽松,她只需撩开就能方便地帮他擦拭。 擦完一遍,她将桌子收拾好,再回到床边时她道:“今晚每隔一柱香的功夫臣妾便会为殿下擦拭一遍,若是里衣被打湿了就换。你别嫌麻烦,要保命,就得听臣妾的。” 她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臣妾一定能救活殿下。” 他看着她,从善入流地回答:“好。” 这一晚,胥康非常配合。每隔一柱香的功夫,柳烟钰便会端来半盆用药草煮好的热水,打湿巾帕后不厌其烦地为他擦拭。擦完一遍将水倒掉。如此往复循环。 凝儿和曾泽安也几乎一宿没睡,每隔一段时间便煮了新的热水送来。 一晚上擦拭二十几次。 天明时分,累极的柳烟钰往他身侧一躺,低声嘟囔:“臣妾只睡一小会儿。” 她只睡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便起了,起来后忙忙碌碌的,喂他早膳,喂他药汤,帮他擦拭身体,屋内屋外洒遍药水。 忙完坐到榻前时,胥康敏锐地发现她的下唇有红色的血渍。 他眉眼冷峻,咳嗽几声后,问:“嘴唇怎么了?” 她无所谓地舔了下,“没事。” 胥康脸色微沉:“你不说,孤便不再配合你了。” 柳烟钰叹了口气。 “殿下想必知道,之前患了瘟疫的人,一般七天便去了。你这是第五天,相当凶险。昨日你的体温便在逐渐升高,臣妾一晚上帮你擦拭了二十几次,体温勉强正常。今日,臣妾不能睡,臣妾得继续帮你擦拭。臣妾身子重,贪睡。为了不让自己睡沉,将嘴唇咬出血,让自己保持清醒,也是无奈之举。若是殿下的体温继续升高,唯一的法子是让你泡在药桶里,臣妾频繁帮你换水,以便维持你的体温。” 忙里忙外,已经超出了她身体的负荷。 可她心知,不管怎么样,她都得撑下去,他的命,与其说在他,还不如说掌控在自己手里。 只有她,也唯有她,才能救活他。 胥康脸色苍白,眼尾却泛着别样的红,他似乎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问:“你如此疲累,不担心自己的身子吗?若是因为疲累,失了胎儿怎么办?若是患上瘟疫,你怀有胎儿,也许更加凶险。” 他是身强体壮的男子,尚没有抵御瘟疫的能力,更何谈她一个怀有身孕的弱女子? 柳烟钰微微垂头,左手轻抚自己的肚子,音色淡然地说道:“若是殿下和他必须选一个,臣妾只能选殿下。若是殿下、臣妾和他,三者只能选一个,臣妾还是只能选殿下。他,他……”她忽然说不下去,顿了半晌才慢慢说道,“殿下日后能做一个万民敬仰的好帝王,一切便都是值得的。” 她适时地转头,“臣妾出去端水。” 胥康瞧着她单薄的背影,面色有些动容。 接下来的一整天,胥康不怎么说话,但表现得非常配合。 柳烟钰像晚上一样,每隔一柱香的功夫便帮他擦拭身体。 那些红斑在药草的作用下,似乎隐隐有些淡了。 但到了晚上,令人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胥康发烧了。 柳烟钰表面看似平静,但内心已经有些焦灼。 能不能捱过去,就在这关键的一两天。 柳烟钰让曾泽安搬来空的木桶,空的木桶也很重,她歇了五六气才将木桶从院门口搬进了屋内。 搬进屋之后,她开始想办法往里运热水。 凝儿和曾泽安不能进院,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她让凝儿拿来几个小水桶,她将热水舀进小桶,一手提一桶,急溜溜提进屋后,马上倒进大桶里。 来回七八趟,终于把木桶装得差不多了。 试了试,水温尚可。 为了方便,木桶就放在距床榻几步远的地方,柳烟钰扶着发烧到近乎晕眩的胥康,让其慢慢坐到了木桶里。 胥康虽然烧得有些晕了,但脚步踉跄着,使尽全力来配合柳烟钰。 把人扶进木桶之后,柳烟钰已经汗透衣衫。 为防止自己病倒,她喝了碗药汤。继续往屋内搬水。 她得保证大木桶里的水温。 停一小会儿,往外舀一小桶水,往里倒一小桶热水。 舀出温度变低的水,倒入刚提进来的热水。 依次往复。 桶内的水温便持续保持在相对平稳的状态。 高烧导致胥康基本没什么精神,他时而清醒时而晕眩,每每清醒的时候,便看到汗流浃背的柳烟钰拖着笨重的身子里里外外地忙活。 汗湿衣衫不说,她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一缕一缕贴伏在头皮上。不眠不休,再加上劳累,脸色又暗又黄。累极,她会直接席地而坐,双手托着隆起的腹部,呼呼地喘气,喘完,再勉力爬起来,继续来来回回。 样子很是狼狈。 一点儿也不好看。 落在胥康眼里,他的心却似刀割一般。 求生的愿望强烈到无以复加。 晕晕眩眩的过程当中,他心中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孤要活着。 必须要活着。 孤要让这个狼狈的女人,此后活得尊贵盛宠,一世荣华。 第34章 凶险的状态持续了整整两天。 这两天, 胥康有一小半的时间是待在木桶里的,清醒的时间很少,多数时间是处于一种晕眩的状态。两天只喝了不到一碗粥,脸色惨白惨白的。 柳烟钰会趁他短暂清醒的时刻, 把人费事巴拉地搬到床榻上, 或者由床榻上费力扶到木桶里。 即不会让他在水里泡太久, 也不会让他在床榻上持续地发烧。 胥康在床榻上躺着时, 柳烟钰也不闲着,不断地帮他擦拭身体以达到降温的效果。 她像只笨拙的陀螺, 看着歪歪斜斜的,却始终在转, 没有停下过。 第七天深夜,胥康的体温终于恢复到常人的状态。 人终于变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1 得清醒起来。 彼时, 他在木桶里,口齿清晰地喊了声:“柳烟钰!” 柳烟钰正站在木桶边, 右手抚到他的额头上, 感受他的体温。 听到他唤自己的名字,她疲倦至极的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殿下,你, 好了。” 说完这几个字, 她身子忽然一软,像面条一样滑到地上。 晕过去了。 胥康不顾自己全.裸的身子,急忙起身迈出木桶,他蹲到柳烟钰身边, 轻轻呼唤:“烟钰, 烟钰。” 柳烟钰无声无息的,没有一点儿反应。 他抬手探她的鼻息。 呼吸很平稳。 他稍稍放心, 抓过一侧的衣服披到身上,弯腰将人抱到了床榻上。 身上红斑已经消失,体温变得正常,他除了发虚之外,身体基本恢复。 将人抱到床上这几步,他累得浑身冒汗。 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他刚要起身,却发现有丝不对劲。 他抓起她的两只手。 掌心、指尖全是参差不齐的血口子。 杂乱分布,有些已经结了痂,有些是新鲜的,明显是刚刚形成的。 看起来有些可怖。 他盯着那些血口子,眼眶逐渐泛红。 虽然这几天清醒的时间很少,但他每每清醒时,都能感知到她在为自己忙碌,换水,试自己的体温,喂自己喝水,有时候把长长的巾子覆到他的身上,在屋内各处喷洒药水。 她都说了她身子重,贪睡。这样的身子,能坚持三四天不眠不休,何以做到的? 只能靠一道一道的血口子,促使她处于清醒的状态,不因疏忽而产生半丝的懈怠。 在床榻上昏睡过去的她,脸色憔悴苍白,发丝凌乱不堪,仔细嗅闻,可以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汗臭味儿,衣服几日未换,还是来时的那一身。 她强撑了几天,在得知他身体康复的刹那,再也经受不住,一下便晕睡过去。 胥康一双眼睛泛红,久久坐着,目不转睛地注视床榻上的女子。 一寸一寸,无比贪恋。 明明她现在的样子很丑,很狼狈。 可他丝毫不觉得,只是觉得喜欢,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许久之后,他缓缓起身,对着院墙外喊道:“泽安,送膳食。” 曾泽安乍然听到胥康的声音,激动不已,说话都不利索了:“殿,殿下,是您吗?您,您没事吧?” 都说七天便会命归西天,这两天曾泽安也煎熬得难以入眠。 听不到胥康的声音,他更加焦急。 生怕胥康有个什么万一。 现在忽然听到胥康的声音,他激动得想哭。 胥康没什么气力,他声音虚弱:“备点儿小菜和浓稠的粥。” 身子刚好,他不能吃大补的食物,一切都慢慢来。 曾泽安喜极而泣,匆匆去取膳食。 膳食送来,胥康缓步出去拿。 从屋内走到院子,仅仅十几步的距离,他走得慢而稳。 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再回来,连院子里的空气都是清甜的。 他取了膳食,拿回屋。 即使很饿,他依然细嚼慢咽。 就着可口的小菜喝了三碗稠粥,胥康犹如新生。 他起身收拾屋子,将脏水倒掉,木桶和各种盆碗都收拾到院子的一角。 为了不传染他人,这几日他们使用的所有用具都堆放在院落的一角。 收拾完,他对着院门外问:“凝儿在吗?” 凝儿惺松的声音传来,“殿下,奴婢在。” “给太子妃准备几套干净的衣物送来。” 凝儿应声而去,不多会儿,将衣物放在门口的凳子上。 胥康拿进来后,又问:“太子妃可有什么禁忌?” 院墙外的凝儿愣了下,“没听说太子妃有什么禁忌。” 胥康本意是想知道柳烟钰日常生活中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在凝儿这没问出来,他便作罢。 扭头回了屋子。 提来一盆热水,胥康学着柳烟钰的样子,将巾帕放在盆里浸湿,站到床榻前,准备给她擦拭身体。 他表情有些迟疑,他没给女人脱过衣服。 但不脱衣服便没法擦拭。 他犹豫了会儿,把巾帕扔回盆里,俯下身子,从领口处开始解她的衣裳。 刚解了几粒扣子,柳烟钰原本安安静静的小腹处,忽然动了起来。 胥康的手僵住,就见她隆起的腹部,一会儿这边鼓起来,一会儿那边鼓起来。感觉像是一个可爱的宝宝在里面翻滚、转圈。 他怔愣的空儿,昏睡中的柳烟钰就很突然地睁开了眼睛。 她神色呆呆地看了胥康一眼。 双手摸到胸前敞开的衣襟。 她猛地抓住。 眼睛不悦地瞪他,声音含混地问:“你没事了吧?” 他神色有些僵硬地回答:“孤好了。” “那麻烦你上一边去,我实在是太困了。”她扯过被子盖到自己身上,懒怠地背转过身,“别打扰我。” 胥康:“……” 他被嫌弃了。 被嫌弃的胥康拉过把椅子坐到床榻前,静静坐着。 烛光摇曳,怀孕的女人在睡,他安静地守在旁边。 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 如果孩子是他的话。 柳烟钰这一觉从半夜睡到第二天天黑。 这期间,胥康收拾了屋子,中午多了几个热菜,吃了一碗面和一碗粥。 他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感觉神清气爽。 终于活过来了。 忙完,他继续坐到床榻前守着柳烟钰。 是以她醒的时候,第一眼便看到了眼前温润如玉的胥康。 她神色倦懒地看他两眼,“你脸色好看多了。” 她慢慢起身,右手习惯性地伸向他的额头,他心有灵犀般身子往前探。 “体温也正常,”她长长舒了口气,“还有其他症状吗?” 胥康摇头:“没有。” “臣妾帮殿下诊诊脉。” 她下榻,等胥康把胳膊平搭到桌上后,她认真帮他诊脉,良久,她点了点头,“恭喜殿下,已然康复。” 胥康看着她,“是你的功劳。” “是殿下身体素质好,能抵御病毒。”柳烟钰蜷起双手,藏到桌下,“殿下可以出去了。臣妾身上可能有潜藏的病毒,尚需隔离几日,以免祸及他人。” “殿下已经康复,不存在传染他人的可能。据臣妾所知,这种病毒,只得一次,也就是说,殿下以后遇到这种病毒,便不会再被传染了。” 她让他走,她要自己待在这里,应对可能随时到防的病毒。 胥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你把孤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却让孤把你一个人置于险境,你觉得可能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2 她把他看成了什么人,忘恩负义?薄情寡义? 他在她眼里就如此不堪? 他面沉如水,不等她回答,接着起身。 柳烟钰表情一滞。 她说的话,是基于目前的现状,最理智的方法。 他好了,自然是可以出去。 他不是闲人,他是肩负重任的太子,他需要出去履行他的职责,也需要适时地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宣告他还活着,而且会活得很好,以免有心人侍机而动。 可他好像生气了,恍若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柳烟钰刚睡了漫长的一觉,身体状态有所恢复,但架不住肚子饿,她便没动,静静看着胥康。 就见胥康走到床榻前,像她初来时那样,一揪一扯,把床品拽扯下来,卷成一团扔到地上。拿过旁边箱笼上干净的新床品,复又走回床榻前。 他应当是没干过铺床这种事情,床单拿在手里,表情纠结地看了两眼,不知道横着铺还是竖着铺。 她第一次看到凛若冰霜的太子显露出些许无措的样子。 感觉有些可笑。 她单手扶腰,慢慢挪蹭到他旁边,用手拽了床单的一角,指指床铺里面,“这样横着铺。” 胥康面沉如水,依她所言将床单甩到床榻上,嘴里冷冷地说道:““别妨碍孤。” 口气虽冷,她丝毫不觉得难堪。 反倒觉得能见到胥康的另一面挺稀奇的。 胥康很快铺好床品。 把旧的床品抱出去扔到角落。 凝儿送来晚膳,几天以来,两个人头一次面对面坐在桌前吃饭。 柳烟钰真是饿了,相处这几日,她眼中早不把胥康当作什么太子,她不管他,只管埋头吃自己的。 吃到最后,她才后知后觉。 桌上的菜品不知何时已经动了位置,她夹过的菜品都放到了靠她近的地方。 菜品原本都是放在桌子中央的,现在一大半放在靠近她这侧,而胥康跟前,竟然空出了一大片。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她没动菜品,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他动了菜品,将她想吃的都放到了她跟前。 柳烟钰心里涌上一股很奇特的感觉。 第35章 吃饱喝足, 柳烟钰歪坐在椅子里,一动也不想动。 胥康起身收拾碗筷,她没有阻止,就神色倦懒地看着。 身姿挺拔的胥康不说话, 只管一趟一趟地将碗筷收拾出去, 然后又脸不红气不喘地搬进来一个冒着热气的大浴桶。 她需要七八趟才能提拎进来的桶和水, 他只需一次便可以搬进来。 男子和女子的体力, 相差如此悬殊。 胥康把浴桶搬到柳烟钰跟前,淡淡说道:“沐浴下, 身体会舒服些。” 柳烟钰:“……” 水竟然是给她准备的。 说完话,胥康并不走, 依旧站在浴桶旁。 桶里的水很清,柳烟钰偏头可以瞧见桶底。 想洗。 可是…… 她迟疑, 道:“不想洗。” 她如果不是怀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兴许能在他面前坦然脱衣沐浴。 可现实是她怀孕了, 还不是他的。 她不能保证自己脱下衣服后, 会不会增加他对腹中胎儿的厌恶感,带来什么不确定的危险。 权衡利弊,她宁愿这么继续臭着。 胥康眼神莫名, 柳烟钰面色平静地迎视他。 她只是不想洗澡, 又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他若不喜,离开就是。 胥康定神看了她片刻,忽地转身,她一口气还没舒展到底, 他复又转了回来。他不知打哪儿找来一条长长的白色布条, 就当着她的面,蒙到眼睛上, 双手在脑后将布条打结。 之后,他长臂横到她面前,“这样,可以了吧?” 柳烟钰表情稍显不自然。 她的小心思竟然被他捕捉个彻底,并找到了解决的法子。 虽然这个法子说不上高明,但落在她眼里。 就,还好。 她不再矫情,当即起身,宽衣解带,裸身向前,借着他胳膊的力量,慢慢迈入浴桶。 温热的水席卷全身,她内心里发出舒服的喟叹。 她边洗澡边瞥向身侧。 胥康依旧站着,只不过长臂收了回去,面朝她的方向。 距离木桶仅有半步之遥。 这样的状态,柳烟钰感觉怪怪的。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可还是有些微地别扭。 但心里其实也明白,胥康不走,只是担心她的安危罢了。 身子如此之重,一旦滑倒,定是了不得的大事。 一尸两命都是有可能的。 热水很舒服,可柳烟钰内心并不安稳,潦潦草草洗完,便着急迈出浴桶。 身子刚起,胥康的胳膊便横了过来。 面对乍然伸过来的长臂,柳烟钰吓了一跳。 她抬头,端祥他两眼。 他面无表情地。 她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轻微地晃了晃。 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甚至连气息都没什么变化。 她遂放了心,搭着他的胳膊慢慢迈步出来。 干净的衣服就摆放在床榻上,她站到床榻前,笨拙而缓慢地往身上套衣服。 一头黑长直的头发,披泻在肩头,给她整个人增添了些许柔和的气息。 穿好衣服后,她侧头,对依旧站在那里且不吭声的胥康说道:“殿下,臣妾已经好了,”顿了下,她道,“谢谢。” 虽然洗得并不算安稳,但也幸亏有他帮助自己。 胥康摘了蒙眼的布条。 理所当然地去搬动被她用脏了的那桶水。 柳烟钰坐在床榻边上,看着他。 他一看就不像是做过粗活的人,搬动木桶的时候,腰还直直的,昂头挺胸,双臂抱着浴桶的中部,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常做活儿的人,肯定会使巧劲,微弯腰,搬动桶的上沿,这样放下时会轻松些,半途疲累时放下也方便。 哪像他,全副身力的。 门外,夜色深沉。 他的身影很快融入夜色。 没多久,又身姿挺拔地走进来。 行进时,浑然天成的一种贵气。 柳烟钰收回视线,将干净的被子凑到鼻端闻了下,有阳光的味道。 今晚注定好眠。 她脱鞋上榻,轻轻倚靠着。 湿湿的长发披泻在肩头,不是很舒服。 但她懒得擦。 胥康拉过一把椅子,坐到榻前,这次换柳烟钰神色莫名了。 她不晓得他要做什么。 胥康自袖口处拿出一盒药膏,垂头:“伸出手来。” 柳烟钰静默不动。 “你自己咬伤的也罢,抓伤的也罢,擦了药膏才能恢复。” 原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3 他都知道。 柳烟钰双手蜷了蜷,先伸出了右手。 伤痕累累的掌心,和腕边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左掌托着她的,右手将药膏小心挤到她的掌心,然后用食指指腹慢慢匀平。 他表情仔细而认真,仿佛面对的是珍贵无比的瓷器。 如黑曜石般澄亮的眼眸,专注地盯视着她千疮百孔的手。 将白色的药膏,一点一点地涂抹均匀。 他手掌的温度灼热,源源不断将温度传递到她冷白的掌心。 涂抹完右手,他又不厌其烦地为她涂抹左手。 她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心里五味杂陈的。 谁能想到眼前细心侍候自己的,会是金尊玉贵的当今太子。 大概她说出去,也很难有人会信吧。 涂完药膏,胥康慢慢抬起头来,柳烟钰正盯着他看,他突然抬头,她稍微惊了下。 胥康淡淡看她一眼,语气柔和,“转过去吧。” 柳烟钰:“……” 稍事迟疑,她还是听话地转了过去。 背对着他。 他拿起侧旁早已准备好的巾帕,轻轻覆到她的头上。 原来是要帮她擦拭头发。 她想拒绝,可是他擦拭的动作太轻柔了,她忍不住有了倦意。 之前睡那么久,睡得不是太舒服,这会儿,洗了澡,吃饱喝足,又是适合休息的深夜,她上下眼皮打架,软软的身子缩进被窝,脑袋枕在枕头上,一头青丝铺陈在他的大掌里。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睡过去的。 听到女人清清浅浅的呼吸声,胥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吹熄了蜡烛,紧贴着她的后背在床榻外侧慢慢躺下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雨声淅淅沥沥,绵延不绝。 春天不知不觉来了。 他拉起被子覆到两人身上。 她身上有清新的皂角香,闻起来令人感觉很安心。 他侧过身子,手慢慢搭至她的腰间,缓缓闭上了眼睛。 七个多月的孕妇,早已没有了腰身之说,他手掌所搭的位置,其实是胎儿的温床。 似睡未睡间,他感觉手下有轻微的蠕动。 他倏地睁开眼。 眼前黑漆漆的,只有窗外滴滴答答的雨落声。 掌心下的蠕动依旧存在,慢悠悠地转过来,慢悠悠地转过去。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那是一条生命,无比鲜活的生命。 在她的腹中。 黑暗中,他眸子突然射出疏冷的森寒,覆在她腰身上的五指指尖,微微蜷起,忽地下压。 刚刚还在妈妈腹中悠闲玩耍的胎儿,猛然感受到危险的气息。 胎动变得剧烈而频繁起来。 伴随着他五指下压力度的增加,她腹中胎儿的动作副度也跟着加大。 像是被人扼住喉咙正在做垂死的挣扎。 胥康眸色冷冷的,不含一丝温情。 睡得正熟的柳烟钰身子不适地动了下,嘴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胥康倏地回神,收力,手掌改为平放。 剧烈挣扎的胎儿霎时便不动了。 似乎在缓和自己的状态。 良久之后,缓慢的胎动再次出现。 胥康阖目,手掌往下,轻覆在她的大腿处。 入睡。 早起的柳烟钰是懵然的。 她睁开眼的时候,床榻上只有她一个人。 她完全不知道在她沉睡的时刻,胥康差点儿掐死了她腹中的胎儿。 她惊诧的是外头艳阳高照,院子竟然一片湿意。 她神色奇怪地走到院中,“昨晚下雨了吗?” 站在院中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胥康淡淡回道:“你刚睡便下雨了,半个时辰前才停。” “下了一晚上,臣妾竟然一点儿不知道。”柳烟钰神色赧然,“臣妾睡得太沉了。” 院门外传来一片嘈杂声。 曾泽安慌不迭的声音在外响起:“陈将军,不可,万万不可,殿下不许任何人进去。” “太子妃可以,本将军为何不可?你起开?” 是陈之鹤怒吼的声音。 “来人,拦住陈将军。” 话音刚落便是打斗的声音。 须臾,陈子鹤风尘仆仆,踩着被柳烟钰踹坏的门板,昂首阔步地走进院子。 看到胥康和柳烟钰,他一撩袍子跪下。 “臣陈之鹤见过太子、太子妃。” 胥康面无表情,“起来吧,你怎么可以擅自闯进来?” 语气平常,并非责怪。 “殿下,臣近几日昼夜不停去追查瘟疫起因,追查结束便赶来禀报殿下。殿下身处险境,之鹤断不会袖手旁观。殿下若有意外,臣生死与否也无甚大碍。” 他是武将,早就看淡生死,若不是要追查乱贼,他早就闯了进来。 “殿下现在身体状况如何?”起身后的陈之鹤没有先禀报乱贼之事,而是关心太子的身体。 “经过太子妃不分昼夜的照顾,孤已经完全康复,无甚大碍了,”胥康瞥眼站在一旁的柳烟钰,“若无太子妃,想必你现在见到的将是孤的尸体。” 陈之鹤毫不含糊,转向柳烟钰,扑通跪下,头朝地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太子妃大智大勇,臣叩谢太子妃。” 他从心里感激柳烟钰,不管以前如何,此次能够以身涉险,救胥康于危难之中。 便是值得他尊敬的。 第36章 乍然受到陈之鹤如此大礼, 柳烟钰吃了一惊。 有过出家念头的她,对人生很多事情早已看淡,无欲无求的。没有奢望便没有失望,面对突然而至的危险与困境, 她都能够从容应对。 照顾胥康, 不是为了他的宠爱, 更不是为了做稳太子妃, 而是出于一种医者的心态,胥康在民间的口碑一直不错。才智超群, 品貌出众,精于骑射, 发必命中,是天下难得文武全才。逢灾年, 胥康主动谏言减免赋税,体恤百姓, 让百姓安居乐业。此次亲自上阵抵御外敌, 获得将士们的交口称赞,消息传回都城,百姓们无不津津乐道。 即便柳烟钰没有太子妃的身份, 她也非常愿意救治胥康, 更何况她身份如此特殊。 对她来说,救治胥康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可没想到陈之鹤反应如此之大,竟给她行跪拜大礼。 柳烟钰微弯腰, 做了个虚扶的动作, “陈将军快请起,烟钰担当不起。” 陈之鹤心怀感动地起身, 看向柳烟钰的目光无比尊敬。 “贼匪之事查得如何了?”胥康问道。 陈之鹤正色道:“臣查到瘟疫来源,是有人刻意在关外把患了瘟疫的人用麻袋装来,然后丢到乱贼窝里,致使乱贼全军覆没。臣细心追查之下,找到将疫源绑回来的人,此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4 人名叫牛铁,前几日他忽然确认自己患上瘟疫,之后便遭人射杀,他独自逃到了附近的一座山上。臣搜寻之后,发现了他的踪迹。他躲在离此处十几里地的一处山上的小屋内。臣在小屋外听到了呻.吟的声音。他患了瘟疫,又受到剑伤,可能命不久矣。臣已派人围住小屋,听候殿下指示。” 能查到这个结果,陈之鹤费神不少。 “牛铁是什么身份?射杀牛铁的人又是谁?” “牛铁是秦大人身边的一名侍卫,射杀牛铁的人暂时不知,臣所料不错的话,应当是秦大人的属下。” 牛铁身患瘟疫,要审问,不是太方便。 胥康沉吟半晌,“头前带路,孤亲自去审。” “——”陈之鹤,“殿下身体?” “已经痊愈,且在一定时间内免疫,去审问牛铁,再合适不过。” 为了拽出幕后主使,胥康算是豁出去了。 “等下,”柳烟钰突然出声,“殿下去审之前,不妨带上几副中药,牛铁不知中药成分如何,殿下审问之时可以说成解药。有殿下这个现成的例子,想必牛铁会信。” 陈之鹤惊讶地看了柳烟钰一眼,慢慢竖起大拇指,“太子妃实在是英明。” 胥康欣然接受意见,下令:“泽安,煎几副中药带上。” 曾泽安急溜溜地去了。 “太医们给出的方子没什么问题,未起效主要是因为瘟疫病毒太过强大,现在加量去熬煮,效果会明显些。” 她敢加量解决问题,太医们却不敢。 陈之鹤再次夸赞,“太子妃足智多谋。” 被频繁夸赞的柳烟钰莫名就想到了陈之鹤的隐疾,“陈将军身体痊愈了吗?” 陈之鹤表情稍显尴尬,偷偷看眼胥康,小声答道:“臣没有殿下的福气,虽有郎中随行,但身体并未康复。” 提到这点他就郁闷。 太子用针灸能治愈,他却不能。 天天被银针扎得快疯掉了,可身体就是不见好。 他现在怀疑自己可能会此生不举了。 柳烟钰微微蹙眉,“等稍晚些,不妨由我来为陈将军诊治一二?” 能治好胥康,想必治好个陈之鹤也不在话下吧? 陈之鹤感动得想再次跪下,可眼神瞥到侧旁眼神如刀的胥康,他忙收起急切的表情,恭敬道:“臣不敢劳动太子妃大驾。” 想用不敢用啊。 柳烟钰道:“治病救人,何谈劳动大驾?就这么定了,晚些回来的时候你过来便好。” 她试着自己身上并无任何疫症,应当是无事。再在这里待上个两三天便可。 太子妃一锤定音,陈之鹤有些为难地看向胥康。 行与不行,就在他一句话了。 胥康眸色清冷,半天才道:“依太子妃便是。” 陈之鹤感激涕零的:“臣,臣谢过太子、太子妃。” 中药煎好,由陈之鹤提着,和胥康快马加鞭赶往牛铁所在的位置。 雨后的山路稍有些湿滑,几人费了些时间才赶到山屋门口。 胥康摆手,让其他几人停下,他淡淡道:“陈将军,你们守在外面,一切听孤命令。” 他提着中药,轻轻敲了下屋门。 屋里一丝动静也无。 他拔剑,侧耳倾听了会儿。 猛地踹开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身后的陈之鹤飞快向里瞟了一眼。 低声道:“牛铁病入膏肓了。” 换言之,没什么威胁性。 胥康再次道:“他患有瘟疫,你离远些。” 他独自进去。 牛铁像滩烂泥趴伏在地上,屋内臭气熏天的。 他腿上有处绑了布条,布条周围有暗褐色血迹。 应当是剑伤所在。 胥康收剑,踱步近前,用脚踢了踢他的伤处:“能听到孤说话吗?” 牛铁费力地睁开眼睛,眼神无光地看向高高俯视他的人,没有搭腔。 胥康再次踢了他一下:“死了吗?” “太,太子殿下。”牛铁还能识人,艰涩无比地称呼胥康。 “身体如何了?” “死期已至。”他看向胥康的眼神充满着困惑,“殿下……” “好奇孤为何还活着,是吗?”胥康冷冷说道,“你费尽千辛万苦从边关处带回一名患有瘟疫的人,又费尽心机让孤患上了瘟疫。以为七天已过,孤应该已经成为死人一个。可为何还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是吧?” 牛铁不言,只死死地盯着胥康。 “你都这样了还为秦大人卖命?”胥康晃晃手中的食盒,“这是瘟疫的解药,你想活命吗?” 听到解药,牛铁眼睛亮了下,但很快又暗淡下去,“没人想我活着。” “怎么,为人卖命之后还被射杀,这滋味不好受吧?”胥康眼神漠然,“你若是被孤所用,孤肯定让你活得好好的。孤不是你之前的主子,干不出卸磨杀驴的事情。“ 胥康俯视已经濒临死亡的牛铁,语气清冷疏离,“想不想活,只在你的一念之间。机会只此一次。回答孤,想死,还是,想活?” 越是接近死亡的人,对于生的渴望越是强烈。牛铁永远无法忘记自己获知患上瘟疫后,差人禀报秦大人,他本想找处地方安静等死,却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秦大人马上派人来射杀自己。 无半丝温情可言。 他侥幸逃脱,才拾得一命,在此苟延残喘。 对于秦大人由敬意转为滔天的恨意。 他为其卖命,为其涉险,秦大人没有任何安慰,就只是一个命令——射杀。 当看到昔日同僚拿出弓箭,他心中的悲凉与震惊,无法用语言形容。 犹如被亲生母亲射杀了一般。 挣扎良久,他费力起身,向胥康磕头:“旧主秦实毫无人性,自此以后,牛铁愿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秦实是秦大人的名字。 胥康将中药掷于他的脚下,“距此处不足百米有处山泉,你服过药之后爬行那里,置身泉水中。一日三餐有人送膳食与解药,你自己多加保重,待康复后再来复命。” 由柳烟钰照顾自己的经验来看,只要控制住体温,补充体力,按时服用中药,应会痊愈。 瞟到牛铁的伤腿,“记得避开伤腿,会有人送来治疗腿伤的药,自己涂上。你患了瘟疫,没办法差人近身伺候,你若有需要,附近会有人想办法满足你。” 他会留下侍卫,隔着距离照顾牛铁。 若生,为他所用,若死,他也确定了幕后主使。 胥康安排妥当,和陈之鹤马不停蹄赶回住处。 柳烟钰一个人待着挺好,浑身上下没有出现任何不适。 吃饱喝足歪在榻上浅眠。 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马上警惕地睁开眼睛。 看到是胥康,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5 心随之放松。 “身体如何?有何症状吗?”胥康眼神在她身上不停打量,生怕他离开的时间内她出现了什么突发的症状。 “没有。”柳烟钰道,“可能此种瘟疫是靠饮食传染。” 她说不上具体缘由,总之跟胥康日夜待在一起,她竟然没患上瘟疫。 挺意外的。 “没有就好。”胥康长舒一口气。 他是真的担心她,生怕她出现什么闪失。 柳烟钰对于他的表情有些惊异,看他的表情,仿佛她对他有多么重要一般。 兴许是她看错了? 她摇摇头,阻止自己自作多情。 说话间,陈之鹤提着晚膳来到院子,“殿下,方便把晚膳拿进去吧?” 屋内有太子妃,他得注意礼节。 柳烟钰衣着完整,没有任何不妥。胥康道:“进来吧。” 陈之鹤担当起曾泽安的任务,侍候太子与太子妃用餐。 动作殷勤,但不够熟练。 体现出他武将的本能,粗枝大叶的。 用膳结束,柳烟钰净过手之后,主动道:“陈将军方便的话,现在针灸如何?” 陈之鹤瞧着胥康逐渐变绿的脸,吓得转身就逃:“臣,臣还有事……” 事后冷静下来,他才觉出让柳烟钰为自己针灸是件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哪怕胥康嘴上应允,他当臣子的,也应当坚决地拒绝才对。 柳烟钰皱着眉头,面露不解:“殿下,陈将军这是何意?难不成担心臣妾会害他?” 胥康听罢,气沉山河地喊道:“陈之鹤!” 刚跑出院子的陈之鹤立马站定:“殿下,属下在。” “赶紧回来,让太子妃为你诊治。” 陈之鹤:“……” 良久,他慢腾腾地,战战兢兢地挪蹭回来。 第37章 陈之鹤主动要求在院内针灸。 太子能同意太子妃给自己针灸已是大恩, 他哪敢在两位主子休息的地方针灸? 他换上宽松的衣服,坐在院中。 曾泽安送来几盏灯笼高悬门口。 视线还算好。 轻车熟路的胥康,当起了柳烟钰的助手,全程柳烟钰只做一件事便好:下针。 其余琐事, 胥康一应代劳。 端正坐着的陈之鹤浑身紧绷, 紧张到不行。 这得是多大的福分, 由太子和太子妃同时照顾着? 下针结束, 胥康马上催柳烟钰离开,“太子妃回屋歇息吧, 余下的孤来做。” 柳烟钰是医者心态,只当陈之鹤是病患, 未思及男女大妨之事,当看到胥康如临大敌般的状态, 多少明白了些。 她好歹顶着太子妃的头衔,需要避嫌。 便依胥康所言, 回屋休息。 院子中的胥康和陈之鹤则探讨起了大事。 “附近有无秦实的眼线?” 自己身患瘟疫, 想必秦大人会非常在意自己的死活。 “臣观察过了,白日无所觉,每到夜晚, 附近会有陌生人出没, 但臣四周围已有暗卫存在,所以这些人不敢靠之太近。只能远远瞄上几眼。距离太远,加之负责给殿下送餐食和用物的只有凝儿和曾泽安,那些探听消息的无从下手, 应是没什么收获。” “他们既然出手如此狠厉, 孤也不能让他们太趁心如意。”胥康眉头紧蹙,“你明日便差人放出消息, 就说太子已死,暂时封在冰棺里,这里只有太子妃在。之所以不公布消息,是因为太子临死前书信一封,请求皇上封自己的孩子为皇太孙。是以打算太子妃生产之后再公布死讯。” “到时,皇上可以直接封刚出世的孩子为皇太孙。太子之所以如此有把握,因太子出征之前,皇上曾答应太子,只要他顺利救出康炎培将军,便会满足他的一个愿望。” 康炎培将军可谓是当朝功臣,有他在,震慑到周围无数小国,使他们不敢进犯。百姓中流传一句话,康炎培在则国安,康炎培若出事则国危。 可见康炎培将军的重要性,光提他的名字,便令许多贼寇闻风丧胆。 因了他的一条命,皇上允诺太子一个愿望,谁人听了都会觉得可信。 “如是说,”陈之鹤慢慢扭转脖颈,“皇后那边有可能会信,万一信了,他们肯定会采取行动,斩草除根,那,”他迟疑了下,“他们会对太子妃下手。” “你放心,孤不会让太子妃置身险境,明日,我们乔装离开此地,凝儿和曾泽安还如常守在这里,装作送餐食和中药,然后派一名侍卫在这里把餐食和中药拿进来。他们担心传染瘟疫,极有可能是晚间采取活动,比方,火烧……” 陈之鹤点头:“若是他们信了,极有可能如此做。” 天明时分,一辆马车驶离此地,马车上坐的正是柳烟钰和胥康,驾车人则是陈之鹤。 驶出十几里地,他们停在一处别院。 胥康小心扶着柳烟钰下车,“这里是之前买下的一处别院,少有人知。虽然你说停留三日便可回宫,但有事要处理,不妨在这里多住上几日。” 身子愈来愈笨重的柳烟钰自然是配合。 她人在哪里又有何关系? 若是永不回宫,她可能更开心些。 别院只有几名忠仆,早将几间主屋打扫好,只等着主子入住。 几日后的半夜,曾泽安鬼鬼祟祟地拿了些纸钱,跑到稍远些的地方,跪下,悄悄焚烧那些纸钱,边烧边偷偷落泪。 秦大人的眼线远远瞧见,警觉观察。 不多时,凝儿远远走来,跪到曾泽安身旁,擦把脸上的泪:“曾总管,不要太难过了,太子已薨,您得节哀。得遵从殿下的指示,不能浪费殿下的一片苦心。” “我自然是知道,”曾泽安哭得不能自抑,鼻涕眼泪糊满脸,“殿下此时不让公布死讯,为的便是太子妃腹中的皇长孙。郎中已经说了,太子妃腹中绝对是男孩,那便是我朝的皇长孙。殿下救康炎培将军于危难,皇上曾亲口答应他,他日定会满足殿下一个愿望。殿下要将这个愿望用在皇长孙身上。” 凝儿:“皇上九五至尊,定会兑现诺言,只要太子妃顺利生下皇长孙,皇上定会依太子遗信中所言,立皇长孙为皇太孙。” 两人边聊边哭。 纸钱焚烧完了,凝儿拿起一旁的灯笼,“曾总管,夜里风大,快回去吧。止不定太子妃会找。 ” “嗯,回去吧,回去吧。”曾泽安嗓子都快哭哑了,“咱们去照顾未来的皇太孙……” 两人慢慢走回去。 走至无人处,曾泽安一抹脸,压低声音对凝儿道:“我刚才哭得怎么样?” 凝儿吸吸鼻子,“你哭得情真意切,我忍不住悲伤,我是真哭了。” 她都不知道哭什么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6 ,看曾泽安哭得凄惨无比的样子,眼泪跟着就下来了。 曾泽安使劲瞪了下眼睛,“那就好,殿下安排的任务,咱们算是完成了一部分。” 暗线接收到如此重大的消息,匆匆回去复命。 秦实听罢,沉默良久,“太子死了?” “曾泽安在焚烧纸钱,哭得挺惨。” “继续去探。” 秦实没有轻易相信。 曾泽安和凝儿连着几天,天天晚上焚烧纸钱,低声哭一会儿。 两人送往屋内的餐食,也由两人份改为一人份。 白天能看到餐食在,隔日早上便没了。 每日晚间,曾泽安还会鬼鬼祟祟往院子搬送冰块。 暗线将所看到的景象报给秦实,秦实琢磨琢磨之后进了宫。 皇后听后,同样沉默了很久。 “太子已死?暂未公布,只为将皇长孙封为皇太孙?” “若是提前公布死讯,胥康担心皇上不能及时兑现承诺,” “太子妃不是不到日子?” “离产期尚有不到两月,暗卫说他们有可能催产。毕竟尸体等不了那么久。太子的确患了瘟疫,目前患过瘟疫的人都已经死了,想必他也很难逃出生天。”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皇后眼神狠厉,“现在不确定太子妃有无感染瘟疫,稳妥起见,将那处院子给烧毁。这样一了百了。” “臣这就去办。” 几日后的深夜。 凝儿和曾泽安守在院门口,昏昏欲睡的。 他们俩一直守在门口,困了就轮流靠墙睡会儿。 彼时,曾泽安在睡,凝儿头一点一点的坐在那里。 忽然,有粉末自空中飘落下来,凝儿还没反应过来,人忽然歪向了地面。 睡梦中的曾泽安,鼻端漂入迷药,睡得更沉了。 来人点燃手中火把,掷到院中。 院中堆有杂物,火焰腾地蹿烧起来。 火光冲天。 来人和同伴刚要逃离。 四周突然蹿出无数黑衣人,像天网一样压下来。 几人未及反抗,便被制服。 此时距离胥康身体康复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牛铁熬过艰难的几天,奇迹般地恢复健康。陈之鹤在太子和太子妃“特殊照顾”之下,身体也已然恢复。 感觉身体恢复那日,陈之鹤激动地跑到别院,对着柳烟钰跪下,咚咚咚又是三个响头。 “太子妃于臣有大恩,臣没齿难忘,此生效忠太子妃与太子殿下。” 胥康冷眼旁观,微牵嘴角,轻哼了声。 柳烟钰被他的表现整得不知说什么好:“不过是医者份内之事,当不得陈将军如此叩谢。” “当得,当得,绝对当得。” 获知纵火之人被抓,胥康志在必得,“回宫。” 胥康面见皇上之后,请求皇上将皇后与秦实一并找来,有要事禀报。 秦实与皇后在大殿内看到健健康康的胥康,两人都大为震惊。 当牛铁走进来之际,秦实控制不住表情,愕然地张大嘴巴。 胥康:“父皇,儿臣此次遇难并非偶然,而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三应县离边关距离遥远,何以突发瘟疫事件?经查,是牛铁去边关绑了患瘟疫之人带回,扔到贼窝,并使儿臣患上,妄图要了儿臣的命。幸有太子妃舍命相救,儿臣才侥幸存活。” 皇上表情威严地问:“牛铁,是这样吗?” 牛铁跪下:“回皇上,事实正如太子殿下所说,卑职有罪。”他用手指向秦实,“卑职是秦大人的随从,是秦大人秘密安排卑职去做的。卑职不幸染上瘟疫之后,秦大人派人射杀卑职。是太子慈善,救了卑职一命。” 秦实气得浑身哆嗦:“放肆,一派胡言。” 牛铁拿出秦实曾亲自给他的令牌,“这便是证据。” 秦实矢口否认,“皇上,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臣并不认识此人,他在诬陷臣。臣冤枉啊。” 胥康接着让纵火的几人上殿,“这几人又是谁派出来的,火烧孤住过的院子,非要将孤与太子妃赶尽杀绝?” 皇上眉头紧皱:“谁命你们对太子所住屋子纵火的?” 那几人跪下,不敢言声。 牛铁指着他们,一一道出他们的名字:“他们是卑职曾经的同僚,皆是秦大人的属下。”他不慌不忙,“皇上,卑职还知道秦大人不少秘辛……” 秦实头上冒出虚汗,他噗通跪下:“皇,皇上……” 牛铁之所以会被他派去边关找疫源,正是因为他曾是自己身边最贴心之人,正因为贴心,他所做的很多事情,牛铁都知晓一二。 他不认罪都不行了。 皇上勃然大怒,面沉如铁:“秦实弑杀太子,其心可诛,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皇后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 秦实不失为她的左膀右臂,此时肩膀被重重砍下。 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胥康大获全胜,边关大捷,又成功解决三应县乱贼之事,更是从鬼门关里捡回一条命。 何其幸也。 再回到东宫,柳烟钰心绪万千。 眼看到了临产期,她的笑容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都是静默的。 胥康变得非常忙碌,东宫里鲜少看到他的身影。 曾经支持皇后的臣子们,有不少已经转了风向,改为支持胥康。 胥康将会是未来的明君。 但凡明智,都知道选谁才是上策。 被砍去臂膀的皇后并没有安于现状,她闲暇时间让九皇子苦读诗书,练习骑射,只为在皇上面前表现一番。同时派人查探柳烟钰和胥康之事。 她要找出蛛丝马迹,一举扳倒胥康。 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让她查出了点儿东西。 玉姑姑将查到的消息报给皇后,“胥康中媚毒那晚,歇在了仙草山脚下的客栈里,侍卫查探了所有能查到的住客,得知了一个消息。有户人家的嬷嬷,那晚醉酒,出去方便时找不到回来的路,天亮才衣衫凌乱地回去。主子问发生了什么,懵懵乎乎地不知。后来不知怎么,人就死了。主家发现的时候,是被人用刀剑所伤,那手法利落精准。像是故意为之。听闻太子那边的人曾去主家问过。” “还有太子妃回门那次,东宫里的一位宫女画儿不小心喝了落胎药,差点儿丢了命。奴婢去打听,画儿说是那日她是拿错了药汤,当时有宫女在给太子妃熬药,她当时急里急促,不小心端错了。这说明太子妃回门当日是打算喝下落胎药的,但误打误撞,喝了画儿治腹泄的药。” “还有,”玉姑姑表情神神秘秘的,“宫里的张太医有次醉酒失言,说是太子大婚当晚,得知太子妃有孕之后曾刀剑相向。” 皇后秀目圆睁:“真的?” “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7 老奴是听宫人们闲言碎语时提到的,老奴不能确定真假。但想来不会空穴来风,听起来有几分真。” 皇后语气肯定地说道:“若是如此,那太子妃腹中的胎儿绝对不是太子的。” “奴婢也是这样认为。大婚当日,老奴在太子婚房,听到太医说太子妃有孕时,奴婢明明感觉屋内当时气氛是不对劲的。听画儿说,太子与太子妃并不亲近。” 皇后心事重重地点头,“仔细观察着东宫的动静。” 这日,胥康不在东宫,陈之鹤令人意外地赶来,求见太子妃。 凝儿禀报之后,请他进去。 陈之鹤见到柳烟钰便一撩袍子跪下:“臣陈之鹤见过太子妃。” 他现在对柳烟钰特别尊敬。 发自心里的尊敬。 “陈将军造访,肯定有重要的事情。” 陈之鹤瞥眼凝儿,凝儿识趣地退了出去。 “太子妃,您的生产之日,是不是马上到了?” 柳烟钰:“少则三五日,多则十天八天的,应当是了吧。” “臣斗胆,敢问太子妃有何打算?” 柳烟钰眼神淡淡地看眼陈之鹤,“跟我说话,不必绕弯子,直说便可。” 陈之鹤欲言又止,半天才说道:“殿下目前在朝中风头正劲,可暗处也有不少人盯着,皇后便是最大的隐患。最近,皇后那边动作频繁,意在查询您腹中胎儿是否是太子殿下的。朝中臣子也有对此异议的。若胎儿不是殿下的,殿下便犯了欺君之罪,不可担当太子重任。” “皇上听闻风声,在康炎培将军面前说,太子绝无可能欺骗于他,若是欺骗,必将重罚。因太子曾救过康将军的性命,是以康将军据实以告。” 柳烟钰目光冰冷,“你想说什么?” 陈之鹤咬牙,“臣曾问过殿下,殿下不准臣有任何异动。可臣实在是挂心此事,冒险前来,是跟太子妃商议,可否有妥帖的法子,两全其美。” 陈之鹤所言真切,他敬重太子妃,对太子妃腹中胎儿并无杀意,可皇上金口已开,若他日被发现真相,太子恐有大祸降身。 柳烟钰知道陈之鹤所言句句属实,没有半句妄言。 她最近心绪复杂,皆是因此而起。 胎儿不会动之时,说杀便杀了。可胎儿有了动静之后,便扯动了她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再无下手之心力。 此事再被提起,柳烟钰不亚于万箭穿心,她目光空洞地看向陈之鹤,语气凉瑟:“这世上哪有什么两全其美之策,左右都是隐患,唯有除之。” “陈将军,我知你对殿下忠心耿耿,我亦知道该如何抉择,但是,”她声音中带了一丝哽咽之意,“我毕竟是母亲,下不了狠心。你,看着安排吧。” 陈之鹤来之前,是想求个两全其美的法子,若是狸猫换太子,兴许可行。用一个死掉的孩子换掉柳烟钰所生的孩子,未曾不可。 可柳烟钰非常之理性,她并不希望自己成为太子登基路上的绊脚石,她愿意舍弃腹中胎儿的性命,只不过,得由陈之鹤安排。她自己,无论如何是下不了手的。 陈之鹤看着心痛难忍的柳烟钰,心中跟着大恸,他心知柳烟钰做出了最艰难的选择,不是因为她不爱腹中胎儿,也不是因为她有所求,她只是在大义面前,选择牺牲自己罢了。 陈之鹤心痛离开。 这一幕被玉姑姑捕捉到,转而告诉了皇后。 “皇后娘娘,太子妃近几日便要生产,听闻陈将军从宫外安排了产婆守在东宫,说是经验充足,可奴婢怎么觉得不对劲?宫中产婆最是专业,何以用到宫外的?陈将军单独见了太子妃之后,心痛难耐地离开,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一切皆是猜测,还得细心去查。” 在皇后的授意下,玉姑姑安排了两个产婆去了东宫,假惺惺道:“太子妃不日便要生产,皇后娘娘挂心,特派人来助产,定要保太子妃与皇长孙安全。” 柳烟钰婉拒,“太子已有安排,还是不麻烦皇后娘娘了。” 玉姑姑不走,领着人硬赖在太子妃宫殿门口。 两日后的晚上,柳烟钰突然发动,身子疼痛难忍。 胥康出了宫外军营,人尚未回来。 不过安排曾泽安守在柳烟钰的院子里。 她这一发动,早先准备的产婆子便冲了进去。 玉姑姑一见,赶紧让自己领的两个产婆子也往里面冲。 却被曾泽安给挡住了。 “玉姑姑,产房重地,无需太多人在,有里面两位产婆便可以了。” 玉姑姑侧日,“那怎么可以,这两位产婆可是宫中老人,当年太子殿下便有他们的帮助,今日正好,由她们帮助接下小皇孙。” 说罢,玉姑姑带人便要硬闯。 曾泽安唰地拔出长剑,候在外头的侍卫见状,站成一排挡到了产婆跟前。 玉姑姑声音尖锐:“你,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我不过是为太子妃安全考虑,你们却要刀剑相向。” “实在对不起了,玉姑姑,太子殿下有令,奴才不得不遵从,还请玉姑姑靠后,免得刀剑无眼。” 见此阵仗,玉姑姑愈发断定自己心中所想,“你们,你们不会是要害死太子妃腹中的孩子吧?” 曾泽安不言声,用眼神示意门口的宫女,“保护好太子妃的安危。” 宫女端着热水,小心点头。 外头剑拔弩张,里头,柳烟钰正在经历九死一生。 身体痛是一方面,心底的痛却是最难言的。 孩子降临的那一刻,便是告别的那一刻。 试问,放在哪一个母亲的身上,会不心痛? 汗水和泪水爬满柳烟钰的脸。 产婆只当她是疼的,还安慰她:“太子妃,孩子头已经出来了,您再使使劲,马上就好。” 陈将军可是说了,要善待太子妃,别让她太痛苦。 孩子生下后,直接掐死便可。 对外宣称,孩子生下便是个死胎。 柳烟钰咬牙,拼力使劲。 产婆高兴地喊了声:“出来了,出来了。” 产婆将软软的婴儿抱到手上。 婴儿身上带有白色的胎脂,看上去油腻腻脏兮兮的。 两名产婆对视一眼,抱孩子的产婆五指便伸向了孩子细嫩的脖颈处。 只需轻轻一捏,孩子便会断气。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外头有人喊了声。 “太子殿下到!” 玉姑姑听到太子殿下来了,马上昂着头喊:“殿下,殿下,太子妃一直没能顺利生产,还是让皇后娘娘派来的产婆进去吧,这可是当年接生您的产婆,最是妥帖与放心的。” 胥康充耳不闻,径直往里闯。 曾泽安尖细着嗓子,“殿下,不可,不可……” 他劝阻的话还没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8 说完,胥康已然闯了进去。 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产婆五指放在婴孩脖颈处的样子。 他冷目:“把孩子给孤。” 产婆被他的冷瑟吓到,慌忙把孩子递到他的手中。 油兮兮脏腻腻的孩子抱到手中,胥康皱眉。 产婆不知如何办才好,屏气凝神地看着他。 太子闯进来了,事情走向便不是她们两个产婆所能控制的。 只能一切听太子令。 胥康默然,一只大掌托着婴孩的头,另一只大掌托着婴孩的臀。 托臀的那只手犹犹豫豫地松开,慢慢慢慢地覆到婴孩的脖子上。 停在那里,顿住。 他是听到陈之鹤汇报,说是经过跟太子妃商议,已安排了产婆,会顺利产下死婴,不会影响太子未来走向。 胥康听罢,便心急火燎地赶回来。 遇到的却是这种最关键的时刻。 掐死孩子便可解决一切麻烦。 只是柳烟钰…… 在他凝神的间隙,一声啼哭响彻天际。 哇…… 门外的曾泽安表情滞住,玉姑姑则是喜上眉梢,她大声喊道:“恭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贺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里头的产婆则喃喃地往下接:“喜,得,麟儿!” 第38章 通常, 新出生的婴儿需要轻拍下小屁股才会发出嘹亮的哭声。 可这个婴孩却自己发出了哭声。 此起彼伏的祝福声响彻外间,胥康慢慢松开了手。 他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孩慢慢走至身体虚弱的柳烟钰面前。 眼泪和汗水交杂到一起糊满脸的柳烟钰,表情呆愣地看着走向他的一大一小, 犹如做梦一般。 一条由她创造的鲜活的生命, 呈现在她的面前。 她不知道用怎样的眼神去看他。 无助、心疼、抱歉、绝望…… 她声音微弱地喊了句:“殿, 下。” 无论他做什么, 她都不会怨他。 她分得出轻重缓急。 胥康将孩子往前凑了凑, 声音低缓醇厚,“你的孩子, 男孩,哭得很有力, 长大会是个气宇轩昂的男子。” 这是许她的孩儿活? 眼泪喷涌而出,柳烟钰哽咽道:“殿下……” 胥康起身, 抱着孩子缓缓走了出去。 躺在床榻上的柳烟钰,眼泪汩汩而下。 胥康竟然, 竟然许她的孩子活路。 两个产婆不明所以, 小心靠上前,“太子妃,您刚生产, 身子虚弱, 万不可哭泣,容易伤了眼睛。” 柳烟钰此刻的心情最是矛盾、复杂,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止, 也止不住…… 玉姑姑把生产前后的事宜讲给皇后听, 皇后听罢,摇头:“诸事种种, 孩子不可能是胥康的,可胥康冲进产房抱出孩子,又说不太通。” 让她心中疑惑重重的。 柳烟钰没想到胥康竟允她生下孩子,她心中的感激无以言表。 是以胥康的安排,她都默默听从。 胥康不许柳烟钰亲自给孩子喂奶,另请了奶娘。 柳烟钰一日只能见孩子一个时辰,其他时间按照宫里嬷嬷要求恢复身体。 嬷嬷是宫里老人,侍候过无数妃子,知道如何照顾产后的女子。 “生产后的女子下面会松弛,太子妃按时服用药汤,身子干净之后涂抹此药,能让太子妃恢复紧致。” 饮食更是严格要求,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嬷嬷都有精细安排。 胥康信任的人,柳烟钰没有任何质疑。 胥康给孩子起名单字,麟。胥麟。 柳烟钰非常理解,能让他活着已是大恩,哪还用在乎名字? 非胥康亲子,他哪愿意花费心思给其起名,顺便叫个麟儿罢了。 柳烟钰每次见到麟儿很是欢喜。孩子白白嫩嫩,虎头虎脑的,特别招人疼。 皇后宫里,玉姑姑又有了新发现。 “娘娘,奴婢刚听说了件稀罕事,生产之前太子妃竟然没有准备任何婴孩衣物,太子也没有命人准备,只东宫里的宫女略微备了些,孩子诞生之后,这才匆忙补做衣服,非常之匆忙。” 皇后露出了然的微笑,“真是百密一疏。本宫就说吧,一定是不对劲。若他们想要这个孩子,怎么可能不精心准备,偏偏仓促成这个样子?” 她阖目,“赌一次吧。” 胥康忙忙碌碌,柳烟钰做完月子,竟没见着他的面。 只生产那日匆匆一见。 孩子满月前一晚,胥康破天荒地来到柳烟钰的寝宫。 她正和凝儿柔声细语,“凝儿,这件衣裳如何?麟儿穿着一定很好看。” “是呀,是呀,小主子越来越可爱。” “嗯,长大了会是个调皮的,你看他那双小腿,一时也不得闲,不停地蹬啊蹬。” 主仆间的温馨场景被突然而至的胥康打破。 柳烟钰呆了一瞬,“殿下。” 凝儿行礼之后,识趣地退了出去。 一月不见,柳烟钰身姿恢复了苗条,曲线玲珑,唇色娇嫩,看起来如少女一般的样子,浑身上下却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殿下,”在胥康紧迫的视线下,柳烟钰略显尴尬地起身,掩饰般地将正在缝制的小衣裳放在凳子上,“殿下用过晚膳了吗?” “用过了。” 柳烟钰身子一顿,“殿下最近忙碌,身体状况如何?” 她不自觉便代入为人医者的本分。 “一切安好。” “殿下,”胥康杵在她跟前,她不知道如何自处,只好问道,“殿下要沐浴吗?” 胥康:“不必。” 他终于动了,坐到桌前,“明日是麟儿的满月宴,白日里孤要去宫外练兵,傍晚会归。父皇自有安排,你听从便是。” 原来是为了孩子的满月宴。 柳烟钰声音柔和:“好。” “过了满月,孤会向父皇提议,让你回仙草山住上几日,为皇家祈福,你趁机给麟儿安排个去处。” 可以留下孩子一命,但终究是隐患,胥康的安排是,母子两人在仙草山离别。 孩子不能待在东宫,但可以活在宫外。 “你自己若是有妥帖的安排,孤可以依着你。若是没有,孤可以帮你安排一户合适的人家,好好养育他长大。” 之所以没正里八经起名字,是因为在胥康心里,压根没有让孩子在宫里长大的打算。 他心疼她,留下她的血脉。 但他没有大度到将她的血脉当成至亲养育成人。 且不说不可能,即便可以,他也不愿。 柳烟钰踌躇片刻,试探地问道:“殿下,方不方便给臣妾,也安排个去处?” 听到胥康说给麟儿安排个去处,柳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59 钰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子奢念。 若是自己也可以借机离开? 胥康脸色一点点儿沉下去。 柳烟钰心知自己唐突了。能让麟儿安然离开已是不易,再加上自己? 未免太过危险。 她马上改口:“殿下,去仙草山后再议吧。” 后日便可启程,去了仙草山,若她能给孩子找到安稳之地,那是最好。若实在不能,再求助胥康。 胥康沉默。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有点儿尴尬。 柳烟钰没有侍候男人的经验。 但心里明白,自己身上已经干净爽利。若胥康有要求,她没有理由拒绝。 一想到两人间可能会有的尴尬。 她心里稍有些无措。 她可以置生死于不顾,可这种事情,她不擅长。 胥康端坐着,右手垂在身侧,蜷紧,松开,再蜷紧,再松开。 如花似玉的美人睁着盈盈美目,眸色潋滟地看着他。 他有一点儿心猿意马。 凳子上的小衣裳却刺痛了他的眼睛。 须臾,他留下句“安寝吧”起身离开。 屋内的柳烟钰解脱似的舒了口气。 五月份的天气,最是适宜的时候,不冷不热的。 傍晚,柳烟钰带着奶娘、嬷嬷和麟儿一起进宫。 虽有预期,但大殿上的场景还是令她备感吃惊。 她以为只是皇上、妃子等聚在一起热闹一番。 谁曾想还有诸位重臣及亲眷。 大殿两侧几乎坐满了人。 皇上和皇后高坐上位。 表情温和地看着喜庆的一幕。 每人桌前都摆放着珍馐佳肴,这个满月宴办得很是气派。 麟儿穿着喜庆的红色,在奶娘怀里,脑袋扑棱来扑棱去,对周遭的一切很是稀奇。 这个孩子乖巧的时候真乖巧,闹人的时候也非常令人头疼。 他这会儿一点儿不哭,两条小腿蹬来蹬去,嘴巴偶尔吧嗒两下。 乖觉可爱。 坐在上首的皇上开口:“让朕抱抱麟儿。” 麟儿一般不给陌生人抱,一抱就哭。皇上是头一次抱他,可他不哭,粉嘟嘟的小嘴一动一动的,煞是讨人喜欢。 “不愧是朕的皇孙,朕一抱他,竟然不哭,舒舒服服躺在朕怀里。” 皇上心情不错,抱着麟儿轻轻晃悠几下。 “太子一会儿就到,”皇上把孩子递还奶娘,“之前有臣子向朕提过,太子妃是孕嫁进宫的,民间会有非议。皇后娘娘谏言,趁此满月宴之际,给麟儿和太子妃正名。” 柳烟钰身子僵住,眼睁睁看着皇上的嘴唇一张一合。 果然人生没有任何侥幸。 该来的还是来了。 皇后将她吃惊的表情尽收眼底,心里更加笃定自己的想法。她言笑晏晏,“皇上,麟儿如此乖巧,太子妃又如此端庄大方,太子遇险之际,太子妃涉险解救,皇上必须为太子妃和麟儿正名,以免惹人非议。” 表面为柳烟钰母子着想,实则心思歹毒。 “朕也如是想。今日便当着众臣的面,滴血验亲,以正视听,验过之后,再有异声,一率处置。” “滴血验亲可以是父子,也可以是爷孙。胥康暂未归来,那便验朕和麟儿便可。” 柳烟钰在一瞬间的惊慌之后镇定下来。 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 逃避不得。 她迎着众人的眼光,来到大殿当中跪下,“父皇,臣妾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今日是麟儿满月宴,臣妾心知父皇爱他心切,想要早日为他正名。可毕竟是孩子的满月宴,滴血验亲可否改日再做?皇上千金贵体,还是不要折损为好。” 即便觉得不可能,她也得勉力争取一下。 能拖一日便是一日。 她有机会去往仙草山,一切便可结束。 若今日验明正身。 只怕是灭顶之灾。 皇后笑,“太子妃,在满月宴上滴血验亲才最有意义。皇上特意请了各位重臣以及家眷,为的便是给你和麟儿正名。怎么,你喜欢被人非议?喜欢说麟儿非皇家血脉,是你与其他男子苟且偷生?说身患隐疾的太子胆大包天,为了保住太子之位欺瞒皇上?本宫可是听闻麟儿出生之后,太子未再见他,今日满月宴,众臣拨冗前来,身为麟儿的父亲,却迟迟不见现身。” 越说越离谱,柳烟钰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烟钰感念母后的关怀,只是太子一片忠心,绝无可能做出欺瞒皇上的行为。正如皇后娘娘所言,滴血验亲也是太子想要做的。他昨晚还在计较臣妾孕嫁之事,怀疑麟儿非其亲生,没成想今日便可以得见结果。” 既然推拒不了,唯有保住太子。 滴血验亲之后,她可以把罪责尽数揽到自己身上。声称一切与太子无关,太子正是因为有所怀疑才不喜麟儿。 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 皇后听罢,心里已经非常把握。 这要是亲生,用不着这些花言巧语。 非亲生,才需要计较这些。 皇后成竹在胸:“那正好,一验便可解惑。” 结果出来再做清算便可。 不是她柳烟钰说胥康不知便不知的。 皇上心里自有计较。 皇后侍候皇上这么些年,对皇上还是挺了解的。一旦得知胥康骗他,胥康便算是完了。 还想继承皇位?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 “玉姑姑,端碗水来。” 皇后内心已经开始雀跃,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结果。 眼中的期待快要溢出来了。 玉姑姑兴奋地下去准备,为防万一,她没用任何人经手,自己妥妥当当地把一碗水给端了上来。 放置在皇上与皇后下面的桌子上。 殿内众人都好奇地看着,皇家滴血验亲的事情,可是头一回得见。 怎么也要看准了的。 柳烟钰已经回到座位,表面看似平静,内心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 被皇上斥责,当场杖毙? 孩子被摔死? 凝儿呢? 她闭了闭眼,心有不忍。 她死不足惜,但不忍连累无辜之人。 可事已至此,不是她所能掌控的。 奶娘抱着麟儿,用针刺伤他的指尖,一滴鲜红的血滴入碗里。 麟儿哇哇大哭。 疼意过后,脸上尚挂着泪珠的麟儿停住哭声,又开始好奇地扑棱脑袋。 完全不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皇上起身下来,走至桌前,“让朕来上一滴。” 细针刺伤皇上指尖的刹那,心有不忍的柳烟钰垂眸。 准备迎接马上要来临的狂风骤雨。 皇后得意忘形,眼神殷殷地望向碗里,脑中准备着待会儿要说的言辞。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0 她一定会疾言厉色,呵斥柳烟钰跪下,说她是什么货色,竟勾搭外人生下畜牲,毁坏皇家声誉…… 她越想越激动,不由自主站起来。 站得高望得远。 她要在皇上得知结果的刹那,抢先发声。 殿下众人看不清碗内情形,唯有盯住皇上的表情。 事关皇家血脉,若有疑,皇上定会盛怒问罪。 若无事,皇上定会喜笑开怀。 碗里两滴血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融合到一起。 皇上眼尾上扬,大笑出声:“麟儿,朕的皇孙,名副其实。” 他慢慢转身,“众卿想看便看吧。以后若有人再提太子妃孕嫁之事,便是死罪。” 皇上都当场滴血验亲了,再有人质疑,那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唯有问斩方能解恨。 离得近的大臣起身远观。 颔首表示认可。 皇后震惊,莲步微移,站到桌前。 碗里相融的血色令她大惊失色。 她喃喃低语:“不可能,绝不可能。” 她指着那只瓷碗,“皇上,这水有问题,有问题。” 她记得古书中有记载,若在水中加了白矾,非亲生也会相融。 她不相信自己判断有误,直言水有问题。 柳烟钰听到皇上的话,眼睫倏地抬起。 满目的不可思议。 这,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听到皇后的话,震惊化为担忧。 兴许是胥康暗中让人做了手脚? 应该是的。 皇后的呼喊令皇上面露不悦。 他经她的劝说同意滴血验亲,结果出来了,皇后却说水有问题。 “皇后,水可是你身边的玉姑姑准备的,你是想说,玉姑姑言行不妥?” 玉姑姑可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若玉姑姑不可信,那皇后还能有可信的人吗? 皇后看向玉姑姑,疾言厉色:“说,是不是有人碰过这只碗?” 玉姑姑对于结果也显得不可思议,可面对皇后的质问,她不知作何回答。 她能说,她确定这水毫无问题吗? 若是她这样说了,皇后会信? 皇后此时的表情,便是癫狂的前兆。 非得顺了她的意才行。 否则人前她能装装,人后,定会变着法子折磨她们这些个下人。 “奴婢,”玉姑姑跪下,“奴婢不察,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奉上模棱两可的“不察”二字,让皇后自己发挥去吧。 皇后指着玉姑姑,“皇上,您听到了吗?玉姑姑不察,说明水有问题,定是有人碰了这碗。”她望向殿下,“此人居心实在歹毒。” 她咬牙切齿的样子,令众臣讶然。 鲜血相融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可皇后为何会歇斯底里? 莫非里头真有什么隐情? 大家低声议论。 “皇后娘娘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为何如此笃定水有问题?” “此事不妥吧,太子未在现场,却给太子之子滴血验亲,这是不是皇后的主意,意在针对太子?” “大殿之上,你此言过于狂妄了吧?” “只是猜测而已,太子与皇后,又有谁不知?大家装聋作哑罢了。” “天子意见最为重要,我等身为臣子,听候皇上旨意便好。” “太子为何还不到?” 说话间,大殿门口处一抹影子急速飘进。 来人定住之后,大家才看清。 太子,终于来了。 看到胥康,皇后眼前一亮。 她可能也觉出自己之前言行不妥,慢慢站直,恢复往日的威仪,改为温柔劝说:“皇上,爷孙滴血验亲本就不准,这碗水又可能被人经手,有失公允。既然做了滴血验亲,就要做彻底,万不可糊弄。” 她抬眸看向胥康。 皇上提出滴血验亲之事,便有人快马加鞭赶去军营报信。 胥康惊愕之余,紧急赶回。 面对殿中议论之声,他缓步上前,“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无奈,“太子,为替太子妃与麟儿正名,你便与麟儿来个滴血验亲吧,只此一次。” 胥康眼神莫名,他没有先回答皇上的话,而是转头看了眼侧旁不远处的柳烟钰。 她面色平静地坐着,目无焦距。 新婚夜他挥剑相向的时候,她眼里分明有坚韧之色。 此时,她眼中毫无光彩。 面对她的亲生骨肉,她的淡然平静,分明是被打破了。 她胸中定是翻涌着别样的情绪。 应是想到死了吧? 他沉默地转头,掷地有声:“父皇,请容许儿臣拒绝。今日是麟儿的满月之宴,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盛宴,儿臣不想给他留下任何遗憾,所以,儿臣拒绝。”他眼神冷漠地看向皇后,“是不是有人视儿臣为眼中钉,非要算计儿臣才行?儿臣没有死在战场上,没有死在瘟疫中,是不是碍了谁的眼,挡了谁的路?为何要破坏麟儿好好的满月宴?” 他斩钉截铁:“儿臣不愿。” 皇上刚才已验过一次,心中已没什么疑虑,听胥康如是说,便道:“也罢……” 皇后急急出口:“皇上,不可。皇上金口玉言,既已提出滴血验亲,怎可反悔?臣子们会如何想?百姓会如何想?一验便可。” 皇上迟疑,“太子疲色满脸,还是不验了吧。” 皇后不依,干脆甩出了自己的条件,“皇上,臣妾以凤冠作保,这孩子肯定有问题。若不及时将真相昭告天下,对皇家不利。” 她心知错失这次机会便很难再有机遇,刚才柳烟钰的说辞及表情已说明一切。 她誓要借机扳倒太子。 不惜以凤冠作赌注。 皇上及众臣:“……” 底下有低低的议论声。 “皇后如此笃定,应当是知道些什么。” “否则不会如此肯定,不惜以凤冠作赌。” “应该是有十足的把握。” “难道太子殿下……” 皇后如此笃定,臣子们议论纷纷,皇上不知道该信谁,遂道:“胥康,只一验便可。” 皇上如是说,便是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胥康陷入沉默。 大殿内的议论声停了,大家纷纷看向胥康。 闹哄的声音散去,殿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当中。 良久,胥康声音淡漠地答道:“是,父皇。” 他没有能力越过皇上,唯有听从。 皇上派自己的贴身太监和玉姑姑一起去准备水,此举获得皇后认可。 都是忠仆,不会有任何差池。 水很快端了上来。 洁净清透,一眼见底。 胥康瞥了眼柳烟钰,她还是定定端坐着,表情几乎和刚才一模一样。 他心疼不已。 他慢慢走上前。 不知所以然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1 麟儿再次被抱过来,奶娘握他手指的时候,他拼命往回缩,仿佛知道又要挨针,边缩边哭。 哭声哇哇的。 奶娘握紧他的手,玉姑姑上前,细针狠狠刺下,一大滴血珠滴进碗里。 哭声更嘹亮了。 这次,不是哭过即停。 而是一直哭,一直哭。 奶娘急得不行,抱着他,轻轻安抚地拍他的背。 哭声弱了下去,可还是抽抽搭搭的。 胥康站到碗前,没滴血已经知道结果。 他闭了下眼,在心里斟酌待会儿的言辞。 随后,伸手,针刺,滴血,一气呵成。 他是侧对着皇上的,滴完血之后直起身,神色淡漠地看向碗里,做好了迎接暴风骤雨的准备。 皇后站在他的对面,眼神殷切地看向碗里。 期待、震惊、难以置信。 她瘫坐到地上。 皇上坐在上首看不真切,起身向前探了下头。 两滴血融合得比刚才还要好。 他神色不悦地看向皇后,“这下,满意了吧?” 胥康眼睁睁看着碗里的两滴血蜿蜒着融合到一起。 淡漠的表情一丝一丝地迸裂,讶然、震惊风也似地闯入。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似要将碗底看穿。 结果明明白白的摆在眼前。 两侧的臣子起身看到结果,都乐呵呵地笑。 “太子说是自己的孩子,那肯定是。哪有自己往自己头上戴绿帽子的道理?” “皇上和太子面前,怎可胡说八道?” “只是个粗俗的比喻。臣自然是信太子殿下的,不知道那些非议的人是怎么想的。” “试问哪个男子在新婚夜知晓妻子怀了外男之子会心平气和认下?” “绝无可能,知道的那一刻,便会动了杀心,还能等到孩子出生?” “皇后娘娘失算了。” “也不怪皇后娘娘失算,想当初这个太子妃好像是皇后举荐给皇上,让皇上赐婚的。听说太子殿下当时并不满意。” “那更说明皇后失算了啊。” “孕嫁之事因皇后而起,没想到却促成了一桩好姻缘。” “皇长孙神似太子,不用滴血验亲也可看出亲生,非要让孩子哭上两回,你没看孩子第二次哭得厉害了些,想必是被针刺怕了。” “就是,太子心中肯定心疼坏了,才一个月的小人,哪经得住针刺?第二次刺针时,血滴大的很,皇长孙肯定痛极。” 第39章 臣子们议论纷纷。 站在大殿门口的陈之鹤惊成了一座木雕。 他的眼神像是遇见了鬼。 仿佛在说, 这怎么可能呢? 他望向立于柳烟钰背后的曾泽安。 难道是他的手笔? 瞒天过海之术竟能逃过皇后与皇上的法眼? 胥康骇异之后,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柳烟钰。 柳烟钰不悲不喜不亢不躁,神色木木的,似被人抽走了灵魂。 胥康思绪翻涌, 胸腔仿佛涌进了千军万马, 喧嚣、奔腾。 他拼力抑住, 抬眸看向上首, 铿锵有力地请求:“父皇,今日是麟儿的满月宴, 本是让他高兴开怀的日子,可他今日却当众大哭了两场, ”他撩袍跪下,“父皇, 请为儿臣和麟儿做主。” 他首先要做的,是逼皇后兑现她所谓的赌约。 她以凤冠作赌。 赌他骗了父皇, 赌柳烟钰和麟儿的命。 结果出来了。 愿赌服输。 有这么多人做见证呢! 皇后脸色颓败, 有苦难言。 她千算计万算计,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之前的言行将自己逼入了死胡同,她已无路可走。 明明所有的细节指向, 麟儿绝对不可能是胥康的儿子, 可两次滴血验亲,结果一清二白的。她没有了辩驳的理由。她此时无比悔恨自己用凤冠作赌。 失去了臂膀,若是再失去凤冠,她的九皇子该如何自处? 她仓皇跪下, “皇上, 请体谅臣妾的一片心意。臣妾喜欢麟儿,爱惜太子妃, 所以不惜以凤冠作赌也要为其正名,让他们坦坦荡荡的立于天下人面前,臣妾之心苍天可鉴日月可照,还请皇上明查!” 皇后牵强附会,底下臣子都露出了然的神情。 无论如何,皇后这局是输了,且输得非常彻底。 皇上扫视下面众人,面色一沉:“君无戏言,既然皇后以凤冠作赌,便要践言。即日起,废皇后秦氏,收回凤印,移居绛紫宫。” 绛紫宫是妃子所住的地方,一场满月宴,皇后竟然丢掉了最引以为傲的凤冠。 她眼神呆滞,迟缓地磕头谢恩。 满月宴隆重开始,经此一事,只能潦草结束。 柳烟钰起身的时候,身子晃了下,凝儿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心觑着柳烟钰的表情,平平淡淡的,好似跟往常一样,又仿佛不一样。她看不透,只能小心扶着她坐上步辇。 在得知麟儿是自己的孩子之后,胥康只在最初表情震惊了下,后来则如往常一般在皇上面前据理力争,面上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废后旨意一下,皇上便借口疲乏让众臣散了。胥康回头找柳烟钰,才发现她已坐上步撵先行回了东宫。 曾泽安来到他身旁。 极小声地唤了声“殿下”。 胥康:“让奶娘把麟儿抱到书房。” 他抬步往回走。 曾泽安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陈之鹤不知何时也靠了过来。 曾泽安瞪他眼,小声道:“陈将军不是该出宫了?” 陈之鹤同样小声问道:“你做的?” 曾泽安:“你是指?” 陈之鹤眨了眨眼,“还能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曾泽安瞧他挤眉弄眼的样子,知他是误会了。他用手指指前面一言不发的胥康,摆了摆手。 陈之鹤扫眼四周,以为是自己大意了。 赶紧噤声。 三人来到东宫的书房。 奶娘已经抱了麟儿过来。 怕他哭闹,奶娘刚刚喂过奶。 麟儿在她怀里不哭不闹,怡然自得地挪蹭来挪蹭去,正如柳烟钰所说,一时也不得闲。 看到神色清冷的胥康,站在门口的奶娘忙跪下行礼:“奴婢见过太子殿下。” 胥康音色淡淡,“进来。” 奶娘小心抱着动来动去的麟儿,跟在曾泽安和陈之鹤身后进去。 胥康走至书桌前,将书桌上的卷宗抱起,放置到侧旁的矮桌上。书桌变得干干净净的,上好的楠木,光滑而有质感。胥康面无表情地指指书桌,向奶娘发号施令:“放这儿。” 奶娘愣了愣。 胥康平常便是凛若冰霜沉默寡言的,这会儿没头没脑地迸出这三个字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2 ,她不知道是放什么。 她身上有什么是可以放到书桌上的? 曾泽安见她呆呆的,半天不反应,不由斥道:“还不把麟儿放到书桌上?” 原来是放麟儿? 奶娘如梦初醒。 在她的认知里,这么小的孩子是要抱在怀里或者放在榻上,而不是随意放在书桌上的。 可太子有令,她表情慌乱地将孩子小心放到书桌正中央。 书桌够大,麟儿躺在中间,周围还空出大半的位置。 刚吃完奶的麟儿特别乖巧,被放下之后竟然没哭,小脑袋扭来扭去,两条小腿蹬得特别欢实。 胥康就站在书桌的正前方,静静地瞅着这个粉粉嫩嫩的小人儿。 曾泽安和陈之鹤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敢随意打破沉默。 两人似木头桩子般杵在胥康的对面,四只眼睛跟着盯向桌上的小人。 奶娘生怕麟儿出现什么闪失,她站在书桌侧面,也不错眼珠地盯着。一旦他有掉落的危险,她会第一时间冲上去接住。 麟儿不过一个月的小奶娃,视物不是很清晰。这会儿四个大人围着看他。 他根本不知道因为他外界发生了怎么样的轩然大波。 大概是刚吃过奶的缘故,他偶尔会伸出个小舌头,调皮般地吐出个奶泡泡。 围观的状态持续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 麟儿这个小奶娃,今天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耐性。 踢腿晃悠了这么久,竟然没哭,顶多是小屁股移了移位。 胥康似被人点了穴,站着一动不动,只眼神偶尔跟着麟儿踢蹬的小腿来回转悠下。 曾泽安侍候人久了,耐性最好,胥康沉默再久,他也能沉得住气。 陈之鹤武将出身,没那么好的耐性。 他瞥眼专注看孩子的胥康,终是忍不住,试探地问道:“殿下,这孩子?” 胥康慢腾腾地抬眸。 陈之鹤被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吓住,立即噤了声。 胥康瞪着眼睛时的样子尤为吓人,脸上肌肤没有一丝褶皱,凛若冰霜。 他惯常如此。 臣子和下人时常辩不出他的喜怒。 胥康板着面孔,冷幽幽问出一句:“你们看,他像我吗?” 这话问得? 几人瞠目结舌。 应该像还是不像? 曾泽安不愧揣着一颗机敏的玲珑心,他率先出声:“殿下,小主子长得极像您,虎头虎脑,惹人喜爱。” 陈之鹤半信半疑瞟眼躬着身子的曾泽安,又垂头看了眼欢实的婴儿。 这屁大点儿的孩子,能看出像谁来? 但他还是顺着曾泽安的话往下接:“的确,臣也瞧着挺像殿下的。” “既是像,为何此时才说?” 曾泽安、陈之鹤:“……” 今日的太子,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还是陈之鹤胆子大,他干脆直言:“殿下,此次是如何解围的?” 要知道皇上、皇后和众臣都在,在一碗水里做手脚,难于上青天。 他到现在都认为作假的可能性更高些。 麟儿是殿下的亲子? 貌似有些离谱。 胥康盯着二人:“你们做的?” 陈之鹤赶紧撇清自己:“殿下,臣是跟你一起回来的,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机会。” 曾泽安更是摇头:“殿下,水是由皇上和皇后的近侍准备的,万不会有差错。” 他行走在宫里,自是了解许多的猫腻。 他对滴血验亲的结果深信不疑。 陈之鹤:“不然再做一次滴血验亲?” 太子若是不信,亲自做次不就知晓了? 用得着在这儿一直盯着孩子? 曾泽安道:“小主子今日吃了两回苦头,怎舍得让他再受苦。殿下不必怀疑,滴血验亲的结果,绝对不会错。皇后为此都丢了凤冠,怎么可能会错?” 两次端水都有玉姑姑,那可是皇后身边最贴心的人,不会有错的可能。 躺久了的小人儿不干了,嘴巴一嘟一扁,准备开哭。 常照顾他的奶娘看出他要哭,条件反射般伸出胳膊,可一双长臂却抢在她前头将孩子给抱了起来。 起到一半的嚎哭,慢慢咽了回去。 麟儿小嘴弯起,似笑非笑的,像只扑棱蛾子,开始不停地扑棱。 自生产那日,这是胥康第二次抱麟儿。 生产那日,他起了杀意,却在一念之间饶他一命。 这次,他抱着小人儿。 心绪复杂。 “谁抱他都不哭么?”陈之鹤跃跃欲试,“不若让臣抱抱?” 许是真想验证,胥康竟然真的把孩子往前一送。 陈之鹤动作笨拙地去接孩子。 使棍弄枪的胳膊小心翼翼托住孩子娇嫩的身子,另一只大掌轻扶着,缓缓把孩子抱过来。 几乎在脱离胥康怀抱的同时,麟儿嘹亮的哭声便响了起来。 吓得陈之鹤双手一抖,差点儿把孩子给扔了出去。 胥康蹙眉,再次把孩子给抱了回来。 哭了两嗓子的麟儿接着就止了声。 陈之鹤看呆了,嘴里喃喃道:“这么大点儿的孩子成精了不成?皇上抱他不哭,太子殿下抱他不哭,臣一抱他就哭。” 曾泽安朝他递眼色。 哪能这么说小主子? 陈之鹤意识到“成精”两字不太妥当,赶紧找补:“殿下,这孩子应该就是您亲生的。” 胥康面无表情地抬头:“你不是历经千辛万苦,查明那夜与孤共度一晚的是名贪杯的脏婆子么?” 第40章 这回换陈之鹤目瞪口呆。 当初查到脏婆子身上, 他自己也挺无语的,直道媚药实在是毒,太子芝兰玉树的人儿对粗笨的婆子也能下得去嘴。 他见过那婆子,厚嘴唇大龅牙, 皮肤黑得跟炭似的。 脏不溜秋。 光想想就觉得怪恶心的。 胥康敛目, “孰是孰非, 孤不怪你, 那夜混乱,很难查得一清二白。”略一顿, “至今为止,孤只有那一次。” 只要麟儿是他的。 就只能是那晚的结晶。 陈之鹤疑惑:“殿下, 这是信了?” 从始至终,陈之鹤没有看到胥康表情有太大的起伏。 他以为他定是不信的。 但听刚才之言谈, 胥康分明是信的。 胥康将怀中孩子递还奶娘,“带麟儿下去休息吧。” 声音比之往常柔和了许多。 奶娘诚惶诚恐地抱着孩子退了出去。 胥康淡淡抬眸, “泽安都说了, 水是皇上和皇后的两位近侍准备的,不可能出错。皇后为此失去了凤冠。”他难得地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孤很庆幸。” “的确该庆幸, 万一测出麟儿不是殿下的, 那太子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3 妃和麟儿将遭大难。” 那是事关生死的大难。 陈之鹤:“殿下既打算留下孩子,难道没想到会有此劫难么?” “孤不是跟你说过了么,父皇曾允孤一个承诺。” 陈之鹤惊讶:“原来承诺是真的?” 他还以为是胥康用来引秦大人出手的一个谎言。毕竟事关皇上,不论皇后还是秦实, 是不可能胆大包天向皇上确认真假的。 胥康点头:“是真的。” 他抗拒滴血认亲, 但事到临头,他准备的应对法子, 便是结果出来之后,他向皇上恳求,让皇上饶过柳烟钰。 他是皇子,皇上即便是盛怒,也会留他条命。 但柳烟钰就不一样了,当场杖毙都是有可能的。 他不一定救得了她的孩子,至少,他可以去争取一下她的性命。 结果,峰回路转,他不费吹灰之力大获全胜。 白捡了个活泼可爱的儿子。 刚才打量这个儿子的过程,他面上不显,内心里实则思绪万千的。 冷静下来,他梳理事件的整个经过。 滴血验亲不可能造假,且测了两次。 那只有一个结果,麟儿是他的孩子。 他为这个粉粉嫩嫩的小孩儿做过什么? 在第一次得知他存在时,向他的母亲拔刀相向。 默许他母亲使用落胎药。 刚有胎动之时想要掐死他。 甚至在他出生的那一刻,心中都有捏断他喉咙的念头。 每一次意识到他的存在,心中都叫嚣着强烈的念头:掐死他,摔死他,溺了他。 胥康自己都数不清这样的念头起了多少次。 上百次? 上千次? 上万次? 都有可能。 麟儿能活着躺在自己的书桌之上。 实在实在是命大! 也许,冥冥之中,天意如此。 陈之鹤想到什么,突然退后一步,重重跪下,“臣失察,请殿下责罚。”他感慨万千,“若臣当初能查出真相,殿下不至陷入如今的窘境。若非小主子福大命大,只怕现在悔不当初的是臣。臣罪该万死,差点儿害了小主子的性命。” 麟儿这一路走来,可谓是艰险重重。母亲要杀他,父亲要灭他,忠臣则安排人要掐死他,他能活下来,是天大的奇迹。 胥康微微叹了口气:“起来吧,万幸结果是好的。” 他知道陈之鹤的忠心。 是以不打算怪他。 陈之鹤非常自责,“殿下,臣这就去查,看能不能查出那晚更多的细节。” 胥康默然。 时间久远,再查肯定增加了不少难度。 但若是能知晓真相,再好不过。 陈之鹤悲喜交集地出了宫。 回了寝宫的柳烟钰,神色一直淡淡的,眼睛看着地上的某处,神游在外。 凝儿跟她说话,她恍若未闻。 凝儿请她沐浴,她若有所思地迈进木桶。 凝儿轻声问:“太子妃是不是也没想到,麟儿是殿下的孩子?” 她反正是被惊到。 惊过之后是狂喜。 这可是天降的好事。 柳烟钰迟疑地点了点头。 沐浴过后,凝儿帮柳烟钰擦拭头发。 柳烟钰静静坐着。 凝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柳烟钰就只是听着,没有应声。 凝儿发现主子不愿说话,便乖乖止了声。 头发擦拭得差不多了,柳烟钰打发凝儿下去,她自己穿着轻薄的白色里衣,抱膝坐于床上。 神色木然。 房间内静静的,只有烛火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不知坐了多久,门声响动。 她眼睛迟缓地转动。 看到身如玉树的胥康阔步走了进来。 她没动,只眼神追随着他的脚步。 胥康站到了她的面前。 她抱膝坐着,下巴靠着膝盖,脑袋微微歪着,黑长的头发披泻着,里衣是纯白色,更衬得她肌肤胜雪,风致嫣然。 一站一坐。 默默无言。 许久许久之后,胥康盯着她如瀑般的发顶,道:“孤,对不起你。” 在膝处趴了许久的柳烟钰慢慢抬头,平淡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亮色,“殿下,臣妾,可以提个小小的要求吗?” 他的道歉被无视了! 胥康拧眉:“什么?” 柳烟钰脸上难得地露出赦色:“希望殿下允准,由臣妾亲自照顾麟儿。” 之前,因了麟儿的尴尬身份,她不好意思提过分的要求。 他安排什么,她顺从便是。 可今日的结果,让她燃起了希望。 她唇角漾起微小的弧度:“毕竟,麟儿是臣妾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 “嗯,唯一。”柳烟钰道,“臣妾和父亲之间可能连陌生人都不如,臣妾自小没有得到父亲关爱,母亲也在臣妾十岁时离世。臣妾习惯了仙草山,总觉得孤独才是人生常态,总觉得世间没什么值得珍惜的。可有了麟儿之后,臣妾的这种想法便改变了。他是充满希望的生命。如果可能,臣妾希望他平安健康地长大。” 她不提麟儿是他亲生的问题,只提养在身边的愿望 。 仿佛和他共度一夜是无关紧要的过去。 不值一提。 胥康心里莫名有些堵。 来时想跟她探讨那一晚的心情一扫而光。 他淡淡应声:“好。” 他刚说罢,柳烟钰眉眼立马生动起来。 她声音中带着喜意,“谢谢殿下。” 她难得露出女儿家的娇态,胥康看得呆了。 柳烟钰趁热打铁,对外面唤道:“凝儿。” 凝儿细小的声音传来,“在。” “去把麟儿抱来,”她看眼自己屋内,“今晚来不及收拾,先让奶娘凑合一宿,赶明儿把旁边房间收拾好,安排奶娘住进去,方便照顾麟儿。” 胥康神色间闪过一丝无奈。 柳烟钰根本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奶娘刚把麟儿哄睡,听闻太子妃有令,又匆匆忙忙用被子抱起熟睡中的孩子,往太子妃寝宫赶。 柳烟钰早把自己床榻里侧空出位置,另铺上软软的布棉,以防孩子起夜尿床。 奶娘把孩子抱来后,她让人将孩子小心翼翼放到里侧。 之后,她满眼怜爱地看着自己身旁躺的小人儿。 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早忘了胥康今晚来的目的。 胥康盯着小人躺的位置。 目光有些复杂。 他今晚想歇在这里的,可被这个小家伙抢了先。 柳烟钰痴痴盯着榻上熟睡的小人儿看了很久,才后知后觉发现胥康还站在榻前并未离去。 她仰脸,“殿下,可还有事?” 她其实能懂胥康半夜而来的意图,只是装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4 而已。 今夜,她最想做的,便是与麟儿待在一起。 侥幸存活的小生命,占据了她整颗心。 她以为她这样问,胥康这个尊贵的太子肯定会端着架子答“无事”然后转身离开。 她就可以躺在软糯的小人旁幸福地度过这个夜晚。 可胥康偏偏不想遂了她的意。 这个夜晚起伏跌宕。 他怎么可能愿意独处? 他有楚楚动人的太子妃,有灵动可爱的麟儿。 为何要一个人度过漫漫长夜。 他慢慢转身。 柳烟钰松了口气,以为人走了。 起身抱起孩子,帮他换了个更舒服的睡姿。 放下后,帮小人儿盖好被子。 床很大,小人躺在上面,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 她便使劲往里挪了挪身子,挨着小人。 身后的床榻则空出了一大块,再躺个人也足够了。 侧室那边传来水声,柳烟钰奇怪地回头。 寝宫内的侧室只她一个人用,这会儿了怎么传出水声? 正疑惑间,顶着一头水珠的胥康,裸着上身走了进来。 只下半身穿了件寝裤。 精壮的上半身,隐隐还可以看到之前的剑伤。 他身姿矫健,挺拔如松,肌肉紧实有力,水珠沿着紧绷的腰腹下滑,隐入一片月白色之中。 柳烟钰目色怔忪,喃喃低语:“殿,下……” 胥康用长长的巾子擦拭几下头发,面色从容地躺到了她的旁边,“小孩子闹人,孤帮你看着他。” 这理由? 柳烟钰还保持着扭头的动作,他一上来,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她慢慢转过头,故作随意地说道:“是不是要吹熄蜡烛?” 胥康起身,吹熄蜡烛,复又躺回来。 黑暗让人的表情相对自如了些,柳烟钰正过身子,慢慢躺下。 身旁胥康身上清浅的气息扑入鼻端。 他明明躺在自己旁边,但两人间肌肤并不挨着。 只是他的存在感太过强烈。 她忽略不得。 第41章 在麟儿和胥康中间躺着的柳烟钰, 身子绷得紧紧的,僵直不动。 生怕一不小心会触碰到某人的身体。 夜很静。 连呼吸声都听得那么清晰。 麟儿的呼吸声轻微,隐约能闻到淡淡的奶香味。 胥康的呼吸声清清浅浅的,一呼一吸之间牵动着她的神经。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蓦地, 胥康的身体动了, 由平躺改为侧躺, 脸朝向柳烟钰的方向。 他的呼吸声她听得更清了。 宛如滚烫的热浪, 一波一波地席卷过来。 柳烟钰紧张地都忘了呼吸。 下一瞬,他的大掌轻轻覆上了她纤细的腰际。 柳烟钰受惊般地弹坐起来。 胥康吃了一惊。 他只是想触碰她, 并无更多的想法。 柳烟钰自知自己反应有些过度。 黑暗中,她偏向他的方向, 夜色深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能隐约可见他的轮廓。 她尽量维持声音的平和,道:“殿下, 麟儿在, 多有不便。” 她以为他要行亲密之事。 黑暗中,胥康神色莫辨,沉默一瞬, 道:“睡吧。” 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并不做解释。 柳烟钰备感煎熬。 可胥康安然地侧躺在那里, 没有要动的意思。 之前不知道麟儿是自己的孩子,他就想躺在这里,他就想抱着她睡。只不过麟儿似一道屏障,令他难以安然。 现在, 妻是自己的, 孩儿是自己的。 他再没有理由离开。 他心安理得。 现在柳烟钰的言行举止他都能够理解,有麟儿那夜的事情没有摊开来谈, 两人之间便似有嫌隙般。 他想谈,可柳烟钰明显在回避。 他隐约能猜到她回避的原因。 但真相如何,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听到她亲口对自己说。 现在是两人关系最为微妙的时候。 不管柳烟钰如何,他不能够退却。 一声婴儿的啼哭打破了暗夜的宁静。 柳烟钰暗暗舒了口气。 麟儿哭得太及时了。 她边俯向麟儿,边对着外头喊:“掌灯,让奶娘进来。” 守夜的宫女飞快进来,点上蜡烛。 屋内亮了起来。 胥康坐起,眼神探向里侧。 麟儿嘴巴咧开,哇哇哭,脸上眼泪大颗大颗的,看起来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奶娘几乎是小跑着过来。 她没敢贸然伸手,只小声道:“太子妃,小主子应是尿了饿了,他每夜都要起上三四回。” 小奶娃起夜是很正常的事情。 柳烟钰抱起麟儿,隔着胥康递给奶娘:“抱下去吧。” 奶娘抱着麟儿去了偏殿。 一会儿便没了哭声。 柳烟钰瞥眼坐着的胥康,“殿下白日里还有要紧的事情,麟儿吵到殿下了……” 她言下之意,自己想跟孩儿单独相处,他要嫌吵,还是回自己寝宫睡吧。 胥康却道:“奶娘都说了,小孩子起夜很正常。” 他不嫌吵。 他能不嫌吵,可柳烟钰却不能太不懂事。 胥康不是乡野农夫,累点儿辛苦点儿无甚关系。 他白日里要去军营,还要跟大臣们商议要事。 柳烟钰对着外头道:“告诉奶娘,今晚不必再过来了。” 已是寅时,再不睡,胥康该起了。 柳烟钰主动把被子往胥康这边扯了扯。 她自己像只猫咪一样窝到了里侧。 趁机跟他隔了更大的距离。 胥康看眼两人间可以躺下一个小人的空隙,阖目躺下。 来日方长。 他不急。 刚过卯时,胥康便起了。 他刚一动,睡在里侧的柳烟钰便睡眼朦胧地坐了起来。 这一晚,她睡得不实,稍有动静便醒了过来。 她眼睛还没完全睁开,说话时的声音绵绵软软的,“殿下,臣妾侍候您穿衣。” 左右身份摆在这里,她性子虽清冷,但并不打算逃避。 胥康还没下榻,他侧头摁住她的肩膀,“你睡,孤自己起。” 连曾泽安都极少用,更不会用柳烟钰。 羽睫颤动,柳烟钰清醒了些,她抬起水水润润的眸子,望向他。 刚睡醒,眼神懵懵懂懂的,宛如清晨沾满露珠的花瓣,宁静柔和,撩人心扉。 微微张开的唇瓣,轻轻发出了声,“嗯?” 胥康眸色一暗,忽地偏头,在她如玫瑰花瓣般的红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一触即离。 果然很软。 柳烟钰滞住。 胥康已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5 然起身,姿态从容地穿衣,离开。 柳烟钰呆滞良久,慢慢回神。 她抬手,轻抚自己的唇。 温热的触感似乎还在,她呆愣了会儿,慢慢歪到榻上。 陈之鹤回去后,迅速召集人手。 “仙草山附近,关于那日的蛛丝马迹均不能放过,住在附近或者在附近遇到的人都要排查、询问。” 他撒下弥天大网,就不信找不出真相。 数月前陈之鹤派人去查,相对隐秘,毕竟当时认为麟儿不是太子的,既要查真相,又不能让人知道真相。查探之时相对缚手缚脚。 这次,真相已昭告天下,没什么后顾之忧,便大胆地往细里去查。 连夜搬居绛紫宫的秦路曦,一晚没睡,在宫里发了一夜的脾气。 绛紫宫里人人自危,噤若寒蝉的。 地上的碎片刚收拾完,新的碎片又碎裂开来。 秦路曦砸多少杯盘都不能解恨。 苍鹰侍机要捉鸡,反被鸡啄瞎了眼。 她心里恨极。 玉姑姑跟随她多年,了解她心中的恨意,含着眼泪跪下劝道:“娘娘,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置气,您一心为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皇上这一刻不能体谅娘娘的苦心,事后想明白了,肯定会体谅的。” “老奴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太子妃的孩子怎么就成了太子的?若是太子的,那应该是东宫的一大喜事,小孩子的衣服、鞋袜早该准备了才是,不光准备,还应该样样精心。可太子妃和太子对此都漠不关心的。这根本就不正常。”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秦路曦眼神恶毒,“本宫的凤冠都没了,本宫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娘娘别气伤了身子,您还有九皇子,您不能这样。气大了伤身,皇上也不喜您生气的样子。” 玉姑姑是忠仆,明知这个时候少说话为好,还是含泪劝慰。 她不能看着皇后娘娘这么消沉下去。 秦路曦听了玉姑姑的话,情绪慢慢平稳下来。 片刻之后,她眼神淡漠地扫眼地上的狼藉,语气平静无波地说道:“收拾了吧。” 玉姑姑说得对,她得养精蓄锐,侍机而动。 陈之鹤派出的人员多,排查询问的范围广。 不到一天便出来结果。 一夜未睡的他听到结果后精神振奋,于傍晚时分心急火燎地赶进宫。 得到允准,陈之鹤推门进入东宫的书房。 一抬头,他愣了下。 跟昨晚差不多,小奶娃躺在宽大的楠木书桌上踢蹬腿,两只小胳膊在空中挥来挥去,仿佛要抓鸡似的。 奶娘规规矩矩站在书桌旁,胥康则坐在桌前,静静看着小奶娃舞手蹬腿的。 胥康抬眸看到他,“查到什么了?” 陈之鹤瞟眼奶娘。 胥康便道:“奶娘到门外候着吧。” 奶娘踌躇,不知道两个大男人能不能照顾好眼前的小奶娃。 陈之鹤不耐烦地斥道:“还不赶紧出去。” 奶娘只好低头躬腰地退了出去。 陈之鹤走到近前,“殿下,这次臣把附近全查遍了,那晚的事情的确有遗漏。之前查的时候只查了晚间留宿的客人,忽略了白日里短暂歇息的。客栈不光接待晚上留宿的客人,也有去仙草山求医问药的人短暂歇息的。” “那日,太子妃的庶妹柳昕云曾带着府里的丫环嬷嬷在客栈休息,后来丫头领着一名穿着道袍的女子来见她。现在想来那便是太子妃了。有人见过太子妃在傍晚时分离开客栈。她离开后柳昕云带着府里的人也离开了。有个附近的村民晚间下山的时候,见到太子妃往山下走。说明那天下午太子妃的确进过客栈,又在傍晚离开,晚些时候太子妃不知何原因又从山上下来。而殿下那晚所在的房间便是柳昕云白日里所待过的房间。其他消息与此事关系不大。” 能查到这样,已经是很重大的收获。 起码证明柳烟钰不是置身事外的,她的确与此事有所关联。 胥康眼睛盯着咿咿呀呀的小人儿,淡淡道:“如此说来,太子妃那晚的确是在了。” “没人看到太子妃再次进入客栈,店小二那会儿已经睡了。殿下进去他都未所觉。想必太子妃与庶妹还有事情,遂返回去找,未曾想房间里的人变成了殿下,阴差阳错……” 便有了眼前的小奶娃。 陈之鹤心里不知道多感激眼前这个小奶娃,幸亏他福大命大,要不然,自己这会儿得以命相抵。 胥康眸子乌沉,“那老嬷嬷呢,孤可还记得,你说她一个时辰未归,浑身狼狈不堪,裤子都被撕破了,半条腿光着,上身衣物还沾着不少东西,邋遢得不成样子。” 胥康不提这茬还好,一提,陈之鹤心里就哆嗦。当初可是他查到的结果,给了太子误导,以至于太子耿耿于怀,误会自己与一个糟老婆子颠鸾倒凤了一宿。太子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止不定多闹心呢。 那可是太子殿下的初夜啊。 差点白瞎了。 “这个,”他面露羞愧,“臣也细查了,有村民瞧见过她,说是她在树林里出大恭,出完后,遇到寻味来的狗,她以为狗要伤她,跟狗撕打了两下,村民上前止住了狗。老嬷嬷裤子被狗拽下了一截,衣衫不整就走了。在客栈门口歪坐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摇摇晃晃回去了。” 这回查得细,见人就问,果然有大收获。 第42章 胥康眼神凉薄。 陈之鹤只觉耳旁嗖嗖刮过一阵阴风, 他羞愧难当地垂首:“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请殿下责罚。” 这个时候说破大天,也是他的错。 事隔近一年,胥康终于对那晚的事情有了相对准确的了解。 但那晚他中毒之后神智不清, 个中过程, 他完全没有记忆。 每每想到这点, 他都备感懊恼。 他道:“罚半年俸禄, 下去吧。” 陈之鹤立时松了口气,半年俸禄而已, 他终于可以把压在心头的大山给挪开了。 他脚步轻松地往外走,在门口遇到曾泽安, 他顿住步子,招了招手, 曾泽安靠过来。 “陈将军,有事儿?” “太子妃还安好吧?” 曾泽安瞪他, “你还有心思挂念这个?” “这不是觉得对太子妃感到内疚吗, 希望太子和太子妃一切安好。” 他现在特别后怕,“当时我为了殿下着想,还单独面见太子妃, 请求她解决掉小主子的问题。幸亏生产那日殿下及时赶到, 否则……” 否则真是遭了大孽! “陈将军,”曾泽安指指侧方,“你最该感激的应是小主子,是他福大命大, 救了所有人。” 陈之鹤感激涕零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6 “是啊,逢凶化吉。小主子定是老天爷派下来的吉星。” * 柳烟钰差人将奶娘的住处安顿好, 麟儿离着自己近,她随时想看可以随时抱到怀里。 粉粉嫩嫩嫩的小奶娃,怎么看也看不够。 “凝儿,你的绣功最好,这件衣服,麟儿穿着真好看。” “太子妃喜欢,凝儿再做。” 柳烟钰唇角上扬,“麟儿真是讨人喜欢。怀孕的时候就不闹人,生下来更是省心。吃奶之后,乖巧得很。” 凝儿表情新奇地看着柳烟钰,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太子妃昨晚回来便心事重重的,这会儿终于笑了,奴婢觉得您笑起来好看,您得多笑。” “嗯,人高兴了自然便会笑了。” “太子妃,今晚小主子还跟您一起睡吗?” 柳烟钰顿了下,“不了,我白日里陪着他已经足够,晚间还是让奶娘陪他吧。” 人不能太贪心,她这是在东宫,不是在寻常人家,不能太由着自己的心意。 凝儿欲言又止,低头乖乖做事。 用过晚膳,柳烟钰陪麟儿玩了会儿,便由奶娘抱下去喂奶,喂完奶,麟儿便睡着了。 小奶娃娃最是舒服,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世界的纷纷扰扰统统与他无关。 柳烟钰沐浴过后换上干净的寝衣,拿了本书,倚靠在榻上。 这个屋子此前差不多是属于她自己的。 她自由自在惯了,最常做的事情便是看书,白日里坐在桌前看,晚上歪在榻上看。 往常凝儿都乖乖守在一边,等她睡了,凝儿吹熄蜡烛退到外面。 今天不一样,凝儿时不时地偷瞟她两眼,仿佛有心事一般。 凝儿的眼神太过频繁,柳烟钰有些好笑地抬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眼睛被蜜蜂给蛰了,怎么转得这么快?” “太子妃,”凝儿吱吱唔唔提醒她,“您今天不能早睡。” “为何?” 凝儿忍不住跺脚,“殿下会来啊。” 其实柳烟钰心里也是这么想,但她故意逗凝儿,“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太子妃,我一个当奴婢的都能看得出来,殿下有心留宿。昨天晚上有麟儿在,殿下都没走。想必今天一定会来。”凝儿小声嘟囔,“本来,麟儿是您和殿下的芥蒂,现在变成了催化剂。太子殿下自然应该来。” 柳烟钰沉默。 凝儿赶紧掌了下自己的嘴,“太子妃恕罪,凝儿僭越了。” 柳烟钰心绪有些复杂,但不欲与凝儿讲,她摇头:“无妨。” 凝儿不敢多嘴,屋内安静下来。 胥康就是在这个时候慢慢踱步进来的。 凝儿看到胥康,脸上又惊又喜,一副在自己意料之中的模样,急溜溜地退了出去。 柳烟钰坐在榻上,两腿伸直,膝盖上放着本书,看到胥康,她把书往里侧一放,弓起膝盖就想下榻。 “在榻上吧。”胥康及时制止了她,他坐到她旁边。 柳烟钰双腿偏向里侧,身子倚靠而坐。 胥康没有马上开口,两人静静坐着。 他在斟酌用什么样的方式可以解开两人间微妙的隔阂。 滴血验亲之后,柳烟钰就有些不太一样。让他觉得两人间似隔了条鸿沟,她明明就在自己身旁,可他却觉得她离自己很远很远。 正思索间,柳烟钰先开了口。 “殿下,臣妾刚好有事问您。” “何事?” “您不是答应臣妾去仙草山祈福么?明日可以吗?” 胥康侧眸看她,黑眸乌沉沉的,却是不做声。 柳烟钰不解,试探地喊了声:“殿下?” 准不准的,总得有个话,这么干看着自己是何用意? 没听清?还是,不高兴? 须臾,胥康盯着她的脸,问:“去,仙草山?” 柳烟钰点头,“是,去仙草山。” 他忽地出手拽住了她一侧的手腕。 动作太突然,吓了柳烟钰一跳。 但她并不慌,眸色一惊之后神色淡然地看着他。 胥康眸色冷沉,再问:“照旧去仙草山,带着麟儿?” 柳烟钰不知他为何会一问再问,但还是迎着他的目光,耐心解答:“臣妾想自己去,不带麟儿。” 胥康咬牙,“你自己去?” “嗯。” 不自己去,难道他能跟着自己去? 胥康拇指和食指一上一下捏住她的细腕,骤然加力,柳烟钰疼得鼻峰动了下,眼中流露出一片诧异。 她只不过是问问能不能去仙草山祈福,顺道见见师傅,他竟然反应如此之大。 她有些怔然地看着他,眼见着他的脸色愈来愈沉,似狂风暴雨来临之前的天空,阴沉而恐怖。 若她是那种娇弱的女子,这会儿怕是要吓瘫了。 可她偏偏不是,哪怕手腕处传来痛感,她还是皱眉将自己的话说完:“臣妾只是想念师傅,想回仙草山看看,顺道帮殿下寻味珍稀的药草,昨晚看过殿下的身体,此前剑伤的伤痕犹在,若有珍稀药草,可利于殿下身体康健。殿下若是不允许,不去便是。” “——” 胥康阴沉恐怖的表情在一点一点地碎裂,捏住柳烟钰细腕的手也缓缓卸了力,等她说完,他表情已经逐渐恢复,平淡面色中夹带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尴尬。 他刚刚在胡想些什么? 他在想如何化解两人间的隔阂,她却突然提出要回仙草山。 原计划的确是如此,胥康打算借去仙草山之机将麟儿送走。可麟儿身份已定,不需要送走。 当时她曾问可不可以给她安排个去处。 他当时没有回答,此事便算揭过。 她从昨日便对自己爱搭不理,他低下头道歉,她都没有给予反应。 她一向胆大包天,时常会做出令他讶然而不知所措的行为。 这次坚持要回仙草山,他第一想到的便是她决定离开。 一时怒意横生,他才捏住了她的手腕,发狠般地问她,是不是照旧要去仙草山,她答得那么肯定。 他怒意一点一点攀升,即将达到巅峰之际。 她神色淡然地给出解释。 她不光不离开,还打算为他去寻味珍稀的草药。 他一下便泄了气。 冷静下来之后,他顿觉自己刚才颇为失态。 两件完全不应该联系到一起的事情,他竟然能荒唐地联想到一处。 他闭了下眼睛。 情绪能起伏如此之大,说明什么? 他倏地抬眸。 一片柔和浸入进去。 他无可奈何地叹气,“你想去便去。” 柳烟钰:“殿下这是同意了?” 他刚才神经兮兮的,她看不明白。 明明是生气了,可转眼又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7 语气平和地同意她去。 她忍不住再问一遍,生怕会有什么变故。 “太子妃打算去几日?”胥康神色不太自然,转而问道。 “早上去,晚间回。” 她想早去早回,回来得早了还可以陪麟儿玩会儿。 趁他卸力的空儿,她已经缩回了手腕,暗自伸展五指,修复刚才的不适。 他侧目瞧见,愧意顿生,遂再次伸手。 打算帮她揉揉,以作补救。 柳烟钰以为他又要“行凶”,条件反射般一躲。 胥康怔住,踟躇半晌,“刚才,是孤不好。” 他不知如何解释。 不过柳烟钰也不需要他的解释,她飞快接到:“无妨。” 高高在上的人,多是喜怒无常。 最近事情不少,他情绪反常些,也能理解。 胥康略一沉吟:“那晚的事情,孤连夜让陈之鹤去查了,那日孤中毒之后神智不清误闯客栈房间,恰好你庶妹曾经住过,你应是为找你庶妹进入。阴差阳错之下,才有了麟儿。” 他主动提及当日之事。 柳烟钰避无可避。 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是。” 胥康看着她:“此前孤从未听你提起。” “臣妾不想提。” “那晚,”胥康似有些难以启齿,“孤神智不清,你由始至终是清醒的?” 柳烟钰惜字如金:“是。” 胥康迟疑:“那晚,孤,有没有弄疼你?” 他神智不清又是初次,想必好不到哪里去。 柳烟钰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低下头,“嗯”了声。 胥康面色诧异,他没想到她会如此诚实地回答自己,且是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 恍若两人谈得是打打杀杀的事情,而不是男女痴缠的场景。 他黑眸闪动,语气柔了几分:“很疼?” 柳烟钰没什么表情:“很疼。” 胥康瞪大眼睛:“有,多,疼?” 柳烟钰淡淡抬眸,“大概是,不想再记起的程度。” 胥康听罢,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第43章 在胥康眼中, 他的太子妃是与众不同的。 别的女子动辙惊慌失措、泪雨纷纷,可他的太子妃却不会,永远是处变不惊镇定自若的。他方才的问题,换了任何一个女子, 要么是面色娇羞地回答“不疼”, 要么是表现出一副梨花带雨任君采撷的样子来。 他的太子妃呢? 坦荡、真实地回答了他。 他一下便想到了皇后娘娘曾给他的那些“画本子”, 血腥、暴力, 他初时怀着好奇之心翻阅过,那些画面极具冲击力, 深刻撞入他的大脑,令他不适, 令他作呕,那种恶心难受的感觉久久不散, 以至他对男女之事充满了深切的排斥感。 刚才,他的太子妃说“疼到不想再记起的程度”。 那他是不是变成了自己最深恶痛绝的“画本子”里面的男子? 胥康看向柳烟钰的眼睛逐渐泛红。 他适时地转头。 声音微微发颤地说了句:“歇息吧。” 袖子一扬, 屋内烛光蓦然熄了。 柳烟钰依旧靠坐着, 面对突然而至的黑暗,有些反应不过来。 胥康说完“歇息吧”,人并不走, 仍然端正坐在榻边。 这举动稍稍有些反常了。 柳烟钰略一想, 大概意识到是自己方才的话触到了太子心中的什么,她双手攥紧被角,道:“殿下,臣妾很庆幸, 那晚遇到的是殿下。殿下身中媚毒, 无论做了什么,臣妾并不会放在心上。只是那晚的记忆, 因了太痛,臣妾不愿再记起。” 她自动将其尘封,即便是后来有孕,她都不愿去触碰。 她不说还好,一说,胥康的心愈发地难受了。 得痛到什么样子,才会将记忆尘封起来不愿触碰? 胥康此刻的心被自责和愧疚填满。 柳烟钰自认能解释的已经解释了,可胥康依然稳稳坐着不动。 她身子遂往里侧了侧,“殿下,不歇息么?” 他搁这儿坐着,她哪能睡得着? 胥康闻言,人终于动了,他起身下榻,“孤去沐浴。” 柳烟钰刚欲起身,他接着道:“你躺着便是。” 不用她侍候。 这样的太子省心。 柳烟钰心安理得地躺下。 没多久,在外间沐浴结束的胥康顶着一身湿气走了回来。 柳烟钰刻意往里挪了身子,腾出位置给他。 她预想到他今晚会做什么。 但一点儿应对措施没有。 不会,不知,不想。 床榻一陷,胥康躺了上来。 薄被很大,足够两个人盖。 柳烟钰背对着胥康,侧躺着。 胥康平躺,两人谁也没挨着谁。 静了一瞬,胥康忽然道:“睡了吗?” 柳烟钰阖着的眼睛睁开,“没有。” “孤不习惯睡在外侧,换个位置吧。” 他想躺到里面? 这还不容易? 柳烟钰“嗯”了声支起身子,软软地往床尾一靠,大半张床榻空出来,胥康移到了里侧。 柳烟钰挪蹭到外侧,重新躺下。 脑袋枕着枕头,面朝外。 胥康依旧平躺。 两人之间的距离和刚才差不多。 柳烟钰以为换过位置便可以了,她背对着他,轻轻阖上眼睛。 夜很静,放空大脑的话,一会儿便能睡着。 只睡未睡的空当儿,隐约听到胥康的声音:“转过来。” 柳烟钰被惊醒,羽睫颤动几下后,才确定方才的声音是真的。 胥康让她转过身去。 那声里带着点儿恼意。 她深深吸了口气,温温吞吞地把身子转了过来。 如此,她抬眸,便可以隐约看到胥康在暗夜中的轮廓。 她呼出的气息,会自觉不自觉地飘往他的脸颊,抑或是耳畔。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厌弃。 但是他让自己转过来的,他若是不喜,应是会命她再转回去。 她两只胳膊随意地放在身前,安静地等了会儿。 等到睁不开眼睛了,也没等到胥康的下一步指令。 她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清晨,胥康起的时候,柳烟钰朦朦胧胧有感知,但胥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孤自己起,你继续歇着吧。” 柳烟钰困意正浓,便没强求,依言继续睡。 醒来时,天光大亮。 凝儿端水进来侍候,“太子已经安排了马车和侍卫,说是您想去仙草山可以随时出发。” 安排还是很贴心的。 柳烟钰洗漱过后,逗麟儿玩了一会儿,便带着凝儿坐上马车出发了。 胥康安排的马车宽敞舒服,前后侍卫一二十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8 。 凝儿和柳烟钰一同坐在马车里,不时掀开车帘向外看。 “太子妃,您瞧,路边好多野花。” “宫里的鲜花看腻了,看到路边的野花也觉得稀奇?” 凝儿不好意思地笑,“太子妃非得取笑奴婢。这不是许久未出宫,感觉什么都是新奇的嘛。” 柳烟钰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我觉得也是。” 在宫里待着,就像是困在四四方方的笼子里,吃穿不愁,但不自由。出了宫门之后,天大地大的,心里特别畅意。 到了仙草山脚下,柳烟钰便下了马车,对车夫道:“山路难行,本宫自己上去便可,你们且在山下候着吧。” 到了仙草山便如同到了她的地盘。 山间的花花草草都像是她的老朋友。 看着亲切无比的。 她和凝儿一路向上,十几名侍卫则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们是奉胥康之命保护她们。 必须跟着。 柳烟钰觉得这样很不错。 不必担惊受怕。 寺庙在山顶,主仆二人爬上去时,都累得气喘吁吁。 凝儿耍赖般地蹲坐在寺庙门口,“太子妃,奴婢一步也迈不动了。” “已经到了大门口,你却说一步也迈不动了?”柳烟钰重喘了几口,“我的身子也大不如以前,以前爬个仙草山对我来说是轻轻巧巧的一件事,今天差点累趴了。” 她是真累,浑身往外冒细汗。 两人在门口稍事歇息,这才慢慢步入进去。 拿着扫帚打扫院子的师姐抬起头,惊喜地喊了声:“烟钰!” 将扫帚一扔,她开心地跑上前,握住柳烟钰的双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烟钰,真的是烟钰。” “师姐,是我!”柳烟钰握着师姐的手,又笑又跳的。 “这么久不见,烟钰变漂亮了。”师姐激动落泪,“你在宫里还好吧?有没有人为难你?临走时师姐给你的迷药用上了没?” “用上了,用上了。”柳烟钰眉眼弯弯,发自心底地开心,“师姐,我在宫里过得很好,要不然,怎么能变漂亮?” 她松开师姐的手,在原地转了个圈,笑靥如花:“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好好的就好,好好的就好。”师姐拉着她的手,“快进来,师傅刚才还念叨你。” “念叨我什么?” “听闻你生了小世子,担心你。” “你和师傅在寺庙里竟也知道我的消息?” “太子有子这种消息,不消片刻便可传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 “你们还知晓什么?” 待进到室内,宁安师太盘膝坐于蒲团之上,听到声音,她抬目看过来,脸上露出慈爱的表情。 柳烟钰跪到师傅面前,轻轻叩首:“师傅,烟钰回来看您了。” 要说这世上她最亲近的人,当属宁安师太莫属了。 当年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在宁安师太的教导才之下,才慢慢成长。 若无宁安师太,只怕她难能活到现在。 宁安师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安好,便是为师之幸事。” 柳烟钰坐到宁安师太对面,柔声细雨地讲述在宫中所发生的一切。 宁安师太由始至终表情都没什么变化,坐在侧面的师姐则是听得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对柳烟钰的安危担心到不行。 说到最后,师姐忍不住劝道:“有机会,还是逃离那里吧。秦路曦失了皇后凤冠,可她毕竟还是妃子,还有八岁的九皇子傍身,以后定会惹事生非的。还有那个秦实,皇上怜他昔日功劳,不取他性命,只将他全家流放。人只要是没死,止不定哪天卷土重来,太吓人了。老百姓说得对,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她了解师妹,知道她不会被荣华富贵迷了眼,她待在宫中是身不由己。 柳烟钰无奈:“师姐,你道我不想离开东宫?从开始我就不想去的地方,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可值得眷恋的。可现时不同往日,我有了麟儿。麟儿身份特殊,他只能待在皇宫那个牢笼里。有他在,我去哪里也难能舒服自在。” 师傅慨然长叹:“这大概就是你的命吧。所幸太子殿下待你还好。” 柳烟钰眨眨眼睛:“算好么?” 师姐点头:“不知麟儿是他亲子,他都许你生下,且准备给他安排个去处。这一点,世上男子便很难做到。” 柳烟钰神色间不是太确定,喃喃道:“兴许是吧。” 师徒三人畅快聊过之后,师姐道:“烟钰今日算是来巧了,寺庙里来了位你认识之人?” “我认识的,会是谁?” 宁安师太:“是丽姨娘,之前因你庶妹逝去她变得有些疯魔,你父亲便将她送来,让她在山上安静休养几日。有仆从跟着,她安生不少。昨日瞧着,人好像清醒了些。若是想见便去见吧。” 柳烟钰不想见丽姨娘,但临下山之际,却还是被动地见到了。 彼时,丽姨娘在侍女红儿的陪伴下,在山间慢慢行走。 她往上,柳烟钰往下。 堪堪遇到。 柳烟钰垂眸,淡淡道了声:“丽姨娘可还安好?” 丽姨娘眼睛无神,在听到她那声“丽姨娘”之后,眼睛陡然瞪大,竟然认出了柳烟钰,她道:“你是,烟钰?” 柳烟钰:“正是。” “你不是在东宫么?怎么到了此地?”她幸灾乐祸,“莫不是被赶了出来?” 柳烟钰顿觉可悲,见到相熟的丽姨娘,她盼望的却是自己落难。 多可笑! 她道:“烟钰注定要让丽姨娘失望了。烟钰不仅没有被赶出东宫,且在东宫活得如鱼得水。你瞧,这附近的侍卫全是来保护我的。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已生下孩子,是皇上的小皇孙,皇上高兴,赏赐无数。昔日你喜欢的那些珍宝玉器,现在在我眼里都不值一提。” 丽姨娘听得目瞪口呆,“你,活得如此风光?” “嗯,秦实一家全部流放。秦路曦,也就是昔日的皇后,现在已经变成了曦妃。你所倚仗的那些,全都失了势。” 丽姨娘听得目眦欲裂,抬手恨恨指着柳烟钰:“你,你,你分明是个孽障。你父亲说得对,他早该在你生下那日,将你丢到池水里溺毙。也就不会有今天你向我耀武扬威的时刻。” 柳烟钰冷笑着逼近一步:“我同样替丽姨娘可惜,在能溺毙我的时候不将我溺毙,现在便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耀武扬威,”她一字一顿,“却莫可奈何!” 丽姨娘恨极,张牙舞爪就要扑将过来,早有侍卫上前,一把将其甩飞。 她表情扭曲地趴伏地上,猛地淬了几口:“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柳烟钰不再理她,径直往山下走去。 第44章 好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69 好的心情, 被丽姨娘给搅了。 回去的路上,柳烟钰一言不发,沉默坐着。 凝儿试图转移她的视线,举起身侧的包袱, “太子妃, 这里面的药草, 是不是相当珍贵?有多贵?能买下小世子虎虎生威的镯子吗?” 柳烟钰无精打采地摇头:“两者不可相提并论。” 凝儿小声道:“丽姨娘不过是个疯子, 太子妃大可不必将一个疯子的话放在心上。” 柳烟钰神色落寞:“她是疯子,可惜我不是。我从出生起便遭受她和父亲的诅咒。打骂都是稀松平常的小事, 诅咒却是一直都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的诅咒太多,反而给我带来了运气。让我的麟儿历经劫难却能够幸运存活。” 提到小主子, 凝儿兴高采烈,她不住点头:“是啊是啊, 小主子可是奴婢见过最有福气之人。将来肯定会登上高位,福泽天下。” 柳烟钰斥道:“不得口出狂言!” 胥康尚且没能登基称帝, 凝儿方才的话若是被有心人传到皇上耳朵里, 那可是要杀头的重罪。 凝儿吓得缩缩脖子,“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 马车缓缓驶入东宫。 日落西山, 东宫已经被笼在一片夜色之中。 洗去一身的疲乏, 柳烟钰神色恹恹地躺到榻上。 胥康进来的声音她都没听到。 胥康慢慢靠近。 他凑近她,“不开心?” 柳烟钰看到眼前突然放大的面庞,微微扯动唇角,“还好。” 胥康掀被上榻, “累了一天, 早些歇着吧。” 柳烟钰迟疑地望了他一眼。 胥康侧目:“如何?” “殿下不睡到里侧了?” 昨晚他亲口说,他不习惯睡在外侧, 要跟她换一下的。 胥康摇头,“有些习惯,是可以改的。” 烛火熄灭,两人在黑暗中静默无言。 柳烟钰没有面朝里,她平躺了会儿之后,慢慢侧过身子,朝向胥康的方向。 任呼出的气息喷薄到他的脸上。 她在黑暗中端祥他的轮廓。 有这样的男子躺在身侧,心是安的。 师傅说,他待自己还好,师姐说,他待自己的好,世上很多男子做不到。 静默中,胥康右手伸出,在被下摸索着找到她收在胸前的右手,轻轻攥紧。 他手掌温热,她的微凉。 他拇指指腹轻轻摁压她的手背。 一下一下,或轻或重。 柳烟钰安心地入了梦乡。 这一夜睡得很是香甜,早上醒来时身侧床榻已经空了。 胥康何时起的她丝毫没察觉到。 凝儿笑盈盈地进来:“太子妃,今儿个外头天气特别好,您打算做什么?” “在寺庙里带了些种子,趁今天的天气好,咱们到院子里种上吧。” 四四方方的大牢笼逃脱不了,找点儿乐子也是可以的。 凝儿开心地问:“是什么种子?” 柳烟钰卖个关子:“你猜。” “奴婢蠢笨,猜不到。”她歪着脑袋,“难不成是花儿?” 柳烟钰摇头。 “是药草?” 柳烟钰还是摇头。 凝儿扁起嘴角,“不是花不是草,那奴婢猜不到还能是什么了。” 柳烟钰伸了个懒腰,揭晓答案:“是青瓜。” “青瓜?” “嗯,青瓜。我以前在寺庙的时候,每到夏天,最喜欢吃的菜便是青瓜,清清爽爽的,很可口。” “那,从山上带回来的种子肯定好,”凝儿迫不及待,“咱们早早种上,等着收获吧。” 主仆两人用过早膳便来到院子,选了一处,除掉之前的杂草,细细开垦出来。 上午没忙完,两人回屋歇息,下午接着忙活。 一直忙到傍晚,才把小菜园子彻底整理好。 虽然很累,可看到自己的成果,柳烟钰非常开心,她指着那处对凝儿说着计划,“到时候在这儿,在这儿搭上架子,青瓜藤子爬上来,进到院子便可以看到翠绿色的青瓜了。” 光想想就很美好。 像是把仙草山的一角搬到这里。 凝儿跟着开心地傻笑。 傍晚时分,有太监去向曾泽安报信。 “曾总管,小金子来了。” 小金子是御前的人,曾泽安挑眉,“把他叫进来。” 小金子低头躬身地走进来。 “可是皇上那边有什么新鲜事儿?” 小金子用袖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天擦黑的时候,九皇子端着一盘八珍糕去御书房找皇上,说是他母妃费了一下午的时间亲手做的,想让皇上尝尝。” 曾泽安眼睛一跳,“皇上最喜欢曦妃娘娘做的八珍糕了。” “是啊,皇上尝过之后,夸了九皇子,说是晚上会去看他母妃。” “曦妃这是要复宠啊。” 皇上对曦妃一直情有独钟,这次,是曦妃自己生要撞上来,皇上不得已才下了废后的旨意。 几日未见,想必是后悔了。 “还有,奴才还听说了一件事。” “有小太监私下聊天的时候提到过,说是之前有一次深夜,张太医在宫里贪杯,喝完之后摇摇晃晃出宫,口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太子拔剑相向,小太监问他好生生的谁敢拔剑相向,他忙嘘了声,说是秘密,太子殿下听到肯定会生气的。” “多久之前的事情,怎么才来禀报?” “奴才也是刚知道,应是发生在小世子出生之前。” “那便有些久远了。” “听闻玉姑姑也知晓此事。” “玉姑姑也知晓?” “是的。” 曾泽安心里顿感不妙,“今夜张太医可否当值?” “张太医今夜不当值,应是去芙蓉巷那家酒馆喝酒了。张太医半年多以前养成了这么一个习惯,不当值的时候,傍晚习惯到酒馆喝上几杯。那日醉酒失言,是值夜结束,在宫里喝了杯导致的。” “你这提醒太及时了。” 暗夜里,一名侍卫快马加鞭出宫,在芙蓉巷附近的青楼里花银子找了名姑娘,附在她耳边:“你如是这般这般,事成之后,还有重赏。” 姑娘兴高采烈地答应,腰肢一扭一扭便出了门。 酒馆里,张太医摇头晃脑坐在桌前,嘴里神神叨叨地,“美酒一杯,可解心头万千愁绪。” 一股子脂粉的香气飘入鼻端,如花儿般妖娆的姑娘坐到了张太医身旁,“客官,奴家这里的美酒更香醇,您且尝尝?” 她新拿了一个酒杯,用手中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后,给张太医的酒杯斟满,“客官,不若尝尝?” 姑娘自己喝了才给他填满,张太医不疑有他,心事重重地喝掉。 回味醇香,他咂摸咂摸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0 嘴,“的确是好酒。” 见杯子空了,姑娘再续上一杯,“既然是好酒,客官不妨多喝几杯。” “为何要给我酒喝?” 姑娘凑近他,“客官最有福相,那些个,身上都带了穷酸气。” 张太医呵呵笑将起来。 酒喝足了,姑娘引着他在长街上嬉戏。 “客官,来追奴家啊,追上奴家,奴家就是您的了。” 张太医喝得醉醺醺的,几乎辨不清东西南北,只知道歪歪扭扭地跟着眼前的那簇花丛。 如何归家的都不知晓。 这晚,皇上果然去了曦妃那里。 昔日嚣张跋扈的皇后娘娘,伏低做小,在皇上面前表现得格外乖顺,且没有在皇上面前抱怨任何。 皇上体察到她的柔情蜜意,晚上便宿在了这里。 自是一夜巫山云雨。 早上,皇上起时,曦妃跟着起了,细致入微地照顾皇上。 玉姑姑小心翼翼走进来。 皇后神色不悦,“姑姑有何事?” “回曦妃娘娘,老奴担心您的手腕,差人去请了张太医,想必一会儿便到了。” “本宫手腕算不得什么,不必大费周章。” 皇上听罢,便问道:“曦妃手腕怎么了?” 玉姑姑惶恐不安地跪下,“曦妃娘娘最近常在宫里做些美食,希望殿下来的时候可以品尝到,做得多了,手腕不免疼痛。老奴屡次要去请太医,曦妃娘娘浑不当一回事,总说不用请。” “张太医是宫里的老人,由他看看吧。” “是,老奴犹记得当初太子殿下大婚当日,便是由张太医诊出的喜脉。” 曦妃突然声色俱厉:“玉姑姑,本宫是不是给了你脸,说过不许再提不许再提,你怎可擅自在圣上面前提起?还不赶紧下去领罚。” 玉姑姑噗通跪下,颤声回答:“是,老奴这就下去领罚。” 主仆一唱一和的,显然是有话未说尽。 皇上摆摆手,“玉姑姑且把话说完吧,是不是张太医知晓什么?” 玉姑姑小心觑眼曦妃的脸色,结结巴巴地说道:“有宫人之前听张太医说过,太子殿下大婚当夜在得知太子妃有孕之际,曾拔剑相向,差点儿伤及太子妃性命。” 皇上眉头皱起,“竟有此事?” 有孕是喜事,若是拔刀相向,那,结果便不言而喻了。 皇上眸色一沉:“张太医何时到?朕倒要亲口听他说。” 曦妃垂首,脸上露出不易察觉的笑。 她的目的达到了。 她没能从张太医嘴里听到什么,可皇上会有办法令他开口的。 到时候,她倒要看看,胥康会如何自圆其说。 第45章 等了好一会儿, 不见张太医踪影。 玉姑姑便有些急,“容老奴去瞧瞧。” 她来到宫门口,抻头东张西望。 一早便说好了的,张太医今早一到太医院, 立马请来。 可现在明显过了时辰。 不多时, 一名小太监气喘吁吁地从远处跑来。 玉姑姑迎上前, 拉住他, 急急问道:“怎么回事,张太医呢?” 小太监神色张皇, “死,死了。” “死了?”玉姑姑神色凛然, “这么巧?消息确切么?” “确切,非常之确切。张太医昨夜在芙蓉巷醉酒, 归家后躺下便睡,早上叫起时才发现没了呼吸。” 玉姑姑跺脚, 恨恨地折转身。 皇上刚起了疑心, 这人就没了。 这可如何是好。 玉姑姑低眉垂眼地进去,伏到地上禀报:“皇上,曦妃娘娘, 张太医, 已是去了。” 秦路曦声音颤抖:“去了?” 玉姑姑:“是,说是昨夜醉酒,早上叫起时发现没了呼吸。” 秦路曦心思转圜,马上意识到其中会有问题, 她欲张嘴, 思及自己现在的身份,遂改口道:“那便罢了, 改日差其他太医来问诊也是一样的。” 皇上表情若有所思。 院门外,小金子正低声向钱公公禀报。 “张太医半年多之前便养成了到芙蓉巷酒馆小酌几杯的习惯,那里临街,人声鼎沸,许是张太医喜欢那里的热闹。昨日晚间,酒馆小哥说张太医同一名姿色妖娆的女子共同饮酒,之后两人一起离开,在大街上你追我赶,行为举止颇有些伤风败俗。但张太医并没同那名女子做过什么,追逐之后便归了家。家人说回去后他挥退所有人,没有沐浴直接歪到榻上睡了。早上叫起的时候,已然没有了呼吸。” “没差人诊下脉,身上是否有中毒迹象?” “太医院的几名太医都去了,没有其他异常,只是醉酒。” “之前天天喝酒,也不见有事,怎么偏偏昨晚出了事?” “兴许有美人相陪,多喝了几杯。” 钱公公叹气:“不争气的玩艺儿。” 皇上听完钱公公的禀报,知道事情到此便结束了。人已死,你问谁去? 宫人们道听途说的事情多了去了,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难以分辨。 皇上不说什么,曦妃和玉姑姑更不敢说什么。 皇上走后,玉姑姑可惜到不行,“娘娘,就差一步,不早不晚就差一步。咱们先前没想到用张太医这步棋,只以为滴血验亲便可。谁成想到用了这步棋的时候,张太医却是个不争气的。跟个烟花女贪杯也能失了命去。” 曦妃相对乐观,“也不见得吧,你没瞧见皇上的脸色?不是太痛快,保不齐心里已经起了疑心。这疑心只要一起,总有一天便会水落石出。虽说这孩子的的确确是胥康的,可大婚第二日,他也确确实实欺瞒了皇上。只欺瞒这一项,在皇上这里便过不去。” 皇上善疑。她便要从这个“疑”字下手,玉姑姑说得对,皇上现在身体康健,她的九皇子尚且年幼,来日方长,总有机会的。 回去后,皇上把钱公公再次叫到近前,细细问来。 “玉姑姑说宫里曾有传言之事,你可听过?” 钱公公多精的一个人儿啊,他马上晓悟皇上为何会有此问,忙道:“皇上,宫女太监们的闲言碎语可多了去了,有些可信,有些则不可信。传言张太医在宫里醉酒后胡言乱语的事情,奴才觉得可当真也可不当真。若是真的,皇上问下太子殿下便是。这拔剑相向有时候不一定是坏事,大婚第二日,太子与太子妃不是琴瑟和鸣地给您请安了么?再者,经过一验再验,小皇孙确确实实是皇家血脉。其他细枝末节,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钱公公听着传言,也觉有几分可信,但细想下来又觉得没有计较的必要。 皇上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坐在上首默默出神。 钱公公不敢打扰,屏住呼吸静静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1 着。 比之一个花瓶还不碍眼。 这晚柳烟钰睡了个饱足的觉。 胥康握着她的手入眠。 她分外安心,心里像是有了什么倚仗。 很踏实。 可一早醒来,便收到了两则坏消息。 丽姨娘和张太医,死了。 消息是曾泽安来传的,他站在门口的位置,隔着距离低声道:“殿下,丽姨娘自仙草山回去后便不吃不喝,两只血红的眼睛一直瞪着,今天早上,仆人发现她死在了榻上。死时眼睛依旧瞪着。张太医则饮酒过多,睡眠中去了。” 胥康听完两则消息,偏头看了眼还躺在榻上的柳烟钰。 她神色呆呆木木的。每逢遇上大事,她都恍似灵魂出窍般。 他抬手抚上她的肩,“丽姨娘死有余辜,太子妃不必挂怀。” 她闭了下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胥康不放心地看她两眼,起身穿衣出去。 回到自己殿内,他将闲杂人等挥退,只留曾泽安。 他问道:“张太医之事,究竟为何?” 丽姨娘的死,咎由自取,没什么好讲的。可张太医之死颇有些蹊跷。 曾泽安跪下:“殿下,奴才虽警告过张太医,可闲言碎语还是传了出来,奴才听闻曦妃娘娘已然知晓,担心影响到殿下,奴才便擅自做主,找风月楼姑娘助了把力。” “如何助力的?” “趁他不备,给他喝下烈酒,此种烈酒是专.制的,酒量大者喝下一杯便有了醉意,更何况张太医这种酒量浅薄之人,多喝几杯,身体遭不住,人便没了。殿下放心,此种烈酒,太医诊脉是诊不出来的。” 醉死也是种死法。 胥康:“死便死了罢,活着是个麻烦,死了也不一定省心。” 因了丽姨娘的死,胥康歇了与柳烟钰同房的心思。 原本他打算这两三日便要同她共赴云雨的。 如此,便改为,徐徐图之吧。 十几日之后的一个上午,柳烟钰差人将父亲请进了东宫。 有些事情,躲避不得,终究是要解决的。 她在花园的凉亭内静静看着父亲苍老颓废的身影,一步一步靠近。 在他走近时,她淡淡行了个礼,“女儿烟钰见过父亲。” 她给足父亲体面。 多日不见,柳德宇憔悴得不成样子。 眼睛无神,脸色灰暗,身上衣服隐有褶皱,似几日没换过衣裳。 他漠然地看着柳烟钰,“你是尊贵的太子妃,怎会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昕云已经死了,这世上我再无女儿。” 开口便是冷漠至极的话语。 柳烟钰垂眸,“看来,丽姨娘母女的死,依然没能改变父亲什么。” “改变?”柳德宇憎恨地看着柳烟钰,“她们母女在,为了维持柳府的体面,我勉强可以认下你这个女儿。现在她们都去了,这世上便没有了我在乎的人。你是人是鬼,再与我无关。” “父亲为何如此恨我?”柳烟钰抬眸,目色悲怆,“我难道不是你的亲生骨肉吗?你为何恨毒了我?” 见过父亲不喜女儿,没见过如此不喜女儿的。 幼时她便怀疑,怕自己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曾跑去问询母亲,母亲慈爱地摸着她的头,“真是傻话,你怎么会不是父亲的女儿呢?你是,是柳府的嫡长女,永远不会变。” 的确是不变,可父亲却不曾给过她一丝暖意。 “丽姨娘所言不虚,你命格不好,你活一天便妨碍柳府一天的气数。让你到仙草山修行八年都没能将你的命格归正。”他怒火中烧,“若不是许了你归家,若不是我坚持要你先行出嫁,我当初若是听了丽姨娘的建议,怎会让柳府遭此大难?你就是个丧门星,若是给我机会,我宁愿掐死你。” 他将一切的根源归咎于她。 一向坚强淡然的柳烟钰,禁不住落了泪,她悲泣道:“丽姨娘倒底哪里好,在父亲这里,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她让你疏远冷待我,你便对我冷漠待之,有时候,不如对待一个下人。她说将我打发去仙草山修行,你便应允。断不会想到一个十岁的孩子离家,该是怎样的凄苦无助。” “柳府的灾难是我带去的吗?父亲为何不扪心自问,是不是丽姨娘和庶妹贪心不足造成的?若她们安安稳稳,会有这些个是是非非?” “怪我,都怪我。我即便是成为太子妃,都不能得父亲高看一眼。丽姨娘母女已经离世的情况下,父亲都吝啬于把家人这个称谓给我。” “今日父亲来之前,我还抱有一丝奢望,奢望父亲幡然悔悟,会与烟钰好好相处。”泪雨纷纷之中,她自我解嘲,“结果,却是如此可笑!” 她挥了挥手:“去吧,柳医士,自此山高水远,你我再也不见!” 柳德宇走远后,柳烟钰再也忍不住,弯下身子,痛哭出声。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活到现在,除了麟儿连个至亲的人都没有。 任谁看来,她现在是尊贵的太子妃,得太子青睐,父亲哪怕不喜,也会装模作样与她一伍,纵使虚情假意相互利用,起码维持表面上的体面。 她可怜到连这种薄情的家人也无法拥有。 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将十几年来未曾流过的泪水全部倾泻出来。 凝儿内心惶惶的,将附近的下人全部遣散,小心守在柳烟钰身旁。 她能体会她的苦楚。 可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正焦急间,远远瞧见胥康的身影,她慌慌张张跑过去,惊惶失措地道:“殿下,太子妃正伤心痛哭,您快帮忙劝劝吧。” “为何会哭?” “刚才太子妃父亲来了趟,言词凉薄,伤透了太子妃的心,太子妃说自此山高水远,她和柳医士再也不见。” 这是要割断父女亲情。 胥康没有上前,他远远看着她哭了会儿。 她肩膀耸动,呜咽出声。 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地上砸。 直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有要晕厥过去的样子,胥康这才疾步上前,长臂一揽,将人搂到怀里。 他大掌轻拍她的背。 她止了哭声,脸颊倚到他的胸口,任无声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衫。 良久,她抽咽问道:“臣妾是不是很可怜?如浮萍一般,没有根基,没有依靠?” 生死皆不由人。 胥康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肩,声音清冽温润:“以后,孤是你的依靠!” 第46章 哭泣的女人宛如一株被雨水打湿了的百合花, 娇艳凄美。 他垂目便可以看到她白皙娇嫩的细颈。 心里又怜又爱的。 他轻轻地抱紧她。 柳烟钰静静在胥康怀里靠了会儿。 男人肩膀宽厚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2 ,怀抱温暖,加之他那句“以后,孤是你的依靠”, 她心里莫名多了种安定感。 但鼻涕眼泪弄脏了他的衣服, 她略显尴尬。 她吸吸鼻子, 抬手轻推了下他的胸膛。 胥康接着便松了臂膀。 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泪痕斑驳的脸颊, 她低垂着头,“谢谢殿下, 臣妾先回去了。” 哭得时间太久,声音又沙又哑的。 胥康不是很会哄女人, 他神色僵硬地“嗯”了声。 柳烟钰转身,边拭泪边走远。 曾泽安靠前一步, 低声道:“殿下,您定制的东西到了。” 胥康回过神, “什么?” 曾泽安声音压得更低:“金瓢和龙凤花烛。” 胥康了然。 转身往书房去。 曾泽安紧随其后, 他瞧眼远去的那抹影子,想了想,道:“殿下, 奴才听太医院的那些人提过, 这生产过后的女子,情绪容易起伏。” 胥康定住步子,瞪着眼睛看他。 曾泽安嘿嘿一笑,“殿下, 您别怪奴才多嘴。这太子妃是多坚强淡然的性子啊, 打从进东宫起,奴才就没瞧见她哭过。” 刀剑架到脖子上都没吓哭, 父亲说两句重话就能哭成这样? “一般不哭,这会儿哭得这么伤心,会不会跟刚生过孩子有关?太子妃父亲早前就待她不好,又不是才这样。太子妃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是。” 不愧是曾泽安,虽然身份是名太监,可这小女子的事情,他也懂得不少。 见胥康在听,他便继续说道:“之前先皇有个妃子,刚生完孩子之后好好的,过了两个月,很突然地有一天就上吊了,幸亏宫女发现得早及时救了下来,太医去诊治,身体一点儿毛病没有,就是喜欢想东想西。后来就有民间的一个郎中,说这是郁症。得有家人关心陪着才好。” “那妃子后来如何了?” “奴才们不懂,皇上自然不信世上还有郁症这种病,就没管她。没过多久,妃子想不开,上吊自尽。这回宫女没有及时发现,人便香消玉殒了。” “奴才不是说太子妃患了郁症,奴才只是担心。” 提点太子一句罢了。 太子听了认为有道理:“太子妃冷静淡然的性子,今天的确是有些反常。郁症有何法可解?” “那郎中可说了,患了郁症的人,让家人多关心关心便会好。” “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太子妃不是更好,左右殿下多关心关心没什么坏处。” 瘟疫之事,曾泽安敬佩柳烟钰的所言所行。 是以心里就比较关心她。 太子对女人的事情不是太了解,他懂的,自然是会说给太子听。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 书房桌上摆放着两只黄灿灿的金瓢和一对颜色鲜亮图案精美的龙凤花烛。 两样东西摆放在一起,显得莫名的喜气。 胥康分别拿起看了眼,满意地点头:“做工细致精美,不错。”他轻轻放回桌上,“把东西小心收拾好,需要的时候孤自会与你说,这之前千万不要让太子妃看到。” “奴才晓得,奴才晓得,这本来就是给太子妃的惊喜,奴才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太子妃提前看到。” 之前的洞房花烛夜没能过好,这胥康就想着改日能弥补下遗憾。 为了不惹人眼,他不能大操大办,唯有在这些小细节上稍微经经心。 玉姑姑最近的小道消息非常灵,那头胥康刚拿着东西,她这厢便收了消息,紧急忙慌地就跑去曦妃那里禀报。 “娘娘,刚才得了消息,今日有人看到曾泽安去银楼取东西,给银楼掌柜递了银子,对方才吐口说是两只金瓢。” “整个稀罕样式的金首饰有什么可奇怪的?”曦妃娘娘兴致缺缺。 “是啊,光是两只金瓢,老奴不会这么惊奇,重要的是曾泽安说了一嘴。银楼掌柜递上金瓢之后例行说了句贺喜的话儿,曾泽安当时苦笑,说是不知道啥时候能用上。” “哦……”曦妃歪头琢磨,“这宫里最近有什么喜事吗?” “他们眼睁睁瞧着曾泽安把东西拿进了东宫。”玉姑姑肯定地说道,“曾泽安一心效力太子,这东西肯定是太子要的。” “没听说太子最近要纳妃纳妾的。” “就是说啊。” 曦妃眼睛一亮,“胥康隐疾并未恢复,皇上却以为他已经恢复了……” 猜到这一点的曦妃有些坐不住,“快,你跟画儿不是相熟吗?赶紧再去旁敲侧击地打听下,太子和太子妃倒底行过房没有。顺便把三位老太医给请来。” 玉姑姑犹如发现了新大陆,很是兴奋地听令而去。 祁太医,鲁太医,曹太医,都是宫里的老人,前二位今年69岁,最后一位也已经68岁了。 本朝规定,70岁便可告老还乡。 这三位眼看着就熬到了年岁,到时候可以拿着朝廷的俸禄回去颐养天年。 听到曦妃娘娘传召,这三位颤颤巍巍就赶了来。 曦妃娘娘给几位准备了茶水,并特别准许他们坐着回话。 这三位受宠若惊的。 因为是宫里的老人,也自然知道这曦妃娘娘在宫里的地位。别看眼下失了凤冠,可依着皇上对她的喜爱程度,拿回凤冠只是时间问题。 “三位太医,你们可知太子殿下的隐疾?” 三位几乎异口同声,“知道。” “那你们可知,殿下隐疾康复了吗?” 祁太医道:“那日皇上让臣等去给太子殿下诊脉,从脉象上看不出什么来。隐疾隐疾,光靠诊是不行的,还是私密时候知道得最清楚。” “也就是说,你们不确定太子隐疾是否康复了?” “臣等不能确定。” “那有谁确定过这事儿吗?” 三位一起摇头,曹太医道:“太子一向重视私密,洗澡都是亲力亲为,更何谈看诊?殿下刚患上隐疾之时是因为太过严重,所以诊脉能诊出来。后来体内毒素消了,只显示脉象正常,且男子不举的原因错综复杂,就不好确定康复与否。” 曦妃:“这样啊。” 玉姑姑从外头进来,贴到曦妃耳边道:“画儿说大婚之后太子和太子妃并未行房。洗衣裳换被褥,从未看到过行房痕迹,她们值夜的时候,也从未听到过男女行房的动静。再有,太子留宿的事情极少见。画儿说,她统共见过两回,早上收拾被褥和太子妃换下的小衣,皆是干干净净的。” 曦妃敛起表情,“玉姑姑,拿点儿赏金给三位太医。” 黄澄澄的金子端出来,三位太医眼都快看直了。 曦妃道:“小小心意,三位收下吧。太子不举毕竟是大事,不能因为产下一子便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3 意松懈。若是臣子们提起此事,三位照实说便可。太子讳疾忌医,不好意思。你们这几位老人,得多关心着。” 三位太医互相看了两眼,鲁太医问道:“娘娘这是确定太子身体并未康愈了?” “自然是如此。你们这是行好事,皇上一定会被你们的忠心所感动。” “曦妃娘娘真是仁慈。” 太医们见钱眼开,心里早就急不可耐,听曦妃如是说,自然是高高兴兴接下了金子。 曦妃娘娘书信一封递给玉姑姑,“差人送给洪大人,他看信后自是明白如何做。” 玉姑姑刚要走,曦妃娘娘又让她附耳过来,如是这般地说了说。 玉姑姑频频点头,“老奴知道了,这就去办。” 翌日早朝,官员们事情禀报得差不多了之后,皇上俯视殿下,问道:“众臣可还有其他事?” 没事他就打算退朝了。 这个时候,中书侍郎洪大人站了出来。 “皇上,臣听闻太子殿下隐疾至今未能康复,太子身体事关国本,皇上应遍寻天下名医,早日为殿下治愈才好。” 距离洪大人不远的胥康微微蹙起了眉头。 好好的,怎么又来针对自己? 皇上亲眼验过,遂道:“朕说过,太子身体已经康复。” “皇上,臣知道您为殿下面子故意这么说。之前太子殿下患上隐疾,您也帮之遮掩。臣等是关心太子殿下,关切之情无以言表,唯有在大殿之上向皇上谏言。太子隐疾必须治愈。此事已是天下人皆知,还请皇上明鉴!” 站出来三四个大臣跟着附议:“还请皇上明鉴!” 摆明了不信皇上的言辞。 当初胥康初得隐疾,皇上便对外秘而不宣。 现在隐疾康复与否,仅凭皇上一人所言,很难令人信服。 皇上问道:“你这是哪里的道听途说?” 洪大人不慌不忙,“有几位太医可以作证。” 皇上有些稀奇,“哪几位,让他们进殿来说话。” 祁太医,鲁太医,曹太医三位颤颤巍巍走上殿来。 三位毕竟年纪大了,走进殿来这段路,便使得他们呼哧带喘的。 可跟在他们身后之人,却令皇上、太子和众臣皆吃了一惊。 竟是太子妃的父亲,柳德宇! 洪大人道:“太子殿下可否方便让几位太医诊下脉?” 皇上准了之后,有太监搬了椅子桌子到大殿里,胥康坐着,几位太医分别上前来诊脉。 诊完之后,几位退到一旁。 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太子殿下隐疾并未康复。” 语气非常之肯定。 皇上露出纳罕的表情,胥康更是,看向他们的眼神冰冷凛厉。 这几位都是颇有经验的老太医,尤其柳德宇除了医术高明之外,还是太子妃的父亲,其身份微妙而特殊。他们言辞凿凿,似乎胥康隐疾未愈便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 胥康表情不耐,冷冷说道:“孤的隐疾已经康复,此事无需再议。” 可洪大人哪能轻易罢休? 他声音朗朗:“皇上,既然太子殿下和几位太医意见相左,为令众臣信服,还请太子证明自己隐疾康复!” 第47章 太尉宁腾宇怒了, 当即站出来:“实在是荒谬至极,洪大人是何居心,竟然敢当着众臣的面质疑天子的言论?太子殿下身体已然康复,哪需要向你们证明什么?” 皇上和太子都说没问题了, 洪大人却追着不放。 洪大人振振有词:“既然是没问题, 证明一下又何妨?皇上也只是听说没有实证过。这如何说得过去?” 曦妃娘娘信里确定胥康身体未愈, 那只有一种可能, 太子欺骗了皇上。 皇上最恨欺骗,只要证明胥康身体未愈, 皇上一定会龙颜大怒。 有曦妃的保证,洪大人笃定、确信。 其他大臣也觉此事荒谬。 有大臣站出来:“洪大人此言差矣。太子殿下的身体不需要向任何人实证, 现下已有小世子,子嗣问题并不急迫。” 只麟儿一个也动摇不了国本, 这还没登基,有什么可急的? 宁太尉率先跪下, “皇上, 洪大人一派胡言,臣认为无需太子证明什么。” 许多大臣跟着附和,“无需太子殿下证明!” 皇上最是知道结果, 这会儿盯着洪大人的眼神便有些泛冷。 大清早的就来找不痛快。 真是晦气。 正想斥责几句退朝, 胥康突然站了出来,“父皇,儿臣且有几句想问洪大人和几位太医的。” 皇上示意他问。 胥康走到四位太医跟前,尤其在柳德宇面前多站了会儿。 眼神冷冽刺骨, 直盯得几位心慌胆颤。 纷纷低下头。 胥康声调冷沉, “几位太医,孤再问一遍, 通过诊脉,能确定孤的隐疾未愈吗?” 祁、鲁、曹得过曦妃的保证,自认没有问题,胥康此问只是心虚罢了。 昨日玉姑姑送三人出来之时,可是说了,早朝结束后,还会有厚赏。 想到沉淀淀的金子,祁太医顶着胥康眼神的压力,肯定地答道:“是,殿下身体未愈是事实,还请殿下不要讳疾忌医,配合治疗才是正理啊。” 鲁太医和曹太医见状,也小心翼翼地回答。 “殿下身体未愈,的确是事实。” “殿下,还请正视隐疾,长久拖下去,恐有大隐患。” 他们打着关心太子的幌子,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胥康瞥眼柳德宇,“柳医士怎么看?” 柳德宇虽害怕,但思起昨夜之事。 玉姑姑深夜到访,单独向柳德宇吐露了大秘密。 “柳大人,你道柳美人是如何去的?她是被人从背后故意推下水的。曦妃娘娘总觉得柳美人死得蹊跷,特意安排老奴去查。百花宫的宫女都是钱公公安排的,其中一名曾在东宫当过值。柳美人死的那日,便是她陪在柳美人身边。柳美人落水之后,她人却不在,被问询时只说柳美人让她去拿东西。严刑拷打之下,她终于承认,是受太子指使,故意将柳美人推下水。” “说完当夜,那名宫女便莫名其妙死了。事已至此,老奴便没再往下查。曦妃娘娘心里对柳美人的死挺遗憾的。柳美人花容月貌,还未及侍寝便香消玉殒,实在是可惜。” 曦妃将秦大人所做之事移花接木到太子身上。 柳德宇听罢,气愤难当。 “可怜臣那宝贝女儿,就这么白白冤死……” 见他恨意横生,玉姑姑借机道:“祁、曹、鲁三位太医见不得太子欺上瞒下,明明隐疾未愈,竟欺瞒皇上已经康复。他们明日将会在早朝上提到此事,柳医士若是……” 柳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4 德宇毫不犹豫:“臣愿意。” 为了死去的丽姨娘母女,他非常之愿意。 想到这里,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殿下,您身体未愈,的确是事实。” 宁太尉嗤笑一声:“祁太医、鲁太医和曹太医老眼昏花,昏头搭脑云天雾地倒情有可原,柳医士身为太子妃父亲却也这么昏愦胡涂,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柳德宇气结,“宁太尉……” 胥康踱步,慢慢来到众臣面前,他神色冷静沉着,“诸位大臣,孤前前后后曾被无数太医诊脉,迄今为止,只这四位言辞凿凿,无比肯定地说孤撒了谎。正如宁太尉所言,其实没必要跟一帮昏聩之人计较,白白浪费时间而已。但事关孤的隐疾,孤今日偏要一试!” 他冷眼扫去,“四位太医,可做好准备,一观孤的雄伟之姿?” 众臣皆惊。 没想到胥康会答应这种荒谬的请求。 宁太尉有些着急,“殿下私密之事,他们不配观之,还请殿下三思。” 胥康如是说,三位老太医便有些不确定了。 脑袋凑着脑袋,稍微商量了下。 最终,还是“厚赏”占了上风。 风险越大,金子才会越多。 他们三个纷纷点头,“臣等愿意一观,为殿下正名。” 柳德宇附和,“臣也愿意。” 宁太尉看他们四个像看傻子,忍不住低语道:“真是老糊涂,活腻歪了。” 胥康执意如此,皇上便没有拒绝,和众臣一起在大殿里等着。 证明举不举这种事情,不可能在严肃无比的大殿进行,只能去距离最近的中和殿,那里是皇上休息的场所。 去中和殿之前,胥康对曾泽安耳语了几句,曾泽安心慌慌地跑了。 他骑马赶回东宫,奔命似地赶去太子妃那里。 柳烟钰这两日心情不好,不想看书,便到菜园里松土。 劳作起来,心情能好些。 正弯腰忙碌,就听到哒哒的马蹄声。 曾泽安在门口跳下马,一路疾奔到柳烟钰和凝儿跟前。 凝儿奇怪,“曾总管,有何急事?” 曾泽安有些难以启齿,硬着头皮道:“殿下让奴才来取太子妃现在穿的小衣。” 凝儿变了脸,“曾总管,你这说得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青天白日的,索要太子妃身上正在穿的小衣? 真是荒唐。 曾泽安,“太子妃,还请体谅。事情万分紧急,早朝上,有大臣和太医说殿下隐疾并未康复,非要殿下证明才行。殿下不知为何答应了。可,可,得有什么,男子那地方才能举起来啊。” 凝儿听愣了。 柳烟钰却是懂了,“竟然会有这种事情?”她明白事情紧迫,“若不然,本宫去一趟?” 曾泽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殿下强调,绝对不允许您去,您若是去了,就把奴才劈成两半。”他快急哭了,“太子妃行行好,快帮帮忙吧。” 要求虽然过分,可也是事出有因。 柳烟钰是明事理的人,她没有矫情,小碎步跑进屋内,迅速脱下里面的肚兜,用包袱包好,递给凝儿,“快,让曾总管带走。” 曾泽安如愿拿到东西,飞奔赶去中和殿。 中和殿里,胥康已经脱了外衣,仅着轻薄的中衣中裤,衣料轻薄,他那处若是有反应,轻易就可以看到,且作不得假。 他坐在床榻边上,拉下纱幔以作遮挡。四名太医远远站着。 曾泽安气喘吁吁冲进来,将手里东西迅速塞到胥康手里。 一层一层掀开包袱,绣有“凤穿牡丹”的红色肚兜映入眼帘,几根细细长长的带子,其中两根还有折痕,应是她穿上身时系起打结的地方。 他眼中闪过一抹暗色,猛地将之攥紧。 衣服在他手中被揉作小小一团。 他垂目,将这一团送到鼻端。 上头残留着她的气息,跟他每晚睡在她旁边时闻到的一样。 一抹洇红漫上脸颊。 他身子微微发颤,猛地扯下纱缦。 曾泽安见状,冲那几人喝斥:“赶紧近前看眼。” 四人围拢上前。 眼睛瞟到那伟岸的一幕。 几人吓到变了脸色。 尤其柳德宇,眼中写满惊惧与慌张。 这个结果,完全在他预料之外。 曾泽安:“看清楚了没有?” “看,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还不赶紧滚出去。” 几人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曾泽安跟着退出去。 胥康在里头平复身体。 一会儿之后才衣冠整齐地走了出来。 他冷冷道:“下朝后,让四名太医在偏门处等孤。” 几位太医失魂落魄地回到大殿之上。 宁太尉一瞧几人脸色,便成竹在胸地讥讽道:“看过太子殿下的雄伟身姿,这下知道自己的愚钝之处了?” 祁太医没有辩驳,老实跪在大殿之上,“皇上,老臣学识浅薄,寡闻少见,刚才亲眼见过太子伟岸身姿,实在是惭愧。臣知错。” 另几位也赶紧跪下。 “皇上,臣知错。” “皇上,臣知错。” 面对几个老太医,皇上眼神不屑:“此事交由太子殿下处置吧。” 太子这算是受了委屈,心中必定会有怨气,皇上得给他出怨气的机会。 几人吓到双腿打颤。 退朝后,大臣们陆续往外走。 几名太医听到曾泽安的传话,六神无主地赶到偏门处。 四周寂静,偶有太监和侍卫路过。 太阳高悬,天空湛蓝而宁静。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胥康和一名佩剑的侍卫慢慢走近。 他面无表情,步伐缓慢。 眼神在几人身上来回扫视。 四人站成一排,眼见着胥康走近,就准备跪下。 胥康抬手,“不必跪了。” 他走至四人面前,声音冷寒如冰:“各位太医,刚才可是看清楚了?” 他们冷汗直冒。 祁太医结结巴巴:“看,看清了。请殿下恕罪。” 其他几人表情呆滞地重复。 “那便死得其所了!” 说时迟那时快,胥康自侧旁侍卫的腰间取下佩剑。 亮光闪过。 噗呲,噗呲,噗呲。 血雨喷溅。 胥康与侍卫及依旧安然无恙的柳德宇身上全喷满了星星点点的血渍。 刀剑锋利,分别自三位老太医的头部正中央自上向下砍,但未及砍透。 是以三具身体,都是从中间剖开,但身体未完全变成两半。 场面血腥而可怖。 幸存的柳德宇吓到面色灰白,颓然瘫到地上,身下地面湿了大半。 吓尿了。 浴血而立的胥康如冷面修罗,他冷漠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5 无情地说道:“岳丈大人,孤留你,只有一样用处,”他语速缓慢,“那便是平和太子妃的情绪。若是做不到,他们,便是你的下场!” 第48章 曾泽安走后, 柳烟钰便心神不宁的,没心思去捣鼓菜园子,满腹心事地坐在屋里,眼神不时瞟向外头。 一个多时辰过去, 她道:“凝儿, 你出去看看, 若是碰到曾总管, 问问他事情倒底如何了。” 凝儿答应一声出去。 柳烟钰坐在桌前,桌上摊开了一本医书, 她眼睛盯着上面,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凝儿在东宫门口来回转悠了好几个来回, 终于见着曾泽安的影子。 但往后瞧瞧,却不见太子。 “曾总管, 太子妃挂心着太子殿下的事情,差奴婢来问问。” 曾泽安冲她“嘘”了声, “你只管回去告诉太子妃, 说已经没事了,其他的什么也不要说。到时候太子殿下自会跟太子妃讲。” 看他一脸凝重的表情,凝儿直觉是发生了大事。 她再想问, 曾泽安却不说了, 匆匆忙忙走了进去。 凝儿疑惑地回去,把曾泽安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主子。 柳烟钰:“他没说旁的?” 凝儿:“没有。奴婢瞧着他脸色不太对劲,紧张兮兮的。” 柳烟钰叹了口气:“且等等再说吧。” 傍晚时分,柳烟钰正哄麟儿玩, 听到有宫女来报。 “太子妃, 太医院柳医士求见。” 柳烟钰:“不见。” 宫女出去,一会儿又进来, “太子妃,柳医士跪在外头,说您只要不见,他便一直跪着。” 柳烟钰挺惊奇的,父女之间没什么情分,她已经说好此生不再相见,他又跑来做什么? 难不成有什么话未说尽? 她让奶娘把孩子抱下去,淡淡道:“请他进来吧。” 柳德宇进来的时候,面色苍白,神色惊惧。 见到柳烟钰当即跪下。 “太子妃,昨日是臣出言无状,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微臣。” 态度谦卑至极。 昨天还恨毒了自己,今天便来道歉,柳烟钰道:“您有话直说,不用绕弯子。更犯不着在我面前用这些虚礼。” 听他唤自己太子妃,分外别扭。 柳德宇神色僵了下,“烟钰,千错万错,都是为父的错。回去后,我反醒良多,把小小年纪的你送去仙草山,的确欠妥。你心中有怨念是正常的。丽姨娘母女去了便去了。柳府永远是你的家,你想何时归便何时归。你住过的院子,我已经差人重新整理,以后会派专人日日打扫,以保证你不论何时归家,屋子都是整洁干净的。你有何事,只管说,为父定当尽心竭力。” 转变太过突兀,柳烟钰非常不适应,她表情狐疑地看向对方:“发生何事了?” 柳德宇:“无事发生,为父就是来跟你说说话。” 柳烟钰看他诚惶诚恐跪着的样子,“快请起吧。不管是何原因,使你违心说了这些话……” 柳德宇几乎是尖叫出声:“不违心,绝对不违心,若为父有半句谎言,定遭天打五雷轰。以后,烟钰不论让为父做什么,为父肝脑涂地,绝不食言。” 柳烟钰感觉他不是疯了就是被什么鬼神附了体,随便应付几句将人打发走了。 人走之后,凝儿百思不得其解,“太子妃,老爷是不是遇着什么大事情了?怎么如此反常?感觉快不是他本人了。” 不光凝儿这么想,柳烟钰也是这么想的。 她直觉这事跟胥康脱不了干系,便道:“要是见了曾总管,让他过来一趟。” 凝儿出去转了圈,回来说道:“太子殿下不在东宫。曾总管只上午回来了一趟,这会儿也不在。” 柳烟钰:“那等他回来再说。” 这一等便等到了天擦黑。 曾泽安来的时候,精气神不是很足。没等柳烟钰问,他便道:“太子殿下今日处理公务有些疲累,让奴才转告太子妃,您今晚早些歇着,他不过来了。” “白日里还发生了何事?要求太子证明自己康复的太医里是不是有本宫的父亲?太子证明之后发生了什么?” 曾泽安心知这事要瞒也瞒不住,太子妃早早晚晚是会知道的。 他便道:“此事是中书侍郎洪大人提议的,另有三四位大臣跟风,太医院则有三位老太医和柳医士。原本皇上和大臣们都不同意太子验身,但太子殿下执意如此,四位太医便到中和殿一瞧真相。散了早朝之后,太子在偏门处将三位老太医当场斩杀,只留下柳医士,并告诫他要善待您,否则下场一样。” 曾泽安略去血腥部分,简要将事情一说。 “难怪呢!”柳烟钰低语了声,这一下什么都解释得通了,“其实殿下不必如此费心,本宫和父亲之间关系已无从调和。” “再怎么说,柳医士也是太子妃的父亲。殿下此举也不全是为了太子妃,洪大人敢在早朝上公然提到殿下的隐疾,少不得有曦妃娘娘的参与。不外乎是为了挑拨皇上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只要证明殿下在此事上骗了皇上,殿下定会被皇上所厌弃。殿下此举委屈了自己,但成功地堵住了悠悠众口。杀掉三位老太医,以儆效尤。” “那殿下心情如何?” 曾泽安叹了口气,“殿下重私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要不然也不会连太子妃这里也不来了。” “殿下用过晚膳了吗?” “简单用了几口。” “正好,今晚本宫熬了茯苓粥,趁热给殿下送去一碗吧。” 曾泽安表情舒展,“那,那是再好不过了。” 与其他自己噤若寒蝉地守在胥康身边,莫不如太子妃去了才好。这世上万物,最是一物降一物,他直觉只有太子妃能降得了冷若冰霜的太子殿下。 用食盒盛了粥碗,柳烟钰提着去了胥康的书房。 胥康不饿不困,最适合待的地方便是书房。 书房里烛火通明,他安静地坐于桌前,静静地看书。 身姿挺拔如松,一副风度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柳烟钰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听到门声响动,胥康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他抬眸,眼底冷色在看清来人之后迅速氲出一片柔和。 柳烟钰淡淡笑了下,慢慢走近,“殿下,臣妾是不是扰到您了?” 胥康同样露出一抹淡笑,“没有。” “臣妾今晚熬了茯苓粥,现下还热着,若是殿下不忙,不妨尝尝?” 看到胥康点头,柳烟钰忙绕过桌子,站到他侧旁,将食盒置于桌上,从中端出尚温热的粥碗。 勺子放进去,往他跟前稍微一推。 胥康舀起一勺,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6 进嘴里。 “好喝。” “好喝就多喝点儿。” 在她鼓励的眼神之下,胥康一勺一勺,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碗粥。 “殿下还有什么想吃的?臣妾安排膳房去做。” 胥康摇头:“一碗粥足矣。” 今晚的他没有胃口,一碗粥已经很勉强,再不想吃什么了。 今日天气燥热,柳烟钰换上了一件浅碧色的夏裙,裙面和袖间绣着浅淡的银线纹样,材质轻薄颇显身材。腰身细得盈盈一握,胸前饱饱涨涨的。 婀娜多姿、丰神绰约。 偏她自己无所觉,一双清澈的眼眸淡淡的看着胥康。 两人间无什么事,她应是离开才对。 可她也说不上怎么了,不太想走。可留下做什么,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胥康也不遣人走。 木着表情坐在那里。 喝粥时,已将桌上摆放的书推至一边,粥碗拿走后,他并没有挪回来。 “殿下……” “太子妃……” 两人同时出口,又同时顿住,柳烟钰淡然一笑,“殿下请说。” 胥康:“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事,臣妾便不打扰殿下了。” 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她就想回去。 胥康却道:“今晚的茯苓粥是如何做的?甚是好喝。” 提到粥,柳烟钰打开了话匣子,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轻轻浅浅的话语便飘散出来。 “茯苓粥很简单的,就是将粳米与茯苓粉一起煮沸至软烂,臣妾为了调节口味又加了红糖、红枣、莲子、桂圆等等,这样煮出来的茯苓粥软糯清甜。这茯苓粥不仅好喝,还有诸多功效。” 她一一道来,胥康往后退了下座椅,身子侧向她,看向她的表情很是专注。 等她巴拉巴拉讲完茯苓粥的功效以及她今天熬粥的过程,他突然问道:“站着累不累?” 柳烟钰打从一进来,一直是站在他旁边的。 已经好一会儿了,经他这一问,她还挺想坐下的。 眼神随着念头转动。 她想找把椅子坐下来。 胥康却指着自己的双腿:“何必那么麻烦,坐到这儿吧。” 柳烟钰不由得一愣。 他让她坐到他膝上,说话时面无表情,恍若这个提议非常之正经,不关乎任何。 可坐下能干什么?她想说的话好像已经说完了。 胥康阖目:“今日早朝发生的事情,太子妃可想听听?” “这个?” 柳烟钰不好拒绝了,她本身性子比较淡然宁静,心想坐在他膝上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刚才扫眼屋内,除了这一桌一椅,还真没有其他可坐的地方。 她稍事迟疑之后,便背过身子,神色有些僵硬地坐到他的膝上。 他双手一前一后拢过来,她不由挺直了身子。 他的气息萦绕在她的耳畔:“怕你摔了。” 第49章 其实柳烟钰刚坐下就有些后悔了。 男人腿太硬, 硌人。 可已经坐下来了,不好马上起身。 她手撑向桌沿,勉力维持着身体平衡。 他拢在她身前身后的两只手,同样撑到桌沿上。 明明一点儿没接触, 却是将她彻彻底底笼在他的怀抱当中。 她感觉体内突然产生了一种陌生的东西, 游走在皮肤表面, 想要冲出来, 却苦于找不到出口。 她有点儿坐不住。 “殿下……” 她想找个理由站起来。 他下巴突然搁到了她纤细紧致的玉肩之上。 她心一颤:“……” “太子妃瘦了。” 她还以为他要说早朝上的事情,却突然话锋一转, 转到了她胖瘦的问题上。 她只好说道:“之前臣妾有孕自然是胖的,产下麟儿, 慢慢就瘦了。” 她要还胖得像只狗熊,他怕是不会靠近自己半步。 “女人生孩子, 真是神奇。” 因下巴搁在她的肩处,他说话时, 气息灼热, 悉数飘进她的耳朵。 她耳根快要红透了,只声调勉强维持平和。 “有什么好神奇的?” “之前腰那么,”他抬头, 双手离了桌子, 往两侧放开比量了下,“那么宽,现在么。” 他两手很自然地收紧,同时覆向了她纤细的腰际。 她身子微微颤了下。 他声音低哑了几分, “现在如此纤细。” 婀娜细腰, 不堪一握。 她忍不住侧头,他说话时语气平常, 但那双深墨色的眸子,此时像被红色晕染了,宛如炽热的火焰一般。 她心莫名慌慌的。 似乎明白了体内那些陌生的感觉是什么了。 他大掌握着她的细腰,没什么表情地看她,只那双眼睛,炽热如火。 还有…… “为何这样看孤?”他声音哑得厉害,说话时带着点儿缱绻的味道。 眼下这种情形,她有点儿懂,但不是太会。 下意识看着他,是等他的下一步。 可她眼神太澄澈了。 胥康被她看得招架不住。 女人通常这时候会娇羞地垂首,身子软软的,任男人予取予求。她却是抬起水波潋滟的眸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胥康喉口里发出一声轻笑,哑声问道:“小时候做过坏事吗?” “坏事?”她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就比如……”他一只手覆上她的眼睛,下一瞬,她唇齿间传来柔柔的触感。 不似第一次的浅尝辄止,这一次,凶猛而热烈。 她轻轻触在桌沿的手掌,慢慢揸开五指,摁向桌上的力度加大,拇指指腹在桌面缓缓地来回摩擦,另四根纤长白皙的指骨随着拇指的摩擦,使力屈起,再缓缓地缓缓地伏下…… 痴缠的长吻结束,两人微微气喘着分开。 柳烟钰的脸颊爬满粉色,嘴唇湿湿的艳艳的,胥康也好不到哪里去,眸子亮晶晶的,似盛放着一汪波涛汹涌的春水。 她轻咬了下唇角:“殿下小时候就做过这样的事情?” 小小年纪不学好,已经懂得男女之事了? 她很是吃惊。 胥康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腰间软肉:“孤是说比如。” 一个缠绵的吻让两人间的关系亲密了许多。 柳烟钰自他膝上起身,临走的时候问:“殿下今晚要到臣妾那里吗?” 胥康默了默,“孤明晚去。” 他不是不想去,只怕去了以后会忍不住。那他给她准备的惊喜就失去了意义。 柳烟钰还以为两人关系如此亲密了,他肯定会去。听到他的回答,心里小小失落了一下。 她推门步入夜色当中。 凝儿不知方才屋里发生了什么,乖乖巧巧地跟在身后。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7 进了屋子,凝儿掩好门,叽叽喳喳开始八卦。 “绛紫宫那位今天发了好大的脾气,有个宫女说错了一句话,直接给杖毙了。还有啊,”她压低声音,“曾总管话没说全,你道那三个太医是如何死的?” 柳烟钰:“如何?” 凝儿用手指着自己的额头中间,径直往下,滑到底,“从中间一劈两半,没劈透,身子还粘连着,血溅当场。有小太监远远看到,吓得魂飞魄散的。柳医士当时就站在三个太医的旁边,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倒下,血流成河。” 凝儿本来就害怕胥康,听到这样的细节,用手轻拍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道:“太子殿下,太,太……”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 柳烟钰听罢,表情很是平静。 “那些人咎由自取,也怨不得殿下如此。” 凝儿扁嘴,“那倒是。” “你害怕太子殿下,如若哪天我离开了东宫,你是想留下还是跟我走?” 凝儿愣住,“太子妃为何突然说这种话?您不是已经有麟儿了吗?” 太子妃可以离开太子,可母亲不能离开孩子啊。 柳烟钰:“我说如果。” 凝儿松了口气,“如果啊,如果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万一发生了,奴婢定然是跟着您啊。您嫁到东宫之前,奴婢就说了,不论您去哪里,奴婢都会跟着。” 她从来没想过离开柳烟钰会是什么情形。 这个晚上,柳烟钰睡得不是很安稳。 一会儿梦到胥康伸出一双大掌,强有力地覆到自己腰上,令自己动弹不得。一会儿又梦到他挥着冰冷的长剑,冷血无情地斩杀生命。 “啊!” 她在睡梦中惊醒,就看到凝儿站在床前,正焦急不安地看着她。 她抓抓头发坐起身。 “太子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梦魇了?” 柳烟钰摇头:“没事。” “今天下午制衣局要给太子妃量体裁衣,曾总管说为了尺寸准确,烦请太子妃过去一趟。” 柳烟钰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左右她也没什么事情。 下午,柳烟钰和凝儿便去了制衣局,制衣局里的宫人做事相当细心,量来量去,仿佛总也量不完似的。量好了之后,又拿出各种布料让柳烟钰挑选,许是怕她生气,时不时带出句“太子殿下让您务必选个颜色”。 宫人老拿太子说事,柳烟钰虽觉奇怪,并没有多问,只管挑了布料、颜色和一些款式。 有些,她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里尺寸可以稍放宽些,这里的花纹可以去掉,还有这里,稍稍紧些。” 一番商谈下来,天已经黑了。 宫人瞧到外头的天色,仿佛舒了口气,转而对柳烟钰说道:“太子妃今日辛苦了。” 虽然浪费了不少时间,柳烟钰倒也没说什么,让凝儿提着灯笼,打道回府。 凝儿在路上埋怨:“这些宫人今天真是反常,啰里啰嗦,像是故意拖延时间。” “有点儿,我也是这么感觉的。” “可拖延时间……”凝儿想到什么,“难道咱们宫里有事要发生?” 她露出害怕的表情,“太子妃,不会有事吧?” 柳烟钰笑她,“哪来那么多事儿,别自己吓唬自己。” 可走到宫门口的时候,柳烟钰才意识到自己话还是说早了。 夜色中,她的院子里张灯结彩,喜气盈盈的。 她怔了下,“凝儿,咱们不会是走错地方了吧?” 凝儿一脸懵,忽然瞪大眼睛,“不会是有新人要搬进来吧?” 柳烟钰弹了下她的脑门:“你想什么呢,有新人进来,也不至于直接鸠占鹊巢吧?” 凝儿苦着一张脸:“太子殿下那么凶狠的人,做出什么事情来都是有可能的……” 曾泽安阴恻恻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有这么编排殿下的吗?” 凝儿吓了一跳,回头:“曾总管,大晚上的,您出点儿动静好不好,怪吓人的。” 曾泽安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笑眯眯地转向柳烟钰,“太子妃,烦请您在偏殿沐浴更衣,殿下一会儿就到。” 不让进屋子,先去沐浴更衣? 曾泽安:“殿下说简简单单的一个形式,希望太子妃能够喜欢。” 柳烟钰隐约明白了什么,遂不再问东问西,随着宫女们去了偏殿沐浴。 沐浴过后,宫女们为她准备的竟然是大红的喜服。 不是她成亲那天穿的,她摸了摸布料,应当是新做的。 有些繁琐,她配合地穿好。 一块红盖头覆下来,她被宫女们扶进了寝宫。 坐到了床榻上。 她垂眸,入眼皆是红色。 没多久,有脚步声慢慢靠近。她看到了墨色的靴子,上面绣着整齐的金色明线。 她仿佛回到了大婚当夜。 心脏没来由地怦怦跳动起来。 胥康用秤杆挑开了红盖头。 柳烟钰仰头看他。 他一身簇新的装扮,如玉般的面庞,长睫下的眼睛熠熠生辉。 房内只有他和她。 桌上燃着龙凤花烛,旁边放着两只黄灿灿的金瓢,再之旁是一壶酒。 胥康这是要补过洞房花烛夜! 胥康执起她的手,“冷,还是热?” 夏天已至,穿着繁琐的喜服,不热才怪。 柳烟钰老实回答:“热。”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柳烟钰诚实回答:“能先脱了喜服吗?” 她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很希望赶紧脱下这满身的累赘。 自己的新娘还是如此诚恳,总能说出令人“骇世惊俗”的话来。 胥康抿唇,忍住笑意,“夫人先忍忍,咱们喝了这合欢酒再脱吧。” 第50章 胥康如是说, 柳烟钰马上意识到自己的要求唐突了。 为了今晚,胥康定是费了心思的。不说旁的,单说金瓢和龙凤花烛,这两种物件颇为稀罕, 是她以前从未瞧见过的。 大婚当日的花烛不是这样的, 只比普通蜡烛粗壮了些。 更别提金瓢了, 喝合欢酒的环节直接缺失。 身上的喜服也是提前准备的, 她穿着很合身,就像是量身打造的一样。 院子里悬挂的各种灯笼, 这么瞧着喜庆的一片,可细看大小灯笼的分布是有一定规律的。 匠心独运, 细节满满。 诸类种种,都说明胥康是费了心思的。 她可倒好, 上来就因为身上的薄汗,要求先脱喜服再说话。 未免太煞风景了。 她忙改口, “臣妾方才是说笑的, 一切依殿下。” 胥康回转身,执起桌上酒壶,将两只精美的金瓢斟满酒, 之后放下酒壶, 端着两瓢酒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8 走回来,递出一瓢给她。 “依着古礼,大婚当夜的合卺酒,所用器皿应是切开了的葫芦, 寓意是男女结婚后合二为一, 夫妻同心。酒水甘甜中有一丝苦涩,寓意今后不管是甜蜜还是苦难, 都要做到不离不弃,携手一生。孤找不到合心意的瓢,便命人打造了这一对金瓢,二者合起来,恰好是一只精美无比的葫芦。” 柳烟钰小心接过酒。 酒液摇晃,宛如她起了涟漪的内心。 胥康胳膊绕过来,柳烟钰表情一顿,依样画葫芦,同样绕过他的手臂。 酒液递到唇边时,就听胥康道:“琴瑟和谐,天地为证,同心同德,百年好合。” 他仰脖喝尽瓢中酒。 她则盯着澄澈的酒液,恍了下神,才仰起白腻的细颈,慢慢喝下去。 入口甘爽,香甜绵顺。 感受不到一丝苦味。 胥康收了胳膊,见她还在愣神,便接过她手中的金瓢,问:“为何发怔?” 她老实答道:“殿下方才说酒中会有涩意,可臣妾没有品出来。” 胥康失笑,“葫芦味苦,酒中自是会有淡淡的涩意。我们今日所用的是金瓢,自然感受不到涩意。孤希望,以后只有甜意,没有苦难。” 他是真的用了心。 大婚当夜被有孕之事破坏殆尽。 在相处之中,二人间情意渐生,他有了与她相偕一生的念头。 便想把这大婚之夜未走完的流程再走一遍。 补足遗憾。 柳烟钰体会到个中深意,心情莫名,她眼睫翕动,低声答:“臣妾知道了。” 胥康将酒杯放回桌上,复又走回来,立于她面前看了她一会儿。 身着大红喜服的她,粉面桃腮,雪肤花貌,比外面的鲜花还要娇媚几分。 他眸色渐深,缓缓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柳烟钰坐着没动。 她周身都起了薄汗,额上也隐隐冒出细汗。 她这人不怕吃苦受累,做活的时候,身上出再多汗也能忍受,毕竟忙碌之时顾不上想东想西。 可晚上上榻之后,她却忍受不了汗意。 似乎躺到榻上必须是干干净净的,这样才能身心愉悦地入睡。 否则定是一个难眠之夜。 现下,刚喝了酒,体内陡然升出一股子燥意,身上汗意便更加明显。 愈发地令她耐受不住。 她垂头与汗意做着挣扎,落在胥康眼里,便是她乖巧柔顺坐在那里的端庄模样。 她侧颜轮廓柔美惊艳。 他视线由白皙脸颊,慢慢滑至纤长鹅颈,再至美妙玉肩。 曲线蜿蜒精美。 他忍不住心神摇曳。 难以自持。 他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侧眸看他,他同样看着她,哑声道:“孤在边关作战时,听闻当地有做龙凤花烛的匠人,只是做工精细复杂,需得半个月之久。回来后记起此事,便给康炎培将军书信一封,让他找人定做,然后送回。” 一对龙凤花烛,来历却并不简单。 “殿下费心了。” 他使劲捏了下她嫩白的手,“有龙凤花烛相伴,咱们,歇下吧。” 柳烟钰忽然就有些紧张。 她不是黄花大闺女,仅有的一次亲密之事便是与眼前人做的。 可当时他神智不清,没有给她带来任何美好的感受,以至于她想到男女之事,心中涌动的便是抵触。 不明白那么痛苦难耐的事情,为何世间男女却是乐此不疲。 但理智告诉她,她哪怕再抵触,现在也不能推拒。 她眼中的慌乱没有逃过胥康的眼睛。 他眸色幽暗,“孤,会轻些的。” 她抬手解自己的衣裳。 仿佛等这一刻等了很久。 但其实她不是因了要进行的亲密之事而急迫,是为了消解身体上的汗意而迫不及待。 胥康却是摁住了她的手,“今夜,孤来。” 柳烟钰抬眸:“……” “你今夜是孤的新娘,脱衣服的事情自然是由孤来帮你。” 胥康的声音沙哑温柔。 似诱哄,又似蛊惑。 柳烟钰便不动了,安静等他来帮自己。 他起身,弯腰,小心取下她头上的凤冠及各种钗饰。 每取一样,转身放到桌上。 一近一远,柳烟钰感受到的便是他紧迫的呼吸。 他应是稍微克制了些,但呼吸中的那份急迫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分明急不可耐,却偏偏要表现出一份淡定从容,不急不慌的姿态来。 她不催促,也不戳穿,安静坐着,配合他。 满头青丝泻下,他转而取她肩上的霞帔,取的时候动作算是轻柔的,往旁边凳子上放的时候便显得粗鲁了些,直接是扔上去的。 解开外衫的子母扣,柳烟钰配合地起身,脱掉大衫。 接下来是圆领袍、交领内搭,胥康呼吸越来越急促粗重。 只剩小衣之时,柳烟钰动作飞快地爬上了床榻。 胥康动作一滞,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动作一改刚才的小心翼翼。 几乎是撕扯下来的。 在他粗暴的动作之下,被破坏掉的喜服,横七竖八被扔到地上。 柳烟钰拥着被子躺在榻里侧。 龙凤花烛是要燃一夜的。 她不适应在光线澄明的时刻与他裸裎相对。 胥康只穿了亵裤,眸色浓烈炽热地覆了上来。 * 绛紫宫里。 曦妃娘娘心烦意乱地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 立在侧旁的玉姑姑轻声道:“娘娘,已经三更天了,您还是歇着吧。” 曦妃执意要等皇上来,可昨天早朝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皇上怎么可能来。 玉姑姑心里清楚,但不能摆到明面上说,只能心疼地进行规劝。 “前日夜里,皇上亲口答应本宫,要天天来看本宫的,可这话才说出口,他便连着两天食言了。”曦妃满眼落寞,“本宫要等,皇上定是这两日公务繁忙,忙完了自会来的。” “娘娘,您昨夜便没有休息好,若是今日再歇息不好,面上肤色怕是会受影响,想必您也不希望皇上来看到您肤色不佳的样子,您说呢?” 皇上若是老不来,还能不休息了?那娘娘的身体岂不是要垮掉? “本宫以前多意气风发啊,皇上宠本宫,本宫说什么皇上便信什么,胥康单独居住又能如何,还不是要看本宫的脸色?自从柳烟钰这个狐媚子进宫,一系列事情下来,本宫总是触眉头。” 她总结自己触到霉运的原因。 玉姑姑:“老奴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柳烟钰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运气,随便怀个孕,竟然就是太子殿下的。要不是滴血验亲,太子根本不知道那孩子是他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79 。就冲麟儿那名字吧,根本没用任何心思,听到众人说‘喜得麟儿’这么句吉祥话,随口起的罢。” “是,千算万算,漏了她。太子之前不知道孩子是自己的,且她有孕,自然是不能行那亲密之事。滴血验亲之后,两人才明白之前错综复杂的联系,忙着去缕清关系,自然还没到亲近的地步。” “也是老奴糊涂,听风是雨,向娘娘禀报得急了些。” 若不是她把金瓢和龙凤花烛之事泄露给曦妃,曦妃也联想不到太子隐疾之事。 “是本宫想法粗浅了,不同房不代表隐疾未康复。早前本宫给太子的那些画本子,想必是起了作用,他并不好男女之事。否则这么多年也不至于连个通房丫头也不碰的。他既是如此,又怎么可能对柳烟钰表现出急色的样子?” 冷静下来细细分析,曦妃总结良多。 “是本宫过于急切了,若是徐徐图之,绝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多年的顺风顺水,令她轻敌大意了。 “娘娘说的是。” “之前在皇上心里,本宫与那太子不分伯仲,皇上既喜欢本宫,又爱惜太子。若不是先皇后临终遗言,想必太子会养在本宫名下,假以时日,本宫定能扰了太子的心智,也便没了那么多的烦忧。” “娘娘说得极是,皇上前日来,对娘娘百般疼惜,心里是有娘娘的,只是事情一步一步走到现下这种情形,皇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姑姑说得对,本宫要静下心来,凡事不可操之过急,要稳稳当当地来。” 想明白了,曦妃心情顿时松懈下来。 她轻轻打了个呵欠:“本宫要睡了。” 第51章 龙凤花烛将屋子照得亮堂堂的。 大红的帷幔垂下来。 帷幄里传来柳烟钰低低的颤颤的声音:“臣, 臣妾没关系的……” “你皱眉了,不可以。” 胥康的声音克制而隐忍。 曾泽安不合时宜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殿下,已经是寅时了。” 自幼时起,胥康养成了寅时便起的习惯, 如今这习惯依然保留着, 没什么特殊的情况, 他依旧是寅时起。 可今日? 床榻上的胥康稍微犹豫了会儿, 似乎在纠结继续与否的问题。 最终,还是习惯占了上风。 他安抚式地握了握她细嫩雪白的胳膊, 起身下榻,“孤晚上再来看你。” 意志力如此强大。 柳烟钰未加客套。 不是不想。 实在是一丝力气也无了。 曾泽安递进来干净的衣物, 胥康很快穿好,临走前, 回头看了眼帷幔里曼妙的身影儿,“好好休息。” 待他走远, 床榻上的柳烟钰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凝儿自外头进来, 试探地问了声:“太子妃,可需要奴婢侍候?” “准备一桶热水吧。” 凝儿听命下去。 柳烟钰胳膊发颤地拉过衣服,轻轻遮住自己。 这次的洞房花烛夜, 实在是令人难忘。 折腾一晚上。 竟, 然,没,成,事! 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热水准备好, 柳烟钰披着轻纱走到桶边, 弃掉轻纱,舒服地坐了进去。 凝儿站在木桶旁, 眼神好奇地打量她。 很奇怪,太子妃身上肌肤胜雪,完全看不到亲密过后的印痕。之前她在柳府时侍候过丽姨娘,每次丽姨娘和老爷过夜之后,身上都会留下或轻或重的印痕,在嫩白的肌肤上尤其惹眼,但丽姨娘从不抱怨,好像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 可太子妃这样,一点儿痕迹看不到,不知道属于什么情况。 柳烟钰撩动温水清洗身子,眼睫颤颤微微的,大有想合上的意思。 “太子妃累着了吧?”凝儿关心地问。 柳烟钰疏懒地点头。 能不累么? 洗浴过后,柳烟钰回到凝儿重新铺好的床榻上,美美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时,日头已经老高。 凝儿见她醒来,道:“太子妃,昨晚的龙凤花烛整整燃了一夜,预示着您和太子以后的生活定会幸福美满。” 柳烟钰漫不经心,“小妮子还懂这些。” 凝儿吐吐舌头:“太子妃真是小瞧奴婢,这种事情还是懂一些的。” “说说看吧,还懂些什么。” 柳烟钰洁面之后坐到桌前,凝儿站在她身后,用梳篦一下一下地帮她梳理黑长的头发。 “奴婢懂得可多呢。”凝儿笑得嘴巴快裂到耳后跟了,“奴婢知道啊,太子殿下对您特别上心,您这以后的富贵啊,长着呢。” 柳烟钰瞪她:“就你嘴贫。” 凝儿想到什么,捂着嘴巴吃吃地笑,笑完,附到柳烟钰耳边:“太子妃,您的喜服好好的,一点事儿没有。太子的喜服,下场可就惨喽,四分五裂不成形,直接废掉了。” 柳烟钰满腹狐疑,略微一想,脸色顿时羞红了,她小声问:“是太子殿下自己撕裂的?” “那是自然,奴才们可没那个熊心豹子胆。” 一想到他猴急猴急的样子,却还要在关键时刻考虑自己的脸色和表情。 她便有些无奈了。 是真的无奈。 夫妻之事,说白了就是那么回事。两人虽不是初回,但跟初回也差不了多少。都是没什么经验的,知道怎么做,却总是做不好。 胥康考虑到第一次给柳烟钰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创伤,自己却一丝记忆也无,内心里愧疚万分的。是以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轻点儿。 这一轻,直接导致没成事。 那么久的时间,该走的步骤都走了,整得柳烟钰腿颤胳膊累,不光累,还急。 她差点儿就想吼一嗓子。 别管我了,还是顾好你自己吧! 好在忍住了。 早膳过后,柳烟钰陪麟儿玩了会儿,小家伙被奶娘喂得白白胖胖的,小腿踢蹬起来比前几日更有劲。不渴不饿的时候,他一点儿不哭,脑袋扑棱过来扑棱过去,对这个世界充满着好奇。 柳烟钰突发奇想,“这天儿不错,咱们带麟儿到园子里逛逛吧。” 奶娘自是应允:“太子妃,外面日头甚好,小主子肯定会喜欢的。” 柳烟钰便抱着麟儿出了宫门。 胖乎乎的小娃娃抱一会儿是个稀罕,抱久了,胳膊酸疼得很。 凝儿伸出胳膊,“太子妃,让奴婢抱会儿小主子吧。” 可柳烟钰没抱够,她强撑着,“我再抱会儿。” 身体累,但心是甜的。 退回去几个月,这可是她做梦都不敢肖想的事情。 来到湖边,几人顿住步子。 湖水清澈、碧绿,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岸边垂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0 柳依依,景色怡人。 柳烟钰禁不住往前走了步,未注意脚下的一块石头,她打了个趔趄,眼看要栽到湖里,凝儿眼疾手快去拽她的胳膊,她也尽力后仰。 吧唧一声。 她摔倒在地,右边膝盖传来一阵刺痛感。 麟儿吓得哇哇大哭。 柳烟钰忙把孩子递给奶娘:“带麟儿回去,好好安抚下。” 她自己在凝儿的搀扶下慢慢起身。 膝盖处有血渗出。 凝儿“呀”了声,“太子妃流血了。” 柳烟钰不在意,“磕磕碰碰的小伤,不碍事。” 回到寝宫,当撩起裤子看到膝盖的红肿,凝儿倒吸了口凉气:“这么可怖,太子妃还说不碍事。” “磕碰伤能碍什么事?只是我皮肤白,看着可怖些。把药膏拿来,我自己处理便好。” 连太医都不用请,自己便解决好了。 不是小伤是什么? 胥康是戌时回来的。 昨晚一宿没睡,今天照旧进行了一下午的骑射,皇上及其他臣子并没看出他与往常有何不同。 只有曾泽安,提心吊胆了一下午,生怕主子在某个时间露出什么破绽来。 好在一天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进了东宫,便有人向胥康汇报。 “太子妃今日抱着小主子游园的时候受伤了。” “受伤了?”胥康眉峰微动,“重不重?” “听太子妃身边的凝儿说不重。” 胥康提到一半的心,慢慢落了回去,他要去往书房的步子一转,直接去了柳烟钰宫里。 柳烟钰刚沐浴完,散着一头湿发坐在榻上,为了方便,右腿的裤子直接挽上去,把涂了药膏的膝盖露在外面。 左腿蜷起,右腿懒洋洋地伸着,腿上放着一本医书,垂头在看。 凝儿立在床前,将巾子覆到她的湿发上,轻揉地擦拭。 胥康咳嗽一声,凝儿吓得抖了下。 她现在听到胥康的动静就怕。 更别提见到胥康本人了。 “殿下!”凝儿将帕子放到桌上,慌手慌脚地退出去。 柳烟钰听到声音,自医书中抬起头,见是胥康就想下榻,胥康眼神落在她有些“惨不忍睹”的膝盖上,大掌准确无误地摁在她的肩头,成功阻止了她下榻的举动。 柳烟钰转而问道:“殿下用膳了吗?” 她让宫人备了些饭菜,他若是回来可以直接用膳。 胥康淡淡地说道:“孤已经用过膳了。”他坐到她的旁边,低头细看她的伤,“没叫太医吗?” “小伤,臣妾这里有药,涂上便可。” “都这样了叫小伤?”胥康不赞同地蹙眉,“伤口深不深?” “没那么严重,就是浅浅的一点儿伤,只是臣妾皮肤白些,又禁不得碰,显得可怖罢了。” 他回身瞥她眼,“疼不疼?” “当时疼一点儿,现在不疼,只是感觉稍稍有些不适。” 再轻再小也是伤,总不如原本健康时候好。 胥康“嗯”了声,沉默着走了出去。 柳烟钰看着他的背影,表情有些目瞪口呆。 几乎在他刚出去的同时,凝儿便蹿了进来。 “太子妃,太子殿下为何走了?” 柳烟钰表情有一点儿受伤,胥康直接走掉同样出乎她的预料。 难道自己受点儿小伤,妨碍到男女之事,他便走了? 凝儿语气惆怅,“奴婢还以为殿下定是来过夜的。没想到接着便走了。” 她挺失落的。 她希望太子疼惜太子妃。 可她只是卑微的奴婢,除了希望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柳烟钰真是被惊着了,她刚才还想跟他聊聊麟儿又胖了,可还没开聊呢,人家瞟眼自己的伤口,例行公事般地问句“疼不疼”便转头走掉。 她抬手抚了抚长发:“不会是有那种妃嫔身上见红之后,皇上或者太子要避开的宫规或者习俗吧?” 要不然,胥康这样跑掉,实在说不通。 凝儿纳罕地摇头,“奴婢没听说有这样的宫规或者习俗。” 柳烟钰不是一整颗心系在胥康身上的女子,不会因为他情绪起伏便慌不知措,她洒脱地甩了甩头发:“正好,太子不在,咱们还自由了。” 她把刚才扔到一旁的医书拿回,继续翻阅。 凝儿扁嘴:“太子走了,太子妃不伤心?” “不伤心。” “您之前那么关心殿下,他出征时为他做衣裳做鞋子,他患瘟疫时您不顾自己安危为其疗伤,您现在就一点儿磕碰伤,殿下便置之不理了。” 凝儿感怀不已。 “你呀,惯会胡思乱想。殿下是殿下,我是我。”柳烟钰慢慢翻页,“殿下是未来的天子,他安康,天下百姓才能安康。如此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可太子毕竟是您的夫君啊!昨夜你们还喝了合卺酒,燃了一夜的龙凤花烛……” 柳烟钰歪了歪头:“那你知道皇上这一生喝过多少次合欢酒吗?” 凝儿还在想,她身后之人却抢先一步开口。 “你知道?” 柳烟钰后知后觉地抬眸。 胥康长身玉立,正眸色沉沉地看着她。 不知道在门口处站了多久了。 第52章 凝儿又惊又喜。喜的是胥康去而复返, 惊的是人何时进来的都不知道。 她朝胥康行了个礼,忐忑不安地退了出去。 留给柳烟钰的是一道同情的眼神。 经胥康一问,柳烟钰愣了下,她不知道刚才的谈话他听去了多少, 她想了下, 选择诚实回答:“臣妾也不知道。” 皇上后宫纳了多少妃子她不知道, 更别提他们喝了多少次合欢酒了。 这还得看皇上给不给机会。 那些品级低的嫔妃, 别说合欢酒,可能连个简单的仪式也不会有。 胥康往前踱了两步, 皱眉问道:“在你眼里,一直把孤当太子, 而不是夫君?” 语气里有质疑的成分。 他这么问,柳烟钰心里便清楚了, 他这是把刚才的话一句不落地听了去。不光听了去,还要来找算自己。 应是不乐意她刚才漫不经心的态度。 柳烟钰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她的想法有错么?她虽有了麟儿, 他目前对自己也算好。可这样她就坐稳这太子妃的位置了?她心底里认为是不可能的。 当初皇上为何会赐婚给自己? 是自己出色、优秀?是自己家门荣耀, 与太子匹配? 都不是。 适逢太子身患隐疾,高门贵女不愿嫁,她是皇家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罢了。 从日常小事便可看出端倪。 除了新婚第二日和麟儿满月, 她几乎没有见皇上的机会。 那些一早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1 一晚问安的环节, 在皇上的授意下,都省略了。 是以柳烟钰到现在只认得皇上和曦妃娘娘,其他宫里的嫔妃,她一概不识。 嫁到东宫近一年, 皇宫对她来说还是很陌生。 她不像是皇宫里的家人, 倒是像个过客。 再者父亲柳德宇只是名小小的医士,对太子无任何助力可言。 没有显赫的母家, 她要在这宫里如何立足? 假以时日,太子妃地位岌岌可危。 胥康剑眉星眸、清新俊逸,是天下难寻的好儿郎,她怎么会不喜欢呢? 若是可能,自然是希望与他相偕到老。 可她太清醒了,清醒到不允许自己做这种梦。 顶着胥康面无表情的脸,她默了半晌,才慢吞吞道:“您既是殿下,也是夫君。” 这个回答中规中矩,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胥康眉色微松,侧身在榻边坐下,展开手掌,掌心里是一瓶小巧精致的药膏。 “这药膏是宫廷秘制,效果极其好。” 他背对她,轻轻帮她擦拭药膏。 “奴才们也是不经心,竟然让你在园子里受了磕碰。” 怕他说出责罚宫人的话语,柳烟钰忙道:“不怪任何人,是臣妾自己好动了些。” 胥康轻轻涂好药,用帕子擦拭了伤处周边,这才收起。 柳烟钰觉得他有点儿小题大做了。 这要是在仙草山,随意涂上药便可。 她会照旧在山里忙忙碌碌的,上山拾柴、挖药草、劈柴火、生火做饭,什么都不耽误。 到他这里,却是需要拿出宫廷秘制的药膏郑重其事地对待。 让她的心里莫名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 胥康起身,迈出两步后忽然折转身,表情认真地说道:“孤去沐浴,去去就回。” 柳烟钰愣了一瞬。 他这是担心她误会,刻意表明他不是离开,是去去就回。 她扯动嘴角,淡淡笑了下。 胥康沐浴速度很快,柳烟钰发了会儿呆,感觉时间没怎么过,他便回来了。 她自动自发地往里挪蹭,给他腾出位置。 身上带着淡淡的水汽,他在她刚刚腾出的位置坐下。 他转头看她,“歇息吧?” 是征询的口吻。 柳烟钰将书放到枕畔,“好。” 胥康便起身熄了蜡烛,回来慢慢躺下。 陷入黑暗当中,柳烟钰身心都放松了许多。 昨晚光线亮堂堂的,两人又是第一次坦诚相对,柳烟钰感觉别扭极了。 依着柳烟钰的想法,流程早晚得走,莫不如早早结束了为好。 而胥康的想法和她相反。 一定要走好过程,得是美好的,不能像过去一样充满瑕疵。 昨晚累到最后却是那样的结果。 两人安静地平躺着,互不挨着。 这种事情,他不主动,柳烟钰没打算主动。 她从没体会到其中的美妙,上赶着做什么。 他想,她愿意配合。 他不想,她才不会主动撩拨他。 她睁着眼睛等了会儿,他一动不动。 难道是昨晚受挫,今天不愿尝试了? 她等得有些困乏,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刚闭上,他便开了口。 “你的膝盖,还疼吗?” 她闭着眼睛嘟囔,“不疼。” 天气本来就燥热,右腿不盖被子正好。她平躺着,药膏蹭不到被褥上。 他道:“孤不碰你的右腿,你且小心着,若是疼,一定告诉孤。” 柳烟钰唰地睁开眼,黑暗中眼睫忽闪忽闪的。 他这番叮嘱,似乎有所图? 下一刻,他粗粝的大掌便伸过来。 一回生二回熟。 这次摸黑脱衣都很顺溜 为了不遭受昨天那种无妄的疲惫。 今晚的柳烟钰长了经验。 她咬紧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黑暗中,他看不到她的表情,是以不太确定。 “疼吗?” “不疼。” “难受吗?” “不。” 食髓知味,他不知节制,折腾大半宿。 丑时,柳烟钰受不住,齿缝里挤出一个字“疼”。 他果真停下。 两人沉沉睡去。 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胥康在曾泽安的提醒下,早早便起了。 柳烟钰听到声音权作不知,闭眼睡自己的。 早上起的时候,柳烟钰的伤处颜色变得黯淡,显得不那么可怖。 不过身上多了点儿印痕。 都是胥康不知轻重留下的。 凝儿表情很是欢喜。 只要主子得太子喜欢,她便高兴。 “瞧把你高兴的。”柳烟钰笑她没出息。 凝儿:“自然是高兴的。” 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子妃,彤妃娘娘宫里的清露姑娘过来,说是彤妃娘娘邀您过去一叙。” “彤妃娘娘?” “是的。” 喜欢八卦的凝儿若有所思地紧了下眉头:“彤妃娘娘品阶仅在曦妃娘娘之下。” “之前从未联系,为何突然来找?” “之前皇后娘娘针对您,彤妃娘娘不敢搅进来。现在皇后娘娘卸了后位,加之您又生了麟儿,彤妃娘娘许是觉得无碍,主动递出橄榄枝?” 凝儿一知半解的分析,多少有些道理。 “告诉清露姑娘,本宫稍后便去。” 彤妃娘娘年轻貌美,长相温婉气质高雅。 柳烟钰依着宫规向她行礼。 “臣妾见过彤妃娘娘。” “快请起。”彤妃娘娘亲自扶起她,拉着她坐下,“早就听说太子妃兰质蕙心知书达理,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娘娘谬赞了。” “本宫可是听说了,太子患上瘟疫之时,幸得你冒险相救才得以康复。同为女子,本宫钦佩你。” 柳烟钰:“娘娘,那是臣妾的份内事,不值一提的。” 彤妃娘娘:“你能不骄不躁,不邀功不自傲,本宫越看越喜欢。” 客套了半天,彤妃才开始聊正事。 “本宫进宫三年,从无身孕。太医院的太医都来看过,本宫的身子没什么问题,可也奇怪,没问题怎么能怀不了孕?本宫月事一向很准,实在不知道问题出了在哪里,太子妃医术高超,能否帮本宫瞧瞧?” 原来是不孕不育的问题。 柳烟钰给其诊脉,并问询她一些问题。 最后,她道:“彤妃娘娘,臣妾愚钝,瞧不出您身体有何问题。” “所有太医跟你说法一样,既无问题,为何无孕?” “怀孕不光与身体健康有关,还与心情和同房频繁有关,这种事情不能一概而论的。” “皇上每月都会来上三两次,你要说次数少的话,怎么也有三年时间,加起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2 次数总不会少吧?” 听她这么说,柳烟钰也觉得诧异,照这个频率的话,三年时间足以能怀上身孕。 除非…… 她心里想到后宫那些腌臜的手段,但没有宣之于口。跟彤妃打交道尚是首次,她需再观察观察。 从彤妃宫里出来,柳烟钰没有坐步辇,在宫里悠哉悠哉地晃悠。 东宫处于皇宫最东边的位置,宫殿庞大,但地段偏僻。 彤妃娘娘的宫殿位置恰好处在皇宫的西边,距离东宫很远。 她正好借机在宫里转转。 经过一处假山,柳烟钰不经意抬头,就见一颗小小的脑袋从最上头探出来。 她忙捂住嘴巴,扯了扯凝儿的胳膊,用手往上指。 凝儿吓得“啊”了一声。 那孩子听到动静,慢慢悠悠从上头爬了下来。 柳烟钰和凝儿看得心惊肉跳,等到他安稳落地,柳烟钰忙上前,关切地问:“没事吧?” 男孩八九岁的样子,扬起小脸:“没事。” 柳烟钰:“太高了危险,以后不要爬了。男孩子学学骑射,比这要有趣得多。” 男孩眨眨眼睛,“你是哪个宫里的,我怎么瞧着你眼生。” “我是太子妃,你呢?” “原来是皇嫂啊,我是九皇子胥瑞。” 胥瑞有模有样地行了个礼:“胥瑞见过皇嫂。” “难怪瞧着你眼熟,原来是九皇子殿下啊。”柳烟钰问,“侍候你的那些人呢?” 九皇子可是曦妃娘娘手里的宝贝,身边怎么可能没人照顾? 说话间,一大堆宫女太监跑过来,一个个表情都慌急得不行。 胥瑞扁嘴:“这不就来了么!” 第53章 主仆二人回到寝宫的时候, 意外在院子中遇到了曾泽安。 柳烟钰表情惊讶:“曾总管怎么来了,可是有何事?” 他几乎是胥康的影子,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几乎是胥康在哪儿他在哪儿。 曾泽安指指屋内, “太子妃, 太子候您多时了。” 胥康竟然也在! 柳烟钰表情愈发纳罕, 近些日子胥康政务繁忙, 白日里少有空闲。她问:“可有事发生?” 曾泽安忙笑道:“太子妃多虑了,太子今日休沐, 晨起去外头军营看了眼,回来后, 特意来看望太子妃。” 竟是刻意来看自己的。柳烟钰加快脚步,推门而入。 胥康正玉树临风地坐于桌前, 眼前翻开的赫然是她常看的医书。 行房之后,柳烟钰乍然在白日里看到衣冠齐整的他, 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好像欢喜, 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儿羞涩。 她慢慢坐到他对面,轻轻唤了声:“殿下!” 胥康自书中抬起头,眼神审视般地看她的脸, “不累?” 柳烟钰愣了一瞬:“——什么?” “身子不累么, 有空去彤妃娘娘宫里?” 他竟知道自己的行踪,她便直言不讳道:“彤妃娘娘第一次邀约,臣妾不好拒绝,便去了。原是彤妃娘娘一直不孕, 心里烦忧, 让臣妾帮忙看看。” “看出什么了吗?” “彤妃身子无恙,估计是其他方面出现了问题。总归臣妾是无功而返了。” 胥康:“后宫里的事情, 能不参与便不要参与,明哲保身的好。之前因为你怀孕,生产之后又需要恢复,所以孤向父皇请求,免了你的问安礼。恰巧你昨日膝盖受伤,索性就等你一并好了之后,再行问安礼吧。” 胥康解释了之前未行问安礼的缘由,告之她做好准备,规避不了的宫中礼节,得遵从了。 柳烟钰又把遇到九皇子的事情说了遍,皇宫里的事情她毕竟不懂,事事向他请教肯定没错。 胥康:“九皇子是曦妃娘娘之子,孤还是那句话,能远离便远离吧。” 这正合了柳烟钰的心思。 她可是亲眼见证了曦妃娘娘的歹毒,一事不成再生一事,几乎她遇到过的每件有危险的事情,曦妃娘娘都脱不了干系。现在失了后位,谁知道还能做出什么来。 他事事明示这点,她挺喜欢的。不会让她觉得找不着方向,似无头苍蝇一般胡冲乱撞。 两人间无话了。 胥康安然坐在对面,无形当中给了柳烟钰莫大的压迫感。 两人很难如平常夫妻般聊聊家常。 可除了家常,又不知道还能聊些什么。 后宫不得干政,政事肯定是不能聊的。 可干坐着? 柳烟钰索性拿过另一本医书,翻开来。 两人对头看医书,也成。 医书翻开,她眼神还没落上去,对面传来“啪”的一声,胥康将书合上了。 柳烟钰掀起眼帘。 胥康淡淡看着她:“你上榻来,孤想看看你的伤。” 柳烟钰表情有些抗拒,“已经无事了。” 胥康已经转身去了床榻那边。 眼见抗拒不成,柳烟钰便只好不情不愿地走过去。连鞋子也未脱,坐到榻上后,直接撩起裙摆,将裤脚使劲往上一卷,露出膝盖处的伤,“颜色变淡,快好了。” 磕磕碰碰是小伤,三五天便会恢复。 柳烟钰肌肤很白,在仙草山时,风吹日晒的,肌肤相对粗糙些,进宫之后,不再经受风吹日晒,吃食上又精细了许多,她这肌肤便一日好似一日,现在看起来如那白雪般晶莹剔透。 胥康眼神落上去,不露喜怒,专注而认真地看了会儿,他指指床榻里侧,“上来,孤帮你涂点儿药。” “臣妾早起已经涂过了。” 柳烟钰真心觉得没必要一遍一遍地涂擦药膏,她早上涂过药膏,等着湿软的药膏变干了之后才穿上裤子,现在再来上一遍? 她嫌烦。 胥康却已经拿出药膏,一副志在必行的架式。 柳烟钰只好脱鞋上榻。 挪蹭到里侧坐好。 胥康竟也脱了靴子上榻,他侧身坐着,食指指腹沾了药膏,轻轻涂匀在她膝盖的伤处。手法很轻柔。 柳烟钰忍不住往外头瞟了眼。 晴天白日的。 他俩竟然都在榻上,感觉上有点儿诡异。 涂完药膏,胥康很是自然地一伸手,帷幔落下来。两人被隔绝在一方小天地当中。 “……” 柳烟钰目瞪口呆。 涂药就涂药,拉下帷幔几个意思? 难不成要白日宣淫? 可这马上要用午膳了…… 扯下帷幔后,胥康坐回原处,眼神盯着她膝盖处的伤。 柳烟钰期期艾艾地开了口:“殿下中午想吃什么?臣妾让人去做。” 拐个弯地提醒他,这还是白天,不到行亲密之事的时候。 胥康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孤先看过你身上有无其他伤再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3 说吧。” “其他伤?”柳烟钰不理解,“臣妾身上再无其他伤了。” 磕到膝盖就够不走运了,他还希望她哪里是伤着的? 胥康的眼神幽暗,宛若深潭一般。 “昨日漆黑如墨,孤,”他迟疑片刻,道,“孤注意不到你的身体,孤事后想想,兴许,兴许弄疼你了。” 暗夜遮住了彼此的表情,他问她疼不疼,有何不适,她始终说不疼没有不适,直到最后那一瞬,她才喊了声疼。 他事后回忆起那一瞬,忽觉自己大意了。 她那声疼,湿莹莹的,似压抑了许久,在遭受不住的情况下才勉强溢出的声音。 柳烟钰瞪大双目,脸上写满了惊愕。 她已经不知道说胥康什么好了。 弄不弄疼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看看又能如何? 再是要怎么看? 脱了衣服看? 她长睫忽闪,“殿下,您想听真话吗?” 胥康神色莫测,微微点了下头。 “昨晚臣妾开始是疼的,但疼过之后便不疼了。臣妾身上算不得伤,只是一些很平常的印痕,多是臣妾肤质敏感所致,当时没感觉到疼,事后,”她咬了下唇,“也,也不会觉得疼,殿下不必太放在心上。” 说完,她便低下了头。 脸上微微有灼烧感。 这种很私密的事情,做的时候尚不觉得,可真拿到明面上来说,的确令人羞赧。 可他一味在意她感受的话,是很难推进这个过程的。 总不能折腾来折腾去,还是不成事吧? 她忍受一瞬便过去了。 胥康表情执拗地盯着她,“孤,想看看。” 他非要看?柳烟钰抿了抿唇,抬手解开衣裳,将右侧衣领往下使劲一拉,香肩半露,肌肤白得耀眼,她指指肚兜边上的一处和肩上的一处,“差不多是这个样子,无碍的。” 展示个三两处,遂了他的意便可。 不等他说什么,她唰地将衣服归位,边整理衣裳便道:“臣妾让他们上午膳吧。” 她心里思量着,再不上午膳,两人怕是一时半会儿下不了这榻。 那事晚上做尚可接受,白日里,她是不太习惯的。 她起身,径直绕过他下榻,扬声对着外头喊道:“凝儿,传午膳吧,殿下今儿个在这儿吃。” 凝儿应声下去安排。 胥康慢腾腾自帷幔中现身。 两人默不作声地用完了午膳。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餐盘慢慢收拾下去。 屋内恢复干净清爽的状态。 柳烟钰坐在桌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平日里,她这会儿会把麟儿抱过来,哄他玩会儿之后,让奶娘把麟儿抱走,她则到榻上倚靠会儿。困的话,便小睡一会儿,不困,则歪在那里看书。再不然,到外头溜溜食儿。 胥康在这里,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只能等着他拿主意。 胥康老僧入定般地坐在桌前,柳烟钰发现他有很强的耐性,就是无任何事的情况下,他即便是枯坐也可以很久,且坐姿挺直,没有半丝懒怠与松懈。 她再次打了个呵欠,呵欠打得有点儿狂放,带出了眼泪。 她轻轻擦拭眼角。 “既然这么困,为何不到榻上歇着?”胥康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柳烟钰瞟了他一眼,“那殿下呢?” “昨夜疲累,孤这会儿也觉出了困意。”胥康低头,右手放到鼻间,似是打了个浅浅的呵欠。 打呵欠是会传染的,柳烟钰紧跟着又打了个呵欠。她不再推辞,脱了外袍和鞋子,舒服地躺到了床榻里侧。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胥康躺到了床榻外侧。 她面朝里,是以不知他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是脱了衣服,还是未脱,是平躺还是侧躺,她一概不知。 本来就有困意,脑袋挨到枕头,困意便一股脑地席卷上来。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 一只大掌搭到了她的腰际。 她不舒服地扭了下身子,没好气地拍了下那只大掌,嘴里咕哝着:“别,闹!” 拍击声很清脆。 啪! 拍完她便醒了。 睁眼看着眼前的墙壁,她懵了下。 那只大掌被他拍过之后,竟没挪动地方。 停了好一会儿,胥康磁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孤抱着你睡,不做旁的。” 算是解释了。 柳烟钰阖目,淡淡地“嗯”了声。 胥康靠过来,自背后环住了她。 第54章 柳烟钰自恃胆子已经很大了, 在生下麟儿之前,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害怕或者畏惧。 可像他这样从背后抱着她睡这样简单的举动,却是令她心惊肉跳的。 像是羊入虎口,老虎明明表现出温柔的样子, 可羊却始终处在恐慌当中。 为着那掩藏起来的撩牙。 她能感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由平缓转向剧烈, 怦怦怦, 怦怦怦,速度越来越快, 越来越快,渐至失控, 心脏似要从胸腔里迸将出来。 身后的他却风平浪静,稳如磐石。 柳烟钰莫名生出一股子恼意。 她使劲闭了下眼, 唰地翻了个身。 改为面对着他。 他眼睛大大地睁着,瞳孔幽深似海, 哪里有半丝要睡的影子? 柳烟钰神色不悦地瞪着他。 胥康一脸莫名:“……” 两人眼神对视, 谁也不说话。 须臾,柳烟钰语气稍显烦燥地问道:“你待要如何?” 胥康表情无辜,声音里透着丝小心翼翼:“不是午间小憩吗?” 两人都在躺着, 不是小憩是什么?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情急之下, 她连“臣妾”两个字都省略了。 胥康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表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她。 柳烟钰声音更加烦燥:“殿下不打算回答我吗?你待要如何?” 胥康声音愈发地无奈:“孤就只是想抱着你睡……” 天地良心,他就是这么想的。 半丝没有作假。 柳烟钰眼睫下压,眼神扫向某处, 出声质问:“这是, 这是能睡得着的情况吗?” 被她发现端倪且如此直白地诉诸于口,胥康耳根发热, 整张脸唰地涨红了。 他喉结滚动几下,嗓音低沉暗哑:“孤,可以说到做到。” 即便是他自己的身体,他也没办法控制。尤其是刚开了荤,闻到点儿荤腥味都想发疯。他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是非常非常克制了。 柳烟钰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脸,他的脸颊泛着不一样的潮红,说话时的语气也是隐忍与克制的,看向她的眼神灼烫而炙热。 不像是说谎。 她刚才生气,是因为他嘴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4 说什么也不做,身体却在向自己传递着信号,以为他心口不一。现下看来,不是心口不一,只是身体不受控制罢了。他说到的会努力去做到。 她使劲闭了下眼睛,嫩藕般的手臂慢慢攀上他的脖子,嘴唇贴伏到他的耳边,低声道:“要快点儿。” 胥康身体僵住,下一刻,便如狼似虎般地抱紧了她…… 黄昏时分,夕阳慢慢下沉,遥远的天空被蒙上了一层黄色的面纱。 柳烟钰腰酸背痛地歪坐在榻上,一动也不想动。 凝儿站在旁边抿唇轻笑,柳烟钰眼风扫过来,她忙止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方才皇上派人来把殿下叫走了,殿下走得特别匆忙,在院子碰到奴婢时,还刻意停下,嘱咐奴婢好生照顾您。” 柳烟钰脸上浮上一层愠色。 男人的话最是信不得。 她让他快点儿,他满口答应,结果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她精疲力竭了他还不肯罢休。 她都后悔昨天晚上依着他了。 就该不管他,尽着他折腾,让他成不了事。 好过现在养虎为患! 有宫女进来禀报:“太子妃,九皇子殿下带着陶响球来了,说是来看麟儿。” 凝儿吃惊:“上午刚遇着,晚上就来玩?” 柳烟钰想了想,道:“让九皇子进来吧。” 人既然来了,拒之门外也不是个道理。 柳烟钰强撑着酸疼的身体下了榻,在九皇子面前,她毕竟是皇嫂,得端好这个身份。 胥瑞一蹦一跳地进来。 他晃了晃手中的陶响球,立马有沙沙的声音传来,他笑着说道:“皇嫂,我上午遇见你,想着麟儿会不会喜欢陶响球,便带着它来了。” 柳烟钰迎上前,小心接过陶响球,顺手摇晃两下,“陶响球的确好玩,可惜奶娘刚刚喂过奶,麟儿睡了,等他醒了再给他玩。” 胥瑞露出失望的表情,“那太可惜了。” “九皇子有心了,本宫替麟儿谢谢你。” 九皇子仰起头:“那,皇嫂,我可以常来玩吗?”他语气诚恳,“母亲只知道让我学习,我连个玩伴都没有,太孤单了。” “九皇子不是有伴读吗,怎么能说没有玩伴呢?” “他们年龄与我相仿,但人都太过迂腐,我不喜欢。” “可惜麟儿太小,不能陪九皇子玩,等他长大了再找九皇子玩吧。” 九皇子突然示好,柳烟钰心里发怵,天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都说皇宫深似海,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会有天真烂漫的性格?她猜胥瑞本性一定不是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样子,尤其是他的母亲还是曦妃娘娘。 一个恶毒的妈,难能养出一个良善的孩子来。 她还是小心为妙。 胥瑞走后,凝儿拿起桌上的陶响球,掂量来掂量去,问道:“太子妃,这个,敢拿给小主子玩吗?” 胥瑞看起来就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把喜欢的玩具拿来跟麟儿分享,可他的母亲和东宫是敌对的关系,这玩具就变得有点儿棘手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把它放到库房里存着吧。” 柳烟钰看不出个所以然,但也不想冒那个险,皇宫历来是尔虞我诈的地方,真有个什么万一,她后悔都来不及。 胥康自傍晚走了之后,夜深了还未归。 柳烟钰遂有些担心,吩咐凝儿:“你出去打听打听,殿下现在何处。” 今日休沐,若无紧急之事,应该回来了。 凝儿去了好久才回,回来后的表情有些凝重,“太子妃,听闻中书侍郎洪文潮大人被人举报贪墨银两,太子正在御书房,应是与此事有关。曾总管守在外头,只小声嘱咐奴婢回来禀报声。” 事出紧急,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洪文潮大人?”柳烟钰听着这个名字颇有些耳熟,“是不是那个让殿下拿出证据证明自己隐疾康复的洪大人?” 凝儿语气肯定地回答:“是的,就是他。” 柳烟钰略略放了心:“总归太子殿下没事就好。” 洪文潮贪不贪墨,不是她该挂心的事情。 她让凝儿熄了烛火,安心地躺到榻上入睡。 胥康是连夜处理公务,人是安全的,她不需要担心,安安稳稳睡觉就行。 许是下午太累了,她这一觉睡得特别沉,睁开眼的时候,屋内竟然亮起了烛火。 她睡前明明让凝儿将烛火给熄了,这会儿怎么亮着? 她半起身子,撩开帷幔,表情疑惑地看向窗外,难不成自己睡了一天一夜,这是第二天的晚上? “醒了?” 胥康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柳烟钰表情滞了下,问道:“殿下这是?” “刚从御书房回来,去洗了澡,没想到吵醒你了。” 她看向他身上,果真是刚沐浴过,上身未着寸缕,健硕的胸膛,宽阔的肩膀,结实得如钢桩铁柱一般。腰部松垮垮地系着一条布巾。 连着几天没休息好,他脸上还是神采奕奕的样子。 “现在什么时辰了?”她软声问道。 “丑时,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寅时了。” 柳烟钰:“还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殿下还顾得上洗澡?” 不光洗澡,还大喇喇地跑到自己寝宫来洗,洗就洗吧,还点亮蜡烛。 他这安的是什么心? 成心吵醒自己吧。 他眼神殷殷地看着她,就跟狼盯着羊一样,慢慢说道:“睡,必是不能睡了,莫不如,做点儿旁的?” 柳烟钰斜眼瞪他。 男人没脸没皮起来,真是天下无敌。 她扯开帷幔,一耸肩膀,顺滑的里衣滑落肩头,她肩膀上醒目的印痕露出来,比之中午还多了几处,她垂眸,小声道:“殿下昨晚还说,不会让臣妾疼的……” 她皮肤娇嫩,他稍一用力,身上便会留下或轻或重的印痕,她试图用这些印痕,打消他继续折腾的念头。 还有半个时辰便要起床,他不抓紧这仅有的时间休息,脑子全然想的净是这些。 这简直是要朝着昏君发展的节奏。 她得阻止他才是。 胥康看到了她身上的印痕,眸色暗了几分,柔声道:“是孤不好,弄疼你了。” 这还道上歉了。柳烟钰面上一喜,看来自己的劝诫起了效果。 她往里挪了挪身子,给他腾出休息的空间。 下一瞬,胥康却是一板一眼地说道:“第一晚,是孤不懂,所以浪费了时间。第二晚,孤看不到你的表情,是以不太清楚。经过今天午时那次,孤,终于是懂了。” 不愧是聪慧过人的太子殿下,这种事情还带总结经验的。 柳烟钰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倒想听听他懂了些什么。 胥康欺身上前,脸庞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5 几近挨着她的。 她长长的眼睫忽闪几下,几乎要蹭到他的脸颊。 他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似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他声音很轻很轻,似蝴蝶的羽毛轻轻蹭磨她的心脏。 “孤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声音虽轻,却是字字清晰,“太子妃的表情甚是愉悦!” 第55章 在胥康说完那句话之后, 柳烟钰大脑轰鸣,俏脸涨成了一块红布。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如梦如幻,不知怎么就度过了。 早起的时候,她还有些失神, 凝儿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 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凝儿讲完, 察觉柳烟钰的脸色不对, 脑袋往前凑了凑,“太子妃?” 柳烟钰不反应。 她再凑近, 更大声地喊道:“太子妃!” 柳烟钰吓了一跳,她瞪眼凝儿, “喊什么呢。” 凝儿委屈巴巴地说道:“奴婢刚才说了一大堆,也不知道您听进去了几句。” 她是没事乱喊的人吗? “你刚才说什么了?” 凝儿一脸我就知道你没听见的表情, 说道:“皇上派太子出宫查案,太子走的时候您正在睡, 太子便没有打扰您, 只让奴婢转告一声。” “查什么案?洪文潮大人的贪墨案?” “殿下没说,只说出宫查案,具体几天不定。” 接下来的几天不用与胥康面对面, 柳烟钰莫名松了口气。 凝儿:“太子妃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本宫舒口气你还要研究研究, 你是不是越来越适应宫里的环境,学会揣摩主子心思行事了?” 凝儿垂头:“奴婢关心太子妃嘛。” “好了,把麟儿抱来,本宫陪陪他。”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 柳烟钰是越看越喜欢, 每次瞧见他嘴角都会不自觉地弯起。 喜悦发自心底。 半上午的时候,清露姑娘再次造访, 恭敬行礼后道:“太子妃,彤妃娘娘邀您过去一叙。” 最近曦妃娘娘没什么动静,彤妃娘娘却动不动找来。 柳烟钰坐在桌前,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膝盖,“清露姑娘,本宫上次在园子里摔倒,不小心伤了膝盖,烦请你和彤妃娘娘解释一番,待本宫身体康愈再去向她请罪。” 胥康不在的日子,她还是安稳待着为妙,少去招惹不该招惹的。 清露姑娘瞟了眼柳烟钰的膝盖,施礼之后走了。 凝儿瞧着人走远了,才小声问柳烟钰:“太子妃,你说彤妃娘娘不会生气吧?” “芝麻小事,她愿生便生吧。” 柳烟钰顾不了那么多。 横竖她有腿伤是真的,虽然已经差不多痊愈了,好歹能拿来当个借口。 可九皇子这边,她便有些无计可施了。 胥瑞身份摆在这儿,又打着来看麟儿的幌子。 柳烟钰没法推拒。 胥瑞不知怎么的,近些日子几乎日日都来东宫。 每次都拿点儿小玩艺,说是给麟儿玩。可麟儿屁大点儿的孩子,成天只能躺着哼叽,哪里会玩。 可他来都来了,柳烟钰总不能将人给撵出去。 胥瑞每次来的时间都不长,或者跟柳烟钰聊上几句,或者站到麟儿的床榻前,笑嘻嘻地逗弄他。 “麟儿,我是你的皇叔,来看你啦,你要快快长大,皇叔好带你出去玩儿。” 胥瑞话说时的眼睛亮晶晶的。 每次他逗弄麟儿,柳烟钰都不错眼珠地守在一旁。 他一举手一投足,都被柳烟钰密切关注着。 有次,他欲伸手抱起麟儿,柳烟钰吓得惊起,直接把胳膊横在了胥瑞面前,“九皇子,麟儿太重了,你抱不动他。” 胥瑞仰起小脸,“皇嫂,麟儿能有多重,我怎么就抱不起来了?” “别看他小,可成天吃奶,体重日日都在增加,累到九皇子就不好了。” 九皇子鼓了鼓腮帮子,声音闷闷地说道:“皇嫂还是不信我。” “九皇子说笑了,本宫哪有不信你?本宫真是怕累着你。” 柳烟钰冲凝儿递了个眼色,凝儿晓悟,忙抱起麟儿,道:“太子妃,到了小主子吃奶的时间了,奴婢这就抱给奶娘。” 她不由分说将麟儿给抱走。 柳烟钰笑吟吟的:“九皇子,本宫院子里栽了些稀罕玩艺儿,已经出苗了,你想不想瞧瞧?” 听到稀罕玩艺儿,九皇子眼前一亮,“在哪儿,皇嫂快带我去看。” 种下青瓜种子之后,几天便破土发芽,现在已长出了绿色的小苗苗。 胥瑞蹲在一排排的绿苗苗跟前,好奇地问道:“皇嫂,这是什么?” “是青瓜,是本宫从仙草山拿回来的种子,一个多月后就可以结果了,到时候九皇子可以来尝尝,此种青瓜脆嫩、清香、爽口怡人,本宫在寺庙里住时,尤其喜欢这种青瓜的口感。” “皇嫂如是说,那我到时候一定要来尝尝。” 打这之后,胥瑞来东宫又多了一条理由:看青瓜。 不知不觉,胥康走了二十几日。 麟儿一天一个样,小身体长得越来越壮实。 暑期来临,天气燥热无比的。 麟儿白白胖胖的,尤其怕热,动辙身上一层汗。 柳烟钰差人在自己屋内放了冰块,让麟儿就在自己屋内玩。 以前胥康出征,每隔几日便会书信一封,这次不知怎么的,自从走后,一点儿消息也没传回来。 他不在,柳烟钰感觉自在的同时,偶尔也会感觉失落。 不知道他那边的案情进展如何了。 麟儿躺在榻上玩,玩累了,张开嘴巴便哭,柳烟钰便把他抱起来,拿起拨浪鼓摇晃,麟儿果然不哭了,脑袋随着拨浪鼓的声音转动。 她一边摇晃拨浪鼓一边问凝儿:“最近没听宫里传出什么消息?” “太子妃指哪方面?” 宫里的流言多了去了,凝儿不知道太子妃想听什么。 “洪文潮贪墨案,有什么动静吗?” “这个还真没听说,贪墨案讲的是证据,应该是太子殿下还没有查完吧。”凝儿笑了,“太子妃是不是想太子殿下了?太子殿下定是很忙才没顾得上给您信儿。” “谁说想听到太子的消息了?你净能瞎琢磨。” 凝儿悄悄吐吐舌头,“那当奴婢没说。” 傍晚,夜风袭来,空气变得凉爽了许多。柳烟钰分别给自己和麟儿洗了澡,让奶娘喂奶之后,把麟儿放到了床榻上。 夏天之前,麟儿都用的棉尿布,尿了拉了及时更换,天儿热了以后,柳烟钰嫌尿布捂得慌,便把凉席铺到榻上,在凉席上再铺上一层棉布,直接让麟儿光着屁股躺在上面,尿了拉了换凉席子。 天儿热,凉席子干得快,柳烟钰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6 备了六张凉席,足够。 穿着小肚兜的光屁股娃,怡然自得地躺在榻上。 入夜,柳烟钰把人都打发走,她自己来照顾麟儿。 图凉快,她上面穿了抹胸,下身穿了条刚盖过臀的裤子,这裤子是她自己描述让凝儿做的。棉质,穿起来舒服凉快。 她抱起麟儿在地上溜达了几圈。 吃饱了的小婴儿窝在妈妈怀里,没多久便睡着了。 柳烟钰瞧着宝宝的睡颜,低头轻轻亲了下他的额头,低语:“真是个乖宝宝。” 很少有闹人的时候。 将孩子放到榻上,她不困,找了本医书坐在麟儿旁边看。 麟儿晚上会起夜,这会儿睡着,一个多时辰便会醒。 她不困,想等到他第一次起夜。 一个多时辰过去,院子里的宫女突然出声:“太子妃,太子殿下过来了。” 胥康? 柳烟钰一惊,医书往旁边一放,她瞅瞅自己身上,穿得太过清凉,她赶紧下榻,脚刚踩进鞋里,便听到开门的声音。这个时候去找衣裳会显得太过刻意。 她赶紧回到榻上坐好。 胥康已经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随之带进来的还有燥热的空气。 她敛了敛心神,仰头看他。 二十几日不见,他依旧气宇轩昂、品貌非凡 。只皮肤比离开时黑了些,应是风吹日晒的结果。 “殿下回来了?”柳烟钰淡淡问道,但身子并未动,依旧坐在榻上。 她穿着清凉,这么直接下榻,好像有点儿投怀送抱之嫌。 便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胥康眼神咄咄,像狼打量羊一样把她从头打量到脚。 女人身姿曼妙,黑亮的长发披泻在玉白圆润的肩上,滑嫩的肌肤如凝脂一般光润,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波光潋滟,似承载着无尽的情意。 胥康喉结滚动,慢慢回道:“刚回。” 刚回来便迫不及待来见她。 连洗浴都来不及。 说完,他忽地上前,大掌覆到她的脑后,直接将人压向自己。 柳烟钰被迫仰起头。 他的唇不管不顾地覆了上来。 思念如潮,全在唇齿之间。 吻着吻着,胥康便有些忍受不住,眼看要将人压到榻上,柳烟钰突然惊醒,这床榻上可还躺着个马上要醒的小人儿,是不方便也不能够胡来的。 想到此,她抬起胳膊,使力一推。 胥康被推得猝不及防,人便往后仰了下。 他刚要质问,就听旁侧响起一道声音。 “咯,咯,咯……” 两人同时看过去。 就见光着屁股的小奶娃咧开嘴巴笑出了声。 两人同时呆住。 半晌,胥康问:“他笑什么?” 柳烟钰滞了下,“臣妾也头一次看到他笑。” 小宝宝刚出生时会哭,但不会笑,大约两个月以后才能够笑。麟儿差不多两个半月了,奶娘和凝儿试过几次,他就是不笑。 可今晚,莫名其妙便笑了。 第56章 麟儿咯咯笑了几声之后便停了, 两只眼睛瞪着,似乎在看他俩,又似乎不是。 静了一小会儿,他小嘴一扁, 柳烟钰心知不妙。小嘴扁过, 马上就会开哭。她眼疾手快将他抱起。 嘴巴扁到一半, 又慢慢恢复。麟儿在空中挥舞着小胳膊, 开心了。 胥康不怎么高兴,瓮声瓮气地问:“他刚才笑什么?” “小孩子嘛, 想笑便笑了,臣妾也不知道他乐什么。这是他第一次笑。”柳烟钰抿唇,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孩子的每一个进步,她这个当娘的都会感觉欣喜与开心。 “第一次笑?” “嗯。” 胥康盯着抢了他女人的小奶娃, 道:“你像刚才那样,再推一下。” 柳烟钰抬头:“什么?” 胥康:“你刚才不是推了孤吗?再试一下, 看他笑不笑。” 深更半夜的, 他还挺有兴致。 柳烟钰便抬起左手,象征性地推了下胥康的胸膛。 刚才用了八成力,这会儿连一成也不到, 就是做个样子。 胥康配合地往后倒了下。 麟儿脑袋歪了歪, 咯咯咯地笑起来。 两人皆露出惊奇的表情。 柳烟钰不信,再推了胥康一下,胥康配合地后仰。 刚停下的笑声重新响起来。 小奶娃笑得甭提多欢实了。 两人对视了眼。 得,笑点在这儿。 胥康看向麟儿的眼神就有点儿幽怨。 柳烟钰摸了摸麟儿的小脸, “大晚上的不好太兴奋, 要不然过会儿不好睡。”她对着外头喊,“奶娘进来抱麟儿吧。” 奶娘躬着身子进来, 柳烟钰把孩子递出去,“喂奶后哄他睡,屋内不够凉快的话就再加些冰块。麟儿睡着之后,别忘了给他遮肚子。” 奶娘应声之后抱着麟儿走了。 麟儿习惯了奶娘的照顾,被抱走时不哭不闹,特乖。 碍事的小家伙被抱走,柳烟钰下了榻,对还站在一旁的胥康道:“殿下先沐浴吧?”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汗臭味。 二十几天不见,他肯定是要那什么的,天儿本来就热,她可受不了他满身的臭汗。 胥康答应得非常之爽快:“好。” 他去沐浴,她去了净房。 自净房出来,他竟比她早回到榻上。 特省事,一条布巾盖着紧要部位。 头发束在脑后,根本没洗。 迫不及待的程度可见一斑。 若他之前看向她的眼神是狼看着羊,那这会儿的眼神就是饿了很久的狼看到了羊,眼睛都快冒出光了。 柳烟钰咬唇,表情纠结,在离着床榻还有五六步的时候,她顿住,犹犹豫豫地说道:“殿下,实在是抱歉。” 胥康眼神莫名:“……” 柳烟钰鼓了鼓劲,快速说道:“臣妾来了月事,不方便侍候殿下。” 胥康表情明显一怔,“什么时候来的?” 柳烟钰苦笑,“就,刚才。”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节骨眼上来。 柳烟钰心知这个时间节点,男人肯定会失望,遂道:“若不然殿下在榻上歇着,臣妾在贵妃椅上吧。” 男人这会儿身体肯定是燥得不行,她若是躺到他的旁边,无疑会加剧那份燥。 还是隔远点儿稳妥。 胥康默了一瞬,“还是来榻上吧。” 柳烟钰眼神有点儿不确定。 胥康:“不信孤?” 确实是不信,但不能诉诸于口。柳烟钰心情复杂,吹熄了烛火,慢慢挪蹭着上了榻,胥康将其让到了里侧。 两人皆是平躺。 柳烟钰听着身侧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心里直打颤。 瞌睡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7 都飞到九霄云外了。 停了会儿,胥康忽然问道:“睡了吗?” 柳烟钰想装睡,但想了想,还是坦诚道:“没。” 胥康:“孤刚查案回来。” 他提到公务,柳烟钰不懂,只好轻轻“嗯”了声,把主动权交给他,他想说便说,不想说便不说。 “知府施天材检举的洪文潮贪墨问题,理由是发现洪文潮别院里收有大量金银珠宝,父皇派孤去查,果真在洪文潮别院里收缴了二十几箱金银珠宝,洪文潮却说不清楚别院何时有这些东西,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但人脏并获,便将他押至大牢候审。孤细查之后发现,那二十几箱珠宝,只上层是真的,下面全是石头和其他杂物。” “孤再查,却在别处查到了真正的二十几箱金银珠宝,这次孤派人掀箱仔细检查,货真价实,是有人刻意埋在了某处。” “现如今,除了孤和陈之鹤及几名近侍知道真货在何处之外,其余人均不知。孤和陈之鹤商量过,莫不如将金银珠宝瞒下,留作养兵之用。” “这批珠宝是如何发现的?”柳烟钰问。 “是陈之鹤发现那些箱子有问题之后,派人四处查探踪迹,查到那处山林,感觉树周有动土的迹象,很是可疑,便差人挖掘,结果便挖到了。” “这么凑巧?不是有人刻意将他们引过去的?” 黑暗中,胥康沉默了一会儿:“陈将军前思后想,没有任何异状,的确是靠着他自己的敏锐发现的。所以,他认为留作养兵之用,神不知鬼不觉,无人会知晓。” 柳烟钰在黑暗中翻了个白眼,还神不知鬼不觉,他这不是告诉自己了吗? 她轻声问:“殿下打算如何?” “孤以为,银两用作养兵,可行。洪文潮贪墨案应是冤枉的,为其平反昭雪便是。” 柳烟钰打了个呵欠,“殿下想听臣妾的想法吗?” “嗯,但说无妨。” “臣妾不懂朝中之事,可施天材要举报洪文潮,总要有个缘由吧,比方说他是殿下的人还是曦妃的人,抑或是忠臣良将,仅仅是为了朝廷检举贪官。结果证明洪文潮是被陷害的,那被谁陷害,为何要陷害他?他曾在早朝上为难殿下,那他应是曦妃那边的人。如果不是殿下要派人陷害他,那会是谁?大费周章的,甚是麻烦。” 柳烟钰没说应该怎么办,只是从一个局外人的角度帮胥康简单梳理了下过程。 “您说银两无人知晓,可为什么这么凑巧?不是离着很远的地方,偏偏在洪文潮别院附近,是谁埋的?银两从哪儿来?为何埋在这里?” 一连串问题问出来,身旁的胥康竟然笑出了声。 柳烟钰诧异,“殿下为何笑?” 胥康止了笑,说道:“孤本不打算说详细与你听,没想到你问题如此之多,不说细,事情好像讨论不下去。” “说来话长,这些银两是朝廷的救灾银两,当初被山匪所劫,因官府未找到山匪踪迹,此事便罢了。施天材既不是孤这边的人,也不是曦妃那边的人,依他自己的说法,是说有人密报,告知洪文潮别院有赈灾银两的踪迹,他暗自查访消息属实便上报朝廷。那处别院只有洪府的几名下人在,平时便比较懈怠,银两何时在的,如何在的,一问三不知。” “那么多箱子,查不到去送的人?” “排查二十几日,毫无踪迹。” “那殿下更不能将真金白银私自留下用作养兵之用了。” “为何要如此说?” “若是无银两交差,殿下查探二十几日,岂不是白废力气?刚开始二十几箱假银两便在,您现在回来,就还是这样禀报?” 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 岂不是说明太子无能,查不到任何线索? 胥康沉默。 一会儿之后,他道:“太子妃说得极是,寅时孤便去找父皇。” 他刚回,因太晚,皇上已经歇下了,他遂打算天亮去禀报。 “孤和陈之鹤查探二十几日,未查到那些箱子是何时何日被何人搬运进去的,那么多箱子,动静应该不小,偏偏没有消息。” “别院的下人如何说?” “都是一问三不知,以为那些箱子就应该放在那里。” “那些箱子一看就知道是装银两的,那些下人怎可能不知?又不是一箱两箱的,那可是二十几箱啊,下人们都不奇怪一下的?臣妾反正觉得非常奇怪,陈之鹤查探能力应是不错,不该二十几日还未有发现,那是不是说明这些箱子存在的时间有些久了?”柳烟钰问,“赈灾银两是什么时候丢失的?” 胥康既然要和她讨论案子,她就得拿出点儿认真的精神跟他仔细探讨。 胥康很突然地坐了起来,“太子妃,你好好休息,孤还有事。” 黑暗中,柳烟钰跟着坐起来,有些迟疑地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刚才还蛮有兴致地跟自己讨论,怎么突然就要走? 胥康在黑暗中穿衣,边穿边道:“孤认为太子妃说得有道理,连夜赶回去继续查案,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回来。” 柳烟钰怔住,她三言两语,竟导致胥康一再改变决定,她心稍有些慌,道:“殿下,臣妾,臣妾是随口乱说的,当不得真。” 要是导致他荒废时间和精力,罪过可就大了。 穿好衣服的胥康俯身过来,轻轻搂住她的肩,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只专注查近些日子晚间车辆走动,却不曾想过更早时间,还是查细些才对,否则如何向父皇交待?” 最后,他轻声道:“等孤回来。”顿了顿,又发狠似的说道,“下次定不饶你。” 第57章 胥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柳烟钰面对空寂的屋子,心头涌起了一种很强烈的失落感。 他来,她是有些怵头的。 能打过猛虎的身体,强壮自是不用说。 他幽幽的眼神扫过来, 那感觉就像是要把她拆把拆把吃进肚子里。 她心慌意乱的, 巴不得他走。可他真走了, 她又感觉失落。 说不出来的矛盾。 早上, 柳烟钰正蹲在菜园里欣赏绿油油的青瓜苗,凝儿在一旁站着, 胥瑞一蹦一跳地从外头跑进来,后头跟着几个嬷嬷和太监。 凝儿习惯了胥瑞的不请自来。 表情无奈地唤了声:“九皇子殿下。” 胥瑞随意摆了下手, 蹲到柳烟钰旁边:“皇嫂,你好厉害, 这些青瓜长势不错。” “青瓜易活,有水有阳光, 肯定能活的。” “那还有多久结果呢?我迫不及待想吃了。” “至少得二十天吧, 再耐心等等。”柳烟钰动作熟练地拔除青瓜苗之间的杂草。 胥瑞认真点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8 :“那就再等等。” 他好奇地东张西望。 柳烟钰侧头看他一眼,“找什么呢?” “找皇兄啊,有宫人说昨晚见过皇兄, 我还想着今天早些来, 可以见到皇兄,”胥瑞语气自豪,“我听人说皇兄这次出去是查案,可厉害了呢。父皇亲口说过, 让我向皇兄好好学习。” 柳烟钰拔草的手一顿, “这样啊,”她慢慢将草拔出, 扔到边上,“太子昨晚回来接着便走了。” “又走了?”胥瑞一脸失望,“皇兄为何如此慌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柳烟钰语气平淡地说道:“没什么大事,他查案时需要查一点儿资料,书籍没有带在身上,便亲自回来取。” “那些下人实在是不懂事,取书这种不足挂齿的小事竟要劳烦皇兄。”胥瑞忿忿不平,似乎特别心疼劳碌奔波的太子。 柳烟钰有些诧异,胥康和胥瑞两个虽然是亲兄弟,可兄弟情向来淡薄。曦妃娘娘恨不得胥康死,成天睁眼闭眼想的都是如何对付胥康,两兄弟见面的次数都极少,难得见面,也多是在皇上跟前,几乎没什么交流的机会。这种情况下,胥瑞突然表现出对兄长的关心,就显得有点儿可疑了。 柳烟钰直觉胥瑞来者不善,极有可能是曦妃派来打探消息的。 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用布巾拭了拭手,亲热地拉过他的手,问道:“曦妃娘娘最近身体可好?” 他既然打着关心胥康的幌子,那她也可以适当地表示表示对曦妃娘娘的关怀之情。 胥瑞表情明显一愣,转瞬便笑了,“娘亲一切安好,我刚才还去问安来着。” 他不等柳烟钰说话,跑到凝儿身边,拽着她的胳膊摇晃,“凝儿姐姐,带我去看麟儿吧,我想他了。” 凝儿看向柳烟钰,后者微微点了下头,凝儿便抓起胥瑞的手,领着他往屋里走:“殿下以后莫再摇晃奴婢了,奴婢身上本来就没几两肉,您再给摇没了。” “哼,你那么不经摇的?我才不信。” “信不信的,奴婢反正最近觉得瘦了。” “……” 走出去老远,胥瑞转过头,冲柳烟钰喊:“皇嫂,我想喝解暑汤。” 前几日他来的时候,正赶上柳烟钰喝解暑汤,喝过之后直呼好喝,竟然开始惦记上了。 柳烟钰笑着点头。 如此简单的要求,理当满足。 瞧着胥瑞小小的背影,柳烟钰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所想。她一提到曦妃娘娘,胥瑞马上转移话题,明显是心虚。九岁的孩子,心思再重,也不及大人的沉稳老练。 胥瑞在屋子里与麟儿玩了会儿,凝儿一直在旁边陪着。 柳烟钰端着两碗解暑汤进来,笑着看向眉飞色舞的胥瑞,问道:“九皇子在给麟儿讲什么呢?” “皇嫂,皇嫂,”胥瑞邀功似地喊,“我刚才给麟儿讲故事,麟儿竟然笑了。” 凝儿,“九皇子挥动胳膊做排山倒海的姿势,麟儿便笑。” “对,对,一做排山倒海的姿势他就笑。” “九皇子辛苦了,本宫让人煮了解暑汤,快来喝吧 。” 边说着话,柳烟钰边端起其中一碗喝了口,酸甜爽口,沁人心脾。 胥瑞逗得小奶娃咯咯笑,自己觉得特有成就感,他高高兴兴走到柳烟钰面前,接过解暑汤,咕咚咕咚喝下去,喝完,把空碗递还回来,“皇嫂,解暑汤真好喝。” “本宫也觉得好喝。”柳烟钰笑容温婉,慢慢喝光了自己手中这碗解暑汤。 今天的胥瑞在东宫玩得特别开心,意犹未尽地离开了。 半个多时辰后,突然有宫人惊慌跑来。 “太子妃,皇上命您立即去曦妃宫里一趟。” 凝儿不明就里,“可知皇上所为何事?” 宫人吱吱唔唔:“太子妃一去便知。” 柳烟钰表情从容,她道:“本宫马上便去。” 乘坐步辇出发,凝儿跟在一旁,心事重重的,她小声问:“太子妃,奴婢怎么心有些慌?” 直觉告诉她不是好事。 “最近咱们从不与曦妃娘娘见面,怎么就惹着她不痛快了?九皇子每次来,咱们都是客客气气招待,从无半分不敬。” 她想不出哪里出了岔子。 “没事,只管去就是了。”柳烟钰慢吞吞说道。 凝儿终于发觉异样,“太子妃,您,您的脸色怎么不太对?” 柳烟钰此时脸色泛白,额角隐有汗珠冒出。 她淡淡“嗯”了声,“肚子有点儿痛。” “这,这可如果是好?”凝儿慌了神。 “皇上传召,先去曦妃宫里再说。” 柳烟钰说话时有气无力的,凝儿干着急没办法,到了曦妃宫门口,她小心扶着柳烟钰下了步辇,低声问:“太子妃身体能行吗?” 柳烟钰“嗯”了声。 凝儿不敢松手,一直搀扶着她。 进到屋内,柳烟钰迅速瞥了眼屋内情形。胥瑞小脸苍白地躺在榻上,曦妃伏在榻前,表情忧急万分的,皇上则坐在榻前的一张椅子里,眸色泛冷。 柳烟钰直接跪下,“臣妾见过父皇、曦妃娘娘。” 曦妃转过头,用手指着她,恶狠狠道:“你个毒妇,竟然生出如此歹毒的心思,瑞儿如何得罪于你,你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柳烟钰表情无辜:“曦妃娘娘,臣妾惶恐,不知您说得是什么?九皇子聪明伶俐,最近常去陪伴麟儿,今日上午还在东宫逗得麟儿咯咯直笑。臣妾感激都来不及,何来陷害之说?” 曦妃眼神瞥向一旁:“陈太医,烦请你给太子妃讲明。” 陈太医赶紧解释:“太子妃,九皇子刚才恶心、呕吐,臣诊脉后发现九皇子中毒,所幸发现及时,且毒性不大,否则可能危及性命。” “本宫查过,瑞儿在本宫这里用过的饮食皆无问题,唯有在太子妃宫里喝过的解暑汤存疑。太子妃,你据实交待,是不是故意给瑞儿下毒?” 所有用品用具皆查验过,问题只能是出在东宫。 玉姑姑从外头进来,手里端着的赫然是东宫里未喝完的解暑汤。 她趾高气扬地瞥眼柳烟钰,献宝似的将解暑汤递到陈太医跟前,“烦请陈太医检查下解暑汤是否有问题。” 陈太医掀开盖子,凑近嗅闻,之后又将指头伸进汤里,捏起里头的食材一一查看。 许久之后,他用拇指和食指捏起一片快要被煮烂的蘑菇道:“皇上、曦妃娘娘,罪魁祸首在这里,这种蘑菇含一定毒性,不宜食用。” 罪证俱在,曦妃娘娘气得咬牙切齿,她跪行到皇上面前,悲泣:“皇上,您,您一定得为九皇子做主。” 皇上蹙眉,“太子妃,你作何解释?” 曦妃气极,“皇上,证据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89 确凿,为何还要听她狡辩?” 直接定罪就可以,哪用得着啰嗦? 柳烟钰头晕目眩的,她勉力撑着,“皇上,臣妾不知,方才的解暑汤,九皇子喝了一碗,臣妾同样喝了一碗,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九皇子。” 凝儿跪在柳烟钰旁边,闻言伏在地上,颤着声音说道:“皇上、曦妃娘娘,太子妃说得千真万确,解暑汤不光九皇子喝了,太子妃同样也喝了。来的路上太子妃脸色便不对劲,现在好像更厉害了。能不能让陈太医帮太子妃瞧瞧,她是不是中毒了?” 她刚才就心惊胆颤的,听闻胥瑞中毒之后,心中警铃大作,那岂不是说明太子妃也中毒了? 皇上示意:“陈太医。” 陈太医立即上前,他瞧了眼柳烟钰的脸色,有宫人递上来一个小凳子,柳烟钰将胳膊平放上去,凝儿搭上条帕子,陈太医覆上食指诊脉。 稍顷,陈太医倏地抬头,他语气肯定地道:“太子妃,事不宜迟,赶紧用药吧。您的脉象比之九皇子要弱得多,看来毒性侵入体内比九皇子要厉害。” 曦妃震惊:“太子妃,中毒了?” 陈太医点头:“太子妃同样是食物中毒的症状,应是跟九皇子食用了同样的食材所致。” 皇上一听柳烟钰同样中毒,眉头皱了下:“还不赶紧扶太子妃回宫,陈太医,抓紧时间给太子妃医治。” 第58章 柳烟钰这会儿便有些撑不住, 身子摇摇晃晃,几欲昏倒。 凝儿急得都快哭了。 她是最怕见贵人的,每逢见到皇上或者曦妃娘娘,都会惶恐不安的, 生怕说错做错, 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刚才还吓得哆哆嗦嗦的, 这会儿听陈太医说柳烟钰食物中毒, 她腾地就站了起来,背起柳烟钰就走, 瞥向陈太医的眼风似刀子,“陈太医, 赶紧配药。” 她也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力气,背着柳烟钰风也似地往外跑, 边跑边喊:“步辇呢,快, 快!” 这个节骨眼上, 她看不到皇上和曦妃娘娘,满心满眼只有柳烟钰自己。 怕是什么感觉?忘了。 将柳烟钰放到步辇上,她伸长胳膊扶着她的身子, 催促道:“快, 快回宫。” 边跟着步辇往前跑,边使劲扭头看向后面,“陈太医跟上来了没有?问问他,可有紧急情况下可用的解毒丸?” 歪坐在步辇上的柳烟钰安抚地拍了拍凝儿的胳膊, 声音虚弱无力, “别怕,本宫没事。” 凝儿回过头,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太子妃,您现在肯定难受吧?您不是擅医么?您那里有没有解毒丸?奴婢马上去找,您吃了定会没事。” “好。”柳烟钰没说有也没说没有,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在凝儿的催促下,宫人们的腿脚特快,一会儿便赶回了东宫。凝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是硬撑着,非要背起柳烟钰,踉跄着背进屋。 小心将人放到榻上,陈太医满头大汗地跟了进来,手里果然拿着一个黑色的匣子。跑得太累,陈太医说话都费劲,“解,解,毒丸,温水服下。” 凝儿一把抢过来,在桌上倒了杯温水,急忙凑到床榻前,将匣子里的药丸递到柳烟钰唇边,“太子妃,快吃药。” 她这份急迫的心情,仿佛吃下人马上就好了一样。 柳烟钰嗅闻了下药丸,张开嘴,凝儿马上将水送到她唇边,柳烟钰喝了几大口水,将药丸顺到肚子里。 凝儿长舒一口气瘫倒在地上,呼呼喘了两口,问:“陈太医,吃下解毒丸,马上会好吗?” “凡是毒,得费些时间解,不能马上就好。九皇子吃了解毒丸,又喝了药汤,人接着便睡着了。想必太子妃也会如此。” “煎药汤要许久,太子妃的身体等得及么?” “解毒丸是急用,药汤是慢慢调理,不影响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抓药煎药吧。” 陈太医把药方子递上来,“老臣马上回去抓药,让宫人取回就行。” 凝儿派宫女跟着陈太医去取药,自己则陪在柳烟钰身边。 柳烟钰脸色苍白如纸,阖紧双目躺在榻上,凝儿握住她的手,与外头的炎热不同,柳烟钰的手冰冰凉凉的。 她搭到柳烟钰鼻端,感觉有气息,心里又惶又急的,轻声问:“太子妃,您能听到奴婢说话吗?” 柳烟钰眼睛睁开一条缝,有气无力道:“都说了,别担心,很快会没事的。” “您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咱们的那些箱子里不是有药草和药丸吗?有没有能解您身上这种毒的?” 凝儿寄希望于自救。 柳烟钰重新闭上眼睛,“本宫先睡会儿。” 说话间,柳烟钰真的睡着了。 她衣服未脱,身上不知是热的还是虚汗,凝儿拿来巾帕不停帮她擦拭,又差人取了一大盆冰块放在屋子中央。 取药的宫女回来,凝儿命人速去煎药。 她寸步不离地守在柳烟钰榻前。 半个多时辰后中药煎好了,凝儿从宫人手中接过药汤,小心端到榻前,轻声唤道:“太子妃,把药喝了再睡吧?” 柳烟钰不动。 凝儿碰了碰她的胳膊,“太子妃?太子妃?” 柳烟钰掀起眼帘,右胳膊软绵绵地抬起,“扶我。” 凝儿一手端着汤药,一手慢慢扶起她,“太子妃,先喝药吧,喝了药身体才会好。” 柳烟钰轻轻摇了下头,附在凝儿耳边:“箱笼下面红色盒子里的药丸,取一粒给我。” 凝儿瞪大眼,“那奴婢扶您坐好。” 她慢慢扶着柳烟钰坐好,遂把药汤放到桌上,精神奕奕地去翻箱笼里的药丸,心里无比激动的。 她就知道太子妃有法子。 药丸很快取回来,她倒了温水,小心翼翼地送到柳烟钰面前。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柳烟钰服下药丸,她一颗紧张不安的心终于落了地。 “太子妃,这样,是不是就肯定没事了?” “本宫说过好几遍了,没事。” “没事就好。”凝儿眼泪汪汪的,“您可吓死奴婢了。” “芝麻绿豆大小的事儿,也值当你害怕了。”柳烟钰精气神回笼了些,淡笑着说道,“陈太医都说了,毒性不是很大,有什么可怕的。” “九皇子躺在床上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奴婢能不害怕么?陈太医还说若不是发现得及时,可能会危及九皇子的性命。您发现中毒之时,可比九皇子晚多了。九皇子那会儿已经吃了解毒丸也喝了药汤,曦妃甚至兴师动众地将皇上给叫了去,就等着给您问罪呢。” 凝儿拍着胸脯,“要不是您也中了毒,恐怕这会儿还在受皇上和曦妃娘娘的责难呢。搞不好皇上还会降罪于您。您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0 中毒,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中毒会被问罪,比中了毒还要险上几分。 凝儿想到一事,问道:“太子妃,是不是得把您中毒之事差人传给太子殿下?” 柳烟钰蹙眉,“这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绝对不许传信给太子。他昨夜刚走,别让他为这些小事分神。” “太子挂心您,若您中毒这么大的事情不告诉他,他会不会生气?” 凝儿觉得这事该说,毕竟这不是什么日常小事。 “太子出征那次,您在皇后宫里受了罚,您就没告诉太子殿下,这次可比那次严重多了。” 那次只是挨了巴掌,只疼在脸颊,且疼过之后很快就好了,这次却是不同,身体中毒,得些日子才能全部恢复。 面对凝儿的劝解,柳烟钰却是丝毫不松口。 “没什么不同,本宫这不是好好的嘛。绝对不允许告诉太子殿下。” “您看您脸色都成什么样了,还好好的,”凝儿擦干脸上的泪,颇不服气地说道,“您还说呢,自己有药丸却不早些拿出来,还得睡一觉之后才拿。” 凝儿一早就想到箱笼里的药,总觉得这种盒子那种盒子的,里头保不齐就有解毒的,可惜柳烟钰不当回事,她都急得火上房了,她还要睡一觉再说。这要是早吃了药丸,身体起码少受点儿罪。 她很气,气太子妃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瞧着凝儿气呼呼的一张脸,柳烟钰声音软了几分,“好,好,这次是本宫错了。本宫下次一定不这样。快别生气了。” 她再三保证,凝儿才破涕为笑。 话说柳烟钰急急慌慌地被凝儿背走后,曦妃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她愣愣地盯着那扇空寂的宫门,皇上见状,遂安慰道:“朕知道瑞儿中毒,你很心痛,朕同样心痛。” “皇上,您还没有为瑞儿主持公道呢!” “朕会派人彻查此事,定给曦妃和瑞儿一个交待。” “皇上还需查么?明明就是东宫有意陷害瑞儿。是柳烟钰恨毒了臣妾,故意使他中毒。” “若是太子妃未中毒,这种可能存在。可现在她自己也中了毒,这又如何解释?” 曦妃:“她定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故意让自己中毒。否则,她天天喝的解暑汤,自己不喝只给瑞儿喝?解释不过去。” 皇上虽然偏宠曦妃,但不至于昏头到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他劝她:“没有实证之前,曦妃不可胡乱揣测。” 翌日清晨,胥瑞一路小跑着来给曦妃请安。 曦妃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色,斥道:“身体还未好,怎么就跑出来了?” “孩儿没事,那陈太医惯会大惊小怪。”胥瑞脸色稍差,但精气神儿蛮不错的,与昨晚气息恹恹躺在榻上的样子截然不同。 曦妃:“没事就好,这次记住教训,可不要到处乱跑了。” 胥瑞垂头,恭恭敬敬道:“母妃说得是。” 顿了下,曦妃叮嘱道:“这次是在东宫出的事情,最近不许再去。” 胥瑞不情不愿地“嗯”了声。 胥瑞走后,曦妃忧心忡忡地道:“玉姑姑,你说胥瑞的身体不会有事吧?” “娘娘放心,九皇子的身体绝无问题,那蘑菇毒性不大,九皇子只吃了一点儿,昨天陈太医诊脉后,老奴给九皇子的汤药里放了点儿助眠的,是以九皇子睡的时间久了些。刚才您不是也瞧见了,九皇子身体差不多好了。” “精气神不错,可脸色还是差了点儿。” “毒性再小也是毒,肯定得反应反应。” 曦妃表情怨怼,“千算万算,本宫也料想不到柳烟钰心肠如此之狠,竟然给自己下毒。” 玉姑姑同样懊恼,“柳烟钰擅医,定是发现了九皇子身体不适,为破局,只有自己以身涉险。” “事已至此,”玉姑姑劝道,“娘娘,不能让皇上再追查下去了,万一查到咱们身上,怕是得不偿失!” 曦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咬牙切齿道:“本宫就是不甘心,牺牲瑞儿,竟换不得东宫的一点儿损失。” 第59章 曦妃纵有千般万般的不甘心, 可思及玉姑姑的话,她唯有打落牙齿和血吞。 皇上表面上不动声色,可私下里却差遣钱公公认认真真查了相关的事情。 钱公公办事细心,一样一样查完, 回来禀报皇上。 “皇上, 奴才先去查了东宫, 解暑汤每天的材料大同小异, 荷叶、冬瓜、苡仁、赤小豆等等,但唯独没有陈太医所说的这种蘑菇。那天的解暑汤是玉姑姑去取的, 奴才去的时候,锅碗已经刷干净, 找不到原来的,无法佐证当天的解暑汤里倒底有没有蘑菇这种东西。奴才去查进出宫里的材料, 发现最近有采买蘑菇的记录,只不过, 咱们所采买的蘑菇并非有毒性的那种, 且采买进来的蘑菇只有两个去处,一个是皇上这里,一个是曦妃宫里。” “奴才又查出, 九皇子从东宫出来后, 直接回了曦妃宫里,没有多久九皇子便出现恶心、呕吐、腹痛的症状,令奴才感到意外的是,曦妃宫里像是早有准备, 给九皇子喝的汤药竟是提前熬煮上的, 正好九皇子毒性发作时,吃下陈太医解毒丸的同时, 接着服用了煎好的药汤,然后便睡了。” 皇上冷肃道:“难道说曦妃给九皇子下毒?虎毒还不食子呢,曦妃娘娘怎舍得毒伤自己的亲子?” 钱公公慌忙跪下:“皇上,奴才僭越了。只是依着查询的结果,像是有这种可能。奴才派人悄悄去过曦妃宫里的厨房,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毒蘑菇的残渣。” 钱公公手中拿了一个包袱,说到这里,他将包袱放到地上并轻轻展开,包袱里赫然是几块被煮熟的蘑菇。 “奴才让陈太医看过了,这些蘑菇和解暑汤里发现的是同一种。” 皇上表情凝重,“如是说来,曦妃下毒是极有可能的。” “依着查出来的情况是,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太子妃中毒又说不清楚。”钱公公百思不得其解,”奴才实在想不透,猜测不出事件的真相。现下九皇子和太子妃都在调养身体,皇上,您看?” 他只管着调查,具体要如何,得看皇上的意思。 “此事若是曦妃所为,那么接下来,曦妃必定安分守己,不再提及此事,若不是曦妃所为,曦妃定会在朕的面前喋喋不休。”皇上肃目道,“端看曦妃如何做了。” 钱公公露出敬佩的眼神:“皇上此举高明。” 是夜,皇上便去了曦妃宫里,曦妃接受玉姑姑的建议,低眉顺眼地侍候皇上,未再提及中毒事件。两人在床榻之上尽兴之后,唤宫人送了桶水,洗浴之后,皇上和曦妃躺在榻上闲聊。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1 皇上状似无意地问道:“瑞儿身体可好些了?” 曦妃道:“好多了,毕竟是中毒,还需慢慢调养,可小孩子调皮,身子刚好些便耐不住性子,臣妾已经嘱咐他注意身子了。” “如此甚好,不知太子妃身体恢复得如何了,胥康在外查案,若是知晓太子妃中毒,定会忧心如焚。” 曦妃表情不愉,但说出口的话却是:“陈太医都说了,蘑菇毒性不大,太子妃定无大碍。” 她可以确信自己的瑞儿是中了蘑菇之毒,可柳烟钰中的是哪门子的毒,她却不得而知。 两人同时沉默。 许久之后,曦妃开始说起了九皇子的功课和剑术,皇上便顺着她的话题继续聊下去。 隔日,皇上早朝过后,在书房里对钱公公说道:“九皇子所中之毒,应是曦妃自己所为。” 皇上如此肯定,定是有所依仗,钱公公眉头皱紧,“可太子妃那边又如何讲?难不成,曦妃早把毒蘑菇放到了解暑汤的锅里,一并熬煮的?” “毒蘑菇残渣是在曦妃宫里发现的,那东宫里的解暑汤里便不会有毒蘑菇。”皇上沉思良久,“想来,太子妃的毒,也是自己所为。” 钱公公目瞪口呆。 “这,这……” 毒是什么好东西么,一个二个的,抢着以身试毒? 皇上郁郁寡欢道:“此事不必声张,暂时歇下吧。” 皇上摆明了要摁下此事,钱公公自然是无条件配合。 柳烟钰适逢经期,此番调养身体便花费了些日子。 二十几天,她都是足不出户,安静待着。 只偶尔把麟儿抱过来逗玩一下。 三个多月的宝宝,学会了翻身,每每费事巴拉地翻个身,都要累到口水横流的,看得柳烟钰唇角含笑,心情无比美好。 暑热过去,胥康终于是回来了。 他是白日里赶回的,一回来就去了皇上的御书房。 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皇上竟有些心疼。 “这些日子,太子辛苦了。” 胥康行礼之后道:“父皇,能为朝廷效力是儿臣之幸。所幸儿臣查明了真相,也算不负父皇所托。” 皇上问:“洪文潮真如他所说,是被冤枉的?” 胥康将一摞文书呈上,“父皇,洪文潮贪墨罪确凿。” 皇上吃惊,遂低头翻阅那些卷宗。 “儿臣细细查过,洪文潮别院内现在的二十几箱银两,只有少量银子是真实的,绝大部分是假的。但离别院不远的山上,却埋有二十几箱真金白银。儿臣查访过周围村民,就在当初赈灾银两被劫之时,有人看到洪文潮往这处别院拉来了二十几箱东西。在两个月之前,又有人发现洪文潮从别院往外拉走了二十几箱东西。前后比照之下便可明了。当初的银子确是洪文潮私下所劫,劫持后放到别院存放。后来不知为何又采用了偷梁换柱的法子,试图撇清自己。” 他指着几张画押文书,“这是严刑逼供之下,洪文潮别院里的下人所供述的,洪文潮贪墨事实成立。” “一开始不招供,为何历时一个多月后招供了?” “儿臣初时粗心大意,误以为洪文潮是被冤枉的。后来查访到银两顿觉蹊跷,便想法子查到下人们的亲人,一点点儿撬开了他们的嘴巴。” “事在人为,朕的皇儿行事妥帖,朕心甚慰。” 皇上对胥康大加赞赏,最后盯着他疲惫不堪的脸色,问道:“你回过东宫了?” 胥康一滞:“未曾。” “太子妃前些日子食物中毒,调养了好些日子,陈太医说已经康复了。太子回去看看吧。” 他算是提前给胥康打了剂预防针,万一太子妃在太子耳边吹枕头风,到头来,都会凑到他的耳边嗡嗡叫唤,他这个当皇上的也免不了要为家事烦忧。 胥康没什么表情。 皇上诧异:“太子妃同你说了?” 太子嗡声嗡气地说道:“她未曾向儿臣吐露过一个字,儿臣听宫人提起过。” 皇上摆手,“快回去吧。” 胥康谢恩之后迅速回了东宫,回去后,他没有直接去太子妃宫里,而是回了自己寝宫,洗漱更衣之后,这才去了。 柳烟钰早就从宫人那里听闻胥康回来的消息。 她心里慌慌的。 要赶去宫门口迎接,却听闻胥康已经回了他自己的寝宫。她赶去胥康寝宫,却被挡在了门外。 曾泽安一脸的抱歉,“太子妃,太子说了,您回自己宫里等着就好,他自会过去。”他指指头顶上的太阳,“这日头毒,您跑来跑去的,身体受不住。” 柳烟钰只好折返回去。 她在屋内来回走动,凝儿察觉到她的不安,轻声问:“太子妃,用不用把麟儿抱来?” 这么多日子不见,太子肯定也想孩子了。 问完,凝儿觉得不对,忙改口:“还是不用了吧,等您和太子……”她露出一个羞涩的表情,“小别胜新婚,等您和太子叙完旧,奴婢再把小主子抱来也不迟。” 柳烟钰听罢凝儿的话,心里更慌了。 以前狼不知道肉是什么味儿,你给他吃草,他吃得有滋有味的。可一旦开了荤,他便知道了肉比草好。再给他来上一个月的草料,他对肉的思念便会疯长疯长的。肉一旦挨近嘴边? 估计得疯吃疯吃的。 正胡思乱想之际,门声响动,她顿住步子,心慌慌地抬头,胥康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走向她。凝儿见状,行礼之后喜不自胜地退了出去,退出后不忘把门关好。 留给两人独处的空间。 柳烟钰扯动唇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殿下回来了?”她转去桌前倒水,边倒边说道,“殿下这一路定是辛苦了,先喝口水吧。” 她倒水的手在微微地抖,总觉得下一刻他会扑将上来。 她犹记得上次晚间他走时贴在她耳边发狠地说过“下次定不饶你”,现在便到了他不饶自己的时刻,她不知道他待会儿会疯魔成什么样子。 她心乱如麻。 有点儿紧张,又有点儿期待。 直到她倒完水,预料中的拥抱也未到来,她端起水杯转向他,“殿下,喝口水吧?” 胥康静静看着她,并不接水,而是用一种波澜不惊的语气,问道:“孤走后的第二日,你食物中毒了?” 柳烟钰微微怔愣,缓缓点了下头:“是。” 他一针见血地问道:“毒是你自己给自己下的吧?” 柳烟钰吃惊,连凝儿都未察觉的事情,他竟然知道? 怔了一会儿,她再次点头:“是。” 胥康:“是你让宫人向孤封锁消息,不让孤知晓你中毒之事?” 柳烟钰表情呆了呆,继续点头:“是。” 胥康发出一声冷笑,“什么都不告诉孤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2 ,在你心里,孤算什么?” 第60章 柳烟钰没想到胥康会生气, 一时之间怔在那里。 胥康目色冰冷,怒视着她。 “孤一直忙于查案,以为东宫安安稳稳的,未有任何事发生。三日前, 暗卫前去, 孤细问之下才知宫内竟发生了此等大事。孤若是不细问, 一个两个的竟然不主动告诉孤。” 柳烟钰呐呐道:“这, 这只是小事。” “只是小事?事关生死,在你眼中是小事?” “九皇子频繁到东宫来玩耍, 臣妾总担心出事,是以次次都比较小心。那次他来, 臣妾借拉手之际,探了探他的脉博, 隐隐感觉有中毒迹象,他又特别提出要喝解暑汤。解暑汤里未放任何药物, 他喝了一碗臣妾也喝了一碗。但他离开没多久, 便有宫人来传让臣妾去曦妃宫里一趟。去之前,臣妾便服用了一粒有毒的药丸,起效非常之快, 臣妾在路上便感觉腹痛, 在曦妃宫里彻底发作,差点儿晕倒。正如臣妾所料,九皇子食物中毒,玉姑姑从东宫端去了解暑汤, 汤里竟然有含毒的蘑菇, 想来是玉姑姑亲手放进去的。所幸臣妾服了毒丸,皇上免了对臣妾的责罚, 还命陈太医为臣妾诊治。” 柳烟钰把前后事宜娓娓道来。 “臣妾这里有解毒的药丸,为免解毒太快引起怀疑,臣妾特意等毒效发作一段时间之后才行服用。期间已经服用了一粒陈太医给的药丸,身体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赶上月事,恢复得慢了些。” “臣妾现在身体已经全部康复。” 柳烟钰解释到这里,以为胥康会消了怒气与自己和好如初。 谁料想,胥康淡淡看了她两眼之后,独自坐到了桌前,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光了一杯水,目光环视,起身将箱笼上的一本医书拿过来,坐回桌前看。 摆明了不想搭理她。 柳烟钰被他突然而至的怒火整得不知所措。 在她看来,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自己能够很好地解决,犯不着写信给他,他人离得远,远水解不了近渴的,反倒分了他的心。他案子本就查得不顺,若是再为自己的事分心,岂不是雪上加霜? 她一片好心到他那里被当成了驴肝肺。 一回来就跟自己置气。 她瞅眼外头,已经过了午时,她是用过午膳了,可胥康呢? 她耐着性子走上前,柔声问道:“殿下,您用过午膳了吗?” 胥康恍若未闻,继续坐在那里翻看医书。 医书晦涩难懂,也不知道他是真在看还是在装样子。 柳烟钰歪头再次唤了声:“殿下?” 连唤了三声,胥康不带抬头的。 柳烟钰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外头。 曾泽安正在院子里与凝儿聊天。 许久不见,两人挺有得聊,曾泽安说得眉飞色舞的,凝儿听得喜笑颜开。 柳烟钰站在门口,轻轻咳嗽了声。 凝儿见状,风也似地跑过来,吃惊地问:“太子妃,这么快吗?”她上下打量着柳烟钰,“要水吗?” 她在心里琢磨着,这是事后,还是事前? 柳烟钰知道这丫头脑袋里这会儿没装啥好东西,她瞪了她一眼,抬步往外走, 曾泽安迎上前,“太子妃。” 他侧身,给柳烟钰让路,以为她要往外走。 柳烟钰顿住步子,眼神往屋子里瞟了眼,语气无奈地问:“太子何时知道本宫中毒的事情?” 曾泽安愣了下,“三日前。之前太子查案特别繁忙,东宫去人未提及您中毒之事,太子也无空去问。三日前事情有了眉目,太子才有了精力,认真问询之下才知晓宫内发生了大事。” 曾泽安挑眉,“太子当时便重罚了传信之人,斥责如此重大之事为何不早说。” “如何重罚的?” “打了三十军棍。” 柳烟钰咂舌,“那是够重的。” 她道:“本宫不想让殿下分心,才让宫人不必告知于他,谁知他就生气了,”她指指屋内,“刚刚冲我发了脾气,现下不理我了。” 曾泽安:“太子妃,说起来,这事是怪您的。您是什么人?您是殿下心中最重要之人,重要之程度,怕是小主子也没法相比的。殿下看重您,您的事情便是极重要的。您中毒这么大的事儿不告诉殿下,能告诉谁?事隔二十几日殿下才知道,殿下心中会作何想?他生气是应该的。太子妃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瞒着殿下。您有任何事情,只管告诉殿下,无论何时何地,殿下心中一定是向着您的。” 头回遇到胥康这样,柳烟钰也束手无策的。 她问道:“案子查得如何了?” 曾泽安把案子前前后后的事情简单一说:“洪文潮犯了贪墨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殿下此次办案虽然时间长了点儿,也算有所成就,没白忙活一场。” 听到是这个结局,柳烟钰倍感唏嘘,“初时还以为冤枉了洪大人,现下看来不是。” “此次不是殿下有意针对,实是洪大人运气不好,被人撞见,他又自作聪明。幸亏殿下明察秋毫,才得以将真相昭告天下。” 案子办得顺利,胥□□气就全是为了自己,柳烟钰犯了愁,“曾总管,你照顾殿下时间比较久,殿下生气一般多长时间?” 她虚心向曾泽安请教。 曾泽安挠挠头:“殿下一向不与人生气,即便是生气,安安静静待上一两个时辰也便好了。至于这次殿下会如何,得看太子妃您吧?” 惹太子生气的是柳烟钰,曾泽安哪知道破解的法子?他可是太监,男女之事知晓得不是那么透彻。 柳烟钰:“那殿下用过午膳了吗?” 曾泽安摇头:“光急着往回赶,殿下还未用午膳。” “那还等什么,赶紧传膳吧,殿下的口味你最是知道,多做几样殿下爱吃的。” 柳烟钰重新回到屋内,她慢慢走到胥康对面,觑眼他的表情,默默给他倒了杯水,往他的方向推了推:“殿下,若是渴了可以喝水。” 胥康视她如空气,连眼皮都不带抬的。 柳烟钰尴了个大尬。 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 无奈,她只好也找了本医书,跟他对头看书。 看了一会儿之后,宫人便把午膳送了上来。柳烟钰随之松了口气,总算有打破沉默的法子了。 她起身,道:“殿下,该用午膳了。” 胥康把书放置到一边,宫女端着水进来侍候。 胥康一言不发,净手后便开始用膳,连看也不看柳烟钰。 柳烟钰不饿,只管陪在他的对面,趁他夹菜的空当,帮他换换菜品。 胥康胃口不佳,吃了一会儿便停下筷子。 不吃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3 柳烟钰抬眼,“殿下不再吃点儿了?” 她认为他吃得太少了。 胥康不言声,用布巾拭过手之后,拿着医书去了床榻跟前。 径直脱了外袍和靴子,跟在自己寝宫一样,上了榻。 他没有马上躺下,而是倚靠着看医书。 柳烟钰无奈,指挥着宫人收拾餐食。 宫人们鱼贯而入,收拾妥当后又鱼贯而出。 屋子恢复安静。 柳烟钰走到榻前,瞧着胥康的脸色,问:“殿下可还有其他需要?” 很难得的,胥康撩起了眼睫,但也仅仅是看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继续看医书。 “殿下生臣妾的气,臣妾可以理解。”柳烟钰没想到胥□□起气来像个小孩子一样,“殿下能跟臣妾说话吗?” 有气撒,有话说,这么不理人算怎么回事? 胥康一言不发。 柳烟钰无声地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她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父亲凉薄,但有事说事,不理她自会叫她滚。姨娘、继妹尖酸刻薄,她初时会伤心难过,后来便习以为常,应付起来从容自若。 在仙草山,宁安师太一向温和,从未对她发过脾气,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顶多是皱皱眉头,然后指出她的不足之处。她知晓之后下次便不会再犯。 对于去仙草山诊治的病患,偶有误会她之处,思及病患的心情,她也能够给予理解。 胥康现下的态度与做法,她却是无所适从。 像之前胥□□气,直接拔刀相向,她理解,也能够淡然处之。可这回,他的确是生气了,你说生气就生气吧,你发泄出来,她错了,她可以坦然接受。 可他不说话,又不走人,就杵在她跟前。真不知道他要闹哪样。 柳烟钰心里多多少少有点儿不乐意了。她每日午时会小憩一会儿,瞧着胥康硬邦邦地倚靠在那里。她瞬间改了想法,兀自坐到桌前,铺开一本书,努力让自己静下心来,看书。 胥康掀起眼帘,发觉她在看书。 眼神中闪过不悦之色。 他将书弃之一旁,慢慢躺下。 柳烟钰看了会儿书,听到身后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回头,发现胥康平躺在榻上,已然是睡着了。 身上什么也未盖。 柳烟钰遂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小心打开门之后,低声问外头的曾泽安:“殿下下午可还有事?” 曾泽安摇头:“奴才不知,只知道皇上心疼殿下,让殿下回来好好歇息。” “那,”柳烟钰稍事迟疑,“殿下可曾与什么人置过气?” 曾泽安愣了愣,“殿下从不与人置气。” 柳烟钰怕他没听明白,改了种方式问道:“就是,殿下有没有生谁的气,不理谁的时候?最后如何好了?” 曾泽安表情纠结,“陈将军办事不利,殿下生气让他滚,算吗?让他滚了之后,有事殿下依然会召他进宫。” 柳烟钰轻轻摆了摆手。 算了,横竖说不明白。 胥康要如何便如何吧。 第61章 柳烟钰回到屋内, 坐于桌前看书。 不到半个时辰,胥康醒来,他一声不吭地穿上外袍、靴子,不发一言地离开。 出去后甩上门的动静有点儿大。 咣当声惊到看书中的柳烟钰, 她茫然回头, 才知道胥康人已经走了。 她闭了下眼, 弃了书, 走到院子。 凝儿守在葱绿葱绿的菜园子跟前,正低头研究着什么。 柳烟钰走到近前, “在看什么呢?” 凝儿指着一处喊道:“太子妃,快看, 青瓜结果了。” 柳烟钰探头细瞧,果然在葱绿的叶子之间发现了一根很细小的青瓜扭子, 遂感叹道:“时间真快,竟然要结果了。” 种的时候觉得离收获很漫长, 没想到竟近在眼前了。 凝儿语气钦佩, “那可不,太子妃,你实在是厉害, 竟真得种出了青瓜。” “那你以为本宫种这些青瓜是干嘛, 当摆设吗?” 凝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奴婢只是这么一说,老看它长叶子,不知道会不会结果, 现在信了。”她抿唇, “那,这果子得几天长大?” “挂果之后长得就快了, 你今天只找到一根青瓜扭子,明天应该还会有,越往后越多。三五天便长大了。以后有你吃腻的一天。” 凝儿惊喜地瞪大眼睛,“太子妃,奴婢也可以吃吗?” “怎么,怕有毒,不敢吃?” “不,不,不,”凝儿双手使劲摇动,生怕柳烟钰误会,“奴婢想吃,特别想吃,奴婢是怕不够格,太子妃不许奴婢吃。” “青瓜而已,论什么够格不够格的,等这根青瓜长大了,先给你吃。” 凝儿一脸严肃,“那不行,第一根青瓜,应该是太子妃吃,或者太子殿下,这份荣幸,奴婢不敢要。” 自古尊卑有别,凝儿是清醒的,何时何地也不敢忘了自己的身份。 柳烟钰呼了口气:“那第一口便留给太子殿下吧。”想到他冷硬的表情,她心里顿觉烦燥,“只是不知道殿下稀不稀得吃。” “殿下肯定会高兴的,”凝儿不知道两人间的弯弯绕绕,眉飞色舞道,“殿下刚刚走的时候还刻意往这边看了眼,奴婢是看到殿下往这边看才凑过来的,殿下眼神可比奴婢敏锐多了,奴婢猜测这根青瓜应当是已经入了太子殿下的眼。” “一根青瓜扭子,值当你分析这么多的。” “太子妃,奴婢待会儿可不可以把小主子抱过来,让他也瞧瞧青瓜结果是什么样子?”凝儿除了挂心柳烟钰,再就挂心麟儿,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想让麟儿知道。 “可以抱他来看,但不能让他动手,他小手速度可快呢,一个不留神就能把青瓜扭子抓下来。” “好,奴婢一定好好抱着小主子。” 曦妃宫里,玉姑姑一边禀报一边小心觑着曦妃的表情。 玉姑姑禀报完,谨慎地往旁边一站,生怕曦妃的怒火殃及自己。 曦妃生气了最惯常的动作便是打砸东西,站在她附近的奴仆一不小心就会被器物碎片所伤。 玉姑姑跟随曦妃多年,早已有了经验。曦妃惯用右手摔砸东西,是以她往左边站站能有躲过的侥幸。 可是很奇怪,往常有什么不祥的消息,她只要一说完,曦妃必定发脾气。可今天她说完好久了,曦妃竟一动不动的。 “娘娘……”玉姑姑轻轻唤了声。 曦妃淡淡“嗯”了声,“洪文潮此举躲不过,本宫早有心理准备。原本那些银子是秦实要用的,可银子准备好了,秦实也出了事情。洪文潮没有早做准备,被人发现才转移银两,已经是迟了。本宫之前还存着侥幸心理,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4 望胥康是个蠢的,不至于查到真相。谁知他费尽心机,还是查到了。” “本宫原本想着,苦一下瑞儿,让皇上重罚太子妃,胥康因之分神,案子定查不到细处。谁曾想,结果会是这样。” 一事无成。 玉姑姑耐着性子劝解,“事已至此,曦妃别太伤心。这世上之事,哪有那么万事顺遂的。太子现下风头正劲一时无两,以后会如何可就难说了。花无百日红,花不能常开不败,咱们等等便是。” “可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罚洪文潮?” “听钱公公说,皇上还在犹豫,在处死与全家流放之间考量。” “太子耗费如此长时间,证明洪文潮之罪责,必不会轻饶了他。”曦妃心里清楚,但对于结果还是感觉悲凉和无力。 胥康下午再次去见了皇上,提及洪文潮之事。 皇上遂询问他的意见:“太子,你认为洪文潮之罪,如何判罚为好?” 皇上的想法和曦妃不谋而合,同样认为太子会要求重罚洪文潮。 但结果出人意料。 胥康道:“父皇,儿臣慎重考虑过之后认为,虽洪文潮劫持银两是重罪,但罪不至死,所有银两他分文未动,且洪家是功臣,曾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不若降他做个看门官,也让进出的文武百官瞧瞧贪墨的下场,以儆效尤。” “只贬他做个看门官?”皇上有些难以置信,他没想到太子会有此种想法,“是不是罚得太轻了?” 判个死罪都可以,却只是贬了他的官职,如此以来,他起码可以保全他的家人。 “儿臣认为可以,即可以让百官引以为戒,又可以表明父皇的仁慈。” 皇上思索良久,“那便依了太子吧。” 入夜,柳烟钰用过晚膳,和麟儿玩闹一会儿,沐浴净身后便打算歇下。 凝儿奇怪:“太子妃,您不等等太子殿下吗?太子刚回来,晚上定是歇在这里的。” 白日里没听到太子和太子妃亲密的声音,久别胜新婚,白日里不做,那就只能是等晚上了。 柳烟钰表现出来的淡定从容令凝儿有些不解。 柳烟钰语气笃定:“殿下公务繁忙,今夜不会来了。” “怎么可能,殿下下午是在御书房里跟皇上商讨正事,可不会讨论一天一夜,晚上定是要回来的,只要回来,当然要宿在这里,若不然,殿下还能去哪里?” 柳烟钰不好解释太多,狠狠瞪了凝儿一眼:“就你话多,你是主子我是主子?” “奴婢这不是关心太子妃嘛。”凝儿嗫嚅,“那听您的便是。” 凝儿熄了蜡烛,慢慢退了出去。 因胥康跟自己闹别扭,柳烟钰午时没有休息,到了晚间,困意便格外浓重。 胥□□气,她暂时找不到消解他怒气的法子,便想着拖一拖。 可这是能拖的事儿吗? 柳烟钰心烦气燥,躺在床榻上跟翻烙饼一样,有困意,但睡不着。 外头忽然传来凝儿略显惊慌的声音:“太子,太子殿下!” 她声音很大,明显是在提醒。 柳烟钰唰地坐了起来。 未料及他生闷气的情况下还会来。 她迅速下榻,连鞋子来不及穿,赤脚走到桌前,摸黑点上蜡烛。 刚点上,胥康便走了进来。 面无表情。 “殿下。”她立在桌前,微微气喘。 胥康淡淡瞥了她一眼,抬手脱了外袍,脱掉靴子,直接上榻。 躺在床榻外侧。 “殿下准备休息了?” 没听到回答,柳烟钰莫可奈何,遂熄了蜡烛,赤脚走回榻前,摸黑自床尾上榻,小心爬到了胥康里侧躺好。 这么晚了跑来,来了就上榻,应是有想法吧? 柳烟钰紧张莫名地等着。 只要他过来搂抱自己,她肯定会依着他。 可等了许久,胥康一动不动的,就只是静静地躺着。 柳烟钰纳闷极了。都说这刚开了荤的男子就跟上了瘾一样,给点儿甜头就疯到不行。胥康是属于刚开了荤又断顿许久的,该是最疯魔的时候。 他能忍住? 黑暗中,她偏了下头,“殿下?” 胥康充耳不闻。 柳烟钰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法子。 他生气,是因为自己有事不告诉他,可能真如曾泽安说的那般,胥康是关心自己心疼自己,所以她身处危险之时他希望尽早知情。 可他气到不与自己说话,貌似有点儿离谱。 她想到民间的说法,夫妻吵架,床头吵来床尾合。 虽然话有点儿糙,可理不糙。 她不能任由这场冷战继续。 她使劲抿了抿唇,慢慢侧过身子,面对着胥康,沉默一会儿,慢慢伸出右手,先触到他的衣摆,她轻轻拽了下,见胥康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她的手探进衣服里,慢慢蹭到他的腰际。 手刚触及他的肌肤。 啪的一声,隔着衣服,他竟然抬手打了她手背一下。 柳烟钰愣在那里。 她主动示好,他竟然打了她? 她似是不信,右手缩回来,身子前倾,直接将脸颊埋到他的胸口处。 只触未触之时,他一把推开了她。 推开了她?! 柳烟钰怔愣当场。 她就不明白了,这个胥康倒底想干嘛? 该解释的她已经解释得非常明白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跟他搭话,他置若罔闻,不理人。她腆着脸皮求欢,他一个爱吃肉的饿狼,竟然拒了她,且是二拒? 柳烟钰气结,直接翻个身,背对他。 他不理人?她也会! 第62章 柳烟钰背对着胥康, 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不停忽闪着。 想睡,非常想睡。 可就是睡不着。 胸口像是被什么给堵住了,上不来气。 太气人了。 她难道说愿意自己服毒的吗?不是没有法子吗?都知道皇上心悦曦妃娘娘, 废后是无奈之举, 是曦妃自己撞到枪口上, 皇上不得已而为之。曦妃都那样了, 皇上还不是经常去绛紫宫? 曦妃下了那么大一步棋,牺牲九皇子来栽赃自己, 自己能怎么办?就这么干等着被栽赃被陷害?只传个信给他,等着他来救?他离着那么远, 等赶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她尸体已经凉了, 让他抱着她的尸体哭吗? 他气她不说,她说了如何, 不说又如何?他若真的心疼她, 这会儿不应该好好抱着她,安慰她吗? 许久不见,他跟她置气。 他是不是以为她愿意侍候他? 她能忍住不行亲密之事, 他能吗? 气到不能自已, 柳烟钰忽地坐起。 胸腔剧烈起伏。 片刻后,她索性自床尾下榻,穿上鞋子,披了件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5 袍, 走了出去。 床榻上的胥康一动不动。 她更觉生气。 他都不问问她要去哪里。 她若是同那些使小性的女子一般, 生气了,投湖了怎么办? 他还搁那儿躺着装大爷? 凝儿不值夜, 书儿提着灯笼上前一步,“太子妃,有何吩咐?” “曾泽安呢?” 有声音由远及近,“太子妃,奴才在呢,太子妃有何吩咐?” 灯笼映照出柳烟钰肃着的俏脸,她淡淡问道:“在外查案这些日子,你一直守在殿下身边吧?” 曾泽安点头:“是的。” “本宫问你话,你可要据实回答。” 曾泽安不明所以,“是,太子妃。” 他对太子妃一向是有问必答,没什么好隐瞒的。 柳烟钰面无表情,淡淡问道:“你说,太子殿下在外头是不是夜夜有女子近身侍候?” 曾泽安表情滞住:“……”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怎么就聊到太子有没有女人这事了? 他呆愣片刻,答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在外查案,一直是奴才近身侍候,从未有其他女人近身。” “当真?” “真得不能再真了。” 柳烟钰:“青楼总有去过吧?” 曾泽安苦笑,“太子妃,太子殿下每日都忙着查案,怎会去那种腌臜地方?奴才可以作证,太子殿下没有其他女子,绝对没有。” 他这会儿整明白了,太子妃这是兴师问罪呢,向他打听查案期间太子有没有跟其他女子在一起过。 柳烟钰声音不大,但低沉有力的,她相信屋内之人肯定能听到,““曾总管,你怕是误会本宫的意思了,本宫意在关心殿下身体,不在其他。” 说完,她便进了屋子。 胥康定力如此之大,怕是有吃外食的可能。 他吃不吃的她不管。 她只是好奇罢了。 得到曾泽安的肯定答复,柳烟钰并没消除疑虑,她是医者,她看过的医书里,胥康处在这个阶段,是忍不住的。若是忍住了,那就表示他有其他法子。 进屋后,她没有上榻,而是坐在桌前的椅子里,眼睛看向床榻方向。 院子里有灯笼,昏暗光线透过窗户爬进屋内,她能隐约看清胥康躺在榻上的轮廓。 若她和他是寻常百姓,她这会儿定要将他拽扯起来,有话说话,想吵便吵,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彼此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躺在一张榻上。 好不了,又睡不好的。 难受。 偏偏胥康是太子,她拿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太气了,便控制不了自己的呼吸,她不停喘着粗气,双拳紧握,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 躺在床榻之上的胥康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更气。 乍然听到柳烟钰中毒的消息,且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天,他当时便气到不能自已,问清楚事情缘由之后,重罚了暗卫。之后又派人彻查此事,知晓是柳烟钰自已给自已下毒之后,他的心情更是难以言说。 她将自已当成空气了吗?有事情不跟自已说,不告诉自已,不与自已商量,自已在她眼里就如此不堪,指望不上? 胥康气到发疯,可见到她之后,又舍不得发脾气,只能闷声不说话。 他希望她记住,他是她的夫君,是为她遮风挡雨的夫君,天塌下来,他会去替她顶着。可他不知道怎么跟她说,如何才能让她做出改变。 他沉默,以示对她的惩罚。希望她能晓悟,能明白。 他那么疯狂地想她念她,也忍住了不碰她。既是惩罚她,也是惩罚自已。 结果呢,她跑出去找曾泽安,质疑他在外头有了其他女子。 她不检讨自已,却把他往坏处里想。 他愈发生气了。 他早就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进屋,看着她气呼呼地坐在那里,知道她此时也生气了,而且气得不轻。 他要理她吗? 那之前的沉默,是不是就白废功夫了? 柳烟钰正兀自生闷气,气到浑身发抖,床榻上的胥康终于是动了,他突然自榻上一跃而起,她上一瞬还坐在椅子上生闷气,下一瞬,已被他拦腰抱至榻上。 速度之快,她都来不及反应。 他侧身,紧紧搂住她,两人浓重的呼吸缠绕到一起。 柳烟钰使力推他,却是推不动,她恨恨道:“殿下这是打算如何?” 不是不理她吗?不是不让她碰吗? 有本事继续啊。 胥康不吱声,低头噙住了她的唇瓣。 刚刚她主动的时候,他装模作样地拒绝,现在又来招惹自已,柳烟钰哪能顺了他的意? 她拳打脚踢。 他乖乖受着。 只是那吻,带了惩罚的力道。 吻着吻着,柳烟钰便卸了力,她发狠般地回吻他。 两人不知不觉便纠缠到了一处…… 曾泽安在院子里问书儿话。 “书儿,你家主子今日心情可好?” 书儿:“挺好的呀,奴婢没看出哪里不好。” 屋内忽然传出动静,曾泽安示意书儿噤声,他侧耳细听,稍顷,他露出笑容,凑近书儿道:“成事啦!” 书儿傻呆呆的,“曾总管,成什么事了?书儿不懂。” 曾泽安摇摇头:“不懂便不懂吧。” 第63章 胥康和柳烟钰很激烈地“打”了一宿。 清晨, 胥康没事人一样起床离开,柳烟钰却浑身像被石盘碾过一般,疼得不行,躺到半上午了, 还是没有起床的迹象。凝儿忍不住, 撩起帷幔一探究竟。 柳烟钰身着肚兜侧躺在榻上, 只腹部盖了薄被, 如玉般晶莹剔透的背部遍布着轻重不一的斑痕。 看起来触目惊心的。 凝儿吓了一跳,惊呼:“太子妃, 您,您这是怎么了?” 柳烟钰其实早醒了, 只是太累,累到不想动, 这会儿听到凝儿的惊呼声,她倦懒地撩开眼睫, “本宫没事, 别大惊小怪的。” 凝儿结结巴巴,“可,可这些斑痕?” 看起来太可怕了。 “本宫皮肤白, 所以看起来可怕, 这些斑痕只在表面,要消很快的。” 凝儿后知后觉,“这,这是殿下弄的?”问完自觉失礼, 又道, “奴婢失言,只能是殿下。” 她在心里埋怨胥康, 再喜欢太子妃,也不能这样不知轻重。 看把太子妃累成什么样了。 半上午都起不了身。 柳烟钰问:“什么时辰了?” 凝儿:“再有半个时辰就午时了,” 柳烟钰“啊”了声,她很少起这么晚。 再不起,天都快黑了。 “本宫脖子疼、胳膊疼、腿疼,浑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6 身就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折腾了一宿,不疼才怪。 “奴婢让人送桶水来,您沐浴后再起吧。奴婢顺便帮您捏捏筋骨,止不定能好受些。” 折腾一宿,屋内气味不甚好闻,床榻更是乱糟得不成样子。 柳烟钰点头:“按你说的办吧。” 她沐浴净身的时候,凝儿为其揉捏筋骨,有宫女进来换了床品,待她洗浴完,凝儿推开窗户,新鲜的空气涌进屋内。 心情都敞亮了许多。 只一天功夫,青瓜扭子又长大了一点点儿,凝儿新奇得不行,“太子妃,咱们的青瓜长势喜人啊。” 柳烟钰提起裙摆走进菜畦里,不时掀开碧绿的叶子瞧一瞧。 竟真的有新发现。 “凝儿,这有个青瓜扭子,这儿也有,还有那儿。” 凝儿忙不迭地去看。 “天哪,这儿真有,这边,对,还有这边,太子妃,咱们要大丰收啦。” 凝儿兴奋到不行,“刚开始就长这么多青瓜,那以后是不是会结更多?” “自然是的,本宫早跟你说,这菜畦里的青瓜,会让你吃腻。” “不会不会,奴婢才不会腻。” 一想到这么稀罕的青瓜可以经常吃到,凝儿就喜不自胜的。 柳烟钰拍拍手掌,“青瓜不是这样长的。” 凝儿不懂,“得哪样长?” “差人去找些木棍来,得支起架子来,这样青瓜长得比较直,还方便采摘。” “要什么样的木棍?” 柳烟钰双手圈起比量了下,“大约这么粗就行,粗细不是太要紧,多找些,起码比青瓜的株数要多。” 凝儿赶忙去安排。 宫人抱了一堆木棍放到菜畦边上,柳烟钰扶着腰部,“本宫今天没力气……” 凝儿道:“太子妃,您说说怎么搭架子,奴婢来就行,您在边上看着。” 柳烟钰便站到一株青瓜旁边,做起示范,“把棍子插到土里,对,插到这个位置就行,往旁边点儿也没有关系,插好后,把青瓜蔓搭到这儿,对,这样就可以,动青瓜蔓的时候要小心,别把藤蔓折断了。” “应该更早时候搭架子,现在搭有些晚了。”柳烟钰有些遗憾,“当时不知怎么就给忘了。” “没关系,奴婢会分外小心的。”凝儿干劲十足,书儿几个要上来帮忙,她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柳烟钰让人拖了把椅子过来,有宫人举着大伞为其遮阳,她懒洋洋地躺上去,安静看着凝儿忙碌,时不时指挥一下,“别插那儿,往北边一点儿,对,这样整齐。” 凝儿累出一身汗,但乐在其中。 “干了这么久,累了吧?你歇歇,让旁人来吧。”柳烟钰劝道。 凝儿自菜畦里抬起头,满是汗水的脸上挂满笑容,“太子妃,您一定得给奴婢这个机会,奴婢一定要自己干完这活儿,回头吃青瓜的时候,那感觉才叫一个爽快。” “合着你辛苦这半天,为的就是口吃的?” “嘿嘿,可以这么说。” 柳烟钰哭笑不得的,“行,本宫定了,这头茬青瓜,怎么也得有凝儿一份。” “头茬青瓜就算了,奴婢以后有得吃就行。” 凝儿不肖想头茬,有得吃就心满意足。 凝儿足足忙了一下午,日头落山了才算干完。柳烟钰就这样看了一下午,主仆二人都挺有兴致的。 入夜,柳烟钰洗浴后倚到榻上,差奶娘把奶娃娃抱了来。 四个月左右的麟儿,几乎一天一个变化。头几天翻个身还吭哧吭哧费老劲,这就利利索索了。你放他躺下,他不老实躺着,咕噜就来一个翻身,挺着小脑袋,眼睛四处扫看着。 特别有趣。 柳烟钰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教他:“麟儿,这是鼻子,”她慢慢重复,“鼻,子。” 又用手指着嘴,“这是嘴巴,嘴,巴。这是耳朵,耳,朵。这是手,手。” 她教他认识自己的五官,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麟儿眼睛瞪着她,不知道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但眼睛灵动,像是在听。 胥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画面。 他进来时的动静很轻,是以柳烟钰并未发觉。站在旁边的凝儿和书儿刚想朝胥康行礼,胥康猛地抬手,两人便噤了声。胥康指指外头,两人低眉垂眼地退了出去。 胥康脚步极轻地靠近床榻。 麟儿头朝外趴在床榻中央,柳烟钰歪坐在床榻外侧,面朝里跟麟儿说话。 麟儿眼睛一开始是看着她的,后来发现了胥康,眼睛便骨碌碌地转向了他。 柳烟钰还在跟麟儿说话:“麟儿,这是你的手,这是妈妈的手,手……” 胥康站在柳烟钰背后,迎着麟儿好奇的眼睛,他突然抬起双手,放到两侧颊边,十指蜷起,配合着张牙舞爪的表情,无声地“嗷呜”,就像一个要咬人的大老虎一样。 麟儿头回看到人做出这样的表情,他小脑袋高高地昂起,两只眼睛瞪着,表情新奇到不行。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让人忍俊不禁的。 胥康见吸引到麟儿的目光,便重复做这个表情,嘴巴做出“嗷呜”口型时,特意凑近了柳烟钰的脑袋,一副要将她吃掉的样子。 麟儿吃惊地张大嘴巴,大概以为胥康要吃自己的娘亲,等看到娘亲安然无恙,他嘴巴咧开,咯咯咯笑出了声。 柳烟钰一愣,不知道孩子突然之间笑什么。 顺着孩子的视线往后转头。 这才发现始作俑者的影子。 她看了他一眼,没吱声。昨儿个晚上,她起头还问了句“殿下这是打算如何”,他可倒好,由始至终,除了使蛮力,啥话也没说。往狠里抱她亲她,可就是不吐一个字。 柳烟钰生气,也往狠里掐他咬他,虽说她身上吻痕遍布的,可她心里清楚,他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只会更重。 身体合了心没合。 她心里打算好了,他不开口,她也不开了。 看谁扛得过谁。 她扭过脸去,胥康则是往前,半拉身子倾在她腿上,歪头去看笑得欢畅的小奶娃。 没有引他乐的动作,奶娃娃止了笑,表情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大人。 胥康不说话,上来就往自己身上靠,柳烟钰心里憋着火气,她轻咬下唇,抬起左手,毫不留情地推了把胥康。 胥康猝不及防,身子晃了下才站稳。 奶娃娃瞥眼娘亲,再扫眼父亲,嘴巴咧开,笑得更欢了。 院子里头,曾泽安问凝儿,“怎么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被你家主子罚了?” “我家主子才不舍得罚我,”凝儿道,“我是干活累着了。” “那还不去休息?换别人值夜也是一样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7 凝儿吞吞吐吐的,“不一样。” 曾泽安诧异:“有什么不一样?” 两个主子好得蜜里调油的,凝儿侍候和别人侍候能有什么不一样? 凝儿白了曾泽安一眼,神情不悦:“你家主子欺负我家主子。” “殿下欺负太子妃?”曾泽安奇道,“这从何说起的?” 凝儿闭嘴不言。 曾泽安威胁,“主子有何事你不说,真出了事情,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凝儿:“太子妃身上全是斑痕,你们主子太不知心疼人了。” 曾泽安张口结舌:“……” 竟是为这种事! 他狠狠白了凝儿一眼,“姑娘家家的不懂事。男女之事就是个趣味,你甭看你家主子身上如何了,你得看你家主子心情如何。” “太子妃心情也不见得好。” “不好?” “不好。” “当真?” “当真。” 曾泽安自言自语:“不应该啊,昨儿个晚上成了事,我瞧着殿下心情挺不错的啊。” 凝儿撇嘴:“太子光顾得自己高兴,自然是心情不错。才顾不上我家太子妃的心情呢!” 第64章 胥康一来, 麟儿被逗得直乐。 柳烟钰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白日里逗他乐就乐吧,可大晚上的,眼看要入睡了,他这么一兴奋, 一时半会儿便睡不着了。 柳烟钰遂伸手, 轻轻把麟儿抱起来, 让小家伙伏在自己肩头, 她轻抚他的背,希望他安静下来。 小家伙被抱起, 果真就不笑了,但眼睛瞪得大大的, 特别精神。 胥康站在床榻前,娘俩都不理他, 显得他像个外人。 刚才还乐得嘎嘎笑的小家伙,很突然地哭开了。 不是哼哼叽叽的哭, 而是嚎哭, 像被人给打了似的。 柳烟钰蹙眉,一边安抚式地拍麟儿的背一边说道:“麟儿乖,麟儿不哭。” 她不确定孩子为啥哭, 只管穿鞋下榻, 想抱着孩子在地上溜达溜达。 她弯腰穿鞋,胥康不经意间瞥了一眼。 她细嫩玉颈之间,竟然有几处斑痕,颜色深郁, 夹杂在白皙肌肤之间, 狰狞可怖。 胥康吃惊:“这……” 他终于舍得说话了。 柳烟钰连理不理,抱着哭泣的麟儿在地上溜达。 胥康上前一步, 欲接住嚎哭的麟儿,柳烟钰一侧身子,躲过他,才不叫他抱。 胥康仆了个空,神色间皆是无奈。 麟儿哭声未减,胥康挡到柳烟钰跟前,“他是看到你身上的痕迹……” 柳烟钰怔住,她往上拽了拽衣领,可小宝宝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脖子上的一处,继续哭。 她半信半疑,将孩子塞到胥康怀里,她转身走到桌前,找到一盒妆粉,拿出面镜子,将妆粉扑到自己露出的吻痕处。遮得差不多了,她转过身,走到笨手笨脚抱着麟儿的胥康面前,笑盈盈地说道:“麟儿快看,娘亲没事,” 麟儿脸着挂着晶莹的大泪珠,当看到可怖的斑痕消失不见后,小嘴巴咧开,“嘎”地乐了一声。 柳烟钰跟着笑了。 小奶娃哭和笑切换得丝滑而自如,直把胥康看得目瞪口呆。 柳烟钰对着外头道:“奶娘,把麟儿抱下去吧。” 奶娘来抱的时候,麟儿老大不乐意,小嘴巴撅了起来,可闻到奶娘身上的气味,撅起的嘴巴又慢慢收回,乖乖被奶娘抱走了。 柳烟钰转身,绕过胥康,经过桌子的时候,她直接吹熄了蜡烛,爬上了榻。 胥康:“……” 他瞪眼站着。 自己彻底被无视了。 她就是如此大胆,无视夫为妻纲,竟敢视自己如空气。 柳烟钰爬到榻上,一个骨碌,便缩到了里侧。 胥康在原地站了会儿,慢腾腾走过来。 “哧”地一声,他将蜡烛重新点燃。 走到榻前,他微微弯腰,手攀上她的玉肩,轻轻去扯她肩头的衣裳,在衣裳滑落肩头的刹那,柳烟钰猛地拽扯上去。他再拽,她再扯。 如此几个回合。 哧啦! 衣服经不起两人的折腾,裂开。 如玉般的肌肤露出,一起露出来的是纵横交错、颜色已经变深了的吻痕。 柳烟钰翻身坐起,目光淡淡看向胥康:“太子要如何?” 胥康眼神闪躲,“孤,孤看看你身上的伤……”他吞吞吐吐,“孤,孤没想到,如此,之重。” 难怪麟儿会吓哭,他自己看着,心里也觉愧疚万分的。 之前自己还曾说过,不让她疼。 结果…… 颇有禽兽之嫌。 柳烟钰表情平静:“臣妾嫁到东宫,就是来侍候殿下的,这点儿小伤算什么,您要了臣妾的命,臣妾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她火气上来了,气他不理自己,是以说出口的话冷冰冰的。 胥康瞪着她。 这会儿知道夫为妻纲了,可那表情,那语气,哪里有半点儿“夫为妻纲”的影子? 他眼神扫到她身上纵横交错的斑痕,心里的火气泄得干干净净。 是他错在先,她要如何,都是可以的。 他熄了烛火上榻。 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孤错了。” 柳烟钰不吭声。 胥康再道:“孤错了。” 不能让堂堂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向自己认错,柳烟钰止住他,“殿下无错。” 胥康将她搂向自己,“孤错了便是错了,”他俯在她耳边,“疼不疼?” “疼。” 胥康:“对了,父皇那里有药,孤这就去取。” 柳烟钰死死拽住他的胳膊,“大半夜,殿下找皇上取药?” “嗯。” “不被皇上训斥才怪,”柳烟钰低声道,“臣妾没事,那些斑痕只是看着可怕,要消很快的。” “都是孤的错,孤昨晚太不知轻重了。” 柳烟钰摸到他胳膊上一结痂处,指尖蹭了蹭,“臣妾同样。” 她不用看也知道,他身上有伤,且比她的要重得多。 “孤皮糙肉厚,不碍事。” 在未看到她身上遍布的吻痕时,他硬着心肠不理她,打算重重给她一个教训,让她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可看到那些自己造下的痕迹,他心软得一塌糊涂,道歉的话张口便来。 再也不是那个清冷孤傲、冷漠寡言的太子。 此刻,他只是一个宠妻无度的夫君。 柳烟钰向来是清醒之人,她自然意识到胥康言行上的让步,她并没有恃宠而骄,而是就坡下驴,“殿下,是臣妾思虑不周,请殿下见谅。” 胥康搂紧她,“身体确定都恢复了?” “确定。” “不会有其他不适?比如天气寒凉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8 时会复发的病症?”他是真的关心她。 柳烟钰脑袋埋进男人的怀里,低声轻喃:“不会。” 她能感受到,他的关心与爱意都是无比真切的。 胥康咬牙:“此事,孤绝不会善罢甘休。” 柳烟钰:“殿下……” 他指尖摁了摁她的背,”今晚不行,要养精蓄锐。“ 她:“……” 他好像曲解了她的意思。 算了,睡吧。 最近几日,九皇子除了学习之外百无聊赖,之前往东宫走顺了腿,动辙就想去。现在母妃不许,他只能在御花园里东晃西晃打发时间。 这日,他又趴在假山顶上晒太阳,曾泽安和一个小太监经过,小太监口气特别夸张:“曾总管,这小小的一盒妆粉要千两黄金?” “你别小瞧这盒妆粉,它有养颜效果,女子涂上一个月,肤质会有明显变化。临国皇后用了半年,人虽年过四十,看上去仍如少女一般。可谓是千金难求啊。太子花重金买来,只为博太子妃一笑。” “为何是两盒?” “都说了千金难求,殿下有缘遇到两盒,自然是全部买下。好东西谁还嫌多?” 九皇子闻言,哧溜从假山上爬了下来,疾奔几步挡住两人去路。 曾泽安赶紧行礼:“奴才见过九皇子。” 胥瑞看着小太监手中托盘,抬了抬下巴:“这是何物啊?” “回殿下,这是太子采买的东西,正要送过去。” 九皇子施施然伸手,“皇兄在哪里?我正好要去找他,顺道把这差事给办了。” 曾泽安和小太监迟疑:“这……” “什么这那的,”九皇子直接抢过托盘,撩开托盘上的红布,果然放着两盒精美的妆粉,他问,“皇兄在哪里?” “在,在书房。” 九皇子兴高采烈地去了。 推开书房的门,九皇子先探进脑袋,待胥康往这边看来,他才狡黠一笑:“皇兄,我可以进来吗?” 胥康点头:“进来吧。” 胥瑞这才露出手中托盘,大摇大摆走进,将托盘放置到胥康的书桌之上,“皇兄,来的路上遇到曾总管,说是要将这物什呈给你。” 胥康淡淡应了声。 胥瑞好奇道:“这是女人用的妆粉?” “是,孤也不懂,只知道女人们抢着要,便花重金买了两盒。” “哦。”九皇子煞有介事地盯着妆粉,“既然是两盒,皇兄可不可以……” 胥康断然拒绝,“不可以。” 九皇子撅起嘴巴,“为何不可?” 母妃最喜欢妆扮自己,若是送给她,她定会喜笑颜开。 “妆粉又不是旁的东西,你拿去,只会送给曦妃娘娘,可这东西孤又不懂,万一曦妃娘娘用着不适又要来找算孤,孤担待不起。” “皇兄……” 胥康愈是不给,胥瑞愈发觉得这东西好,便愈发想要,“皇兄,我发誓,我绝不会说这东西是在皇兄这里拿到的,只说是我自己在外头买到的。” “那也不行。” “我可以拿东西与你换。” “不换。” “皇兄……” 胥瑞磨叽半天,胥康半点儿不松口。 胥瑞回去搬回了一件东西,放到胥康桌上,眼巴巴地商量:“皇兄,用这个换,可以吗?” 胥康抬眼扫去,胥瑞搬来的是父皇赏赐之物,一支御笔,笔管、帽均采用名贵的檀香木制作,珍贵稀有。 能拿它来换,可见胥瑞之迫切。 “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胥康神色无奈地看向胥瑞,“孤可以割爱。” 胥瑞兴奋得一蹦三尺高。 胥康道:“孤再强调,孤不知这妆粉会不会有副作用,你最好找太医检查一番,抑或是找人先行试过,确保万无一失才可送人。你的御笔,拿回去吧。” 胥瑞像得了珍宝一般将妆粉抱到怀里,他信誓旦旦:“知道了,皇兄且放心,哪怕父皇问起,这东西也是我自己买到的!” 第65章 待九皇子走后,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曾泽安这才躬身走进书房。 他喜形于色,“殿下,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 “这几日,曦妃心情不佳, 他是知道的, 肯定会想着如何才能让曦妃展露笑颜。曦妃最是爱美, 他乍然听到驻颜美容的妆粉, 自然会心动。若是直接给他,他肯定起疑, 孤执意不给,引得他愈发想要, 不惜把父皇赐与他的心爱之物拿来与孤交换,这样再给他, 事情便万无一失了。” 曾泽安心有隐忧,“如果九皇子真如殿下所言, 试过之后再送曦妃娘娘, 岂不是……” 前功尽弃? 胥康脸色暗沉,“不会,一般妆粉若是有异, 两个时辰左右便可见端倪, 可此种妆粉经过特殊制作,需得用上两三天之后才会发作,到时候,满脸起红疙瘩、瘙痒、红肿、脱皮, 若是用上解药, 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找不到解药的话,何时恢复就不好说了。” 曦妃一直跟自己过不去, 这样那样对付自己便罢了,趁自己不在的时候,竟与太子妃为难。胥康很生气,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间接让太子妃中毒,那便让她烂烂脸,看到时候父皇还会不会疼惜她。 “可这妆粉毕竟是从咱这里出去的,即便九皇子当时不说,事后定能查出来的。” “你还是不够了解九皇子,”胥康神色笃定,“别看他小,但最是嘴硬,除非他一开始实话实说,否则,他绝不会改口。” “最开始送曦妃妆粉,他能坚称是自己所买,可看到曦妃脸部溃烂,他还能不说?” “嗯,不会说。”胥康道,“曦妃曾经利用胥瑞争宠,说胥瑞肚子疼把父皇找去,父皇问询胥瑞时,胥瑞说肚子不疼,当时父皇甩袖离开,曦妃将胥瑞暴打一顿,让他记住,话不可随意更改,任何情况下都是。打得太厉害,胥瑞记得牢牢的,由此也养成了习惯,他说过的话,极少更改,属于见了棺材才会落泪的那种。” “若他送妆粉的时候说自己买的,等曦妃烂了脸再改口说是从孤这里拿的,曦妃会如何?怒火只怕更盛。胥瑞绝不敢说出实情。” 曾泽安听罢,这才明白胥康如此行事的原因,“如此,便妥了。” 九皇子欢天喜地回去了。 这几日,母妃因了中毒以及洪文潮贪墨之事心事重重的,少有笑脸。他若拿出驻颜美容的妆粉,想必能博母妃一笑。 在送之前,他想到胥康的话,稍有些犹豫。 他找来宫女,问道:“妆粉这东西,有人用着会过敏吗?” 宫女也不是很懂,“一般不会,除非加了什么东西。” “那要如何知道加没加东西?太医能瞧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99 来吗?” “这个,奴婢不知。” 九皇子找来太医,把妆粉递过去:“刚买的妆粉,你帮忙瞧瞧可有异常。” 太医把妆粉拿到手里,左闻右嗅的,老半天才回道:“臣闻不出味道有何异样。” 只闻着香郁的脂粉味,其他嗅闻不出。 九皇子稍稍放了心,“既闻不出,想必是没问题。”他又问,“万一有问题,涂了妆粉后多久会有感觉?” 太医依据往日经验,道:“两个时辰左右。” “两个时辰啊,”九皇子想了想,“为了母妃,我自己先试试吧。” 他直接用手指沾了些粉,胡乱涂抹在自己右脸颊上,涂完,躺到榻上,“歇两个时辰就是。” 顶着涂了粉的脸出去,他怕宫人笑话。 索性在屋内歇息。 两个时辰过去,他起床,拿过镜子仔细观察,脸上毫无异常,涂了脂粉的右脸比没涂脂粉的左脸滑腻了几分,他沾沾自喜道:“果然是好东西。” 他自侍万无一失,遂带着妆粉去了曦妃宫里。 儿子有心买了妆粉,不光让太医查看过,还亲自试过,这份孝心令最近意兴阑珊的曦妃有些感动,很难得地展露笑颜:“皇儿有心了。” 果然得到母亲的夸赞,九皇子开心到不行,“只要母亲高兴,皇儿便高兴。”他叮嘱母亲,“母亲坚持用用试试,效果肯定不一般。” 青瓜长势喜人,第一批青瓜细长翠绿,浑身长满了柔软的小刺,柳烟钰摘下一根,连洗没洗,在手里搓揉两下便送进嘴里,在凝儿的惊呼声中,嘎吱咬了一口。 “清脆爽口,真好吃。”她递出一根给凝儿,“你也尝尝。” 凝儿连连摆手,“太子殿下还没吃。” 吃根青瓜还要尊卑有别,柳烟钰没有强求,“那咱们把这批青瓜全摘了。”她指着稍大点儿那根,“这是第一根,本宫刚才吃的是之后结的。” 她把最早长出来那根特意留出来给胥康。 两人沿着菜畦排着找了遍,一共摘下了十一根黄瓜,她吃掉一根,余下十根,洗净了放到盘里。 “殿下今日出宫了吗?” “没有,在前面大殿里与臣子议事。” “那等殿下结束后,本宫给送过去。” 听闻胥康去了书房,柳烟钰端着新鲜的青瓜去了。 在书房门口,她看到曾泽安像只没头苍蝇一般正来回转悠。 她奇道:“曾总管,你这是怎么了?” 再这么转下去,该转晕了。 曾泽安看到她,眼前瞬间一亮,赶紧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太子妃,您来得正是时候,太子殿下在里头发怒,陈之鹤将军正不知所措呢。” “发生何事了?” “太子殿下安排陈将军处理战死将士的抚恤银的发放,谁知,陈将军擅自作主,未全额发放,只发了一部分,余下的充作军需,太子知道后,勃然大怒,直言要杀了陈将军……” 曾泽安吓到腿抖,他是知悉太子脾性的,一言九鼎,实难更改。他道:“军需银两紧缺,陈将军此举虽错,可实属无奈,朝廷不按时发放军需,他身为将军不能袖手旁观,唯有……” “有难处应与殿下实言,怎可擅自作主?”柳烟钰认为陈之鹤错了,她问,“现在谁在里面?” “只陈将军和殿下。” 柳烟钰走到门旁,轻轻叩门,门里传来胥康暴怒的声音:“滚!” 声音怒不可遏,如雷鸣般呼啸而来。 吓得曾泽安身体一抖。 柳烟钰强作镇定,稳了稳心神道:“殿下,是臣妾。菜园里的青瓜熟了,臣妾送来给殿下一尝。” 话说完,她心里直打鼓,生怕他再说出一个“滚”字,那她便无计可施,只能灰溜溜遁走。 她和曾泽安都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不敢随意进去。 停了好一会儿,里头传来胥康低沉平稳的声音:“进!” 曾泽安长长地松了口气,恭敬向柳烟钰行了个礼,心里对她的敬佩又多了几分。 果然一物降一物,能解得了太子怒气的,唯有太子妃。 曾泽安帮忙推开门,柳烟钰端着东西小心步入。 抬眸,胥康面色沉肃地站在桌前,陈之鹤则垂头跪在当央,他周围散落着几份卷宗,应当是胥康发怒时掷过来的。 柳烟钰端着青瓜走向胥康,轻轻唤了声:“殿下。” 这个节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提青瓜这事儿。 胥康眉峰松动,紧绷的表情微微松驰,淡淡“嗯”了声。 柳烟钰迟疑地看了他一眼,“殿下和陈将军,还有事?” 胥康深瞳如墨,满腔怒气在触到她白如玉般的面庞时,硬生生化作两个字:“无事。” 一听他说无事,柳烟钰忙回头:“陈将军还不请起。” 陈之鹤眼含怯意地看眼胥康。 他有错,太子雷霆震怒,他得受着。 柳烟钰冲他挤了下眼睛,心里话,叫你起,你还不赶紧的。 陈之鹤表情不太确定地起身,“谢殿下,谢太子妃。” 柳烟钰从盘子里拿起两根青瓜,递给他:“陈将军,本宫院里新长的青瓜,你快拿回去尝尝。” 陈之鹤感激地看她眼,接过青瓜揣进袖子里:“谢太子妃。” 庆幸无比地退了出去。 柳烟钰转身,胥康正盯着托盘里的青瓜发怔。 “殿下,这是臣妾院子里种植的青瓜,”她找出盘子中最大的那根,“这是园子里长出的第一根青瓜,送给殿下尝尝。” 一听第一根,胥康表情明显和缓,他接过去,颇为斯文地咬了口,柳烟钰眼神殷殷地看着他,“如何?” 被她盯着吃东西,他仿佛不太自然,慢慢咽下去:“不错。” “殿下喜欢吃就是最好了,青瓜属于菜品,可以凉拌着吃,也可以炒来吃,直接生吃口味也不错。臣妾在仙草山时每逢夏秋之际最喜欢青瓜。” 她眼睛里闪着喜悦的光。 东宫与仙草山相比,虽富丽堂皇,却不是她所喜欢的。能在东宫里种出青瓜,等同于东宫里也有了属于她的小小角落。来东宫一年多了,她始终没有主人的感觉,只当自己是一名东宫客。潜意识里总有一种想法,止不定哪天她便会离开了。 或者是身体离开,或者是灵魂离开。 她努力看淡一切,慢慢朝前走。 第66章 柳烟钰一身素净, 提起仙草山时,白皙姣好面容之上的眼睛里似是盛满了星星,熠熠生辉。 胥康眼神呆了一瞬,随之心底便涌上了一丝愧疚。 他是男子, 对于女人穿戴不甚在意。 柳烟钰若是寻常女子如此妆扮, 没什么问题, 可贵为太子妃, 未免太素净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0 东宫不缺银子,却…… 他艰涩开口:“孤一直忘了件事情。” 柳烟钰这厢还在高兴, 听到他要说事,长长眼睫撩起, 神色一派清明地看着他。 他愈发觉得愧疚:“府里钥匙回头会让泽安送到你宫里,以后这东宫的事务你看着处理便可。之前孤不太在意这些小事, 多是泽安在帮忙处理,泽安不在的时候, 李嬷嬷会代劳。” 柳烟钰怔了下。 管家之事她从未想过, 倒是凝儿在她面前提过几回,都被她给搪塞了回去。自她入了东宫,曾泽安在这方面处理得滴水不漏的, 一应物什从未缺了她的, 冬送棉衣夏送凉被,时不时还送些银两,金器玉件之类,只要宫里赏了什么稀罕物什, 他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甚至于很多事情, 曾泽安都会刻意来请示她,给她以她在管家的错觉。以至于她从未感觉到任何不便, 也未曾因为没有管家之权而心生不满。 首饰发钗什么的,她不缺,只是不喜穿戴罢了。 这会儿胥康提起,她怔了老半晌。 许是在仙草山待过的那些年,让她看淡周遭一切,很多事情都能够泰然处之。胥康乍然要给她管家之权,这本应是件好事,可她却是懵了半晌。 似烫手山芋般,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胥康探询的眼神扫过来:“太子妃?” 静默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柳烟钰:“其实之前……” 她认为维持原样也不错,万一哪天自己离开了,也不用过渡改变什么的。 胥康本就有些愧疚,只当她是之前存了不满才会有现在迟疑不决的局面,他道:“之后如何做,随你,孤不会过问。” 不放权则已,一放,便放到底。 管家? 喜欢权势荣华的女子,对于管家权定是渴望的。 可对于看淡一切的柳烟钰来说,用“累赘”两字来形容更为贴切些。 她浓密长睫轻轻眨动,小巧秀挺的鼻梁微不可察地皱了下,勉为其难地接下这个“麻烦”。 落在胥康眼里,便是她对过往一年多的“疏忽”怨念尤深,不好表现出来只能露出如此复杂的表情。 他忽地牵过她的手,她受惊般抬头,黑瞳里映出他面无表情的冷峻面容。 “孤,不懂。” 她:“……” 不知道他不懂什么。 一丝烦燥涌入眼帘,胥康微微使力捏了下她的手,“以后,孤会与你好好相处。” 他自幼时便单独居住,很多事情无人教导,男女之事便是个例子。他的身份是太子,是主子,性子又是清冷寡言的,小小年纪便让人琢磨不透,那些太监嬷嬷们自是不敢在他眼前妄言,以至于很多事情都需要他自己慢慢晓悟。 夫妻相处之道,他不懂,唯有慢慢去学。 他心里有她,想要和她好好相处,可想是一回事,真要做好又是另一回事。 她将辛苦种出来的第一根青瓜,巴巴送来给他品尝,在他看来,是一份视他如珍宝般的情谊,他却看到了在他照料之下素净的她,顿觉亏欠她良多。 他脑中闪过千万种念头,柳烟钰一概不知。 被他握着的手微微起了汗意,想要抽回,又觉不妥。 她眉头皱起,“殿下,这青瓜,需不需要给皇上送去一份?” 她喜欢的东西,想要与他分享,那他的家人呢? 皇家一向亲情淡薄,她不确定自己的提议是否妥帖。 “还是太子妃思虑周全。”他盯着她如绸缎般的发丝,停驻半晌,终于抬起另一只手,做了他想做却犹豫许久的一个动作,大掌自她发顶,慢慢抚过。 柳烟钰身子蓦然僵住。 两人之间的亲密举动,皆在于床榻之上。 下了床榻,行为举止便有些疏离。 少有这种亲密的举动。 胥康突然这样,柳烟钰不太适应,神色呆呆的,久久反应不过来。 胥康抚过她的长发,神色间有些尴尬,随之松了另一只手,转而向书桌后走去,说话的声线稍有些紧,“孤一会儿要去见父皇,将青瓜捎去便可。太子妃的一片心意,父皇一定倍感欣慰。” 她蜷了蜷濡湿的手心,轻轻柔柔道了声:“好。” * 绛紫宫里。 曦妃被儿子的一片孝心所感动,连着几日,天天涂抹儿子买来的妆粉。 涂用的第二日,她自己对镜摸揉自己的脸颊,“玉姑姑,本宫的肤质有无变化?” 只一天,哪能看出什么变化来?但玉姑姑知道曦妃想听什么,便顺着她的意思夸道:“娘娘的肤色愈发白皙了,九皇子买的这妆粉的确是好。” 曦妃脸上露出笑容,“嗯,有他这份孝心就好。” 儿子是她在皇宫里的唯一的筹码,只要母子同心,总有破局的一天。 连涂了三日,第三日晚间,曦妃入睡后,总觉得脸颊不适,睡梦中不时抬手抚下,天亮时,玉姑姑撩开帷幔,却发出惊恐地尖叫。 “娘娘,娘娘,您的脸,您的脸怎么了?” 曦妃睁开惺松睡眼,感觉不适,使劲再睁,她疑惑发问:“玉姑姑,本宫怎么感觉脸颊肿胀,眼睛睁不开呢?” 使劲良久,似乎只睁开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缝隙。 玉姑姑忙回身取过铜镜,举到曦妃跟前,声音抖抖索索:“娘娘,请看……” “啊……” 曦妃破碎的嗓音震耳欲聋。 昨日还白皙娇嫩的脸颊,今日起满了红疙瘩,脸部肿胀走形,眼睛哪里还有睁开的余地?能睁开一条细缝实属不易。 这哪里还是千娇百媚的曦妃娘娘? 分明是吓人的妖怪。 曦妃惊慌失措:“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倒底发生了何事?晚上还好好的,晨起便如此了?” “昨晚谁值夜?是不是有外人来过?” 玉姑姑知道事情紧急,她赶紧回道:“娘娘,昨晚老奴值夜,未有任何外人来过。您昨日晚间翻身频繁,老奴想要上前,您不许,早上便这样了。” 曦妃脾气乖张,她说不许的事情谁敢上前? “那还等什么,太医,快传太医!”一截细腕自被子伸出,曦妃近乎扯着嗓子吼叫,歇斯底里的样子像是在细颈之上另按了个脑袋。 画面很是违和。 玉姑姑慌慌张张差人去请太医。 太医风风火火赶来,进屋后,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不愧是曦妃宫里的人,请太医也有法子让太医拿出奔命的速度。 玉姑姑催促:“张太医,快上前帮曦妃娘娘诊治。” 张太医来不及拭额上的汗,躬身上前,猛一抬头,猝不及防对上那张堪比猪头般的脸,他震惊一瞬,道:“娘娘应是过敏了。臣帮娘娘诊下脉。” 隔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1 着丝巾,太医表情凝重,细细诊过之后,才慌忙退后,跪在地上道:“娘娘,您此症确定是过敏,敢问娘娘,您喉咙可有不适?” 曦妃纤手抚上颈间,轻咳一声:“喉咙无事。” “那敢问娘娘,昨日可曾在脸上涂抹过什么?” “脸上能涂什么?不过是些脂粉,都是平常在用的。” “昨日未用什么新品?” “未曾。” 话刚说完,曦妃脸色一变,“三日前,九皇子买来一盒妆粉,本宫连用了三日。” “妆粉过敏,两个时辰便会有症状出现,这隔了三日?”张太医摇头,“臣不敢确定。娘娘可否细想想,还用过什么,比方吃食或者脂粉之类的,抑或是碰过什么不洁的东西?” 曦妃怒意横生,“玉姑姑,给本宫查,细细地查,看什么人敢给本宫使这种腌臜手段。” 玉姑姑喏喏应声:“是,娘娘。” “张太医,本宫这脸可有法子医治?”顶着这张猪头脸,她怎么见皇上?还如何在这宫里立足? “过敏病症甚是复杂,老臣先开些药,由宫人煎来给娘娘服用,一日三次,不可间断。” “除了煎服的药,就没有直接涂在脸上见效快的药膏?” “娘娘过敏如此严重,可不敢再用什么药膏。”面对曦妃娘娘的怒意,张太医心惊胆颤的,生怕说错话。 “那今日傍晚本宫的脸能见好吗?”皇上答应今晚要来绛紫宫,她顶着这张脸可如何是好? “娘娘,”张太医吓得脑袋伏地,“过敏之症需慢慢恢复,至少也要七八日才能见效果,若是不对症,恐怕,恐怕,还要延些日子。” “不对症?”曦妃表情扭曲,“真是一帮子蠢才,区区过敏,竟然会找不到对症的药物?玉姑姑,把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叫来,谁能在最短时间内治好本宫的病症,重重有赏。” 玉姑姑心知这是曦妃要发疯的前兆,甭管对错,她得赶紧去办。 张太医见状,哆哆嗦嗦开了药方,赶紧提着药箱子开溜。 生怕走晚了,曦妃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第67章 很快, 当值的太医都来了,乌压压站了一屋子。 玉姑姑指挥着他们逐一过来给曦妃娘娘看诊。 看到曦妃娘娘那张恐怖的脸,他们惊吓不已却又不敢表现出来,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一圈诊治下来, 玉姑姑紧着眉头问:“刚才张太医说是过敏, 但不确定是因什么过敏, 给了张方子。你们传着看看, 除了这些之外,谁还有新的法子和发现?” 如果跟张太医一样的诊治结果, 便不必多费唇舌。 太医们传看了张太医的方子,一个个发出无奈的叹息, 对望几眼之后,一个年龄稍长的太医站了出来。 “依老臣拙见, 张太医开的方子是对的。曦妃娘娘之病症,应是与涂抹到脸上的胭脂水粉有关。” 玉姑姑直接把这几天曦妃用过的胭脂、妆粉全抱了出来, 放到桌上:“如此, 你们查查看,倒底是哪个出了问题。” 让她们自己查,她们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都说妆品涂到脸上, 若是有异, 两个时辰内会表现出来。可娘娘从昨晚到现在,这都多少个时辰了? 老太医趋身向前,一一查验。 验过一遍,眉头皱紧, 又查第二遍。 最后, 单独拿出那盒妆粉,“这盒妆粉, 似有异常。” 曦妃抬目,正是胥瑞孝顺自己那盒,她抑着怒气,问:“有何异常?” “老臣说不出,玉姑姑也说了,其他妆品娘娘用的时间较久,应是无异,这盒妆粉是几日前新用的,闻着味道似乎有异,所以老臣猜测是它。” 老太医也不是太确定。 “可有法子医治?” 老太医:“此种病症不可操之过急,先用张太医的方子试试。” “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妥帖的法子。”曦妃盛怒,口不择言,“真是一帮蠢货、废物!” 太医们惊惶垂头。 玉姑姑将太医们打发走,吩咐宫人熬药,另外差人将胥瑞叫了来。 胥瑞看到母妃面目全非的样子,怔了一瞬,直接哭了,“母妃,母妃,您这是怎么了?” 看到儿子为自己伤心难过,曦妃苛责的话说不出口,忍了又忍,问道:“妆粉是从哪里买的?” 胥瑞脸上挂着泪珠,问:“是妆粉引起的吗?” “尚不能够确定,你只管说妆粉是从哪里买的。” 胥瑞眼神飘忽,但口气非常肯定:“在街市上买的。”似为了证明自己未说谎,他道,“那人是从边关来,有许多人追着他问,人们都在传妆粉有奇效,争抢着要买。我想到母亲爱美,便花重金买了下来。” 曦妃闭了闭眼,心烦气燥地挥了挥手:“本宫心烦,你回吧。” 自己的儿子也不想见了。 玉姑姑端上来熬好的药汤,曦妃赶紧喝下。 药很苦,她喝得龇牙咧嘴的,但坚持喝完。 她只盼着药到病除,自己能早早恢复。 胥瑞心神不宁地离开绛紫宫。 他边走边摸自己的脸颊。 他试过妆粉,几天过去,他脸颊一点儿事没有,难道母妃是因了妆粉变成这样? 他不知不觉走到东宫门口。 站在那里,脚步有些徘徊。 有个小太监自里头走了出来,“奴才给九皇子请安。” 九皇子爱搭不理地瞟了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跪在地上,道:“九皇子怕是来找太子殿下的吧?太子殿下听闻曦妃娘娘身子不适,已经赶去探望了。” 胥瑞顿住步子,“皇兄去了绛紫宫?” 小太监点头:“是。” 胥瑞一跺脚,急不可待地往回跑。 他明明是从绛紫宫走过来的,怎么就跟皇兄错过了呢? 曦妃娘娘喝了药汤便躺下了。 整张脸又麻又涨,她自己坐立不安的。出门是不便的,这副样子让那么多太医都见到已经令她难堪,再出门的话,她丢不起那脸。 站着吧?累。坐着吧?心烦。 只好躺着,能睡过去是最好,时间过得还快点儿。 如果一觉醒来,一切能恢复原样,那是再好不过的。 玉姑姑来禀报:“娘娘,太子过来看您,让他进来吗?“ 太子? 曦妃烦不胜烦,直接道:“不见。” 玉姑姑刚要转身,曦妃又改了主意,“帮本宫遮上面纱,让他进来吧。” 胥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便是倚靠在床榻上蒙着面纱,只隐隐露出一双眼睛的曦妃。 虽遮得严实,还是能看出她眼睛肿胀,不复往日的明亮灵动。 胥康淡淡行了一礼:“儿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2 见过曦妃娘娘。” 曦妃冷笑:“以前还称呼一声母后抑或母妃,现在竟变成了曦妃娘娘。” 胥康视线瞥向旁侧:“都出去吧,孤跟曦妃娘娘有话说。” 玉姑姑探询的眼神看向曦妃,后者点了点头。 她倒想听听胥康要说什么。 众人皆退下去后,胥康面色冷然,道:“您不必东查西查的,儿臣可以给您解惑。” “解惑?” “是的,解惑。”胥康眉目清冷地看向曦妃,眼睛里没有尊敬,也没有惧色。 曦妃头一回感受到胥康如此气势的眼神,仿佛她在他眼里如蝼蚁一般,她倍感不适,“怎么,翅膀硬了?” “妆粉是我给胥瑞的,给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万不可随意送给您,要试试有无异常,要让太医们瞧瞧。结果还是变成了这样。” 曦妃心里一沉,“竟然是你做的手脚?” “妆粉确实有异,但平常人是看不出来的,顶多是猜测而已。且用过妆粉后,不会马上起效,起码要两三日才会发作。拿回这盒妆粉之前,尚有一份解药。但解药同样是涂抹用的,我便将解药洒在了妆粉的表面。胥瑞的确替您试过妆粉,但同样,他试之前,已经将解毒的药粉涂到了脸上,是以他无事。到您这里,便成了这样。” 曦妃气得浑身哆嗦,死命瞪大自己的眼睛。 胥康道:“现在没了解药,太医们开那些方子,效果甚微,但长久服用,也会慢慢好转,只是时间长短罢了。您不必同我要解药,解药独一份,没有了。我现在也是有心无力。您只能自求多福了。” 曦妃左手伸出来,抓紧被子的一角,她不敢相信,曾经对她客气有礼的胥康,竟公然与自己叫板,完全撕破面皮,不留任何余地。 他借胥瑞之手害了自己,让自己面目全非,然后堂而皇之地来告诉她,事情是他做的,她除了受着,别无他法。 她手下被子被揪到一起,近乎拧成了绳,她发狠道:“胥康,你胆大包天,若皇上知道你对本宫如此,你以为你的太子之位还能坐稳了吗?” “父皇?”胥康轻嗤一声,“你貌美如花的时候,父皇会疼你惜你,现下,父皇看到你这张脸,你认为父皇还会产生旖念?若是不信,你大可一试。看是你会赢还是我会赢。” 曦妃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滚,你给我滚!”她眼神恶毒,咬牙切齿,“今晚,我便会向皇上禀明你的狼子野心,我要眼睁睁看着你从高处跌下,惨不忍睹!” 胥康挑眉:“孤拭目以待!” 他神色不屑地离开。 曦妃气急攻心,“噗”地一声。 蒙面的布子上殷红一片。 玉姑姑进来瞧见,慌急得不行,扑上前来:“娘娘,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曦妃拽掉面巾,趴到床榻边上,吐出口中残血。 “奴婢叫太医吧?” “不用,”曦妃神色冷漠,“本宫马上就好。” 她做梦都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一天,胥康直截了当与她宣战,连基本的遮羞布都给扯去了。 有遮羞布,彼此之间还能维持些表面的体面。 可一旦撕了这层遮羞布? 恐怕就是你死我活了。 胥康走出绛紫宫,正好遇见在门口徘徊的胥瑞,小家伙脸上布满忧色,瞧见胥康,忙上前一步:“皇兄!” 胥康淡淡看了他一眼,“进去看看你母妃,好好安慰她一番。” 胥瑞欲言又止:“皇兄,那妆粉?” 他想问妆粉是否有异,可问出口后又觉得不该问,是以表情纠结地看着胥康。 胥康表情冷凝,“什么妆粉?孤不知情。” 说完,转身便走了。 胥瑞呆若木鸡,表情怔怔地站在那里。 母妃说不确定是不是妆粉的事,可当胥康说出不知情之后,胥瑞却是一下子晓悟过来。 一定是妆粉出了问题。 一想到妆粉是自己亲手递给母妃,且叮嘱母妃要好好涂用,胥瑞心如刀绞,他对着胥康的背影喊了声:“皇兄!” 胥康身形顿住,良久,慢慢转回头,淡漠地看向胥瑞怨怼的眼神中,“孤只问你一句,上次中毒,你知道吗?” 胥瑞哽住…… 他没办法说自己不知道。 胥康冷哼一声:“害人终害己。” 他转身离开,留下胥瑞呆愣地站在那里。 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没明白。 胥康迈着疾而稳的步伐去了太子妃宫里。 柳烟钰刚起,神色不是太清明。 人坐在椅子上,姿态有些懒散。 胥康似一阵风进到屋里,修长身形配上一身绛色常服,挺拔俊朗。 柳烟钰眼神晃了一瞬,问道:“殿下可用过早膳了?” 胥康慢慢踱近,“吃过了,”他神色奕奕地看向她,“孤替你报仇了!” 第68章 “孤替你报仇了!” 胥康说这话时, 眼中有奇异的亮色闪过。 柳烟钰微有些愣。 “替臣妾报仇?” 这话来得没头没脑的。 主子间聊私密的话题,凝儿识趣地退下。 胥康拉住柳烟钰柔弱无骨的手,“曦妃屡屡与孤过不去,孤此前有心无力, 不好反击得太过明显。可现下, 孤已经砍断她左膀右臂, 她唯余胥瑞这一个砝码。此种情形下, 她为难于你,孤不能忍。孤借胥瑞之手给她送去妆粉, 她现在脸部肿胀,已不成形。” 他唇角含笑, 眼睛发亮,似办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 期待着她的夸奖。 柳烟钰深吸一口气:“殿下如此做,皇上知道了将会如何?” 她第一反应是为他考虑。 朝中人皆知, 他和曦妃是两派。虽是两派, 但明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只暗流涌动而已。胥康此举,无疑是将暗流搅到了明面上。 能一锤定音的, 唯有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虽没有得到期待中的夸奖, 但她眼中的忧色全为自己。 胥康内心还是得到了不小的满足。 他食指指腹温柔地在她掌心里划着圈圈,嘴上却是随意道:“不妨事。” “不妨事?”他随意的口气令她大为震惊,这可是动辄生死的事情,他竟然说不妨事? 心思转圜之间, 她问:“殿下有应对之策了?” 胥康浅浅地应了声。 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怎敢先亮出对峙之剑? 窗外艳阳高照,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户爬进来, 在地上投出金色的光影。 柳烟钰不懂他为何如此笃定,但看他的眼神,仿佛有十成的把握,忐忑不安的心,稍稍放了回去。 朝中还有事,胥康略坐一会儿便走了。 凝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3 儿脚步轻盈地进来,怀中抱着一束鲜花,脸上铺陈着灿烂的笑意。 “太子妃,都说恶人自有恶报,曦妃娘娘如今被妆粉烂了脸,活该。”她拿来剪刀,将花枝底部剪去,把花插到瓶子里,“外头宫人都在传,曦妃的脸肿胀得跟猪头一样,看一眼,三天的饭食都能吐出来,可怖可怖。” 柳烟钰盯着鲜亮的花儿,问:“消息传得这么快?” “那可不,太子妃千万别小瞧了宫里八卦的速度。曦妃娘娘为了治脸,把所有当值的太监全喊了去,挨个看她的脸,为其诊脉,太医们看得恶心异常的。出来后,有好几个蹿到恭房里吐了。他们怕吐在外头被曦妃知晓挨罚,强忍着才冲到恭房。” 凝儿绘声绘色讲述着过程,“奴婢听到这个消息,高兴死了,等吃午膳的时候,奴婢估计要多吃一碗。” “对了,青瓜,”她像个小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这几日青瓜越结越多,午膳可以凉拌青瓜。奴婢这几日口福不浅。” 柳烟钰微笑听着,不时点下头。 有宫女通传,“太子妃,曾总管来了。” 柳烟钰肃了表情,“让曾总管进来吧。” 曾泽安提着一大串子钥匙和一大撂账册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往前一递:“太子妃,这是东宫的所有钥匙和账册。殿下说了,以后全凭太子妃处置。” 凝儿费力接过来,抱到圆桌上,小嘴嘟囔着:“太子殿下英明。” “太子妃,您别介意,太子早有意给您管家权,只是之前事务烦杂,这事便撂到脑后去了。奴才和嬷嬷只是走个过场,大事小情的都是太子和您拿主意。是以太子对管家这些事情,不是太上心。” 曾泽安说得没错,东宫里大事小情的,不是胥康拿主意,便是柳烟钰。账册,胥康会亲自过目。曾泽安和嬷嬷就是听指挥干活的。只不过底下人听命于他们罢了。 柳烟钰淡笑:“府里大小事务,多亏有曾总管。其实依原样就好,本宫没什么特别的,你送的银子只多不少,本宫都没觉出有任何不便来。” “钥匙和账册先交给您,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您只管差凝儿来问。回头奴才领着凝儿,挨个库房指认下。有太子妃,以后咱这东宫也便顺畅了。” 柳烟钰深深看了曾泽安一眼,不愧是太子身边的人,不光处事周全,说话都滴水不漏的。 其实一般主母,刚成亲便得了管家权。她这厢,主要卡在孕嫁之事上,大婚之夜便令胥康勃然大怒,何谈管家权,不杀了她都算慈悲了。之后一桩事情接着一桩事情,纷纷杂杂的,便拖到了现在。 这么长久的过程,柳烟钰都没感觉到不便,曾泽安功不可没。 天气不错,柳烟钰打算抱着麟儿到外头转转,可人还没走出去呢,又迎来了一位贵客。 彤妃。 柳烟钰听闻彤妃来访,赶忙迎了出去,在门口处,两人遇上,柳烟钰福了福身子,“烟钰见过彤妃娘娘。” 彤妃笑容如鲜花般美好,“快起来吧,本宫一直请你去宫里坐坐,你身子不适去不成,只好本宫来你这里了。” 柳烟钰神色讪然,垂头笑了下。 她是不想趟后宫的混水,能避则避。这彤妃按捺不住,亲自找上门。 将彤妃迎进屋,柳烟钰亲自泡上了一壶花茶,干枯的花朵在滚烫的热水浇灌之下,施施然舒展开来,煞是好看。 斟了一杯茶水,柳烟钰轻轻推到彤妃跟前,“娘娘,请喝茶。” 彤妃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茶香浓郁,不错。”她轻轻放下杯盏,“太子妃屋内布置简洁雅致,坐进来,感觉温馨宜人。” 进来就夸? 柳烟钰眉眼低垂,客气道:“娘娘谬赞了。” 彤妃东拉西扯与柳烟钰闲话家常,聊了一刻钟的功夫,话题慢慢转到绛紫宫,“今儿个早上,突然听闻曦妃娘娘患了病症,本宫忧心如焚,方才赶去探望,”她止了声,发出一声轻叹,“却被玉姑姑挡在门外,说是娘娘已经休息,不许任何人打扰。” 她神色哀怨,“本宫实在是担心曦妃娘娘。”她抬眸,长睫颤动,“听闻太子去过,可知晓情况如何了?” 柳烟钰心下了然。 像凝儿所说,这宫内传八卦的速度很快,彤妃定是知晓了,既然知晓了,还打听到她的头上,想必是好奇更多。毕竟后宫里除了曦妃之外,皇上最宠爱的便是彤妃了。 万一曦妃倒台,最得益之人,当属彤妃莫属。 彤妃自前些日子便自觉不自觉地想拉拢东宫,肯定是存了心思的。之前太子和曦妃两相抗衡,局面纠结,难分胜负。有人欣赏太子,便站在太子一派,有人笃定曦妃能赢,自然立在曦妃一派。有些不愿参与的,便挺在中间,等风往哪边吹再往哪边倒。 彤妃算是杵在中间的。 太子砍掉了曦妃的左膀右臂,那些中间派自然便从摇摆不定到看清方向,坚定站到了太子这派。 彤妃自然而然,也不杵在那里,改为倒向东宫。 毕竟,倒向东宫的话,于她是大有益处的。 以前不敢倒,是怕曦妃针对。 现在么,曦妃自顾不暇,根本没精力来对付旁人。 柳烟钰眉峰舒展,唇角弯起,笑着说道:“曦妃娘娘这脸怕是很难恢复,普通药汤效果甚微。即便是起了效,也顶多是消除肿胀,但一片一片的红疙瘩却是没办法彻底解决的。每隔一段时间,曦妃的脸颊都会掉一层皮。臣妾,实在是替曦妃娘娘伤心啊。” 彤妃:“……” 柳烟钰嘴上说着担忧,但脸上的笑容非常之真切。彤妃怔愣片刻,同样笑起来:“本宫就喜欢太子妃这般性情的女子。”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到午时,皇上已然得知了曦妃的病情,心急如焚地赶去探望。 胥康、彤妃去探望,是存着幸灾乐祸的心思,可皇上不同,他是真的担心曦妃。 他匆匆来到曦妃床榻前,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爱妃,让朕看看你的脸。” 曦妃听闻皇上来了,来不及披上面纱,直接蒙上被子,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大蛹。无论如何也不让皇上看到自己的脸。早上那会儿裹上面纱,眼睛还可勉强示人。到了午时,眼睛肿胀感增强,视物都有些困难。 已经没法子见人了。 皇上急到不行,转头问:“玉姑姑,曦妃如何了?太医们诊治了吗?” 玉姑姑小心翼翼上前,把太医们的说辞重复了一遍。 “查不清病因,没有确切的诊法?”皇上急道,“曦妃脸颊伤得如何?” 玉姑姑瞥眼床上那一团,“非常,非常严重。” “怎么个严重法?” “起了红疙瘩,肿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4 埋在被子里的曦妃泣道:“皇上,臣妾无颜见您,您还是回去吧,臣妾伤愈之后,再,再侍候您。” 她心心念念的皇上来了,但她不敢见。这副样子入了皇上的眼睛,怕是再难得到皇上宠爱。 胥康话虽狠,但道理是对的。 皇上爱她惜她,不外乎是因了她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脸毁了,皇上的宠爱,定会随时间流逝。 曦妃不见自己,皇上没辙,便怅然折返。叫来太医细细询问,方知玉姑姑所言不差,曦妃样貌大变,实是不能相见。又听闻可能是胥瑞所买妆粉导致,恨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对胥瑞有几分怨念。 太医们唯唯喏喏,不敢言声。 皇上横眉冷对,“钱公公,此事与胥康可有关联?” 胥康和曦妃之争,皇上隐有所觉。上次食物中毒,他明知内里却强行压下,紧接着发生了这事,皇上感觉有些蹊跷,不知不觉便联想到了胥康身上。 钱公公摇头:“奴才不知。” 皇上心情不好,命人将胥康叫到训练场,说是检验下胥康的各项技能。 父皇要操练自己,胥康岂能推辞? 他抖擞精神,上场应对。 弓弩、刀剑、骑射、负重、摔跤…… 夜色降临,屋内烛光亮起,哄麟儿入睡之后,柳烟钰去净房洗浴,换上绵软的里衣,懒懒地坐到榻上,倚着引枕看书。 胥康进来时,脚步踉跄,裹挟着浓重的汗意。 柳烟钰抬起玉白的小脸,眸子当中闪过讶然之色,她弃了医书,慌急中下榻,上前扶住胥康的胳膊,“太子,发生何事了?” 他汗透衣衫,头发被汗水打湿,贴伏在头皮之上,走路时双腿发软,胳膊则软塌塌地垂在身侧,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人疲惫得似见风要倒。 疲惫至极的胥康眼中却是含着笑:“训练一下午,累的。你先歇着,孤去吃饭、洗浴。” 这是刚操练完便赶回来了。 不是旁的事情便还好,柳烟钰略略放了心,差人送来热水,她扶他进了净室,倒底是面子薄,她轻声问:“让曾总管进来侍候?” 胥康摇头:“孤自己来。” 她不放心地看他眼,倒底还是退了出来。 洗完澡,身上尚带着湿气的胥康穿着里衣坐到桌前,柳烟钰侍候他用膳,想吃什么,他不用开口,下巴一点,柳烟钰便晓悟,忙将菜推到他的面前,他低头,斯文有礼地品尝。 人很累,但吃了十几口,他便放下了筷子。 柳烟钰:“不吃了?” 胥康神色疲乏地摇头。 柳烟钰便指挥宫人将碗盘碟子迅速撤了下去。 胥康此种状态,最需要的便是休息。 收拾完,胥康已然躺到了榻上,面朝上,双手合拢放到身前,阖紧双目,即将入睡的样子。 柳烟钰遂熄了烛火,轻手轻脚爬上榻,纤细的身子缩到里侧躺好。 头回看他疲累成这样,她想减弱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他的休息。 黑暗中,宽大的手掌覆了过来。 柳烟钰身子猛然僵住,思及他可能只是将手搭过来而已,身子慢慢松懈下来。 下一瞬,大掌却是拢紧了她细细的腰肢,柳烟钰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轻轻捏了下她的腰际,哑声问道:“孤替你报仇,表现可好?” 柳烟钰怔了怔,“好。” 关心自己挂着自己,自然是好的。 得到肯定答复的胥康轻笑一声,沙哑而疲累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帮孤,只当是奖赏吧!” 第69章 “你帮孤, 权当是奖赏吧!” 胥康声音沙哑、幽沉,穿过夜色飘入柳烟钰的耳畔。 柳烟钰滞住。 他自回来那刻起,疲累便挂在了脸上。浑身像是被摔打了一万八千遍,四肢百胲都有些不受控制。这样的他, 该是躺在榻上, 抓紧时间休养生息, 他却在说什么? 要奖赏?帮他? 若没有覆在自己腰间的大掌, 她兴许以为他有别的要求。 可他如此明显的暗示,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夫妻敦伦之事, 她是明白的,但她一向淡然, 他有需求,她应着, 哪怕不是太情愿,也会勉强自己配合他。 若是主动帮他? 心思转圜之间, 她未言声。 胥康却把她的沉默当成同意, 另一只手覆过来,两只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肢,往上一提。 她整个人趴到了他的身上。 下巴颏磕到他的胸膛, 疼得她轻皱了下眉。 他滚烫的呼吸兜头浇下, 她周遭萦满了他的气息。 他的意图非常之明显。 换个姿势,她出人出力,他只管着享受。 绕是一向淡然的柳烟钰,脸颊也不自觉泛了红。 羞涩也好, 牵强也罢, 他如何作乱,她都能淡然配合。 可若是让她主动…… 莫名的羞耻感漫涌上来。 她有些抗拒。 可直接说出拒绝的话? 他为自己着想, 哪怕生气也是站在关心自己的立场,更为了自己把与曦妃的争斗端到了明面上。她现在是担忧大于感动。 夫妻行房,本就正常。他的要求,严格说来并不过分。且是在他身体极度疲累的情况下,她好像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这厢在犹豫、纠结。 他却已经等不及了,箍着她的细腰再往上一提,头微微抬起,便要吻她。 柳烟钰腾出手,及时地覆到他的唇上。 黑暗中,他身子僵住,静了一瞬,低声问:“不愿?” 她声音低柔,透着说不出的无奈,“殿下不是很累了?” “你帮孤,孤不累。” “要么,改日?”柳烟钰食指指腹轻轻蹭磨他的唇,“臣妾怕殿下的身子遭不住。” 她把“不愿”换成了委婉的表达方式。 身子要紧还是男女之事要紧? 累到饭都没吃多少,却想着夫妻行房? 胥康恍若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太子妃给的奖赏,孤不但受得住,且会,”他声音暗下去,几不可闻地说出四个字,“欲,仙,欲,死。” 只是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屋内陡然生出无限旖旎。 柳烟钰重重咬了下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殿下,容臣妾准备下。” 还要准备? 胥康以为会有意外之喜,他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但凭太子妃处置。” 柳烟钰撑着他的胸膛起身。 胥康随之松了对她的束缚,静等着“惊喜”降临。 柳烟钰身子灵活一转,却是下了榻。 她慢慢挪近圆桌,“哧”地一声,点亮烛火。 昏黄光线洒满房间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5 ,映出榻上胥康震惊、不可思议的面孔。 他薄唇微张,想要说句什么,怔愣之间,又慢慢合上。 她已经说了要准备,他还是不要打扰她为好。 柳烟钰走到门口处,轻轻推开门,“谁在外值夜?” 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传来书儿的声音:“太子妃,书儿在。” “去库房取坛稠酒。” 书儿揉揉睡眼,小跑着去取酒,柳烟钰人就站在门口,接过稠酒后,关上房门回到屋内。 胥康眼神追随着她的脚步,心思几经转圜,琢磨不出稠酒的用意,喂他喝酒?帮他时以酒助兴?她懂那些闺房之乐吗? 柳烟钰却已经将酒坛子放到了圆桌上,揭开盖子,在胥康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白嫩玉手捧起坛子,往上一举,仰起的细颈处传来吞咽的声音。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喝得太急,有酒液自嘴角处溢出。 她浑然不顾,直到喝尽一坛子酒,她胸腔起伏,缓缓将已经空了的坛子放回桌上,袖口一抬,姿态豪爽地拭去唇边酒渍。 然后转头,目色澄明地看向胥康。 躺在榻上的胥康,此时头微微侧着,像个木头人一般,木呆呆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不认识她了一般。 酒坛小,容量一斤半左右。 稠酒浓度不算高。 可寻常男子喝下这么一坛,也会有些许醉意,逞论平日里滴酒不沾的柳烟钰。 喝下一坛酒的柳烟钰,并不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给了胥康多大的震撼,她俏脸慢慢爬上一抹嫣红,黑亮的眸子似乎坠入万千星辰,熠熠生辉。 她慢慢走向他,脚步略微摇晃,起伏有致的身材,散发出别样的妩媚与风情。 胥康的眸色幽深黯沉,慢慢看着她摇摇晃晃地靠向自己。 走到榻前,她右手抬起,唰地扯下帷幔,光线隔绝,帐内朦胧迷离。 她纤长指尖覆到他的胸口,轻轻拽住他衣襟的边处,眼睫上挑,嘴巴微嘟,使力向旁侧一扯。 哧啦! 被撕破的里衣被她随意堆在了胥康的身侧。 胥康看向她的眼神,由震惊、讶然,生出了几分兴味,与,期待。 他的夫人,果然是不同的。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她的处置。 撕碎了他的衣裳,柳烟钰潋滟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嘴角向旁侧拉开,扯出一抹笑容,在胥康兀自欣赏她笑容的时刻,她猛地趴下,张嘴就是一口。 胸口处的锐疼令胥康发出一声闷哼。 她是真咬。 但只哼了一声,他便停下。 反而愈发期待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咬过一口,柳烟钰唇色愈发艳丽,似涂了鲜艳的口脂,令人移不开眼。 她抿紧唇,动作笨拙地脱下自己有些碍事的外袍,只穿着一件肚兜,翻身跨坐上去。 冰肌雪肤被浅淡的光线蒙上一层薄光,在胥康期待好奇的目光中,她摇摇晃晃立了起来,两只白皙细腻的胳膊慢慢伸展,红艳艳的嘴唇微微张开,速度极慢极慢地向下倒去。 她身姿柔软,慢慢倒下之时竟控制着力道,直到离他有一尺多距离之时,她胳膊突然转向,双手撑在了他身体两侧。 她眸色潋滟地俯视他。 “听话吗?” 她声音轻幽,似芬芳玫瑰盛开在了他的心尖之上。 胥康静静看着她,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哑声答:“听。” 柳烟钰醉眼迷离,慢腾腾地点了下头:“听话就好。”她磨了磨牙齿,粉白的右胳膊抬起,猛地一甩,“今晚,你,不许动。都,听我的,就好。” 说完,她俯下身,毫无章法地啃向了他的唇。 稠酒的醇香在两人之间漫延开来。 浅紫色帷幔上投下柳烟钰曼妙的剪影,似灵动的蝴蝶般翩跹起伏…… 第70章 翌日。 柳烟钰好梦正酣, 耳畔若远若近地飘散着一些杂音,聒噪不已,她烦燥地紧了紧眼睛,希望挥退那些噪音, 谁知噪音离得更近了, 仿佛是在叫自己。 “太子妃, 太子妃!” 她艰难地撩起眼睫。 站在床榻前的凝儿长长舒了口气, “太子妃,您可醒了。” 柳烟钰不悦地蹙眉, 大早上扰了自己的好眠,还说什么“可醒了”?她眼神往远处一瞟, 当触及地面那抹耀眼的光线,不由得愣了下。再瞥向窗外, 外头艳阳高照,明显不是早上了。 她使劲闭了下眼, 慢慢坐起, 纳罕地问道:“什么时辰了?” “午时三刻!” “午时三刻?!”柳烟钰差点儿尖叫起来,“本宫怎么醒得这么迟?” 平常她最晚巳时一刻便起了,可今日, 竟然睡过了午。 凝儿撅嘴, “太子妃还说呢,您昨晚喝了一坛子稠酒,”说到这里,凝儿垂头轻笑, “您, 您欺负了太子殿下一个晚上,殿下只睡了半个时辰便起了。您则一觉睡到现在。” 柳烟钰长睫翕动, 神色茫然,低喃道:“我欺负了太子一个晚上?”她使劲晃了下脑袋,“我怎么没有印象?” 她抬起双手搓揉几下自己的脸颊,“我都做什么了?” 凝儿不好意思地笑:“您做什么了,怎么好问奴婢?您得问太子殿下,他最清楚。” 昨儿晚上不是凝儿值夜,她正睡着却被人摇醒,“凝儿姐姐,书儿姑娘烦请您去趟。” 大半夜的来找自己,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凝儿麻溜下床,边穿衣裳边问:““发生何事了?” 宫女支支吾吾,“奴婢不知。” 凝儿拔腿狂奔,进了院子,书儿提着灯笼忧急万分地迎上前,低声道:“娘娘半个时辰前要了坛子稠酒,这会儿还没睡,屋里头,屋里头一直有动静,”书儿急得脸色涨红,“动静有异,用不用进去瞧瞧?或者问问太子妃?” 凝儿走到寝殿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 喘息、闷哼、呻.吟…… 凝儿臊红了脸。 她往远处走了走,接过书儿手里的灯笼,“太子妃无事,我既来了,今晚你便回去吧,我来值夜。” 书儿不明所以,乖乖走人。 一旁的小太监倚靠在墙上,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凝儿摇摇头,将灯笼放好,寻了一处坐下。 屋里头动静起起伏伏,间或能听到柳烟钰口齿不清的声音。 “只要,你,听话,必,必有好处……好不好,你说实话,好不好……听话的妙处在于此……你说什么……再来……” 酒真是好东西,可以让一个人变得不像自己,难怪书儿会惊恐,因为醉酒后的太子妃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现在柳烟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6 问起,凝儿思及昨夜,羞于启齿。 男女之事,唯有当事双方才最清楚。 看到凝儿支支吾吾的样子,柳烟钰心知自己没做什么好事,她抬手揉了下肩膀,只觉四肢百胲涌来无尽的酸痛感。她露出惊异的表情,“本宫昨晚莫不是当了回劳工,怎么累成了这样?” 胳膊抬起还算顺畅,她动了动腿,跟灌了铅似的。 她无奈地伸出胳膊:“凝儿扶我。” * 绛紫宫里。 九皇子笔直跪在屋子中央,神色愧疚地垂着头:“一切都是胥瑞的错,请母妃责罚。” 他看到母亲肿如猪头般的脸,悔意陡生。可事已至此,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挽回。 曦妃没有戴面纱,她顶着一张面目全非的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跪着的儿子。 他是她亲生的儿子,是自己在这宫里唯一的倚仗。 偏偏是他,让自己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冷冷道:“已然这样,责罚你有何用?还不如想想补救的法子。” 药汤喝了,她脸上症状没有任何消褪的痕迹,反而是眼睛睁不开,视物都有些困难。 胥瑞抬头,触及到母亲的脸,惶惶垂头。 他不忍看,也想不出破局的法子。 “胥康既然摊到了明面上,本宫便顺应他一回。”她起身走到桌前,“玉姑姑,拿纸和笔来。” 玉姑姑将纸在曦妃面前的桌上铺开,曦妃提起笔,稍事沉吟之后,慢慢落笔。 秀气字迹跃然纸上。 一会儿之后,她放下笔,对胥瑞说道:“你今日去见皇上,转告皇上本宫的病情,之后把这封信呈给皇上,皇上看过之后自会知晓。” 她现在这副样子,不可以让皇上见到一星半点,但可以通过胥瑞之口引起皇上的怜惜。 胥瑞这会儿茫然无措,曦妃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母妃,儿臣定办妥此事。” 曦妃不放心,又叮嘱几句:“皇上问你,你实话实答便可。” 自绛紫宫出来,胥瑞便赶去了前殿,钱公公禀报后,皇上允他进去。 胥瑞进去后便恭恭敬敬跪下:“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心情烦闷,问道:“曦妃现在如何了?吃了汤药之后脸上症状可有减轻?” “喝汤药之后,母亲脸上症状没有减轻,反而变得愈发严重。” “太医们禀报,可能是你买的妆粉出了问题?”皇上蹙着眉头问。 “是,”胥瑞低着头,“儿臣见皇兄那里有两盒妆粉,听闻女人涂了之后会有奇效,便缠着皇兄要了一盒。皇兄叮嘱过,不可随意送人,要试过或者让太医瞧过才可。儿臣送给母妃之前,的确让太医瞧过,太医瞧不出异常,儿臣自己涂到脸上试了两个时辰,只觉脸上皮肤变好,并无其他症状。儿臣这才将妆粉送给了母妃。开始两天,母妃涂着效果的确不错,不知为何第三日便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儿臣也不知是妆粉出了问题还是有人趁母妃不注意往里加了什么。儿臣只是难过,不管父皇与母妃给儿臣什么惩罚,儿臣都愿意承受。” 他依照母亲的叮嘱,不卑不亢地说出事情经过,言谈间并无明确指向胥康,但意有所指。 皇上神色不悦,真如他所料,此事胥康脱不了干系,昨天下午的操练,他并不冤。 但正如胥瑞所说,他用了没事,用之前太医也没看出端倪,曦妃用到第三日才出事,没法子确定就是胥康所为。 有先前的中毒事件,加上这次的事件,皇上发出一声叹息。 一个两个的,皆不遂他的心思。 胥瑞见皇上如此,这才掏出母亲写好的信,双手呈上,“父皇,母妃容颜受损,无法面见您,她将她想说的话书于纸上,让儿臣转交父皇。” 皇上宠爱曦妃,自然对她充满怜惜之情。他让钱公公把信呈上来。 展开,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皇上从头至尾读了两遍,抬头瞥眼诚惶诚恐的胥瑞,停了会儿,道:“告诉曦妃,让她好好养病,朕,允了。” 胥瑞激动地磕头:“多谢父皇,多谢父皇!” * 柳烟钰勉强洗了个澡,吃罢午膳便瘫到了床上。 不是不想动,是动不了。 她表情奇怪地问凝儿:“昨晚本宫沐浴过?” 凝儿:“睡前沐浴过。” “没喝酒之前的事本宫记得。”柳烟钰用手轻捶自己的脑袋,“本宫酒量浅,喝一坛子稠酒,直接喝糊涂了,什么也记不起来。本宫是说,昨晚跟太子闹腾完之后沐浴过吗?” “那倒没有。” “但本宫身上并不脏……就只是疼,”她奇道,“难道昨晚是跟太子打了一架,并没做亲密之事?” 凝儿抿唇轻笑,“前半夜是书儿值夜,后半夜换成了奴婢。奴婢觉着,应是太子殿下帮您擦拭过。” “太子殿下?”柳烟钰摇头,“太丢人了,一点儿记不起来。” 凝儿蹲到榻前为她捶腿,“太子妃,您别担心。太子殿下与您琴瑟合鸣是好事。” 柳烟钰叹气:“但愿吧,把麟儿抱来,本宫陪陪他。” 入夜,麟儿被奶娘抱了下去,柳烟钰舒展胳膊,倚靠着引枕。 一天过去,她身上的痛楚还在。 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昨晚自己倒底折腾了啥,竟差点儿把自己给折腾废了。 胥康进来的时候,她只轻轻瞟了他一眼便赶紧移开视线。 有点儿羞于见他。 胥康似是知道她身上的痛楚,进来后,看了她一眼,道:“你且躺着,孤自己来就好。” 他有条不紊地用了晚膳,又去了净房,哗哗水声传来,没过多久,他便拢着袍子走了进来。 似是察觉到她似有若无的视线,走到榻前时,胥康双手突然往后一掀,拢在身上的外袍飘然落地。 柳烟钰随意抬眸,直接怔住。 只见胥康身上密布着暗色的印痕,痕迹或大或小,胳膊、胸膛、腰际,都有。腰际以下穿着裤子,有没有伤痕看不到。柳烟钰心虚地看眼自己的指甲,有些伤痕明显就是指甲的形状,他胸侧长长的一条血红印子,像是指甲划出来的。 她难以置信地发问:“殿下身上的伤,不会,不会是臣妾弄的吧?” 胥康露出怡然自得的笑,声音如暖阳下的微风,徐徐拂向她的心田。 “太子妃之奖赏,孤甘之如饴。” 第71章 胥康站在光线明亮处。 坦然将累累伤痕展示给柳烟钰看, 眼底隐隐蓄着兴奋,仿佛在炫耀一般。 柳烟钰脸颊腾地涨红。 她什么都不记得,但这些印痕却清楚明了地昭告于她。 很疯狂,很, 暴力。 羞窘之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7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她醉酒后不知轻重, 将他抓伤, 且伤得不轻,这有什么好炫耀的? 自己越疯魔, 他不生气,反而高兴? 她温温吞吞地开口:“殿下, 这些伤口需要处理。” 他就这样不管不顾,万一起了炎症, 后悔都来不及。 还有心思在这里得瑟? 胥康浑不在意,他倾身上前, 坐到她的旁边:“只是些抓痕, 不妨事。” 对他来说,就像被猫爪子给挠了。 跟疼扯不上什么关系。 他说没关系,柳烟钰却是不能, 遂打算找药帮他敷上, 刚一起身,她疼得“咝”了声,胥康忙扶住她,“疼?” 柳烟钰尴尬地坐回去, “让凝儿进来把药膏找出来, 臣妾帮您涂吧?” 她这腿略一动就疼到不行。 胥康眉目清凝:“太子妃说放置在哪里,孤去找。” 他不喜外人近身侍候, 与柳烟钰有了亲密行为之后,无形中把她纳入到自己人的范畴,两人相处不愿受打扰。他患上疫症之时,两人在那处小院里相处的日子,虽疲累,却有寻常夫妻的温馨与平和,某个时刻,他会怀念那些时光。 在柳烟钰的指挥下,胥康在珍宝柜下格处找到了药膏,他拿着走了回来。 柳烟钰指挥他翻找药膏时,心里感觉是有些新奇的。在她成长的经历当中,她一直是处于不被重视的地位。宁安师太和师姐关心她,但那份关心,与亲人之间的关心,倒底是不同的。 现在的胥康,在潜移默化当中,在一点一点向她传递着亲近之感,被关心,被重视,被,捧在心尖上,在他的言行举止中,她隐隐生出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她是尊贵的。 他将心中尊贵的位置腾出来给她,管她要奖赏,听从她的指挥。 这种感觉很陌生,很,感动。 胥康回到榻上坐好,拧开药膏后递给她,看到她似被雨雾侵袭的眼睛,蓦地愣住,“太子妃怎么了?疼哭了?”他神色间有些无措,“这么疼?” 一天过去,她竟然疼到在他面前掉泪。 这得严重到什么程度? 他一挽袖子,将硬实坚韧的胳膊横到她面前,“咬孤一口,或许能好些?” 柔荑轻推,她吸了吸鼻子,“你当臣妾是狗么?动辙咬上几口?” 喝醉了酒尚有理由在他身上肆意横行的,可现在她清醒得很,全然没有那种癖好。 更何况她不是疼哭,而是心有感触湿了眼眶。 但她不想宣之于口。 她接过那瓶药膏,垂头,微微靠近,“臣妾帮你涂药。” 他如松柏般笔直坐着,她娇软身子紧挨着他,仔仔细细帮他涂药。 他低头可以看到她乌黑光亮的发顶,视线向下,是她纤柔白腻的颈子。 他喉结微微滚动,目色黯了几分。 他这个妻子,明明长着一副娇软柔媚的身子,偏偏生却了一张平静淡然的脸。尤其那眼神,总是清澈干净的,似是看透世间一切,不会被世事沾染半分。 行房之时,她也偶尔会露出这样的眼神,他每每触到,心底莫名会生出羞耻之感,反而在黑暗之中,他更如鱼得水一些。昨晚是意外之喜,醉酒后的她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妩媚、热烈,似娇阳下炽热的玫瑰花,绚烂了他的身与心。 涂过前胸,柳烟钰示意胥康转身,当他转过来之后,已看过一次的她还是倒吸了口冷气。前胸与后背相比,真是不值一提。后背全是她指甲的印痕,一条一条,纵横交错,每涂一条,她心里便颤上几分。 太不知轻重了。 涂完,胥康自她手里接过药膏,顺便熄了宫灯,慢慢躺到了她的身侧。 “虽臣妾帮你吹了吹,但药膏刚涂上,殿下最好不要动,以免将药膏蹭没了,失却药效。” 夜色中,她温软的声音轻飘飘地荡进他的耳畔,他身心倍感熨贴,拉过她的手,轻置于自己胸口:”孤晓得,睡吧。” 即便什么也不做,能这样躺在她的身边,他也觉得平和温馨。 * 翌日清晨,皇上忽然召见,胥康不知所为何事,去往殿前时,特意问了钱公公一句:“可知父皇如此急着召见孤,所为何事?” 钱公公欲言又止,“九皇子昨日见了皇上,捎来一封曦妃的亲笔书信,皇上看后颇有些动容,想必,与此事有关。” 胥康淡淡应了声。 来到御前,胥康问安后便静静候立一旁,等待皇上指示。 皇上看着自己想委以重任的儿子,他最恨欺骗,一再告诫过,儿子也向自己立过誓,绝不欺骗自己,可不知何时起,一切悄然发生了变化。胥康是,曦妃也是。 皇上对曦妃心有怜惜,但对她的小伎俩也隐有耳闻。 多多少少是有些失望的,可再失望,也不及眼前儿子带给自己的失望程度。 他是准备将天下交予他手上的。 若做不到全心全意,他如何信他? 殿内的安静给胥康头顶罩下无形的压力。 父皇不开口,他也不开口,神色平静地立在那里,不焦燥不急迫,不恐慌不惧怕,坦然立之,任风雨欲来。 “胥康,曦妃之症,与你可有关?”长久的静默之后,皇上声音威严地问道。 胥康抬头,神色平静,他掷地有声且斩钉截铁地回答:“父皇,曦妃之症,与儿臣无关。” 父子两个眼神在空中交汇。 “无关?” “无关。” 皇上声音里隐隐有了怒气,“可妆粉明明是你交到胥瑞手中的,你竟跟朕说无关?” “儿臣交给胥瑞的不假,但叮嘱过他不可随意使用,儿臣并不确定妆粉是否好用,且太子妃也正在使用此妆粉,未出现任何异状。至于曦妃为何会如此,儿臣不知。” 他目光澄冽,一时之间,皇上怀疑自己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又是一段长久的静默。 皇上语气变得柔和:“太子妃擅医,应曦妃要求,由太子妃去为曦妃诊治。诊治好便罢,若诊治不好,她这太子妃之位,便不必坐了。” 胥康:“……”他昂头看着皇上,语气隐忍地发问,“父皇,您信曦妃不信儿臣?” 曦妃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既知道毒是太子所下,她便间接向东宫索要解药。柳烟钰要想保下太子妃之位,就只能交出解药,否则,乖乖让位。她要么恢复美貌,要么幸灾乐祸。两种情形都是她喜闻乐见的。 皇上迟疑。 “……并不是,”面对儿子凛然的目光,皇上心中有所动摇,但还是说道,“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曦妃有一句说对了,柳烟钰不堪太子妃之位,没有显赫母家,对你无任何助力。彼时你身患隐疾,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8 朕病急乱投医,随手选了她做你的太子妃,现下想来,当初决定实在是仓促。所幸,还有纠正的机会。” “若她能治愈曦妃的病症,那是最好。若是不能,正好借这个机会让出太子妃之位。” 皇上不一定信胥康,自然也不一定信曦妃,但柳烟钰这个太子妃,他是真不满意。他可以许她坐一时,但不能许她坐一世。曦妃要求貌似无礼,但也正好合了皇上的心意。 “父皇,太子妃救过儿臣的命,儿臣认定了她这个太子妃。”胥康眼神中带着少有的执拗,“若是没有她,儿臣已经死在了那场瘟疫中。虽秦实已被父皇发落,可父皇真就一丝都没有怀疑过旁的吗?秦实要了儿臣的命,有何益处?” 他句句不提曦妃,可秦实是谁的人,听谁的令,皇上心里多少是清楚些的。 皇上神色松动,儿子和曦妃在天平的两端,他稍倾向儿子一些。 “朕已经答应了曦妃,此事,便如此吧。”皇上做出让步,“你执意保柳烟钰的太子妃之位,那朕便为你指定两位侧妃。” 皇上一言九鼎,很难改口,此番做出让步已属不易。胥康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接旨。 * 天气晴朗,柳烟钰抱了麟儿欣赏自己种植的青瓜。挂果之后,青瓜一茬接一茬,凝儿从开始非要等到青瓜长得足够大采摘,到现在改为专摘娇嫩的扭子。 还是嫩的鲜亮好吃。 外头光景多,麟儿看得目不暇接,两只小手不停在空中挥舞着,得着什么都想抓一抓。看到悬垂在架子上的青瓜,抻头蹬脚,嘴巴使劲努着,两只小胳膊一起扑向目标。 噌地一声拽下。 麟儿兴奋得淌口水,抱着青瓜嘿嘿乐。 柳烟钰拿着帕子拭掉那些口水,顺便把青瓜上的微刺拂去,以免刺伤孩子。 “青瓜长得真不错。” 听到胥康的声音,柳烟钰抬头,面色含笑地说道:“青瓜生命力旺盛,不需怎么管理便能长得极好。”她晃晃麟儿的小手,“麟儿,你瞧谁来了?” 麟儿见到胥康,先是一怔,小脑袋轻轻一歪,仿佛在好奇他是谁,看了会儿,似乎看出了门道,他猛地伸长胳膊,嘴里“啊啊”叫唤着,恍若在说“抱抱我”。 柳烟钰纳罕:“他好像识得殿下。” 胥康将孩子抱过来,语气中透着说不出的自豪,“孤是他的父亲,自然是认得的。”他轻轻握着麟儿的小手,慢慢在他娇嫩的手背上轻轻蹭着,引得麟儿咯咯直笑。 柳烟钰淡淡瞧着眼前这一幕,“殿下有事?” 她一早听凝儿提了一嘴,说是皇上急召太子,这会儿见胥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猜测必是发生了什么。 胥康眼神复杂看向她,口气中透着一丝丝无奈:“要辛苦你几日了。”他道,“父皇让你为曦妃诊治。” 第72章 “父皇让你为曦妃诊治。” 话落, 胥康眼神定定地看向柳烟钰,想知道她获知此事后的第一反应。会急躁?会恐慌?抑或会埋怨?怨他行事至此,竟需要她亲自面对? 却见柳烟钰微微一笑,恍若听到“你吃饭了吗”这种稀松平常的话, 淡淡回了个字:“好。” 爽快, 毫不拖泥带水。 胥康眸中闪过欣赏之色, 他的太子妃, 无论何时,都令他无可挑剔。他问:“你不担心么?” 柳烟钰反问:“有什么好担心的?” “父皇不会无缘无故让你去诊治。” “是不是曦妃说了什么令皇上做出决定?”柳烟钰半眯眸子, “是不是诊治好了有赏,诊治不好会有惩罚?”她觉得自己猜测的方向很对, 瞪起眼睛问,“若是诊不好, 对臣妾的惩罚是什么?” “太子妃不光遇事沉稳,还冰雪聪明。” 两个大人光顾着聊天, 忽略了麟儿, 小奶娃子不耐烦地在胥康怀里扭来扭去,柳烟钰遂摆了摆手,凝儿立刻上前一步将孩子抱走。 胥康双手解了束缚, 索性负手而立, 面对着一片绿油油的青瓜地,道:“父皇说了,诊治好了有赏,若是诊治不好, 便给孤指两名侧妃。” 柳烟钰露出纳罕的表情, “如此简单?” 她还以为怎么也得要了自己的命这种才算惩罚,给胥康赐侧妃算什么惩罚? 胥康扫了她一记冷眼, “简单么?” 柳烟钰脱口而出:“这算哪门子惩罚,对殿下来说,这应该算是好事吧。皇上指给您的侧妃,定是世家贵女,百媚千娇的。” 胥康转头,定定看着她,柳烟钰察觉他眼神不对,立马止了声,表情颇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她目色澄澈干净,他在她眼中看不到任何作假的成分。 她是真的这么想。 认为给他指两名侧妃确实是件美事,与惩罚无甚关系。 “你不……”胥康眼神犹疑,半天没有吐出最后两个字。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他生生将“吃醋”两个字给咽了回去。 他有些看不懂她,她关心自己,自己出征时,亲手为自己做衣裳做鞋,自己生病,她不顾生命威胁亲自侍候左右。他要娶别的女子,她反而没有了任何反应,仿佛她是局外人一般。 她偏头看着他,等他把话说完。就见他垂下眉眼,“你按孤所言去做便可。” * 是夜,柳烟钰在凝儿的陪同下,踩着夜色去了绛紫宫。 玉姑姑喜形于色地进去禀报:“娘娘,太子妃来为您看诊了。” 顶着一张猪头脸的曦妃难得露出了笑容,只是那笑狞狰扭曲,看起来实在可怖。 玉姑姑小声道:“还是娘娘聪慧,能想到此种妙计。有皇上旨意,太子妃不想来也得来,且来了,必得治愈您。否则,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曦妃只以为治不好的惩罚还是她所请求的那样,免去柳烟钰的太子妃之位,是以表情得意忘形,“想跟本宫斗?实在是可笑。” 她扬声,“还不快请太子妃进来。” 看到曦妃的脸,柳烟钰没什么表情,倒是凝儿,只抬头瞟了一眼便被吓到,她迅速低头,把满面的惊恐遮掩起来。 太可怕了,今晚回去怕是不能入眠。 比鬼还要可怕。 曦妃虽不喜柳烟钰,但为了治病,面上还是撑足了,她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听闻太子妃医术高明,本宫便求了皇上,烦请你来为本宫诊治,只盼你神医圣手,可以药到病除。” 为了自己的脸,夸夸她也无妨。 柳烟钰不卑不亢,:“请容臣妾先面诊。” 玉姑姑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子妃,请吧。” 只要是为了曦妃娘娘好,怎么着都行。 柳烟钰近前,仔细端祥曦妃的脸,“起了红疙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09 瘩,肿胀,右脸还脱了皮,眼睛视力可能会受到影响,”她蹙起眉头,装模作样地问,“曦妃娘娘能看清臣妾的脸吗?” 曦妃听她描述自己的脸,心里顿感恶寒,可还是勉强答道:“能看到,不是很清晰。” “这么严重啊,”柳烟钰咂咂出声,“这脸肿胀难堪,红疙瘩令人不适,臣妾看这么一会儿,有些想吐。” 说话间,她手抚胸口,作呕吐状,连着“呕呕”了两声,复又抬起头,面露歉意,“曦妃娘娘,实在是抱歉。臣妾想忍,可实在是忍……呕,呕……” 她直接吐到了地上,玉姑姑见状嫌恶地闭了下眼,“太子妃实在是放肆!” 柳烟钰自袖中扯出一方巾帕,慢条斯理拭了拭嘴,神色淡漠地扫向玉姑姑,“怎么,你个狗奴才能忍住不吐,却想本宫也忍着?以为本宫和你这个狗奴才一样,肚里没二两食吗?” 当着曦妃的面骂她的忠仆,实在是打她脸的行为。曦妃立时恼了,“太子妃慎言。” “怎么,曦妃娘娘拒绝臣妾看诊?”柳烟钰作势要走,“那臣妾现在就去回禀皇上,臣妾忍着各种不适来给曦妃娘娘看诊,但曦妃娘娘拒绝。” 走了还成? 曦妃好不容易打的算盘,哪能轻易就给改了? 她斥道:“来人,把这里收拾了,”她瞥眼玉姑姑,“太子妃诊治的时候,你旁观便可。” 别去得罪她,一切等病愈后再说。 再看眼面色平静的柳烟钰,曦妃忍了忍,语气放柔了些:“太子妃,本宫暂且原谅你,继续看诊吧。” 几个宫女弯腰进来收拾地上狼藉,很快,地上便整洁如初。 柳烟钰转了一半的身子,复又转回来,眼睛盯视着曦妃的脸:“还请曦妃娘娘原谅臣妾刚才的无状,实在是您病后的这张脸不忍直视,相信皇上亲眼所见,也不会比臣妾的反应好到哪里去。当场吓走也是有可能的。” 话里话外的讥讽曦妃,你现在这种样子,还逞什么强,皇上见了也会呕吐。 曦妃这个气啊,两眼怒视着柳烟钰,可惜两条缝里射出再毒的光,也起不到丝毫震慑的作用。柳烟钰没有一点儿要卑躬屈膝的意思,反而是一身傲气地看着她。 “曦妃娘娘,您现在是病患,臣妾是医者,要想治愈,在诊治期间,您得听从臣妾的安排。” 你别不服气,要想好,就得把满身的刺给收起来。 玉姑姑气不过,刚想出声斥责两句,可思及刚才曦妃的话,她忍了忍,抿紧嘴巴立到一旁。 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娘娘病愈之前,先忍太子妃几日。 曦妃与玉姑姑有同样的想法,她的脸能不能治愈,关键就在此一举,绝不能功败垂成,她咬牙:“太子妃说得极是。” 柳烟钰淡淡笑了下,“还请娘娘差人将那盒妆粉拿出来,容臣妾研究下,看是否是妆粉的问题。” 这有何难? 曦妃吩咐:“玉姑姑,将妆粉拿上来。” 玉姑姑将妆盒找出来,小心递给柳烟钰。 柳烟钰揭了盖子,里头妆粉只用了小部分,看着还是满满当当的。 她弯腰,将床边的痰盂扯过来,手一抖,盒子里的粉纷纷扬扬洒进去。 曦妃面色一凛,赶紧扭头。 这可是有毒的妆粉,再洒到面上,只怕这脸会肿得更加难看。 玉姑姑和几名宫女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都怕被妆粉祸及。 柳烟钰面色不变,倒空妆粉之后,自袖子里拿出火折子和一小块枯木,点燃枯木,连带着空的妆粉盒子一起扔进痰盂。 痰盂里蹿起火光。 稍顷,一切燃尽之后,便灭了。 玉姑姑瞠目结舌:“你,你,你这是做甚?!” 柳烟钰漫不经心地抬头:“本宫试试妆粉是否有问题,”她盯视着痰盂中的一片灰烬,“测试后,妆粉并无问题。” 曦妃气到双手哆嗦,“太子妃这是要替太子消灭罪证么?” “曦妃娘娘慎言,臣妾方才解释过了,是测试妆粉是否有异。只不过测试的法子是燃烧,燃烧过后有异味便是有问题,像现下这种无异味,便是无事。” 妆粉已经被毁,再说什么都是徒劳。 曦妃忍着怒气问:“那太子妃可有把握治愈本宫?”她面目狰狞,“皇上可是说了,你若治愈本宫便会得到厚赏,若是不能,只能乖乖让出太子妃之位。” 她提醒柳烟钰,治不好自己,是要付出代价的。 柳烟钰怔住,这与胥康所言不符。胥康说是娶侧妃,到曦妃这里成了让自己腾出太子妃之位。 二者谁在说谎? 曦妃言辞凿凿,胥康言辞笃定…… 曦妃看她怔愣,以为自己成功威胁到她,便有些志得意满,“只要你治愈本宫,本宫定会在皇上面前帮你美言几句。” 先硬再软,哄着她为自己诊治。 柳烟钰可以豁出去不要太子妃之位,曦妃却没办法豁出这张脸不要。 与她而言,失去美貌,生不如死。 今日所有的不快与愤懑,她会好好记在心里,只等面颊治愈,她再找机会,百倍千倍地奉还回去。 柳烟钰回过神,淡淡道:“曦妃娘娘请放心,臣妾定会将您治愈。” 第73章 夜色深沉, 一丝星光也无。 凝儿提着灯笼,微弱的光线照着主仆两人前行的路。 刚走出绛紫宫,一抹颀长的影子忽然挡到身前,吓了柳烟钰一跳, 她定晴细瞧, 才发现是面无表情的胥康。她暗自舒了口气, 黑灯瞎火的, 人吓人,吓死人。 “殿下为何在此?” 胥康淡淡看着她, “孤刚好经过。” 柳烟钰往周遭瞧了瞧,心里话, 会有这么巧吗?自己刚走出绛紫宫,便遇到了胥康? 她瞥眼胥康身后, 那个像尾巴一样成天跟在后面的曾泽安却是不见影子。 “怎么无人跟随侍候?” 胥康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问道:“曦妃可有为难于你?” 柳烟钰:“她现在病症如此严重, 怎么可能为难于臣妾?她心里大概清楚, 我是她治愈的唯一稻草,必得抓紧了才好。” 两人并肩前行。 “照孤说的做,不必每日去绛紫宫, 只让玉姑姑天天去东宫取药便可。” “其他会依殿下所言, 只这一点,臣妾还是觉得,日日亲临才好。” 胥康歪头瞥她眼,神色间有些不赞同, “孤是怕影响了你的心情。” 天天去见一个不想见的人, 心情怕是不能好。 柳烟钰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殿下说错了, 不仅不影响心情,还会让心情变得更好。” 看到往日嚣张跋扈的曦妃顶着一张令人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0 恶心的猪头脸,她觉得很解气。 想发脾气又怕自己走掉的样子更是有趣。 “那便随你吧。” 这头一晚,柳烟钰只是看诊并未给出任何诊治的法子。到了第二日晚间,她提着食盒进了绛紫宫。 从食盒里端出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递到玉姑姑手里:“给曦妃娘娘喝下吧。” 玉姑姑迟疑:“这是什么汤药?为何不写了药方在绛紫宫煎煮?” 柳烟钰瞪了她一眼,“行医者,各有各自诊病的法子,怎么,还得依样告诉你不成?”她看向床榻上眼神警惕的曦妃,“娘娘愿喝便喝,不愿喝臣妾也不勉强,到时候说到皇上面前,可不是臣妾不给您诊治,是您不配合。” 又来这一套?曦妃直接翻了个白眼,她示意玉姑姑,“端过来吧。” 已经这样了,难不成还能更糟糕? 这要是毒药,估计柳烟钰这条小命也是不想要了。 一口气喝完,曦妃面色不愉地看向柳烟钰:“太子妃,这便可以了?” 你有什么招数使出来,本宫都照做,若是治不好,本宫定与你没完。 柳烟钰自食盒里拿出另一个小药罐,掀开盖子,掏出一张湿了的巾帕,“请曦妃娘娘躺下,把巾帕覆到脸上,半个时辰揭下便可。” “湿了的巾帕覆到脸上,让人怎么呼吸?”玉姑姑吃惊,这不是捂死人的节奏? “覆上去才知道,你急什么。” 曦妃直接躺下,“覆上来吧。” 柳烟钰上前,将湿湿的帕子覆到猪头脸上。 等抻拉妥帖了,玉姑姑才瞧见,这帕子是有孔洞的,留出了鼻子和嘴巴的孔洞,以便呼吸。别说覆半个时辰,再久的时间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玉姑姑表情有些讪讪的,“看来是老奴孤陋寡闻了。” 柳烟钰没走,坐在一旁的圈椅里,手中拿着一本医书,静等时间流逝。 没有半丝的不自在。 恍若她是待在自己的寝殿一样。 半个时辰一到,柳烟钰揭下巾帕,道:“玉姑姑,半个时辰后再帮娘娘清洗脸颊,今日的诊治就到这里,明日继续。” 曦妃喊住她:“照你的法子,本宫几日会痊愈?” 柳烟钰淡淡看了她一眼,“大约七日。” 柳烟钰踩着朦朦夜色走出绛紫宫,再次“巧遇”了胥康。 一次是巧遇,两次就不是了。 偌大皇宫,哪有那么巧,太子殿下会正正好地经过后宫妃子的宫门前?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提早在此等着的。 柳烟钰心里涌上一丝别样的感觉,她没有问胥康为何在此,而是自然而然地与他并肩前行。 “臣妾方才给曦妃娘娘喝了提前熬好的药汤,给她覆了湿的巾帕。她都配合照做,她问几日会愈,臣妾告诉她只需七日便可。” 胥康扫眼凝儿手里提着的食盒,“药罐和药碗都带了回来?” “嗯。” 柳烟钰轻柔的声音在夜风中慢慢飘散,似低柔的手指抚到胥康的心上。 “这几日委屈太子妃了。” “臣妾从未觉得委屈。”柳烟钰不知胥康为何老爱强调她委屈,她自己真心不觉得,“曦妃娘娘乖乖配合诊疗,未曾为难臣妾半分,臣妾不过是来回走了段路,权当饭后消食了。” 曦妃身体未愈之前,身上尖利的爪子都收了起来,但不表示以后她都会这样。她以后肯定还是会变成张牙舞爪的样子,但那是以后。 如果她有以后的话。 连续七天,柳烟钰夜夜去为曦妃诊病,胥康夜夜守在绛紫宫门口候着她。她从起先的拒绝、劝说到后来自然而然地接受。 胥康觉得这样是待她好,那便由着他去。 话说曦妃肿胀的脸颊却是一日好过一日,绛紫宫里一改前几日死气沉沉、噤若寒蝉的氛围,上上下下都变得喜气洋洋的。每日皇上都会遣人来问,听闻见好,皇上也是高兴不已,迫切期待着相见的那天。 之前,皇上是想见便见,可这一连十几日未见,心里便多了几分思念,脑子里时常会忆起曦妃貌美如花的样子,越忆越想,便盼望着她早日康复,他好去见见。 胥康面见皇上的时候,刻意叮嘱了句:“父皇,曦妃娘娘的病症,虽能恢复,但后期还需注意养护。康复后,万不可见风,万不可用力,否则会刺激到面部肌肤,容易反复。” 皇上对胥康的叮嘱不当一回事,完全沉浸在曦妃即将康复的喜悦当中。 曦妃何尝不是。头前照镜子,自己被自己吓到,这会儿,脸上逐渐消肿,红疙瘩也慢慢消退,逐渐露出肌肤本来的模样。她心里的喜意一层一层漾上来,唇角总是挂着笑。 就等着康复的这天。 第七日,柳烟钰是下午过来的。她一边往曦妃脸上覆巾帕一边解释:“娘娘,覆完帕子,您的脸色将恢复如初。臣妾知道您和皇上分离数日,都互相挂念着,所以今日早早过来,尽早让娘娘恢复,好让娘娘有空打扮下自己,不耽误晚上见皇上。” 曦妃按捺不住兴奋,“覆完帕子,脸色便彻底恢复了?” “是的,肿胀和疙瘩已经消除,覆完帕子,脸上皮肤便会恢复。娘娘这几日注意休息,不要见风,不要使力,好好静养,以后便再无问题。” 曦妃兴奋极了,光听着好了,根本顾不上什么见风不见风的,赶忙吩咐:“玉姑姑,快差人禀报皇上,另外,把本宫的衣裳准备好,还有首饰,还有皇上爱吃的蛋卷、小菜,都快去准备,对了,还有,差人把绛紫宫里里外外的卫生再收拾一遍。” 她要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地见皇上。 一想到马上复宠,曦妃人都快飘到了天上。 柳烟钰不动声色,只管盯着她脸上覆着的帕子。 半个多时辰过去,她上前,小心揭下帕子,将镜子举到曦妃面前,“娘娘,请看。” 镜子里是一张如花似玉般的娇美面容,曦妃喜盈于色,接过镜子,歪头侧脸,仔细欣赏。 她的美,世间少有,无与伦比。 柳烟钰见状,直起身,“娘娘,如此,臣妾便告退了。” 曦妃表情明显有些漫不经心,她连看也没看柳烟钰,语气轻谩地说道:“去吧。” 再没了之前的妥协与柔和。 容颜恢复,她便是荣宠无限的曦妃娘娘,除了皇上,谁的脸色都不必看。 柳烟钰并不介意,临出宫门前,她刻意回头,叮嘱身后跟着的玉姑姑,“烦请姑姑再提醒下曦妃娘娘,万不可见风,万不可用力,否则前功尽弃。” 玉姑姑权不当回事,只以为是柳烟钰故弄玄虚,应付式地答应两声。 该叮嘱的叮嘱到,完成任务的柳烟钰折转身回了东宫。 胥康白日里没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1 空,晚间匆匆赶回后,开口第一句便是问:“事情进展如何?” 柳烟钰慵懒靠在引枕上,答:“依殿下所言,一切顺利。” 胥康表情松懈,“那便好。折腾了七日,等得便是今晚。” 这一晚的两人都没什么睡意,柳烟钰靠着引枕看医书,胥康坐在圈椅里,慢慢品茶。 似乎都在等着什么。 曾泽安每隔一会儿会进来禀报下消息。 “绛紫宫里张灯结彩,喜庆非凡的。” “皇上差钱公公去绛紫宫,说今晚留宿绛紫宫。” “曦妃娘娘盛装候迎皇上,皇上见到后大喜过望,当着宫人的面,抱着曦妃进了寝殿。” “皇上与曦妃娘娘正在用膳。” 每次有消息,胥康和柳烟钰都会默契地对望一言,虽无任何交流,但想说的话,彼此都懂。 最后一次,曾泽安是急慌慌地跑进来的,他跪下,连带着声音都发着颤,“太子,太子妃,皇上与曦妃娘娘共赴云雨之时,忽然将曦妃踢下榻,之后皇上急急穿衣离开。现正在前殿大发脾气,传召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速去觐见。” 胥康和柳烟钰对望一眼。 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胥康上前,等柳烟钰下榻后,他执起她的手,沉稳有力地说道:“有孤在,不必担心。” 第74章 胥康扶着柳烟钰匆匆赶往大殿。 在大殿门口, 两人遇着像无头苍蝇般乱转的钱公公,见到两人,钱公公疾步走上前,“太子殿下, 皇上正处于盛怒之中, 您千万当心。” 胥康面色不变, 从容问道:“所为何事?” “也不知是怎么了, ”提到此事,钱公公表情纳罕, “皇上去绛紫宫时,曦妃娘娘的确是已经恢复, 丰容盛鬋、出水芙蓉,她陪皇上用膳, 相谈甚欢,一直都是好好的。用完膳, 皇上便让曦妃侍寝。过了一刻, 皇上突然就将曦妃踢下了榻,盛怒非常的,笼上衣服便出了绛紫宫, 回来后便命您二位即刻觐见。到现在奴才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钱公公紧张万分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粗略一讲, “奴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皇上现在处在盛怒之中。” 胥康微微点头:“谢钱公公提点。” 钱公公推开宫门,胥康和柳烟钰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人刚走进,兜头一方砚台便砸了过来。 方向冲着柳烟钰的面颊。 说时迟那时快, 胥康身子往前一迎, 砚台砸到了他的肩头,他生生受了, 砚台自他肩头滑落到地上,顷刻间碎成几块,发出清脆的声响。 往前几步,两人同时跪下。 “儿臣叩见父皇。” “臣妾叩见父皇。” 坐在上首的皇上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怒意横生,他背负着双手,走来走去,忽地顿住,冲着殿下两人暴喝:“说,曦妃的病症,倒底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儿臣此前跟您说过,曦妃病症在太子妃精心诊治下,已然康愈,但万不可见风,万不可用力,否则有复发风险。” 皇上青筋暴起,怒目而视。 胥康坦然迎视,并不畏惧。 “见风、用力,可导致复发?” “是的,父皇。此病症复杂,儿臣说过,与儿臣送给皇弟的妆粉无关,事实的确如此,幸太子妃妙手回春,令曦妃面容恢复。太子妃离开绛紫宫之时,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见风,一定不能用力,好好休养些日子方可高枕无忧。” 他面露疑惑:“父皇为何有此一问?” 皇上眼神冰冷:“曦妃娘娘突然面部肿胀,起了无数红疙瘩,面目狞狰可怕。”他现在忆起还心有余悸,梦里所见的恶鬼不过如此,那歪嘴斜眼,红肿可怖的样子,令他恶心至极。 可胥康言辞凿凿,有理有据,一时之间,他竟无可辩驳。 胥康叮嘱过提醒过,是他自己觉得无甚大碍,根本没往心里去,再是许久不见,再见曦妃柔媚婉约的样子,他难以把持,情不自禁拉着她共赴云雨,曦妃为表思念之情,主动埋首,他闭眼享受美人之福,猛地睁眼,却看到一张如恶鬼般的面颊,心中恶寒,第一反应便是将人狠踹下榻,慌不择路地逃窜回来。 这么半天了,胸口还突突地。 他长长呼口气,试图将那份晦气呼将出去,“曦妃真正康复倒底要多久?” “若是今晚曦妃面颊出现反复的话,”胥康语气中透着惋惜,“只怕是回天乏术。” 皇上眼神咄咄,“回天乏术?什么意思?” 胥康语气冷凝,“就是说从此之后,曦妃的面颊只能如此,神仙来了,也无法将其恢复。” “永远顶着这样一张可怕的脸?” “是,永远。” 皇上眼睛眯起来,冷冷俯视殿下两人。 殿内很安静,落针可闻。 胥康笔直跪着,眼睫阖下,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跪在他稍后一点儿的柳烟钰同样笔直跪着,只是她头低垂着,静静看着膝前的地面。 她忆起七天前胥康交待自己的话。 他眸色黯沉,“曦妃既然想出这样的法子逼迫你我,万不可让其得逞。哪怕父皇对孤产生成见,孤也要给曦妃一个重重的教训。孤会给你解药,让曦妃恢复容颜。但是,在最后一日,将毒重新下到她身上。” 他是有所准备的。 柳烟钰略思考一会儿,感觉此办法可行,“解药是涂到脸上,还是喝的?” “是喝的,到时候在东宫熬好药汤,让曦妃喝下,为迷惑她,每晚用打湿的巾帕为其覆面,最后一日的时候,覆面的巾帕浸上所需的东西即可。皇上宠爱曦妃,曦妃迫不及待要侍寝,恢复当日他们便会见面,到时药性发作,让父皇欣赏一下她的盛世容颜。” “皇上发现了,会对殿下失望吧?” 皇上可不只胥康一个儿子,万一皇上生气,胥康就不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 “提前找好理由便可,到时候孤提前对皇上说曦妃康复后不可见风,不可用力。你也是,在绛紫宫里强调几遍。通常不会有人相信,但最后曦妃毒发之时,却是你我的最佳理由。” 曦妃哪怕不见风,哪怕一动不动地躺在床榻上歇息,啥也不干,脸颊照样会肿胀、起红疙瘩。 胥康只是给自己准备了个台阶而已。 哪怕皇上知道这是他编造的,却无从反驳,也无从考究。 更没办法让曦妃的面容恢复如初。 他一想到曦妃如猪头一般的脸,心中任何旖旎的情绪都没有了。 * 绛紫宫里,被突然踹到地下的曦妃表情懵懵的,上一瞬,她还在使尽浑身解数侍候皇上,下一瞬,皇上突然雷霆震怒,话也不说一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2 狠力一脚将其踹到地上,她被踹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才回过神。 可等她缓过神来,寝殿内已不见了皇上的身影。 她要起身,这才发现腿和手腕处被蹭破了皮,她“咝”了几声,焦急呼唤:“玉姑姑!” 玉姑姑匆匆掀帘进来,当瞧见曦妃的脸,她表情骇然,说话都不利索起来,“娘娘,您,您的,脸,脸……” 曦妃腿和胳膊正疼着,闻言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本宫的脸好好的,能怎么了?!” 玉姑姑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曦妃的脸,她难以置信,半个多时辰前还美艳非常的脸,现在怎么又变成了如猪头一般难看? 玉姑姑惊诧的表情令曦妃恼怒非常,她干脆自己爬了起来,站到铜镜前打量自己,好奇自己的脸倒底怎么了,能把玉姑姑吓成那样。 当亲眼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曦妃发出响彻云霄的一声尖叫:“啊……” 她歇斯底里喊道:“快,快,去把柳烟钰叫到本宫面前,她,她倒底对本宫做了什么,本宫要治她的罪,治她的罪……” 癫狂的表情配上可怖的脸,吓得玉姑姑浑身哆嗦:“老奴马上去,马上去。” 走出两步才想起得有人照顾曦妃,玉姑姑赶紧招呼畏畏缩缩站在门口的宫女,“还不赶紧去侍候曦妃娘娘。” 宫女吓白了脸,神色仓皇地往前蹭挪。 现在曦妃像地狱恶魔,那可怖的模样比前几天更甚。 太,太吓人了。 * 大殿里,长久的沉默之后,皇上表情颓然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曦妃毁了容是事实,无可更改,他再生气再上火也是徒劳。 胥康所言,真假有待考究。 没有真凭实据,皇上不想轻举妄动。 胥康扶起柳烟钰,两个人慢慢走出大殿。 昏暗夜色中,钱公公凑上前来,“殿下,事情搞清楚了,原是曦妃娘娘突然容貌有损,惊到了皇上,才有皇上将曦妃踢下榻的举动。现在曦妃气急败坏,正差人找寻太子妃,”他看眼柳烟钰,迟疑着说道,“说是,说是要问罪太子妃。” 胥康点头:“谢谢钱公公,孤知道了。” 他转头对站在不远处的曾泽安说道:“泽安,你送太子妃回东宫,孤去趟绛紫宫。” 柳烟钰拽下他的袖子,等他看向自己,才低声道:“臣妾与你一道吧?” 曦妃找的是自己,太子去方便么? “她现在正处在疯魔期,你去不安全。”胥康拍拍她的手,“先回去吧,孤稍后就到。” 夜幕中,胥康气度不凡的背影慢慢向前。 柳烟钰不放心,她向曾泽安招手,“曾总管,本宫与凝儿自行回去便可,你快去陪侍太子殿下吧。” 除了她和凝儿,还有东宫的侍从,且距离并不算远,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反倒担心胥康,谁知道疯魔了的曦妃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曾泽安也如是想,但他坚持道:“太子妃,奴才快些送您回去,再去找殿下。” 果然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柳烟钰无奈,只好加快了步子。 * 绛紫宫里死气沉沉的,明明宫女太监很多,但每个人都低垂着眉眼无声无息站着,没什么存在感。有玉姑姑的通传,胥康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曦妃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脸肿得厉害,眼睛近乎挤到了一处。 胥康只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实在不忍直视。 玉姑姑脑袋挨到曦妃旁边,轻声道:“娘娘,太子已经进来了。” 曦妃有气无力地歪了下头,透过两条细缝勉强确认站在那里的是胥康,“柳烟钰呢,她将本宫治成了这样,还不赶紧过来请罪!” “曦妃娘娘,儿臣刚从父皇那里过来,已经跟父皇禀明,您的病症一旦复发便永无治愈的可能。是以,太子妃已经没有过来的必要了。” 曦妃腾地坐起,“什么?你说什么?” 胥康一字一顿:“曦妃娘娘,您的病症永无治愈可能,您只能顶着这样一张脸,度过余生。” 曦妃张牙舞爪,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嘴里咬牙切齿地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本宫要找皇上,让皇上为本宫寻遍天下名医……” 胥康轻嗤一声:“你确定,父皇在看过你这张脸之后,还会对你有怜惜之情?若是有,就不至于在那样的时刻将您踹下榻吧?” 胥康的讥讽是致命的。 曦妃顿住,片刻后,嚎啕大哭…… 第75章 柳烟钰回了东宫, 并没有马上就寝,而是推开窗户,静静地立于窗前,任清冷的夜风蜂拥着闯入室内。 凝儿小心觑眼她的神色, 想劝她休息又没敢开口。最近事情一茬接一茬的, 主子心情肯定很复杂。 她便跟着立在一旁。 胥康走进院子时, 猛一抬头, 便到了烛火通明屋内的那一抹身影。 他驻足,两人隔着夜色遥遥相望。 稍顷, 胥康加快步子走进屋内。 他来到窗前,不由分说关上窗户, 轻轻执起柳烟钰的手,果然冰冰凉凉的。 “夜深了, 睡吧。” 已经是丑时一刻,再不睡天快亮了。 柳烟钰应了声, 两人熄了宫灯, 双双躺到榻上。 这个夜晚一波三折的,彼此都没有想要亲密的想法,柳烟钰蜷起身子, 背对他, 缩在里侧。 只睡未睡之时,耳畔响起胥康的声音:“怕吗?” 安静的夜里,他的声音格外沉郁。 柳烟钰睡意朦胧,轻喃了声:“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 皇宫深院, 本就纷杂, 这点儿事情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胥康右掌搭到她细柔的肩处,微微使力:“转过来睡吧。” 柳烟钰顺势翻个身, 往他那边靠了靠。 胥康帮她掖了掖被角,两人相拥入眠。 天明时分,两人还在睡,曾泽安惊慌的声音在院内响起。 “殿下。” 胥康睡觉一向警醒,一点儿风草吹动便可迅速醒来,他几乎是立刻反应道:“何事,说。” “曦妃悬梁自尽了!” 他怀里的柳烟钰猛地抬眸:“……” 两人眼神无声对视。 胥康了然,柳烟钰震惊。 曾泽安继续说道:“昨晚,曦妃面部突然开始溃烂流脓,发出恶臭。曦妃传召当值太医去看,太医们纷纷表示无力回天。曦妃大概是经受不住打击,等太医们走后,约是寅时三刻悬梁自尽。” 美貌对一个后宫妃子来说,是争夺宠爱的武器。你可以不用,但你不能没有。曦妃能得皇上宠爱,兰质蕙心是一方面,但美貌是最重要的。昔日皇上对她有无限的宠爱,可再宠爱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3 ,在昨晚亲密之时发现她容貌有损,不是上前安慰而是直接踹下榻。 可见帝心之凉薄。 曦妃清楚,若失了美貌,她在这宫里便如断了线的风筝,没有什么价值。 上回虽容貌受损,但也只是肿胀、有红疙瘩,用药后,多少可以得到缓解。但这次不同,出现溃烂、流脓,她才惊觉胥康所言不虚,她余生都要顶着这张破烂不堪的脸。 那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心如死灰之下,她选择自行了断。 这个时候了断,皇上兴许对她还有丝念想会善待九皇子,若是她赖在这世上,皇上对她只能是越来越失望,越来越厌弃,逐渐会将这份失望与厌弃转嫁到九皇子身上。 胥康安排了这个局,自然猜想到可能的后果,是以昨晚他会问柳烟钰怕不怕。 柳烟钰说了不怕,但这会儿的眼神里还是盛满了震惊。 她想不到素有战斗力的曦妃轻易投了降。 胥康拍了拍她的背,转身下榻,话却是对着外头的曾泽安说的,“孤知道了。” 曦妃之死,给皇宫笼上了一层阴云,皇上下旨以贵妃之礼将其安葬,下葬之后第一件事,皇上便命胥康出征,理由是保京城安定,刻意强调不许太子妃母子随行。 边疆并无战事,且有康炎培将军常年驻守,皇上此举耐人寻味,颇有点儿发配的意思。但皇上一日没有削去胥康的太子之位,胥康不管去哪里,就依旧是太子。 天子之命不可违。胥康在接到圣旨的第二日便出发了,柳烟钰抱着麟儿送行,好看的眸子里写满担忧。 胥康当着众人的面,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小声道:“你安心待在东宫,孤不会有事。” 柳烟钰目送他离开,心绪复杂难言。 立在原地良久,才惊觉身旁站着一人,她转头,颇为吃惊地问道:“陈将军,你为何没随太子出行?” 说陈之鹤是胥康的影子也不为过。但凡胥康出行,陈之鹤必随立两侧。可这次,去边疆那么远的地方,陈之鹤竟然还待在这儿。 陈之鹤叹气,“太子妃,臣奉太子之命,保护太子妃安全。”他对于胥康的安排颇有异议,可胥康坚持,他没有办法,“太子说了,他身边最得力的人便是臣,臣虽没办法待在宫中,但可以在宫外随时待命,东宫一旦有事,您差宫人递信,臣随传随到。” “由你来保护本宫,多有不便吧?”柳烟钰有些迟疑,临行前,胥康已派了几名武功高强的女侍随侍她的左右,这会儿还把陈之鹤给留下了。可陈之鹤是外男,他进东宫多有不便,柳烟钰总觉得这不是个法子。 “太子的意思是,臣在宫外帮您探听着各路风声,宫里有太子安排的人帮您长着眼睛,里里外外的,以确保万无一失。” 柳烟钰默了一瞬,“陈将军请回吧,本宫有事的时候会差人给将军递信。” 陈之鹤不宜久留,行礼后退下。 晚上的时候,凝儿就在柳烟钰跟前念叨,“陈将军威名在外,许是太子考虑到这一点,哪怕让他待在宫外啥也不做,对其他人来说也是个震慑,便不会有人敢动太子妃半分。” “兴许是吧。现在曦妃死了,宫内也没什么人会针对于本宫。” 凝儿小声道:“还有九皇子呢。” “嗯,万事当心,总没有错。” 翌日,陈之鹤竟然又来了东宫。 听到宫人禀报,柳烟钰当场就愣了,“本宫没有传召,他来做什么?” 太子不在,陈之鹤毕竟是外男,多有不便。 宫人道:“不光是是陈将军,还有将军夫人,他们一起来了。” 一听是夫妇两人前来,柳烟钰略略放了心:“那便请进来吧。” 陈之鹤和一长相清秀的女子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行礼后,柳烟钰让人赐坐。 陈之鹤遂解释:“太子妃,臣昨夜回去,思前想后,想到一妥帖的法子,这是臣的妻子姜素雪,她有些功夫在身,臣的岳父曾在军中任过副将,自小耳濡目染,加之她还算聪慧,想来能在保护太子妃方面出一份力。” 柳烟钰愣住:“陈将军的意思是……” 姜素雪马上接话:“臣妇愿意留在东宫保护太子妃,若有急事,臣妇会联络将军,让他速来应援。有臣妇在,既可完成殿下嘱托护您周全,又能保证行事安全。” 姜素雪一看就是泼辣的性子,个性爽朗直接,不拖泥带水的。 “此举不妥,听闻你们夫妇至今膝下无子,府里长辈应是盼星星盼月亮,盼你们早日诞下子嗣,本宫不能让你们夫妇生生分离。” 姜素雪若是留宿东宫,那和陈之鹤等同于夫妻分居,都是干柴烈火的时候,生将人隔开,不够良善。 姜素雪心直口快,“太子妃,您多虑了,他巴不得我离开他眼前……” 陈之鹤面红耳赤,当即喝斥:“夫人甚言。” 姜素雪止了声,停了一瞬,慢慢说道:“太子妃,臣妇在宫外早听闻您的消息,臣妇喜欢您,尊敬您。希望您能给臣妇一个机会,能随侍您左右是臣妇之幸。” 陈之鹤跟着说道:“太子妃,太子殿下将臣留在京城,意在护您周全。这是臣能想到的最周全之策。还望太子妃允准。否则臣会担忧太子妃之安全夜不能寐。” 他昨晚一夜未睡,脑子里全是想着如何护太子妃周全。太子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是因为太子妃在太子心中之重,需得可信之人相护才能放心。 即便知道他是外男,即便知道有诸多不便,太子还是做了这样艰难的决定。 陈之鹤辗转难眠,当妻子提出这条建议之时,他豁然开朗。 他亲眼见识过妻子的武力值,当街把个恶霸打得满地找牙,完全有能力保护太子妃。 实在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他一大清早便急不可耐地将妻子送进了宫。 夫妇两个一唱一合,大有柳烟钰不答应便是为难于他们的意思。 最终,柳烟钰应承下来。 她让凝儿将偏殿另一间房收拾出来,专供姜素雪居住。 既然是保护她的,住远了肯定不行。 住在偏殿正好,她这里有个风吹草动的,姜素雪一准能听见。 陈之鹤离宫前将姜素雪叫到院子里,千叮咛万嘱咐,嘀咕了半天才转身离开。 凝儿远远瞧见,进屋告诉柳烟钰:“太子妃,陈将军似乎对将军夫人不太放心,叮嘱半天,奴婢瞧着将军夫人神色不耐,恨不得他快走,可他还在喋喋不休,不知道在叮嘱什么。” “本宫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好端端的一对夫妻,因为本宫不能住在一起……” “太子妃,您实在是多虑了,他们夫妇现在的相处模式,总好过他跟随太子去了边疆吧。若陈将军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4 了边疆,将军夫人见不着摸不着的,现在起码想见便可以见,很是方便了。” 凝儿如是说,柳烟钰想想也是,心里感觉舒服了些。 第76章 曦妃这一死, 宫里表面恢复了一种平和。九皇子在葬礼上恸哭失声的样子,人人都瞧见了,但葬礼结束后,他像变了一个人, 安安静静待在自己的院子里, 温书习字, 骑射武术, 只一门心思精进自己。 皇上去彤妃宫里的频次多了起来,彤妃俨然成了宠妃, 一时风头无两。 皇上照旧免去了柳烟钰的晨昏定省,她也乐得自在, 白日里和姜素雪喝茶聊天,哄麟儿玩耍, 偶尔去向彤妃问安。 这日,彤妃差人来请柳烟钰, 说是身子不适, 烦请她去看看。柳烟钰只能前往。 姜素雪和凝儿跟随她左右。 临出门时,柳烟钰瞧着凝儿身边的姜素雪,神色间有些无奈, “陈夫人, 你其实不必时时守在本宫身边,几个月过去了,本宫这不是好好的?一点儿事情没有。” 大家纯粹是多虑了。 还生生将姜素雪耗在东宫。 柳烟钰内心多少有些歉意,将军夫人不该如此。 姜素雪柔柔一笑, “太子妃, 您这话都说了多少遍了,臣妇愿意待在这宫里, 臣妇愿意陪在您的身边,您就不要在意臣妇,想做什么随心去做。” 如此,才不枉她待在她身边的意义。 柳烟钰无声地叹息。 外面寒风呼啸,她裹紧外袍,慢慢走出去。 彤妃屋里暖意融融的,柳烟钰进去后,接着脱掉外袍,穿着的话,很快会出一身的汗。 “太子妃,快到本宫这边坐。”彤妃表情热络,冲着柳烟钰直招手。 柳烟钰坐到彤妃旁边,“娘娘,您怎么看着有气无力的?还有,您的脖子怎么了?” 脖子中央一大块青紫,很是扎眼。 彤妃挥退众人,她执起柳烟钰的手,“本宫想跟你说几句体己话。” 细瞧之下,柳烟钰表情微变,“敢问娘娘,您脖子上,这是,掐痕吧?” 彤妃叹息:“太子妃果然聪明伶俐,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她愁容满面,“皇上这脾气变得越来越阴晴不变,一丁点儿事情便会勃然大怒。昨晚,臣妾只是说错了一句话,皇上便凶狠地掐住了本宫的脖子,差点儿我这条小命就交待在昨晚了。” 柳烟钰听得心惊肉跳的,她没敢妄下断语。只能静静听着。 “皇上兴致所来,问本宫花瓶里插着几枝花,白日里本宫记着是六枝,便道是六枝,皇上便勃然大怒,说本宫竟敢欺骗于他,明明是七枝,本宫却说是六枝,为此掐住本宫的脖子,本宫奄奄一息之际皇上才松了手,为了请罪,本宫昨晚在地上跪了半个时辰。” 彤妃撩起衣服,膝盖果然是红肿的。 柳烟钰能说什么?她敢说皇上错吗? 自然是不敢。 她露出担忧的眼神:“娘娘……” “已经涂过药了,本宫叫你来不是让你帮本宫诊病的,只是有些话跟旁人不能聊,也就跟你,本宫还能吐个一二。” 这种事情还真是,外人都以为她是宠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知晓。 “还有,”彤妃支支吾吾,“皇上好像是生病了……” “生病?皇上生什么病了?” “你道曦妃当年为何盛宠不衰?” 柳烟钰好奇地瞪大了眼睛。 “皇上酒后失言,”彤妃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原是曦妃给皇上用了秘药,皇上当时是不知的,只道曦妃的药汤分外好喝,每次去都要喝上一碗。殊不知曦妃在药汤里放了秘药。” 柳烟钰:“曦妃人都已经死了,皇上从哪里得知?或者,曦妃在世时,皇上便已经知道了?” “不是,是曦妃死后,皇上许久未喝到药汤,想念药汤的滋味,便找来曾经在曦妃宫里当值的宫人,让其熬制,但熬制出来的药汤,皇上喝了几次,都不是那个味道。细细发问,每回药汤还都是这两名宫人熬制的。材料、熬制时间,连锅都跟原来的一模一样,但就是熬制不出皇上想喝的口味。后来,太医院里的太医突发奇想,将汤里放置了点儿助兴的秘药。只放了一点儿,让皇上品尝,皇上细品后觉得有点儿那味,太医遂多加了点儿,这次皇上品尝以后,说他想念的就是这种味道。” “如此便真相大白,皇上快要气疯了。” “他气,气他喜欢信任的人竟然欺骗他,他却从不曾察觉。直到人死了,他才得知真相。太医说难怪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却找不到原因,症结原是如此。” 柳烟钰遂问道:“皇上现在有何症状?” “气急攻心,加上曦妃之前用药频繁,皇上身体亏虚,房事方面,已大不如以前。”彤妃神色疲惫,“后宫皆以为本宫盛宠不断,实则,皇上不便去其他人那里的原因,是怕更多人发现他身体不行吧。” “本宫还想要个孩子傍身,”彤妃露出自嘲的笑容,“怕是没有希望了。” “娘娘不是说房事大不如以前么?为何就不能有孕了?”柳烟钰有些好奇,大不如以前,那就说明还行,还行,怎么就不能怀孕了? “喝那种药多了,是不可能有孕的。”彤妃神色哀怨无助,“皇上身体每况愈下,太医悄悄跟本宫说,可能到来年春天的时候,房事方面,就不成了。” “还能不举?” 彤妃点头:“能。” “皇上现在多疑,且不是一般的多疑,跟他说任何话都得提着心,万不能说错一句,否则他便会敏感地认为咱们是骗他,是罪该万死的。皇上以前爱重曦妃,疼惜太子,可到后来,曦妃害他身体如此,太子又不遂他的心意,他不痛快,却无从发泄。曦妃已去,他有气无处发,连带着不愿见九皇子。将太子发至边疆,这都几个月了,不提回字,大臣多次谏言,要求太子回宫,可都被皇上给否了。” 事实还真是如此。 “太子驻守边疆也是好事,可以体察军情和周围民风,还能保证百姓安危,可谓一举两得。辛苦是必然的。太子每隔半月会有家书一封,只说好,从不言苦。” “嗯,如此,民间对太子是赞声一片的。得民心者得天下,”彤妃道,“太子未来会成为一个明君。” “娘娘慎言。”柳烟钰忙道,“太子只想好好辅佐皇上,以保天下安定。” “太子妃不必紧张,本宫句句都是实言。以后,皇上这里有任何风吹草动,本宫都会告知于你。你好做到心中有数。他日若是这天下变了主子,本宫没有过高奢求,只求一份简单平稳的生活便可。” 她向柳烟钰递出橄榄枝,可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5 以助力太子,只求将来太子掌管天下后,留她一份安稳与平和。 有彤妃的助力,其实是件好事。柳烟钰迟疑半晌,含糊道:“谢谢彤妃娘娘。” 第77章 冬去春来, 麟儿从一个每天只能躺着呜哇乱哭的小奶娃,变成了一个可以摇摇晃晃走两步的小婴儿。他说话稍有些晚,十个月了才慢慢往外蹦字,到十一个月的时候, 会说的字就多了起来, 经常三个四个字的往外蹦。 姜素雪很喜欢麟儿, “麟儿是福星, 连学说话都这么厉害,不开口则已, 一开口,学得可快了。” 柳烟钰倒不这么认为:“快么?” “挺快的了, 臣妇觉得他一开始之所以不张口,是瞪着眼睛在心里面学, 所以等到开口了以后,他便学得快了些。” “眼看过周岁生日了。” 姜素雪, “是哎, 皇上应该为这个唯一的小皇孙大肆热闹一番吧。” 皇上没提,柳烟钰心里也没底。 她刻意去了趟彤妃宫里,把这事委婉一提。 彤妃已经说了要坚定不疑地站到太子这边, 那该用的时候得适当用用。 彤妃很痛快地答应了:“回头本宫找机会在皇上面前提一提。” 在皇上跟前侍候久了, 多少知道点儿皇上的脾气,彤妃趁着皇上高兴的时候把麟儿的生辰以及胥康的事情提了下。 “皇上,麟儿快过生日了,他可是您的皇长孙, 您是不是得重视着点儿?” 皇上淡淡“嗯”了声, “是得操办一下。” “能得皇爷爷疼爱,麟儿该高兴坏了。”彤妃适时拍马屁, “他那个父亲啊,隔着那么远,估计早把他生日这回事儿给忘了。” 说完这句话彤妃心怀忐忑地瞧着皇上的脸色,生怕他突然发怒,她这算是为帮太子豁出去了。 很难得的,皇上并没有生气,他轻轻摩挲着彤妃白嫩的手,“如此,让胥康回京参加麟儿的生日宴吧。” 金口一开,东宫上下喜气洋洋的。 柳烟钰没想到彤妃起了这么大的作用,心里很是感激,刻意在东宫挑了几样彤妃喜欢的贵重首饰送了去。 “多谢彤妃娘娘。”她和彤妃相对而坐,真心实意地向她表示感谢。 “得你句谢也是应当的,本宫说之前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不成,顶多受点儿责罚,成了,皆大欢喜。”犹豫了下,她还是道出了实情,“昨儿个,本宫用了点儿迷香,皇上多少日子不成事,昨晚忽然体力大增成了事,心情畅快,自然就好说话。” “怎么,最近成不了事了?” “身子彻底垮了,太医院就是用点儿补药撑着,最近皇上遍寻名医,想治自己的病,不过,在本宫看来,都是徒劳。” 柳烟钰颇觉得惋惜,“真是太遗憾了。” 彤妃小口小口地啜饮茶水,“是啊,曦妃真是害人不浅。”放下茶盏,她忽然道,“最近九皇子突然走出屋子,大概是从母妃离世的伤怀中走了出来,时不时的还来向本宫问安,来时规规矩矩的,有礼有节,看似改变了不少。” “听彤妃娘娘提起,臣妾才想起来,昨天九皇子到东宫去过,说是久不见麟儿甚是想念,特意去看了看麟儿,但只停驻了一小会儿人便走了。” 她这厢还叮嘱人看紧了九皇子的一言一行,九皇子却转瞬便离开了。 真是来看一眼便走。 再听闻他也来了彤妃宫里,柳烟钰心里就觉得可能九皇子真是性情变了。 “兴许是听闻曦妃办的那些离谱的事情,他再在为曦妃伤怀,皇上定会把对曦妃的恨转到他的身上,他但凡明智点儿,就该从曦妃离世的伤怀中走出来,好好做他的九皇子。” 柳烟钰认为彤妃分析得有道理。 回了东宫,柳烟钰差人把麟儿领了来,麟儿刚学会走路,动辙摇摇晃晃走上两步。 柳烟钰对姜素雪道:“本宫得想个法子,让他能头次见皇上,便能认得出来。” 皇上阴晴不定的,若孩子一不小心惹得他不高兴,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柳烟钰便想着尽量提前做点儿功课,也算防患于未然。 “那些书籍上不是有皇上的画像吗?”姜素雪突发其想,“既然不方便领着麟儿到皇上跟前去辨识,那通过图册让他有个印象也好。虽然书籍上画的并不是咱们现在的皇上,但装束和龙椅是不变的,小孩子嘛,认个大概其,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这不失为一个法子。” 柳烟钰便让人拿来图册,蹲到小麟儿面前,指着坐在龙椅上的人,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说道:“皇,爷,爷!” 麟儿小嘴巴哆嗦两下,表情有些奇怪地看着娘亲。 柳烟钰耐着性子,执起他软糥的小手,指着图册上的画像,“这是麟儿的皇爷爷,皇爷爷。” 一遍一遍地重复,重复到十几遍的时候,麟儿自己用手指着画册上的人,口齿清晰的道:“皇,爷,爷!” “对,对,就是皇爷爷。” 孩子聪明,她这个当娘亲的也开心。 又教了一会儿,直到麟儿能非常熟练地喊出“皇爷爷”三个字,她才罢了手。 扶腰坐到圈椅里,她发出舒服地喟叹。 “太子妃,您方才光教了皇爷爷,是不是还有两字也得教?” 柳烟钰转头,神色莫名地看向姜素雪:“陈夫人意思是?” “太子眼瞅着也快回来了,您得让麟儿学会叫父亲吧?” “他又不在跟前,不好教,”柳烟钰道,“刚学了个皇爷爷,再教父亲的话,本宫怕他叫混了。” “也是,还是先学会皇爷爷稳妥。” 最近柳烟钰日日起床后都把麟儿拉到跟前练习几遍皇爷爷,以至于到后面,她一掏图册,还没翻到有皇上那电页,麟儿就脱口而出:“皇爷爷!” 不知道喊的是书还是人。 这天,翻图册的时候无意中翻到一个身穿甲胄的士兵,身上佩着长剑,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麟儿很感兴趣,小手摩挲着长剑“哦哦”了好几声。 柳烟钰耐心道:“这是长剑,你爹爹若是回来,应该会佩着长剑,有可能也会穿这种衣服。” 她只是这么一说,没打算教他“父亲”或者“爹爹”这个词语。 她说完,麟儿小脑袋歪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长剑,出神。 柳烟钰失笑,“男孩子就是男孩子,不论什么年纪,都是喜欢这些刀啊剑啊之类的东西。” 这日晚间,柳烟钰起夜,因了临近麟儿生日宴,她有些睡不着,遂在院子里溜达了几步。这一溜达,竟听到偏殿房间里传出不可描述的声音。 她震惊之余,瞧见凝儿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立马晓悟是怎么回事。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6 凝儿贴到她耳边,轻声问:“用不用提醒下陈将军?” 柳烟钰摇摇头,蹑手蹑脚回了自己的屋子。 天明时分,姜素雪满面羞红地过来问安。 柳烟钰表情如常地接待她,只字不提昨晚的事情。 她能装作不知,姜素雪不能。 她吱吱唔唔开口:“太子妃,臣妇特地来向您请罪。” “陈夫人哪里话,何来有罪之说?” “陈之鹤无状,偶尔夜闯东宫,还请太子妃责罚。” 柳烟钰垂头,忍不住笑出了声:“本宫可什么都没瞧见什么也没听见,你可不许在本宫面前信口胡说。本宫可不曾瞧见陈将军进宫,陈夫人莫不是夜里生出了幻觉?” 陈将军夜闯东宫,且是太子在边疆的情况下,实属不妥。 柳烟钰可以体谅他们夫妻分离之苦,但不能明着说可以,唯有含混遮掩过去。 姜素雪明白柳烟钰的心意,跪下谢恩,“谢太子妃大人大量。” 天气不错,午后,柳烟钰领着麟儿来到凉亭,看着他摇摇晃晃在凉亭间来来回回跑动。 心里很是恬静。 姜素雪和凝儿站在她的身后,同样言笑晏晏地看着眼前温馨的场景。 麟儿停在一片比人还要高的树丛前面,小手指向树丛,两片小嘴唇嘟到一起,两只眼睛新奇地瞪着,想要说什么却不会说的样子。 柳烟钰踱步到他身后,“麟儿,告诉娘亲,你在瞧什么呢?” 麟儿转过头,瞧了她一眼,小手还是指向那片树丛,嘴唇哆嗦半天,吐出两个字:“长,刀——”,刀的音发得不大利索,拖老长,引得柳烟钰发笑。 “这里全是树和草,哪里来的刀?”她摸摸麟儿的脑袋,“麟儿好好瞧瞧,倒底是什么呀?” 她琢磨着,兴许孩子是看到了什么昆虫不认识,错发出了“长刀”的音。 麟儿眉头皱了下,这次发音更清晰了,“爹,爹,爹爹!” 他连说了几个爹爹,柳烟钰往四周瞧了眼,周围空空如也,除了树啊草啊哪里还有其他生物? 她轻轻拍了下儿子的小屁股,拧眉道:“爹爹这两个字,可不许随便喊,若是被你爹爹听到了,他会生气的。” 一想到胥康冷凝的表情,她不由得叹气,“你这孩子,没见着爹瞎喊爹,谁知道你爹一去这大半年,会不会在外头找了新人,早忘了回家的路?你皇爷爷都准了他回来,娘亲左算右算,怎么着也该回来了。你爹爹可倒好,人不见信不见,是不是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 姜素雪对边疆至京城的距离有些熟悉,推算着如果太子接着皇命往回赶,快的话昨日该到,慢的话,怎么着今天也该到了。 可到现在一直没有动静,柳烟钰这心就有些不平静了。 莫不是…… 麟儿又喊开了,这会儿是咧着嘴喊的,并且两只小脚都踮起来像是要去够什么东西,“爹,爹,爹爹!” 她正要斥责两句,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熟悉暗沉的声音:“爹爹来了。” 第78章 听到声音, 柳烟钰难以置信地扭头,身着甲胄腰佩长剑的胥康正站在树丛旁边,眼底隐有青色,风尘仆仆的, 一看就是赶了很久的路, 兴许赶路的过程还遭遇过什么。 柳烟钰大脑一片空白, 就那样怔怔地看着他。 大半年不见, 她快忘了他的脸,突然出现在眼前, 像做梦一样。 白日里有人陪着,她不怎么想他, 可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便会忆起他火热的身体, 忆起他炙热的胸膛。想到最后,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脸。 这一刹那, 有丝莫名其妙的委屈漫上了心头。 胥康躲在树丛后面时, 眼尖的麟儿瞧见,新奇到不行,他最先关注到的便是吸引他视线的长剑, 可他“长刀”了半天, 娘亲没有明白,他便想到了娘亲说佩着长剑的人是爹爹,所以便“爹爹”开了。 看到自己一直喊的人走了出来,他更高兴了, 摇摇晃晃地就奔了过去。 胥康看眼呆愣的妻子, 再看眼走得并不利索的儿子,决定先抱儿子, 伸出胳膊之际,想到长剑危险,遂解下佩剑往身后一递,身后的侍卫忙接过佩剑。 胥康刚蹲下,谁知好容易摇晃到他面前的麟儿却打了个踉跄,推开他的手,三步两晃地走向胥康身后的侍卫,小嘴还乐颠颠地喊着:“爹,爹,爹爹!” 敢情拿剑的是爹! 胥康脸色当即黑了,手展开,“康敛,拿剑来。” 康敛听到麟儿喊爹,吓得脸白了好几个度,闻言,慌忙把剑重新塞到胥康手中。 麟儿瞅着长剑易主,顿住步子,有些疑惑地看向两人,当看到康敛身上还有一把长剑时,他咧嘴笑了,向康敛伸出了软糯糯的小胳膊。 孰忍孰不可忍! 胥康薅着小麟儿的后衣领,把人提拎到近前,再换手将其抱起。 被人突然薅起,麟儿小嘴扁开,抽抽咽咽地。 胥康虎目一瞪,“不许哭!” 麟儿嗷地哭出了声。 眼前这父子俩让柳烟钰无可奈何,她温声吩咐:“凝儿,先抱麟儿下去。” 凝儿和姜素雪向胥康行礼之后,凝儿抱起哭着的麟儿,一块退了下去。 康敛接过胥康递出来的长剑,自动自发退到几丈远。 麟儿凭长剑认爹爹,太子妃不需要。 胥康的目光终于有空全部落到柳烟钰身上。 大半年不见,柳烟钰丰腴了些,皮肤白嫩柔美,身材婀娜多姿,身上依然有那种平静淡然的气质,但多了一份婉约柔和。 反观胥康,明显瘦了许多,本就棱角分明的脸颊现在愈发瘦削,像是雕刻出来的。沉重的甲胄加身,依然感觉不到笨重。 “殿下,瘦了。”柳烟钰被他盯得内心有些发毛,微垂了眉眼,轻声道。 许久不见,两人之间横亘着一种微妙的陌生感。 她不知道跟他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往前几步离他近些,还是等着他主动。 胥康语气生硬地回答:“嗯。” “殿下一路辛苦,要么先行沐浴更衣?臣妾让人准备膳食。” 这边准备着膳食,那边他先洗去一身的疲惫,等他洗好了,差不多膳食也准备妥当,吃饱喝足再行打算。 胥康却是目色沉沉地盯着她,答了一个简单的字:“不。” 柳烟钰吃惊抬头。 沐浴更衣用膳,这不是应该的流程么? 太子怎么还拒绝上了? “殿下是要先进宫见皇上?”她思来想去,就只有这一个可能了。毕竟皇上为尊,他回来先面见皇上是对的。 胥康还是回了一个字,“不!” 这刚一回来,怎么学起麟儿,动辙一个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7 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柳烟钰不解其意,表情疑惑地看着他。 她这么猜来猜去的心累,他倒底想干嘛,不如他自己说出来省事。 她秀气的眉头轻轻挑起,红唇微抿,静等他开口。 胥康定定看了她两眼,忽地大踏步上前,拦腰将人给抱了起来。 柳烟钰发出一声惊呼。 她是真没料想到,晴天白日的,他竟做出了这样的举动。 甲胄很硬,被午后的阳光炙烤过,竟带着微微的热意。 她双手没着没落的,索性搂住了他的脖子。 熟悉的气味袭入鼻尖。 她感觉到他的胸腔在微微震动。 “孤回来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他浓烈的气息将她笼住,她头脑有些发晕,似乎不怎么会思考了,“第一件事?殿下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吗?” 他这是嫌自己刚才说错了话? 可为什么会是错的呢? 他穿成这样回来,不去见皇上,也不沐浴更衣,不用膳,难道还有什么要解决的大事? 若是有,她一个女子,哪里知道那么多? 他的步伐大而稳,抱着她穿过凉亭,经过长廊,急而快地步进她的寝室。 刚一进去,她便想借势下来。 毕竟被他这样一直抱着,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似乎这样是不对的。 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她似乎能猜到,又似乎猜不到。 心里乱作一团。 可她细腿往下一撩,刚有脱离他怀抱的举动,抱着她的双手便使劲往上提了提。 她便不动了。 他抱着她走到榻前,轻轻将之放到榻上,他则伏在她的上方,两只胳膊分别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一双疲惫乏累的眼睛,幽幽地盯着她看。 柳烟钰长睫忽闪,像蝴蝶的翅膀,震动频率愈来愈快,愈来愈快。 “现在知道孤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了吗?”胥康的呼吸有些紊乱,声音比之刚才哑了几分。 到这会儿了,柳烟钰再不知道要发生什么,那便是傻子了。 她羞红了脸,呐呐道:“可,可现在是白天,莫不如,莫不如……” 唰啦唰啦! 甲胄被弃到屋角,接下来是长袍、里衣、靴子,零零散散飘落了一地。 胥康手伸到她领口,眼睛里染上了抹奇异的红,“分离的日子,孤没有找新人,孤可以证明给你看。” 柳烟钰:“……”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自己这种就是吧,信口说的几句话,偏胥康听到了心里面。 还,还非要立时立刻地证明给她看! 第79章 外头阳光明晃晃的, 其实不太合适,可…… 柳烟钰长睫垂下,发出一声猫儿般的呓语:“嗯——” 尾音悠悠长长的,像猫爪子挠在了胥康的心尖上。 …… 风停雨歇, 两人皆是大汗淋漓。 柳烟钰身下的床榻都被打湿了揉皱了, 屋内散发着靡乱的气息。 胥康躺在柳烟钰的身侧, 大掌依然握着她的细腰, 浑身已经汗湿,但眉梢眼角都弥漫着餍足的气息。 柳烟钰使了使力, 缓缓坐起,“臣妾让人备水, 沐浴后您好用膳。” 她还记挂着他没吃饭这茬。 胥康点头。 麟儿的生日宴皇上让彤妃负责操办,彤妃各项事宜准备着, 忙得不亦乐乎。 胥瑞还是偶尔来趟东宫,跟麟儿待上很短的时间便走, 那架式仿佛是发自心底喜欢麟儿, 又为了避嫌,是以每日只能来看上一眼。 麟儿似乎对他也蛮喜欢的,每回看到他, 两只小手挥舞得特别有力, 乌黑的眼睛会变得分外明亮,像是看到了他感兴趣的人或者事。 生日宴前夜,胥康照旧抱起柳烟钰来了场“深入交流”,两人变得越来越默契, 只消一个眼神便知道彼此想做什么想怎么做, 房事上更加如鱼得水,和谐满足。 事毕, 柳烟钰像猫儿一样缩在胥康的怀里,“生日宴后,殿下还要去边疆吗?” 她现在觉得有个贴心贴己的人在身边很是方便,有些舍不得他走。 “不好说,得看父皇了。” 柳烟钰把从彤妃那里听到的,一五一十讲给胥康听,末了,犹豫道:“皇上的身体还真是被曦妃给糟践了呢。” “她何止糟践了父皇的身体,还糟践了父皇的心,父皇之前是多开明的君主,因了她,变得多疑,变得猜忌,变得不像一个君王了。” 胥康不是不心痛的,他眼睁睁的看着父皇的改变却无能为力。 “现下父皇与孤已经有了隔阂。” “要怎么样才能消除隔阂呢?” 胥康迟疑道:“只怕,消除不了。” 柳烟钰:“……” 消除不了要怎么办? 她不敢往下想了。 胥康安抚地拍拍她的胳膊,“别怕,有孤在。” “对了,怎么你身边除了曾泽安以外,又多了两名陌生的面孔?” 柳烟钰有些好奇,她知道胥康一向不喜外人近身,可这次明显多了两名贴身保护他的侍卫。 “你是指康敛与康寒?” “嗯。” “他们是康炎培将军的贴身侍卫,知道孤要回宫,康将军特意派他们来保护孤。” “康炎培将军如此好心?” “嗯,康将军一共有十二名近卫,皆是武林高手,除了贴身保护康将军,只重大事件才会出现。” “这么说保护殿下在康将军看来便是非常重要的任务了?” 胥康摸了摸柳烟钰的发顶,“想来是吧。” 柳烟钰撇嘴,什么想来,肯定就是! 康将军可是本朝赫赫有名的将军,有他站在胥康身旁,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柳烟钰瞬间安心了。 生日宴在彤妃的精心筹备下,华丽开场。 后宫嫔妃、各位重臣,悉数到场。 皇上姗姗来迟,当看到坐在下首的胥康,他面色没什么波动,眼神再往后,突然就看到了如两根门柱子似的杵在胥康身后的康敛和康寒,他眸色顿时变了。 “这不是康将军的近侍?”皇上直接发问。 胥康站起来行礼,“回父皇,正是。” “为何他们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是应该待在边疆护卫康将军安全吗?” 康敛、康寒同时走出来,跪下,“皇上,臣奉康将军之命,护太子殿下安全。” 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皇上表情有一瞬间的懵滞。 康炎培的近侍,等闲不会随意出现,但凡出现,几乎是昭示着康家军的立场。 这十二名近侍,有调动康家兵的能力。 康炎培手中掌管大量兵力,可以说,他站在谁那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8 边,谁便拥有了绝对的胜券。 连皇帝都要忌惮几分。 这许多年,康炎培主动镇守边疆,便是消除皇上的疑虑,一力辅助皇上。 哪怕太子和曦妃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他也从未参与进来。 这还是头一次,康将军转变了风向。 群臣们都知晓个中厉害,偷偷在下面交头接耳。 “看来康将军对京内事宜有所觉,是以……” “太子殿下这大半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事有两面性,有所失,便会有所得嘛。” 大臣们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个中含义心知肚明,但不可说得太通透。 这两名近侍的出现,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康将军对胥康安危的担忧。京内事宜早有人传信于边疆,康将军对于皇上目前的状态充满隐忧,唯恐多疑的皇上会对胥康不利,是以派出近侍随行,明晃晃表明自己的立场。 胥康只做不知,安静坐回去,眼观鼻鼻观心的,一副置身事外的超脱感。 穿了喜庆红色的麟儿被领了上来,生日宴的重头戏“抓周”便要开始了。 彤妃早在地上铺好了一块大红布,红布上面摆放了笔、尺子、算盘、金子、银子、球等等。 凝儿将麟儿抱到红布跟前,正准备开始呢,坐在侧面的胥瑞突然站了起来,他朝上首行礼之后,朗声道:“父皇,儿臣抓周的时候,记得您把玉玺也拿了出来,麟儿抓周,是不是……” 那会儿皇上疼宠曦妃,是以胥瑞抓周的时候,大大方方拿出玉玺,摆在最中间。结果胥瑞连理不理,直接抓住了一把宝剑,直把皇上乐得哈哈笑,“看来朕又多了一员武将啊。” 往事历历在目,皇上眼神暗了暗,遂道:“钱公公,把玉玺摆放到中间。” 一时间,柳烟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睁睁瞅着钱公公抱着玉玺,慢慢放到了红布的中央。而麟儿的一双眼睛恍若被吸引了,一直跟着玉玺转。 柳烟钰心道不好,她太熟悉自己的儿子了,他每每露出这种眼神,就表示对某种东西提起了兴趣。 他从未见过玉玺,这头一次,感觉很稀罕是有可能的。 若是待会儿他主动抓了玉玺? 她内心不寒而栗,神色有些怨怼地看向胥瑞。 若说他是无心如此,她绝对是不信的。 他肯定是故意的! 她转向看向了胥康,胥康也正好抬头看她,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俨然明白了彼此所想。柳烟钰心慌慌的,就怕出现什么不可控的后果,胥康倒是相对平静一些,他轻点了下头以示安抚。 柳烟钰心神不定地坐着,内心已经焦灼到不行。 得偿所愿的胥瑞慢慢坐回了座位,脸上流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志得意满的表情,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 胥康淡淡瞥了他一眼,警告意味浓郁。 胥瑞只做不知,轻轻弯起唇角,冲胥康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他知晓父皇多疑,是以筹谋多日就等着这一天。 为了引起麟儿的兴趣,他装作喜欢麟儿,每日去东宫探访,其实是在自己手心画出了玉玺的样子,画作惟妙惟肖,恍若真的。他每次蜷着左手去,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飞快摊开左手给麟儿看一眼。 麟儿觉得好奇,呵呵乐。 但也只看一眼,以确保无人发现。 几次三番下来,他每回去,麟儿都好奇不已的,专盯着他的左掌看。虽然每次麟儿身边都有专人守着,可看个掌心的功夫,总是有的。有时候胥瑞亮个假动作,像是跟麟儿捉迷藏似的,左手在他眼前一晃,便过去了。 宫人只道麟儿因为捉迷藏呵呵乐,殊不知是被胥瑞掌心的玉玺图所吸引。 胥瑞小心谨慎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终于等到了确认成果的这一天,他表面平平静静的,实则内心已经开始欢呼雀跃。 只等着皇上龙颜大怒的一刻。 一切准备就绪,坐在上首的彤妃笑吟吟地看着可爱的麟儿,“麟儿,这里有许多的物件,你喜欢哪样,快来取吧。” 凝儿让麟儿坐在红布的边上,轻轻推了下麟儿的胳膊:“小主子,快去拿呀。” 麟儿会走了,便不喜欢爬,他晃晃悠悠站起身,慢腾腾挪蹭着往前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好奇麟儿会抓到什么,尤其是放置了玉玺的前提下。 虽说放置了玉玺,但所有人都明白,皇上肯定是不希望麟儿去拿的,若是拿了,岂不是昭示着他是未来的君王?皇上还活得好好的,岂容他人觊觎自己的皇位? 麟儿小小的孩童,完全不知道大人间的弯弯绕绕,小嘴巴咧开,喜笑颜开,绕过笔,绕过球,绕过算盘,精准无比地停在了玉玺前。 柳烟钰的呼吸近乎停滞,神色骇然地盯着儿子的小手,就见麟儿举起垂在身侧的小手,弯腰去拿玉玺,玉玺对他这个小人来说,有点儿重,他一只手拿不动,慢慢收了回来。柳烟钰提着的心随之慢慢回落,落到一半,麟儿两只小手同时伸了出来,一起扑向了玉玺。 吭哧带喘地抱了起来。 柳烟钰心脏咚地一声,直接跌到了谷底。 第80章 皇上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大殿,此时全部安静下来,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那抹小小的身影上。 玉玺是至高权力的象征,等闲人怎么可以觊觎? 有几个大臣面面相觑, 露出担忧的神情。 这胥瑞明摆着是给小麟儿挖了一个大坑。 皇上近段时间本就性情突变, 动辙疑神疑鬼的, 这个空当儿, 还故意把玉玺摆在中央用来抓周,这不是坑是什么? 麟儿要么不理踩玉玺, 要么像现下这种情况把玉玺给捧了起来。甭管哪一种,都没什么益处可言。皇上若是起了猜疑之心, 你不管做什么都会是错的。 若是对玉玺丝毫不理,皇上可以猜测, 会不会是太子妃故意教了麟儿什么,怎么对精致的玉玺一点儿好奇心也无?若是拿起了玉玺, 则可猜疑东宫对皇位起了觊觎之心。 对于今时今日的皇上来说, 这玉玺本就不该出现在抓周宴上! 胥瑞眼见目的达到,眼睛里仿佛缀入了满天星光,要不是尽量克制着, 他都想跳起来, 大声叫好。 自母妃去世,这是他第一次发自心底的开心、兴奋。 柳烟钰脸色煞白,坐在那里如秋天变黄的树叶,摇摇欲坠。 胥康面色阴沉, 表情莫测地看着儿子。 宴席当中的众臣, 有担忧的,有惶恐的, 极少数者露出几分幸灾乐祸。 凝儿离着麟儿最近,这会儿大气不敢喘,人仿佛是被定在了那里,不敢说不敢动。 台上的彤妃紧张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19 微张嘴巴,不明白怎么会在抓周上头出了岔子。 她心虚地觑眼皇上,心里明白,皇上这是生气了。 她神色无奈地看向下面,一周岁的小娃娃能懂什么,冲着好玩抓起了玉玺,殊不知皇爷爷已经处在暴风雨的边沿。 麟儿两只小手使劲捧着玉玺,搁那儿站着嘿嘿乐,像是得了什么宝贝一般。 皇上不开金口,所有人都不知如何应对这种场合。 该夸还是该怎么着? 场面气氛陡然变得有些诡异。 玉玺稍有些重,麟儿只抱了一小会儿便累出了口水,他转头看向四周,突然就看到了侧面坐着的胥瑞,胥瑞悠然自得,还故意冲小娃娃挑了下眉。 干得漂亮! 麟儿似乎读懂了他“赞许”的眼神,双手捧着玉玺,忽然就抬起了步子。 宴席里有人发出了“嘘”声。 这是要搬着玉玺去哪儿? 那可是玉玺,不是玩具啊。 柳烟钰紧张得心脏都快停跳了,她身子前倾,想要起身,却被胥康突然扫过来的眼神震住,他微微地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柳烟钰急到浑身冒汗,但还是缓缓坐了回去。 事情已然如此,她除了在心里祈祷麟儿不要做出更出格的举动,别无他法。 坐在上首的皇上还是黑沉着一张脸,不发一言,似乎非要看看这个小娃娃能“作”到什么程度。 就见麟儿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捧着玉玺走到了胥瑞的桌前,胥瑞脸上本来是含着笑的,当麟儿停驻在自己桌前的时候,他眼神中出现了一丝丝慌乱。 这孩子,为什么抱着玉玺过来? 抓周不是结束了吗? 父皇为何还不喊停? 他嘴巴张了张,想提醒父皇又不敢,小人儿近在眼前,两只小手使劲捧着的可是烫手山芋,他心里既慌乱又紧张的。 麟儿抿着小嘴,漆黑的眼睛骨碌碌乱转,不知道想干什么。 胥瑞定了定神,笑着问道:“麟儿果然聪慧,你很喜欢这方玉玺,对不对?” 麟儿眼睛眨巴几下,却是不回他的话。 宴席当中就有大臣跟着胥瑞附和,“九皇子所言极是,小世子聪慧异常,在那么多的物件当中,独独挑了最重要的一件。果然是慧眼识珠。” 胥康朝发声的地方扫去,是位从四品官员,他隐约记得此人姓秦,似乎和曦妃沾亲带故的。 他淡淡瞥眼对面的胥瑞。 小小年纪,还真是好心机。看来为了今天,他做了不少的筹谋。 他眸色泛冷,一一扫向下面坐着的大臣,凌厉眼神如冰冷的刀剑,直看得众人心寒胆颤的,再无人敢出声应和胥瑞。那位秦大人感觉到周遭气氛不对,本来还想多说几句,眼神触到站在胥康身后的康敛和康寒,适时地闭了嘴。 如今的太子,羽翼已丰,不是一些小伎俩能够随意撼动的。 还有几个早前应承今日出声的官员,审时度势,选择了沉默。 胥瑞本以为自己出声以后,底下会有一片人各种应和,未曾料及只一人说了句话便冷了场。大殿内安安静静的,他想象当中惹怒皇上的氛围并未出现。 他打算得好好的,在合适的时机,他开口说上一两句,底下人跟着夸赞麟儿能辨识出意义重大的玉玺,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皇上本就心中存疑,听了众人言论,怒气只会愈来愈盛,本就不喜胥康,这下会彻底厌弃了他。 一切按计划进行,可走到这步,竟然出了差错。 他眼神扫向宴席上的人,那些提前说好了要发言的臣子,这会儿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全然不敢抬头看他,仿佛跟他的约定完全不存在一般。 胥瑞脸色沉下来。 他们不配合,自己照旧可以在这上头做文章。 他看向麟儿,引导般地问:“麟儿,这玉玺好不好啊?” 麟儿能拿起玉玺,肯定会说好,只要小娃娃说了好,就可以引出他的下一句“麟儿是不是想留着它啊”,这句话只要一出口,皇上能不气? 他眼神期盼地看着麟儿的两片小嘴唇,静等着“好”字从那里蹦出来。 麟儿两片小嘴慢慢慢慢的嘟了起来,胥瑞眼神中闪过惊喜。 胜利近在眼前! 谁知麟儿小嘴嘟起,却并不是要说话,嘟起的过程,两只眼睛也跟着眯了起来,同时使劲的,还有两只小胳膊。 宴席的餐桌高两尺半左右,而小麟儿的身高,不大到两尺半,他站在桌前,头上戴了顶小帽子,比餐桌稍矮一点儿,他两只小手慢慢举过头顶,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在众人好奇讶然的目光中,将那一方玉玺放置到了胥瑞的桌上。 胥瑞桌上有众多美食,小麟儿费老劲,也只是将玉玺放在了桌子边缘处,并没碰到其他任何。放上去以后,两只小手并没接着撒开,而是瞅着玉玺露出桌沿的部分,慢慢往里推了推。 直到玉玺被完全放置到桌上,小娃娃才放心地松了手。 众人哗然。 小麟儿怡然自得地拍手,像是办了件多么伟大的事情一般,笑嘿嘿地。 胥瑞脸色剧变,当即责问:“这是要做什么?” 玉玺这么重要的物件,怎可放置在自己用餐的桌上? 皇上、彤妃震惊,胥康面色平静,柳烟钰七魂被吓去了六魄,呆愣地看着眼前场景。 众臣则疑惑不已的。 “小世子为何会有此举动?” “不懂。” “真是好奇,不送给别人,偏偏送给胥瑞。” 听到胥瑞黑沉着脸发问,笑嘿嘿的麟儿突然止了笑,他慢慢抬起左手,指向胥瑞,口齿异常清晰地说道:“皇叔,你的。”他摊开自己的左手,左右晃晃,再指指玉玺,“它,”然后重新指向胥瑞,“你的。” 胥瑞这几天的东宫没有白跑,麟儿可以口齿清晰地喊他“皇叔”。 麟儿不认识玉玺,只知道这个东西曾在胥瑞的左手上出现过,他小脑袋分外好奇,记得牢牢的。这东西,一直是画在皇叔左手上的,现在看到了真实的东西,自然是要抱给皇叔。 彤妃呆愣片刻,蓦地出声:“麟儿是说这方玉玺是九皇子的?”她看向柳烟钰,“太子妃,本宫理解得对不对?” 有耳朵的都能够听清麟儿说了什么,彤妃此举不过是强调罢了。 柳烟钰赶紧点头:“回彤妃娘娘,麟儿的确是这个意思。” 胥康冷哼了一声:“麟儿最是不会说谎,皇弟方才故意让父皇拿出玉玺让麟儿抓周,用意原来在此。你自己想要玉玺,正大光明跟父亲要便是,借孩子的手?实在不够高明。” 臣子们议论纷纷。 “还真是,若非九皇子提醒,今日抓周里根本不会有玉玺。” “刚才小世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0 子拿起玉玺,老臣真是提心吊胆的,结果,他硬是把玉玺搬给了九皇子,也不知道九皇子平常在小世子面前如何表现的,竟然能让他记得,若是玉玺,一定要给九皇子。” “有些看不懂了。” 胥瑞脸色青红交错,此时心慌乱到了极点,周遭许多片嘴唇张张合合的,说得全是不利于他的言辞,他百口莫辩,不知道事情为何会演变到现在的程度。 他不能拿着真的玉玺给麟儿辨认,也不可能造了假的玉玺给麟儿看,假造玉玺可是谋反的大罪。要想让麟儿对玉玺产生印象,唯有画出来。画在图册上不方便往外拿,胥瑞才别出心裁画到了手掌上。 效果的确是好,好到麟儿看了几次便牢牢记住了,不光记住了玉玺的样子,还记住了,玉玺应该放到胥瑞的掌心上。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如此简单而美好! 第81章 皇上凌厉的眼神扫过来, 胥瑞立时慌了,他走出来,站到大殿中央,撩袍跪下, “父皇, 麟儿只是一岁孩童, 想来只是觉得玉玺好看, 且最近几日他很喜欢与儿臣玩耍,是以将自己喜欢的东西送给儿臣。还请父皇原谅麟儿的无状。” 胥康也缓缓踱步出来, 他走到麟儿面前,刚刚被胥瑞喝斥了一句, 麟儿扁着嘴巴要哭不哭的样子。小孩子以为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情,没有得到夸奖不说, 还被严厉斥责。 他嘴巴扁着,表情很是委屈。 胥康将他给抱了起来, 轻轻夸赞了句:“麟儿甚是聪慧。”麟儿眨巴眨巴眼睛, 小脑袋乖巧地贴伏到他宽厚的胸口。胥康像变戏法一般,将一块小巧可爱的糕点递到麟儿面前,这是麟儿最爱吃的, 他一看到, 立马精神了,小手接过去,“啊呜”咬了一口,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哄好儿子, 胥康这才踱步来到胥瑞旁边, 抱着麟儿慢慢跪下:“父皇,麟儿刚才说得很清晰, 他说玉玺是皇叔的,不是因为他自己喜欢要送给皇叔,而是因为这东西他在皇叔那里见过,所以认为这东西就是属于皇叔的。” 胥瑞表情有些绷不住,“皇兄慎言。” 胥康表情冷淡地扫视胥瑞,“小孩子的话才是最真实的。你最近屡次不请自来,孤还好奇你到东宫的目的,原来在此。孤很好奇,你是如何让麟儿知晓玉玺是属于你的?” 胥瑞急赤白脸,转头看向上首,“父皇,一岁孩子的戏言,还请父皇明察。” 各人说各人的理,皇上静静地听着,眼神阴沉莫测。钱公公早将玉玺小心捧到了皇上面前。 胥康心里清楚,皇上正在犹豫。 他四下看了看,最后目光还是落在怀里专心吃糕点的娃娃身上,他轻轻摸了下儿子软嫩的小脸,声音柔和地问:“麟儿,你是不是在皇叔那里看到了玉玺?”他用手指着上首桌案上的玉玺,重复,“那是玉玺,刚才你捧着的,是玉玺。” 麟儿停下咀嚼的动作,好奇地瞪大眼睛。 胥康抬手抹去他唇边的糕点碎屑,“你之前在哪里见过玉玺?” 麟儿能很直接地抱起玉玺,说明他见过。胥康断定是胥瑞的阴谋,但想不明白,胥瑞是如何做到的。 麟儿瞪着眼睛“哦”了声,胥康鼓励地看着他,“在哪里见过?” 麟儿用不拿糕点的手,指向胥瑞,“皇,叔,”这两个字不太好发音,他费劲巴拉地说完这两个字,两片小嘴巴还嘟在那里,停了好一会儿,大喘气般地吐出一个字,“手!” 胥康没听清,侧着耳朵,“什么?” 像树桩子似地杵在那儿的凝儿这会儿终于有了反应,她转过身子,走到胥康旁边,跟着跪下,小声道:“殿下,小主子说得是手。” “手?谁的手?” 麟儿一本正经地指着胥瑞,“手,手,手。” 连喊了三个手字。 胥瑞脸上冷汗流了下来。 别人听不懂,他能听懂。麟儿果真是聪慧,他在告诉所有人,他在胥瑞手上看到了玉玺。 胥康心思转圜,忽然跪行几步来到胥瑞身侧,直接抓起他的右手,他怀里的麟儿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指着胥瑞的另一只手,“手,手!” 胥康甩掉胥瑞的右手,接着去拽起他的左手,手下使了力,疼得胥瑞表情抽了下。 胥康盯着胥瑞的掌心,冷冷哼了声,“原来机关在这里!”他看向上首,高高举起胥瑞的左手,“父皇,原因在这里,胥瑞将玉玺画到了掌心上。” 胥瑞左手使劲拽,试图脱离胥康的掌控,可拽了几下,丝毫不起作用,他恼羞成怒,“皇兄胡说,我左手上并无画。” 胥康狠狠甩开他的手,“你自己好好看看吧,你的手没洗干净!” 画好玉玺并不容易,是以胥瑞第一次画好后,一直将其停留在左手上,直到昨天最后一次给麟儿看了之后,他才回去洗掉,但在手上停留时间过久,并不是太好清洗,洗了好几遍,手上依然有残留,但看不出是玉玺的样子了。 他以为没事,便也就这样了。 胥瑞强行为自己辩白,“只是写了些字后没洗干净手,却不是将玉玺画在了手上!” 胥康冷眼瞧他:“你现在承认,可免死罪。你以为手洗到这样,就不能证明你的歹毒心思了?信不信孤马上去查,查你的宫人,查刚才为你帮腔的秦大人,酷刑之下,你以为他们会为你守口如瓶吗?今日,若不是你主动提及,父皇怎会想到将玉玺用来给麟儿抓周?你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曾料到孤的麟儿聪慧异常,简简单单便识破你的诡计。想死还是想活,你千万思量好了。“ 胥康眼神冷漠,语气冰冷,九皇子毕竟是一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被他这么一说,表情瞬间变得不淡定起来。 在下面坐着的秦大人这会儿也冷汗涔涔,后脖子凉嗖嗖的,似乎脑袋搬家就是一 瞬间的事儿。 胥瑞没有答腔,但浑身已经似筛糠般抖起来。 彤妃娘娘不由得叹息一声,“九皇子,你糊涂啊。麟儿不过是个一岁的孩子,他即便是出于好奇抓到了玉玺,皇上大度,又怎会怪罪于他,倒是你,费尽周折地将玉玺画到手上,让麟儿记住,于你来说,有什么益处呢?” “彤妃娘娘,怎么会没有益处呢?麟儿都说了,玉玺是皇叔的。皇弟费尽周折,为的还不是那方玉玺?” 胥瑞嘴唇哆嗦,声音凄厉地大喊:“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皇上脸上阴云密布,看到这里,他俨然已经累了,起身,大掌朝着空中一挥,“钱公公,拟旨,九皇子胥瑞言行无状,不配为皇子,即日起,贬为庶民,搬离皇宫。” 胥瑞绝望地瘫倒在地。 臣子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一个小小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1 的周岁宴,竟然削掉了一位皇子。 “九皇子,实在是心急了些。” “如今,却是自己领了惩罚。” “害人终害己啊。” 皇上和彤妃离席之后,胥康将麟儿递给凝儿,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胥瑞,“你心太急了。” 是啊,太急了。 柳烟钰坐在那里,汗水几乎将衣服浸透了。 她脸上倒是没什么太大的表情起伏,只是她自己知道,内心已经几起几落,似翻江过海一般。 在起起伏伏的过程里,她认清了一个事实,麟儿是她的软肋,永远的。 她可以自己直面生死,却不能够面对麟儿的任何危险。 她正愣神的空儿,一只温热的大掌突然覆上了她的,她受惊般地抬头,发现是胥康后,表情松了松,轻声道:“殿下。” 胥康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握紧她的手,“都过去了,咱们回吧。” 她身子上提,起了几次,竟然站不起来。 神色之间略显尴尬。 她不动,胥康问询的眼神扫过来,她踟蹰道:“许是腿麻掉了,容臣妾稍微一缓。” 胥康盯着她看了两眼,默默转过身,“孤背你吧。” 抱着她,似乎有失体统。 背着,稍微好些。 柳烟钰缓了一会儿,已经能够慢慢站立,她有些排斥,“殿下,臣妾好像可以了。” “上来。”胥康的声音不容置疑。 柳烟钰稍事犹豫,在凝儿的助力下,慢慢爬上了他宽厚的背。 胥康大掌托住她的臀,使劲往上提了提,慢慢朝前走。 宫人们自发地为其让行。 夜色朦胧,宫人提着灯笼,落后一步,不远不近地照着。 浅淡的光线投射到前方的路面。 胥康的步子迈得大而稳。 趴伏在他背上的柳烟钰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定与踏实。 “你的胆子,似乎变小了。”走了一会儿,胥康突然出声。 柳烟钰声音闷闷的,“之前,好像也不大。” 胥康轻笑一声,“都敢威胁太子,还说不大?” “麟儿,很是聪慧。”柳烟钰转了话题,“经历那么多的波折,他还能够如此聪慧,臣妾很是心慰。” 怀他的时候,屡屡想要打掉他,出生的时候,也差点被掐死。这会儿周岁宴,再次遭受意外。 可每次,都能够化险为夷。 细想想,有些神奇。 “孤的儿子,自然是聪慧。” 走到一处,路边的草丛里突然蹿出一只野猫,在两人面前一闪而过。柳烟钰被惊到,紧张地起了下身子,又慢慢趴伏回去。 胥康感受到背上人受了惊,道:“一只野猫,别怕。” 柳烟钰为自己解释:“因为太突然了,只是吃了一惊,臣妾并不害怕。” “嗯,宫里偶尔会有野猫出没。晚间出来的时候,一定让凝儿或者陈夫人陪着。” 提到姜素雪,柳烟钰道:“不可以让陈将军夫妇老是分居两处,臣妾在这宫里并无什么事,还不如让她归家,他们夫妇连个子嗣都没有,咱们不能耽误了他们。” “不是孤让陈夫人进宫的,是她自己愿意进宫来保护你。” “若不是殿下紧张臣妾的安危,她又怎么会主动请缨?” 夜风徐徐吹来,胥康在夜风中顿住步子,缓缓道:“先如此吧,过过这段日子,陈夫人就是想待在这宫中,孤只怕也是不允的。” 第82章 回到寝殿, 胥康一直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洗浴过后,两人并排躺在榻上,柳烟钰几次看向胥康,他都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的某个点, 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场生日宴, 看似东宫赢了, 胥瑞被削去皇子身份, 自此再无继位的可能。放眼皇宫,唯一能继承皇位的, 就只有胥康了。可为何,胥康还会如此? 柳烟钰几度想问, 话到嘴边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胥康自有他的打算,想让自己知道的自然会说。 正当柳烟钰昏昏欲睡的时候, 胥康突然开了腔,“明早, 你随孤一起离开吧?” 柳烟钰猛地清醒, 偏头看他,“为何?不是皇上不允臣妾离宫吗?” “皇上上次说不允,此次还未开口, 孤暂且带你离宫, 若是皇上有诏,再行掂量。” 寝殿烛火未熄,透过薄薄的帷幔投射进来,柳烟钰呆愣地看着胥康一本正经的脸, 他忧思那么久, 考虑的竟然是带她离宫。 “殿下,殿下是怕皇上会对臣妾不利吧?” 若非这个理由, 胥康为何突然要带自己离宫? “孤向太医了解过,父皇病症愈发严重,不光是身体的,还有心理的。今日能削了胥瑞的皇子之位,他日便能对孤或者你做出同样的事情来。” “可,还有麟儿呢。” 柳烟钰从彤妃嘴里对皇上近期的状态了解了七七八八,心中想法与胥康不谋而合。现在的皇上,疑心非常之重,稍有风吹草动,便会躁郁不安,行事不考虑后果,只考虑一时痛快。 现在的皇上如同一只随时会爆发的野兽,不定什么时间便会痛咬人一口。胥康的担忧不无道理,待在皇宫反而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现在,放眼整个皇宫,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便只有孤与麟儿。太医说了,父皇现在身患隐疾,无法生育。要想保江山稳定,只能在孤与麟儿之间择其一。是以,你与孤离宫,麟儿定是安全的。父皇不会傻到将孤与麟儿同时弃掉,届时,他自己皇位都会变得岌岌可危。” 是了,还有麟儿。柳烟钰刚才只想到胥康,却忘记麟儿也是皇室血脉,也是有继承皇位可能的。 “父皇现在的状态,孤不适合待在皇宫,还是按计划离京,暂时到边疆待一段时间。” 皇上现在发作得不是太明显,胥康要考虑民心,考虑群臣反应,考虑江山社稷,必得筹谋一个最佳的时机。 “既然你说皇上不会伤害麟儿,那臣妾便与麟儿待在一起。” 皇上几个月前明确表示了不许自己和麟儿离京,若自己私自与胥康离京,保不齐皇上会借此给胥康安上个什么罪名。柳烟钰不想因了自己给胥康带来任何坏的影响。 “孤与麟儿之间,你非要选麟儿?”胥康黑眸浓沉如墨,定定地看向柳烟钰的眼睛。 柳烟钰:“……”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老子还吃儿子的飞醋? 她无奈地笑笑,“殿下,您也说了,在皇宫里反而危险,臣妾只是选了你们当中最有危险的一个。” 胥康神色肃然,“不行,你必须随孤走。父皇能做到不伤害麟儿,但却有可能伤害你。” “臣妾只是一普通妇人,皇上怎会为难臣妾?”柳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2 钰支起身子,感觉今晚的胥康变得相当无厘头。 退一万步讲,若她真会遇到什么危险,又有何妨?她是麟儿的母亲,难道眼睁睁看着一周岁的小娃娃自己待在这浩瀚深宫里? 她做不到。 胥康只是分析,皇上不会伤害麟儿,可皇上一旦上来那种疯魔的劲头,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柳烟钰不敢冒任何险。她希望陪在儿子身边。 “知父莫若子,你待在宫里,孤不放心。” 胥康是真得担心柳烟钰的安危。 柳烟钰慢慢偎到他的胸口处,“殿下放心,臣妾和麟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不走?” “不走。” “一定不走?” “一定不走。” “孤非要你走呢?” “殿下不会强迫臣妾。” 胥康:“……” 实在拗不过一个母亲的执着,胥康在晨曦中独自离宫。 临行前再三叮嘱柳烟钰:“只要是皇上传诏,一定让陈夫人及时通知宫外。” 柳烟钰睡眼朦胧,柔声细气地回答:“臣妾知道了。” 日上三竿,彤妃宫里来了人,请柳烟钰过去。 柳烟钰不知所为何事,简单一捯饬便赶了去。 进去后就发现彤妃倚在引枕上,她有些惊奇,“娘娘怎么了,身体可有不适?” 她往常来,彤妃都是妆扮整齐地坐在圈椅里,这次不光是披泻着长发歪在榻上,脸色也奇差。 彤妃一个眼神,宫人全部退了下去。 柳烟钰拉了把椅子坐到榻前,“娘娘,让臣妾为您诊下脉吧?” 她想看看彤妃倒底是哪里不适,好对症下药。 彤妃却是抽回了自己的手,慢慢撩了下自己垂到身前的长发,声音哀怨无比地说道:“本宫没病。” “没病?没病为何会如此?” 怎么看着也不像是没病的样子。 “皇上昨日发了好大的火气,说是所有人都在骗他,他的身体便是因为被太多人骗,才导致亏损严重。昨晚皇上非要行那事,可他身体已然不行,多次努力都无法成事。他有火无处泄,便掐本宫咬本宫,掐累了咬累了,才沉沉睡去。” 彤妃撩起衣袖,赫然露出一大片一大片的青紫,“胳膊、腿上、前胸、后背,到处都是。” 柳烟钰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她良久说不出话。 现在的皇上还是昔日那个英明神武、励精图治的皇上吗? 人的变化为何会如此之大? 大到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彤妃叹气,“本宫叫你来,是让你和太子有份心理准备,依皇上目前的状态,怕是坚持不了多久,得早做打算了。” 皇上这种疯魔的状态,不管是对待政事还是亲人,肯定会大不如以前,长此以往,天下百姓定会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柳烟钰:“太子从太医那里获知了消息,他应该有所考量,具体,臣妾是不懂的,也不便问。” 她能做的,便是将自己所知告诉胥康。 至于他要做什么,便不是她所能够决定的了。 柳烟钰帮彤妃身上涂了药,陪她坐了会儿,便离开了。 其他各宫的妃子只道彤妃盛宠不衰,实则她的苦楚不为人知。 姜素雪看到柳烟钰心情不佳,回去的路上,适时地宽解她,“太子妃,太子殿下自有他的考量,您别想太多。” 柳烟钰:“就是委屈你又要在东宫待上一段时间了。” 姜素雪还是那句话,“臣妇不委屈,能为太子殿下及太子妃出绵薄之力,素雪不胜荣幸。” 两人回到东宫的时候,凝儿正在花园里陪着麟儿玩,一大一小你追我赶,玩得不亦乐乎。麟儿的步子迈得越来越稳,无忧无虑的笑声在空中飘荡。 “太子妃,麟儿未来一定不可限量。”姜素雪盯着那抹奔跑的影子,突然说道。 柳烟钰转向她,“何以见得?” 姜素雪由衷说道:“臣妇与陈将军曾聊过,在我们见过的所有人当中,麟儿最是福大命大的那一个。他是天选之人,将来一定不可限量。” 她是发自内心这样说的,换作任何人,早就在某个节点没了小命,可麟儿不光保住小命,还活得无比安稳,刚满一岁,就能够凭借超强的记忆力,将心怀鬼胎的九皇子给拉下马。 谁人能不夸上一句? 柳烟钰难得地没有谦虚,而是态度认可地点点头:“本宫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麟儿,未来定然不可限量。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柳烟钰内心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安,仿佛日子不该是如此平静的。 这几日皇上连彤妃那里都没去过,钱公公说每日皇上都是独自歇下的。 心情倒是阴晴不定,好在未胡乱发泄火气。 凝儿将钱公公的话带回来,柳烟钰听了后,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凝儿奇怪,“太子妃,皇上性情稳定,这不是大好事吗?您为何不开心?” “是好事吗?”柳烟钰态度模棱两可。 “对了,钱公公说了,皇上这几日连太医都未传召,每日按时睡按时起的。钱公公说这些的时候心情蛮好的,他说皇上能如此,应是想通了想明白了,只要心情好了,身体也会逐渐恢复。” “隐疾是那么容易恢复的吗?太医院那么多太医都治不好的病,怎么会是容易的?” “即便是不容易,可皇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皇上心思重,越是不表现,说不定越是在筹谋着什么。” 凝儿声音弱弱地说道:“定是太子妃想多了。” 柳烟钰何尝不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傍晚,柳烟钰正准备休息,外头传来通传声:“彤妃娘娘驾到。” 柳烟钰欲拆发饰的手顿住。 这个时候了,彤妃怎么可能会到东宫里来? 除非…… 她起身看向门口,彤妃已经走了进来。 柳烟钰刚要行礼,被彤妃一个手势制止,“你收拾收拾,随本宫去吧。” “去哪儿?” “去本宫的寝殿,带上你的针灸器具。”彤妃面色凝重,“皇上点明让你为他诊治。” 第83章 能得彤妃亲自跑一趟, 一定是大事。但柳烟钰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让自己为皇上诊病。 但是她只惊了一瞬,接着便姿态从容地吩咐,“凝儿, 快把针灸包取来。” 她拿起桌上刚放下的发钗, 准备重新插回去, 去见皇上, 不能仪容不整。 彤妃却是拉住了她的手,眼神从头扫到脚, “把钗饰全取了吧,”视线扫到柳烟钰手上的护甲, “连护甲也取了吧,身上不要有任何尖锐物件。” 以确保皇上安全。 柳烟钰了然, 依彤妃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3 言一一取下头上钗饰,用头绳重新将长发束好。接过凝儿递来的针灸包, 简单出行。 彤妃是坐步辇过来的, 另外还准备了一辆,柳烟钰只要人上去就行了。 凝儿和姜素雪对了下眼神,姜素雪低声道:“你先去, 我随后便到。” 她谨记陈之鹤之言, 关键时刻一定递信出去。 凝儿小跑着去追上步辇。 在前往彤妃寝宫的路上,柳烟钰的心情很是平静。 事到临头了,应该害怕、慌张,可是并没有, 她非常之平静, 好像是去做一件很平常很简单的事情。 很快便到了彤妃寝宫门口,彤妃在宫人搀扶下慢慢下了步辇, 她等着柳烟钰靠近,低声叮嘱,“皇上心情莫测,进去后你千万慎言。太医对皇上之隐疾束手无策,皇上不知从谁人那里听说你医术高超,陡然记起太子之病症是被你治愈,是以让你来诊治。毕竟你的身份是太子妃,皇上便想到了在本宫这里诊病的法子。” 多少要避些嫌。 “皇上现在心情如何?” 彤妃摇头,“极差。前几日风平浪静只是压着而已,现在情绪来到一个暴怒口,只等着一个发作的点。本宫现在自顾不暇,你自己多加保重。” 还真让柳烟钰给猜对了。这几日还真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安排妥当的姜素雪一路飞奔过来,赶在柳烟钰进去之前站到了她的身后。 柳烟钰回头瞥了她一眼。 她微垂下头,呼呼喘气。 她势必是要跟在柳烟钰身旁的。 也就是这一瞬,柳烟钰感受到了胥康的远见,虽然只是一个姜素雪,但对此时此刻的她来讲,内心却有着莫大的安慰。 仿佛有了底气一般。 她跟在彤妃身后慢慢走了进去。 屋内烛火通明,皇上一身月白色的中衣,端端正正坐在榻上,淡淡看过来的眼神,威仪凛然。 两人同时跪下问安。 彤妃道:“皇上,臣妾已亲自将太子妃接来。” 皇上微微颔首,眼神在柳烟钰身上扫视一圈,透出些许满意之色,未佩戴任何首饰,连护甲也卸了,彤妃考虑得挺周到。 “太子胥康和陈之鹤将军的隐疾是太子妃治好的?” “是的,父皇。” “用的什么法子?” “回父皇,儿媳用的是针灸和药汤相结合。” “如此,朕的隐疾,就交给你了。” 柳烟钰忙冲着皇上磕了个头,“父皇,儿媳尚未给您诊脉,一切尚不能确定。” 她是医者,还不敢打包票说能治好,皇上身为病患,已经替她给出了答案? 这还啥都没干呢,怎么就能确定治好?万一治不好呢? 皇上和胥康不同,胥康年轻,身康体健,外部稍加助力便可恢复。可皇上不同,年龄大了,身体各部件都处于衰老状态,能否治愈很难说。 “隐疾不都一样么,有什么区别?” 柳烟钰低垂着头,“父皇,可否让儿媳为您诊下脉?” 皇上下榻,坐到桌前,胳膊平放到桌上。 柳烟钰忙上前,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脉枕推到皇上手腕下,等皇上做好准备,再将手中的丝帕覆到皇上的手腕上。 既然是要避嫌就一避到底。 她敛眉凝目,右手食指轻轻覆了上去。 随着时间流逝,她的表情越来越震惊。 皇上的脉象,实在是,太差,太差了。 她几乎当下就可以断定,皇上的隐疾是不可能治愈的。 她不知道其他太医是如何对皇上说的,但这样的脉象,在任何医者面前,都是无能为力的。 她想到胥康担忧的眼神。 想来太医把皇上身体的实际情况告诉了他,是以他明白皇上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想要带她走,唯恐皇上会做出伤害她的举动。 诊脉结束,她闷声不响地收回丝帕和脉枕,垂目立到一旁。 彤妃已经贴心地走上前,小心扶着皇上的胳膊,将其重新送回榻上。皇上现在身体发虚,无事的时候,喜欢在榻上歇着。 皇上坐回榻上,许是为了维持皇家威仪,他并没有躺着或者倚靠着,而是像方才那般端正坐着。 “太子妃,诊脉结果如何?你心中可有诊疗方案?” 柳烟钰抬头看了皇上一眼,心知这个时候说无法治肯定是不行的,那是往刀口上撞,必将迎来皇上的滔天怒火。她斟酌着回答:“父皇脉象稍弱,多加调理,肯定有治愈的希望。只是治疗时间可能会久一些。” 她目前唯一的法子便是拖。 皇上却是不满意,“朕可没有那个耐心,为江山社稷着想,朕必须绵延子嗣,优中取优,才能造福百姓,守护好江山社稷。” 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无非是保住自己的皇位,选用合自己心意的人选来继承皇位。 “可是……” 柳烟钰还想说点儿什么,却被皇上非常粗暴地打断了,“朕给你七天时间,若将朕治愈,朕会厚赏于你,若不能治愈,”皇上顿住,语气幽然冷瑟,“则赐你三尺白绫!” 赐,死?! 彤妃正在帮皇上捶肩,闻言身子一抖,目色张皇。皇上怕是疯了,竟会说出这样的话。可皇上毕竟是天子,哪怕说错做错,她们这些后宫妃子,也是不敢说什么的。她闭了下眼,继续小心为皇上捶肩,只是心里有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立在桌旁的柳烟钰异常震惊地抬头,匆忙扫了皇上一眼之后,复又低下头。 皇上这是彻底疯了! 第84章 皇上金口已开, 便无转圜余地。 柳烟钰恭敬领旨。她起身,坐到桌边写了药方,递给一旁的玉姑姑,“速去取药, 煎好后送来。” 皇上有了旨意, 她除了执行, 别无他法。 接着, 她拿着针灸包走到榻前,“父皇, 还请您躺到榻上,容儿媳为您针灸。” 钱公公送来一把椅子, 柳烟钰将针灸包放上去,摊开, 一溜儿银针在光线映照下泛着明亮的光泽。 彤妃扶着皇上,让其慢慢躺下。 她坐到皇上旁边, 探询的眼光瞧向柳烟钰, “先针哪里?” 钱公公则立到一旁,神色颇为警惕地瞧着。躺到床榻上的皇上也警惕心颇重,肃冷的眼神扫过来, 直盯着那些银针打量。 彤妃遂解释:“皇上, 都是银针。” 银针较软,不具什么伤害性。 “太子妃,千万找准穴位下针。”皇上神色冷冷地警告。 柳烟钰应声:“是,父皇。” 心里其实非常之无语。 都这个时候了, 还不忘威胁自己。 这个皇上, 越来越令人失望了。 腹诽归腹诽,柳烟钰还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4 是非常认真地为其针灸。 彤妃帮忙撩起衣服, 她只负责施针即可。 施完针,她慢慢退后,留彤妃一人贴身照顾皇上。 彤妃问:“这银针要留多久?” “一柱香的时间便可。” 之前给胥康针灸,施完针之后,她可以悠哉悠哉地看书打发时间,现在却是不能了,她都没敢坐,只肃立在侧旁。 姜素雪站在殿门口的位置,不时抬头瞟眼这边。 偶尔两人眼神对视,她从姜素雪眼中看出了浓重的担忧。 担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她便冲姜素雪微微一笑,希望其明白,一切只能是且行且看。 伴君如伴虎,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一柱香的时间倏忽而过。 柳烟钰及时上前,一一取下银针,收整好后,她提着针灸包便准备告退,皇上已经慢慢坐起,声音凉薄地说道:“彤妃,你差人收拾出一间偏殿,为了方便太子妃为朕诊治,这七日,太子妃便歇在你的宫里。” 柳烟钰:“……” 千想万想,没想到皇上会如此阴损。 彤妃似乎早就适应了皇上的阴晴不定,她从善入流地接旨:“是,皇上。” 如此,柳烟钰便被“软禁”在彤妃的宫里。 陪她一起被软禁的,还有姜素雪和凝儿。 凝儿最是耐不住,动辙长吁短叹的。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哪。” 柳烟钰和姜素雪相对而坐,面上皆是一派平和。 第六日午间,一只雪白的鸽子落到了窗边,姜素雪面上一喜,急忙打开窗户将鸽子抓到手里,自鸽子腿上取下一卦信,转身迅速递到柳烟钰手中。 柳烟钰读完,将信递还:“你看看。” 姜素雪忙接过,极速扫完后,将信点燃,弃到烟盂里。 “太子妃,就依殿下所言,今日晚间离开吧。明日便是第七日,皇上的身体定然不能恢复,到时皇上赐你白绫,一切可就晚了。” 信是胥康传来的,说是今晚会来接柳烟钰走,让她们提早做好准备。 “走了之后如何呢?”柳烟钰盯着烟盂里燃尽的那一小团,“素雪,你想过后果没有?太子可以救下我的一条命,可救下之后呢?太子要怎么办?麟儿要怎么办?” “麟儿不会有事,钱公公说,皇上现在对太子殿下心存不满,是以会将所有的希望压在麟儿身上。” 有了孙子可以弃掉儿子。 “皇上,曾经不是很疼爱太子吗?”柳烟钰有些不解。 “太子妃,您都说是曾经了,皇上曾经的确是疼爱太子殿下,可现在,却是越来越憎恶殿下,大概这与曦妃的死不无关系。” 柳烟钰陷入沉思。 “殿下若是救下我,他会如何?”柳烟钰望着姜素雪,“说实话。” 姜素雪沉默良久,“臣妇也不是太确定。” “只说你知道的便可。” “听陈之鹤说,殿下此次回来见到皇上的状态,心下已经有了准备。他已将皇上的真实状态传信给康将军,康将军接到信之后已经踏上赴京之路。目前康将军已经表明立场,只要他到了京城,一切便在太子殿下的掌控之中。” “那,康将军何时会到?” 姜素雪迟疑,“臣妇不确定,但想来,速度再快,也得两三日之后吧。” 柳烟钰:“如此说来,太子殿下如果今晚将我接走,皇上勃然大怒的情况下,太子是没有万全的准备来应对的?” 姜素雪抿唇,半天才回了一个字:“嗯。” 事实的确如此,胥康跟皇上说离京赶赴边疆,实际上隐在城郊的一处宅子里,来救柳烟钰的话定然是冒着相当的风险。皇上若是发现柳烟钰被救走,必然会勃然大怒,满城搜寻,太子殿下的安危也会受到波及。 姜素雪道:“太子妃,无论如何,太子殿下心意已决,您要做的便是等待,风险自有殿下考量。” 说到这里,柳烟钰内心已明白了个大概。 胥康若不考虑她的安危,他是有万全的赢面。只要康将军抵达京城,胥康便拥有了最强的后盾,登基是迟早的事情。可康将军未抵达之前,一切充满变数,他自身的能量还不足以与皇上抗衡,危险无时不在。 但胥康在个人安危与她之间,选择了她。 到了晚上,柳烟钰为皇上针灸结束回到偏殿,安安静静地坐在榻上。 夜半时分,果然外头起了动静。 门帘撩动,胥康风尘仆仆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目色焦急地在屋内逡巡,当触到柳烟钰之时,眼神瞬间安定下来,他大踏步走到近前,身子微弯,一把将人拥到怀里,双臂似铁钳一般紧紧箍着她。 “你受委屈了。”他贴在她耳畔,轻声道。 柳烟钰心尖微微一颤。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有着巨大的魔力。 两人紧紧拥抱了一会儿,胥康才身子退开,半蹲在榻前,道:“事不宜迟,赶紧走吧。” 柳烟钰眼神定定地看着他,“殿下,臣妾不走。” 胥康:“……为何?” “殿下可以弃自己的安危于不顾,臣妾却是不能。”柳烟钰一双秀目湿漉漉的,“殿下想过没有,臣妾今晚若是走了,凝儿怎么办,姜素雪怎么办,殿下怎么办?” 胥康望眼外头黑沉沉的天际,“凝儿和姜素雪,可以一并带走。” 他在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满足柳烟钰的要求。 柳烟钰再问:“殿下呢?” 胥康蹙眉,“孤不会有事。” “皇上盛怒之下,谁知道能做出什么?殿下如何保证自己没事?”京城里到处是皇上的羽翼,要想完美避开,何其艰难。 “康将军在京城附近的兵力可以任孤调遣。” “臣妾明白,殿下有自保的能力,但前提是,皇上没有抓到殿下的任何把柄,若你救下臣妾,无疑是给皇上送上了一个合理的借口……您不考虑自己的安危,总要考虑你身边将士们的安危吧?” 若他败了,跟随他的那些人要怎么办?柳烟钰此时完全将自己个人安危置身度外。 “殿下,皇上只是随口一说,明晚针灸结束,他不一定会赐臣妾白绫。殿下先行离开,臣妾有自信,能处理好此次的事情。” 她眉目淡然,表情坚定,胥康忽然就记起了大婚当夜,她似乎也是这样一种表情,促使他当场做了那样的决定。 胥康:“你今晚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他没打算听她的决定。 柳烟钰忽然伸出双臂,轻轻缠上他的颈,对着他过分严肃的脸,露出甜甜一笑,双唇微微嘟起,轻轻啄了下他的唇,”殿下,只这一次,就一次,你信臣妾,好不好?“ 胥康眸色莫测地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5 盯着眼前娇俏嫣然的女子,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容,也很少主动向他示好,而这难得的一次,却是求他放弃她。 他摇头:“不好。” 他知道留她在这里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可能真的会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一想到那种结果,他无法忍受。 今晚来救她的举动,实则超出了他预定的计划,柳烟钰说得没错,他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来的。这个风险很大,大到,一步走错可能满盘皆输的状态。 不光自己输掉,眼前的女人,跟随他的随从、将士,都会输得很惨。 可他还是这样做了。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放弃这个女人。 “殿下真要做个昏君,不要江山要美人?虽然臣妾也并不美。”柳烟钰音色柔和,“今夜,只要臣妾离开了这里,不管殿下是与不是,世人都会给殿下安上一个昏庸的名头。” 她耐心地劝解胥康,劝他为世人考虑,劝他为天下苍生考虑,劝他为臣子考虑,劝他为近侍考虑,唯独没有替她自己考虑。 她一下一下地啄他的唇,像个顽皮的小孩子,不厌其烦,一下,一下,再一下,似乎只要她如此,他便会答应了她一般。 可不管她怎么劝怎么哄,胥康都没有任何要改变决定的意思。在她退开的瞬间,他轻轻抿了下唇,“不闹了,一起走吧。” 他起身,准备强行带她走。可人刚起来便觉天旋地转,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柳烟钰,“你,你……” 他软塌塌地倒了下去。 柳烟钰立时收起笑容,肃容对着外头喊道:“陈将军!” 陈之鹤的声音沉肃而有力:“臣在!” “请速速带着殿下离开!”柳烟钰顿了顿,“请务必保证殿下的安全!” 第85章 姜素雪进来的时候就见柳烟钰表情呆呆地在屋子中央站着, 眼神看向某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轻轻走近,“太子妃,臣妇理解您。” 柳烟钰一动不动。 姜素雪, “殿下是一心为您考虑, 您一心为大局考虑。臣妇做不到旁的, 但明日晚间可以一直陪在您的身边。” 若有什么危险, 她愿意陪在她的身旁。 在生死面前,能依然将大局放在前面的柳烟钰, 是令人敬佩的。 柳烟钰的眼神终于动了动,她慢慢转头, 看向表情忧虑的姜素雪,“明日晚间, 你和凝儿都不许跟随,只我一人前往便可。” 姜素雪怔然。 “这是本宫的命令。” 她没办法命令胥康离开, 所以在唇上涂了致人昏迷的药, 他对她不设防,轻轻松松就可以上当。 姜素雪和凝儿,不需要绕任何弯子, 柳烟钰一句颐指气使的命令便足矣。 姜素雪没说话, 虽然与柳烟钰相处时间并不久,但依据自己对她的了解,她一旦决定了什么,是难以改变的。 自己若执意跟随, 唯有一个法子, 悄悄的。 姜素雪的法子并没有得逞,翌日晚间, 当她跟随在柳烟钰的身后来到彤妃宫里时,直接被钱公公挡在了殿门外。 姜素雪柳眉倒竖,“钱公公这是何意?” 之前六晚,她都顺顺当当跟着太子妃走了进去,今日为何就不可以了? “皇上有旨,今晚针灸只太子妃和彤妃娘娘在里面即可。” “钱公公也不可以?” “老奴在外头听令,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半步。陈夫人还是不要为难老奴了。” 姜素雪瞧眼四周虎视眈眈的侍卫,百般不情愿地退了出来。 柳烟钰拿着针灸包走进去的时候,皇上已经在榻上躺好了,彤妃坐在榻边,当看到柳烟钰,她眼神明显惊了下,仿佛柳烟钰不该出现在这里一般。 柳烟钰神色淡然地向二人行了礼。 彤妃从震惊中回过神,“太子妃快过来帮皇上诊治吧。”她边说话边担忧地看着柳烟钰,那眼神仿佛是在问,你怎么会来?怎么能来?你不要命了吗? 柳烟钰淡淡笑了下。 她方才遇到钱公公时,他看向自己的表情与彤妃一般无二,在他们心里,可能都觉得,她不管采取什么措施,总归会想法子逃走。 可惜她偏偏来了。 “彤妃娘娘,臣妾方才差人送来的汤药给皇上服下了吗?” “嗯,已经服下了。” 服汤药之前,彤妃例行试毒之后才呈给了皇上。 皇上躺在榻上,微微侧头,眼神睥睨,“太子妃,七日之期到了。” 柳烟钰垂着头,沉默。 柳烟钰面色平静无波,似乎看淡所有,彤妃不一样,她心中慌乱得不行,依着她对皇上的了解,她知道,狂风暴雨马上就会来临了。 这几个晚上,她一点儿也不好过,每回柳烟钰诊疗结束后,皇上都会变着法子的折腾她,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皇上身体毫无起色,什么药汤啊什么针灸啊,都是虚无的。 她清楚,皇上心里更清楚。 “你能将太子治好,却不能治好朕,”皇上语气阴森,“看来太子确实不堪其位!” 柳烟钰震惊抬头。 治不好皇上,是她一个身为医者的责任,皇上怎么就赖到了太子的头上? 意识到自己此举不妥,柳烟钰飞速低头,“皇上,是儿媳诊疗能力不足,还请皇上责罚。” 她的责任她领,与旁人无关。 皇上咳嗽两声,似乎气力有些不足,“还有最后一次机会,上前给朕施针吧。” 柳烟钰上前几步,跪到榻前,针灸包摊开放在榻前的一张椅子上,依次从里头取出银针,一根一根,插入到相应的穴位中,最后一次,她手指动了动,取出那唯一特别的一根,钢针。 膝行几步,来到皇上头侧,皇上抬眸看她一眼。她不慌不忙,“针灸上星穴可以清热截虐。” 皇上发出一声轻哼,“施针吧。” 他认可彤妃说的话,都是些银针,不足以给自己造成伤害。 几乎在他阖目的瞬间,柳烟钰盯紧上星穴的位置,手起针入,指尖使力,刺得更深。 皇上脑袋明显歪了下。 人不动了。 银针同样可以刺入,但万一她手抖恐发生意外,导致银针折弯或者断裂,但钢针不同,硬而锋利,一击便中。 彤妃正心慌胆战,见状懵了下,“皇上?” 皇上没有任何反应。 彤妃连叫了三声。 柳烟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皇上的脸,发现他无任何反应之后,忽地站起来,语气急促地问:“彤妃娘娘,皇上可有准备什么旨意?” 她本没有将皇上刺晕的打算,但听闻皇上对太子不满,才临时生出了念头。 “旨意?”彤妃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6 里慌张的,思索半天,猛地“啊”了声,“有,有,皇上来时拿了个匣子,说是针灸结束再用。兴许会是圣旨。” 她慌急慌急地去桌上取,右手哆嗦着打开匣子,里头赫然躺着一张黄色的圣旨。 她急不可耐地打开,惊得嘴唇都哆嗦了:“贬胥康为庶人……赐三尺白绫……” 柳烟钰一把抢过来,眼神急速扫过。 表情骇然。 皇上竟然真得提早做好了准备,要贬胥康为庶人,免去他继承皇位的可能,要赐死自己。 彤妃吓得六神无主,她拽住柳烟钰的胳膊,“皇上怎么了?为什么毫无反应?你对皇上倒底做了什么?” 她现在怕得要命,不知道做什么好,心里生出无限的恐慌。 她使劲捏了下柳烟钰的胳膊,“是不是将针拔出来,皇上便,便可以醒了?” 柳烟钰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可以。” 彤妃双腿发软,人几欲要跪下去,柳烟钰扶着她的胳膊,将人扶到桌前坐下,她站在她面前,面色严肃,“彤妃娘娘,您听好了,方才的汤药配上现在的施针,皇上陷入昏迷且很难醒过来,你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彤妃:“你,你,要做什么?” 柳烟钰回转身,拿起火折子,将黄色的圣旨点燃,随着火焰蹿起,她将之弃到了桌边的痰盂里,眼睁睁看着圣旨化为灰烬。这才转过头,“彤妃娘娘,现在皇上因病晕倒,您得差人将太子殿下请回来,协理朝政。” 她冷静的样子令彤妃周身泛冷,“你,你……” 第86章 门外传来骚动声。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钱公公,烦请通传,孤要见父皇!” “皇上正在诊治,说是, 诊治期间不许任何人进去!” “任何人, 包括孤吗?” 话落, 殿门响动, 柳烟钰和彤妃抬头,胥康已经大踏步迈了进来。 他面色沉郁, 正要向着床榻的方向行礼,柳烟钰蓦然出声, “皇上已经,昏迷了。” 胥康欲弯下去的身子慢慢直了起来。 彤妃左手抚额, “罢了罢了,本宫专心侍候皇上便是。” 皇上清醒时她还要受罪, 这样昏迷着, 兴许对她还算是件好事。 胥康慢慢踱步走到近前,一字一顿地问:“皇上,昏迷了?” 柳烟钰缓缓点了下头。 胥康眼神扫过桌上打开的匣子, 眼神再扫, 落在痰盂中那一小撮燃灰上,慢慢抬起胳膊,将绷着表情站在那里的柳烟钰拥进了怀里。 “你,辛苦了。” 她什么也没说, 他也没有深问, 但两人间仿佛有默契一般,知晓发生了什么, 知晓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短暂的拥抱过后,胥康轻轻退开一步,他自行上前,一一帮皇上取下身上的银针,分别放到针灸包里,忙完,有条不紊地吩咐。 “来人哪,将皇上送回寝殿,烦请彤妃娘娘跟随照料。” “送太子妃回东宫。” 凝儿姜素雪不知何时候在了外头,她俩一左一右搀扶着柳烟钰,将其扶上步辇。 柳烟钰表情始终绷着,不发一言。 回到东宫,她在榻前坐了很久。 凝儿姜素雪守在跟前,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是好。 枯坐良久,柳烟钰才反应过来,神色疲乏至极地去了净室,洗浴之后,人便躺到了榻上。 今夜的太子非常忙碌,后半夜才得以回来。 他没有掌灯,合衣躺到柳烟钰身侧。 几乎是在他躺下的瞬间,背朝外的柳烟钰忽地翻身过来,一把搂住了他的腰际。 胥康顿了下,轻轻搂住她,声音轻柔,“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不困。” 胥康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你今天做得很好,非常好。” 他在夸她。 他大掌覆到她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拍打,“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他安抚的声音,他温暖的怀抱,令紧张了一晚的她,慢慢放松下来,但似乎这样抱着他还不够,她脑袋拱了拱,更紧地抱住他。 他一手抚在她的背部,另一只手腾出来,几下将自己的外袍抽扯下来,弃到地上。 里衣松软轻薄,搂着这样的他,果然舒服了许多。 在他轻柔的拍打中,她慢慢睡了过去。 皇上病重,太子殿下暂理国事。康将军回京后,太子殿下更是如虎添翼,早朝时,众臣表现出了万众齐心的架式,对于太子暂理国事,众臣没有任何异议。 胥康端坐上首,威仪凌云,慑人心魂。 柳烟钰感觉自己像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久,醒来后,她慢慢坐起,瞧着窗外的晴朗天空发了好久的呆。 凝儿小心翼翼挪步进来,瞧见她醒了,立时笑成了一朵花,“太子妃,您醒啦!” 她上前来扶她,“陈夫人可是在外头等了好久。” 柳烟钰穿衣下榻,“她等本宫做什么?” 凝儿抿唇笑,贴到柳烟钰的耳边:“自然是想陈将军了呗!” 说完,她嘻嘻笑着退开。 柳烟钰回过神,“快请她进来。”想了想,“去把本宫的首饰盒子拿来。” 凝儿端过匣子,柳烟钰从中挑出一件华贵的钗饰,递给走进来的姜素雪,“这几日幸得你的照顾,这是本宫喜爱的一支钗饰,送予你。” 其他赏赐肯定有,只是柳烟钰觉得,同她患过难的陈夫人,是需要她单独表一份心意的。 姜素雪倒也没客气,高高兴兴地接下,“谢太子妃。” “回去后,可不要再冷着陈将军了,他是武将,难能有那种细腻的心思,但本宫瞧出来了,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你,你们啊,就是一对欢喜冤家。” 姜素雪羞红了脸,低下头,难得露出小女儿般的娇态,“谢太子妃提点,臣妇记住了。” “但话说回来,若是陈将军哪天欺负了你,你尽管到宫里来找本宫,本宫定为你做主。” 姜素雪开心得直点头。 有太子妃这个倚仗,陈之鹤更不敢胡来了。 刚接手朝政,胥康忙成了一个陀螺,每日都忙到深夜,但不管多晚,他一定会赶回柳烟钰身边,为了不妨碍她休息,他会提前在自己寝殿沐浴,这样到了之后,他只需脱衣上榻便可。 这天,照例是深夜,他沐浴净身之后回了柳烟钰的寝殿,进殿后,他小心翼翼脱去外袍,仅着里衣,动作轻柔地上了榻。 人刚上去,两只如藤蔓一样的胳膊便缠了过来。 他发出一声轻笑,“又没睡?” 柳烟钰轻“嗯”了声,只管抱紧了他。 他心中涌起一股子畅意和满足,他被她需要着,就,很好。 清晨,胥康要起的时候,柳烟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7 钰随之也起了,她睡眼惺忪,刚准备下床,胥康及时扶住她的肩,“孤要起了,你继续睡。” 柳烟钰使劲眨了下眼睛,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些,“臣妾得习惯照顾殿下。” 胥康眼神定在她的脸上,“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柳烟钰仰头:“以前不起便不起了,现在,殿下要忙朝政,时间本就不多,臣妾应该照顾好你。” “是这个理由?” 柳烟钰眼神闪躲了下,“嗯。” 胥康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以前什么样,以后,就还什么样。” 两人僵持了会儿,柳烟钰还是听话地躺了回去,只不过她没继续睡,而是睁着眼睛,看着淡淡的晨光中身着中衣的他,踩过地面上散乱的衣服,慢慢踱步到门口,轻推开门后,接过外头太监早就备好的衣服,回身放到圈椅里,他有条不紊地,一件一件穿好。 临走时,他忽然转头,她受惊般地闭上眼,开关门的声音之后,殿内恢复宁静。 她复又睁开眼,他已经离开了。 凝儿进来侍候她洗漱,她对镜而坐,心不在焉的。 “太子妃,您今儿个起得早。” 前几日她都是日上三竿才起。 “今天太子走的时候,本宫便醒了,殿下不许本宫侍候他,可本宫醒了,便睡不着了。” “太子真是天下难寻的好男儿,对太子妃很是贴心呢。” “你不怕殿下了?” 以前凝儿见到太子噤若寒蝉的,这会儿提起太子,她总是滔滔不绝的。 “自然是怕的,但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的好,奴婢都看在眼里,奴婢替太子妃高兴着呢。” “殿下待本宫好?” “自然是好的。您处于危险之时,太子殿下焦急到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上了。您喜欢什么,殿下都记在心上。昨天晚上曾总管送来的水果,那可是殿下刻意叮嘱过的,说是您爱吃新鲜的,水果一到要立马送到您这里来。” 柳烟钰静静听着,但笑不语。 阳光温暖的午后,柳烟钰陪麟儿玩了会儿之后,让凝儿将麟儿送回屋,她自己坐在廊下的长椅里,医书覆到脸上,昏昏欲睡。 周围有鸟儿的鸣叫,有淡淡的花香,她两只眼睛闭着,意识变得朦朦胧胧的。 唇瓣传来柔软的触感,她猛地坐直了,医书唰啦一声滑落到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脸笑意的胥康。 她眨眨眼睛,差点儿以为是在做梦。 “怎么,晚上搂着便认识,白日里瞧见竟然变生分了?”胥康蹲在她身侧,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容,他身后是温暖和煦的阳光,一切显得那么美好。 “殿下不是很忙么?” “嗯,很忙,”他执起她的手,“抽空来看看你。” “殿下,你休息时间太少,得调整一下。政事固然要紧,但可以酌情安排,休息好了才能有更足的精力来处理政事。” “太子妃果然是世上最爱惜孤身体的人。” 胥康慢慢站起身,柳烟钰扫眼四周,廊下只这一把躺椅,他站着,她不合适继续坐着或者躺着,她便跟着站起来。谁料,她刚一起,胥康便转了个身,坐到了躺椅里。 意识到他是想短暂的休息下,她便想往旁边靠靠。 可他执着她的手,直接将她摁坐到他的腿上。 他身子后仰,缓缓躺下去。 “孤要听太子妃的话,抓紧时间歇歇。” 柳烟钰如坐针毡,坐也不是,起也不是,愣愣看着他。 他躺下去之后,只牵着她的手,双目阖上,似是真打算休息。 柳烟钰歪坐在他腿上,不是很舒服,但考虑到他要休息,便忍住,乖乖坐着。 不多会儿,胥康传出均匀平稳的呼吸声,柳烟钰露出惊奇的表情。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在屋外的廊下,胥康竟然能在躺椅里睡着。 她瞥眼四周,曾总管和几人就站在附近,原本是看着他们这个方向的,当柳烟钰的眼神扫过去,他们都装模作样地避开了。 胥康虽然在睡,但保护他的人时刻保持着警醒的状态。 柳烟钰略略放下心来。 第87章 胥康只睡了一刻钟便醒了。 他睁开眼, 神色迷蒙地看向柳烟钰,她也正在看他。 “殿下,不若进屋小憩一会儿?” 她能从他的神色之中看出疲惫。 朝事纷杂,不疲惫是假的。 胥康的眼神逐渐变得清明, 他慢慢坐起, 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音色懒怠, “太子妃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么?” 熟悉的气息飘散在耳畔,柳烟钰懵了下, “什么?” 晴天白日的,她哪有什么特别的要求? 瞥见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她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脸颊浮上一层淡淡的粉色, “殿下惯会说笑。” “孤不累,别太担心孤。” 柳烟钰欲言又止, “皇上那里?” 皇上昏迷后, 一定会醒,醒来后胥康如何处理的她不知道,但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似乎事情总要有个解决的法子, 不是她这样就可以的。 本来她还担心胥□□气,毕竟皇上是他的父亲,她对他的父亲下药,实是大不敬的行为。 可他不问, 也不斥责。她也没听宫人提起过皇上的近况。 但她知道, 总是要面对的。 或者是她,或者是他。 胥康中指竖到了她的唇上, 止住她的话,“孤自有解决的法子,太子妃现在的任务就是开开心心过好每一天,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曾泽安说,只要这世上有的,必会送到你的面前。” 他说话时表情认真,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宠溺。 柳烟钰怔住。 他说的话,她信。有些事还真是她无法掌控的,除了担心,她帮不上什么忙。 稍顷,她道:“好。” 这天,胥康忙碌到子时,但他没有返回东宫,而是踩着夜色去了父皇的寝殿。 钱公公守在廊下,见到胥康,忙躬身行礼,胥康神色淡淡地摆了下手,“父皇现在状况如何了?” “一直没醒,奴才按照您的要求,给皇上喂了水。” 人在昏迷中也是需要养分的,没有什么好的法子,便是给昏迷中的人喂些水,只管喂了,至于皇上喝没喝就不是太确定了。 胥康点了下头,“太医怎么说?” “张太医说了,皇上之前身体亏虚严重,即便此次不昏迷,怕也是时日无多,是以会经常情绪无常。若是醒来,也需要静养,不能动怒,不能劳累,否则……” 胥康微微叹了口气,慢慢走进去。 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 屋内宫灯明晃晃的,皇上神色安祥地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无声无息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8 胥康走到榻前,凝神看了会儿。 皇上人很瘦,未昏迷之前身体发虚,胃口不好,人瘦得很快,露在身体两侧的双手,青筋暴起。 很难想象这样的一双手是尊贵无比的皇上的。 他可是拥有至高权力的皇上啊。 胥康慢慢跪了下去。 不知道这样跪了多久,床榻上的皇上,眼睫翕动,突然睁开了眼睛。 胥康一直在看着他,是以皇上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是便是跪在榻前的儿子。 “父皇,您醒了?” 胥康对于父皇的醒来似乎一点儿也不吃惊,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如何来面对现在这一刻。 皇上重重咳嗽了两声,他闭了下眼,“朕,要,喝水。” 声音沙哑无力。 胥康转身取水,跪到榻前侍候皇上喝水。 皇上半起身子,小口吸溜着,慢慢喝了半杯。 体力稍有些恢复,他倚靠到引枕上,神色不善地看了眼跪在榻前的胥康,再扫眼四周。 “你还真是朕的好儿子?”他冷哼一声,“为了皇位,不惜给朕下毒,让朕躺在这里当活死人。怎么样了,是不是这天下已经被你收入囊中?” 空旷的大殿内,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皇上想当然地认为,胥康已经得逞。 “没有,父皇,这天下还是您的。” “你没借机登基称帝?” 胥康抬头,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皇尚在,儿臣绝无可能做出大逆不道之事。” 皇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怎么,到了埋朕的时候了?朕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一直捧在掌心疼惜的儿子竟然背叛了朕,朕真是小瞧了你,竟然能与太子妃合谋给朕下药,好,很好,非常好!” 胥康垂头:“父皇,儿臣说过了,这天下还是您的,一直都是您的。太子妃只是为您诊疗,您陷入昏迷实属意外。” 即便父皇知道是柳烟钰给他下了药导致昏迷,他也没办法直接承认。他心里很清楚,她可以让父皇一命呜呼的,但她手下留情,将主动权交到了自己手中。 “难道朕还要谢谢她不成?”皇上手捂胸口,气到不能自已,“你,你们都是一群孽障。” 胥康:“父皇,儿臣不知您为何痛恨儿臣,儿臣深夜来此,求您网开一面,饶过儿臣一家三口。” “你们做了这样的事情之后,让朕饶过你们一家三口?”皇上身子晃了两下,眼神中一丝温度也无,“怎么饶?让你继续做太子,让柳烟钰继续做太子妃,给你们机会,有朝一日致朕于死地?” “来人哪!”皇上突然提气对外大喊一句。 大殿内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人应答,也没有人推门进来。 “父皇,儿臣在这里,您要如何,儿臣马上去替您传令!” 皇上脑袋垂了下,猛地吐出口鲜血,鲜血落到黄色的锦被上,红得刺眼,他大口大口喘息,声嘶力竭地对外狂吼,“钱公公!” 这次,外头终于有了动静,殿门“吱扭”一声,钱公公脸色发白地走了进来。 离着床榻几步远,他诚惶诚恐地跪下,声音细如蚊蝇:“皇上,奴才在。” 见到钱公公,皇上眼中闪过亮光,他双手撑着床榻,“快,快带人来,太子胥康要弑杀朕,罪大恶极,立斩。太子妃意图谋逆,立即处斩……” 因太过激动,皇上话未说完便不断咳嗽起来,每咳一次,便有血落到锦被上。锦被上一处接一处的鲜红,可怖至极。 钱公公扑到榻前,“皇上,皇上,您,您不能太激动啊。” “没,没听到朕的命令吗,快,快去,不能让这逆子得逞,朕要杀了他,要杀了他……” 胥康眸色泛红,他安静地跪在榻前,一声不吭。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钱公公哭了,“太医说了,您的身体太虚了,需要静养,否则,否则……” 他不知道如何办,只知道皇上动怒是不好的。 “皇上,求您了,您不要激动,您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再说,再说。” 钱公公慌急得双手在空中摇摆,不知道是擦拭锦被上的血好还是去扶着皇上。 可此刻的皇上表情癫狂,全然听不进任何话,他目眦欲裂,不断重复着:“杀,杀掉这个孽子,杀,杀,杀……” 他一边咳嗽一边喊打喊杀,咳出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猛地,他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回榻上。 钱公公声音凄厉:“皇上……” 他起身,手指哆哆嗦嗦探向皇上鼻端,双腿一软,重新跪到地上,“皇,皇上,薨了。” 胥康依然跪在那里,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钱公公再次颤着声音说道:“太子殿下,皇上,皇上已经驾崩了。” 一滴泪珠,砸到了胥康眼前的地砖上。 …… 柳烟钰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有人在握自己的手,那只手很凉,冰得她浑身一激灵,人便醒了。 借着昏黄的光线,她看到胥康面色冰冷地坐在榻前。 直觉是有事情发生了,她猛地坐起,使劲握了下他的手,“殿下,你怎么了,手为何如此凉?” 他沉默地看着她,须臾,才缓缓说道:“父皇,去了。” 柳烟钰:“……” 她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说什么。 可能此刻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她直起身,将眼前这个像雕塑一样的男人搂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他的背。 曾经,她以为她是不属于这皇宫的,她只是皇宫里的一名过客,总有一天会离开,虽然不知道会以怎样的一种形式离式,但她心里总是以为,她的结局一定是离开。 可这一刻,她却觉得,她和怀中的男人,她和这浩瀚的皇宫,似乎有了解不开的关联。 皇帝驾崩,举国大丧。 接下来的日子,胥康陷入了空前的忙碌中。 柳烟钰几乎见不着他的面。 一月后,皇宫内举行了盛大的登基大典,胥康终于坐上了最高位,头戴皇冠,俯瞰众生。几日后,柳烟钰身为皇上身边唯一的女眷,被册封为皇后,而一岁多点儿的胥麟被封为太子。 浩瀚皇宫,彻底改头换面。 柳烟钰移居锦墨宫,宫殿宏大奢华,曾泽安事无巨细,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黄金玉器,锦衣华服,应有尽有。柳烟钰住进来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奢华,相比较而言,她在东宫的那些日子,算是极其朴素了。 晚上睡在锦墨宫偌大的床榻之上,明明什么都不缺,她的心里却感觉空寂得很。 她有多久没在近处看到胥康了? 38天,还是39天? 床幔轻动,一抹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怔了下,水润的眸光瞟过去。 思君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29 君。 柳烟钰阖目,她竟然做梦了! 身侧床榻重重一陷,耳畔响起胥康久违的声音:“怎么,不待见朕了?” 第88章 听到熟悉的声音, 柳烟钰倏地睁开眼睛。 胥康侧目看她,眼底蕴着淡淡的笑意。 人是熟悉的,声音是熟悉的,笑容也是熟悉的, 可就是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生着改变。 柳烟钰定定瞧了他两眼, 缓缓坐起, “殿下, ”意识到不对,她接着改口, “皇上!”她手慢慢抚向他的脸颊,“你, 瘦了。” 胥康不言声。 柳烟钰指腹在他脸颊处轻轻摩挲了下,“用过晚膳了吗?最近可有哪里不舒服?” 她一上来便关心他吃没吃饭, 关心他可有哪里不舒服。 胥康心里说不出的熨贴, 他眼底的笑意更浓, 伸手拉着她的胳膊, 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朕一切都好,现在只想躺在你的身边。” 这些日子, 他的繁忙自不必说, 她能做到的便是不给他添乱添麻烦,然后便是等待,等他忙完一切,心有余力之时来找她。 终究是等到了这一天。 她侧着脑袋趴到他的胸口处, 听着耳畔强有力的心跳, 内心还是不太确定,叮嘱道:“再忙, 一定要注意休息。” “朕知道,你之前不是提醒过朕了吗?”他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长发,“朕一直记得。” 一国之君和一国之太子,是有天壤之别的。 他虽然云淡风轻地说他很好,但背后他付出多少努力,肯定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国事纷杂,千头万绪,要想面面俱到,得付出多少心力? 柳烟钰替他感到头疼。 “臣妾心知帮不上您什么忙,但若是有需要臣妾的地方,只要皇上说,臣妾定当尽力。” 胥康轻笑一声,“别说,现在还真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是需要皇后为朕分忧的。” 柳烟钰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她半起身子,表情无比正经地看着他,“何事?臣妾愿为皇上分忧。” 哪怕帮上一星半点,她也是愿意的。 她心里盘算着会是什么事情,医治伤者?这点儿她完全可以做到。或者慰问臣子?她也可以做到。 皇上也敛起表情,“皇后确定要帮朕的忙?” “只要臣妾能做到的,臣妾定当竭心尽力。” “不管是国事还是家事?” “若在国事上能为皇上分忧,臣妾不胜荣幸,若是家事,那是臣妾的份内之事,臣妾更是责无旁贷。” 柳烟钰心里跃跃欲试的,她虽然喜欢平淡的生活,但并不喜欢这种成天享受奢华的日子,显得她像只米虫,只会吃喝,没有任何用处。 胥康看她精神奕奕的,故意卖起了关子,他“咝”了声,“严格说起来,这应该算是国事。” “国事?”柳烟钰脑袋往前凑了凑,声音放低,“是需要保密的?秘而不宣的?” 胥康颇为认真地点头,“自然是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的,是不可以宣之于口的。”他顿了下,“是能关乎到朕生死的大事。” 都关乎到胥康的生死上头去了,那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柳烟钰肃了面容,“皇上放心,臣妾必会守口如瓶。” 胥康:“你不问何事便答应了?” “您现在是皇上,考虑的是国家大事,百姓苍生,既然都关乎到皇上生死的事情,必是非常之重要,臣妾愿为此尽心竭力。” “万一危险呢?”胥康被她严肃的表情给震惊到,同样肃了面容,身子起了起,倚着引枕,严肃认真地问道。 “只要是臣妾认为正确的事情,再危险,臣妾都不会怕!”前提必得是她认为正确的事情,若是什么害人害己的事情,她肯定不会去做。她道,“臣妾相信,您说的重要的事情,一定是正确的。” “只要是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并且是为了朕好,不管多大的危险,你都会去做?”胥康似是担心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问她。 柳烟钰重重点头:“对!” “你不怕死么?”他扫眼四周,现在的寝宫是曾泽安安排人精心准备的,奢华无比,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般的人享受到如此奢华的生活,哪还愿意冒险吃苦? “皇上,您不要纠结了,就说什么事情吧。” 她是那种胆小怕事的人么? 胥康轻轻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幽深的眼底氤氲了无限的柔和,“你呀,是全天下最傻的女子!” 柳烟钰:“……” 他这话题绕得也太快了些,刚刚还在讨论给她分派一件非常重要的任务,现在却突然转到她是什么样的女人这个问题上去了。 她有些不解,“臣妾傻不傻的与这件事情有关么?” 胥康煞有介事地点头:“有关。” 柳烟钰都有些糊涂了,“倒底是什么事情?” 胥康伸出双手,同时握住她两侧的胳膊,身子朝后一仰,两人慢慢倒向床榻。她脑袋被迫挨着他的胸口,人还是懵然无措的,她想要动,却被他紧紧地抱住。 “睡吧。” “睡吧?!”柳烟钰眼睛骨碌碌乱转,“你还没说需要我做什么事情呢?” 胥康闭上眼睛,声音懒洋洋的,“你现在要做的事情便是,陪朕睡觉。” “不是这个,臣妾是问,您刚才要安排的那件很重要的事情。” “陪朕睡觉,便是很重要的事情,它关乎朕的生死,”胥康声音近乎呢喃,“很重要,非常之重要,你用余生来帮朕完成吧。” 柳烟钰呆呆瞪着眼睛:“……” 半天才反应过来。她一直以为他要让自己帮忙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很危险,但做成了对国家甚至对百姓会有益处,对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安全也会有所帮助。结果呢?他竟然说这件事情是,陪,他,睡,觉! 莫名其妙被戏耍了! 就,很气! 头顶上方传来男人均匀的呼吸声。 戏弄她一番之后,他竟然睡着了。 本想张嘴咬他一口的柳烟钰,慢慢合上了嘴巴。 思虑片刻,缓缓阖上了眼睫。 他说得对,他能休息好,便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他难得安睡一会儿,她不应该打扰他。 她就这样倚在他的胸口处,慢慢进入了梦乡。 卯时一刻,天还没有亮,胥康便醒了。 殿门外,是曾泽安一如往常的声音,只是称呼变了而已。 “皇上,已经卯时一刻了!” 胥康应了声。 柳烟钰僵着脖子迅速坐起,胥康这一晚睡得好不好不清楚,她这一晚有点儿受罪,一直被他摁在胸口处,她想动又不敢动的,浑身僵着勉强睡过去。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0 曾泽安还没出声,她其实已经醒了,但听到头顶上方胥康的呼吸比较均匀,她便没舍得打扰他的睡眠。 他的睡眠时间有些短,能多睡会儿就让他多睡会儿吧。 胥康坐起,“你不必起床,朕自己出去便可。” “臣妾现在成天无所事事,要想睡觉,什么时间都能睡。臣妾想侍候您起床。” “不必那么麻烦,朕习惯了一个人穿衣。” 柳烟钰已经穿好自己的衣服下了榻,披着一头长发走至门口,推开门,接过曾泽安手里早就备好的衣裳,转身走回来,“您昨晚不是说了吗?陪您睡觉便是天大的事情,那侍候你穿衣对臣妾来说,更是天大的事情,得认真做。” 他伸长胳膊,任她将皇袍披到他的身上。 她弯腰帮他整理,他垂目看她。 “生气了?” 昨晚一时兴起,与她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她好像不太乐意,大早上板着脸,非要坚持给他穿衣。 她抬起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帮其整理衣领,“您是皇上,臣妾哪敢生您的气?” 胥康一把抓住她的手,眼神在她脸上逡巡,“真生气了?” 柳烟钰一本正经摇头:“臣妾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脸上却是一点儿表情也无。 胥康兀自下了结论,“真生气了!” 柳烟钰挣脱他的手,帮他系好腰带,整理好衣服,侧身给其让路,“好了,可以让曾总管进来侍候您洗漱了。” 之前他很少在她的寝殿洗漱,现在习惯改没改,她不知道,她静静站着,等着他做决定。 胥康侧目,细细观察她的表情,“朕只是跟你开了个玩笑,不生气了好不好?” 柳烟钰漫不经心瞟他眼,“臣妾不敢。” 大早上的,她已经说过两次“臣妾不敢”,一句比一句让胥康心惊肉跳。 他有些无奈,“你如何才能消气?” “臣妾不敢。” 又来?! 胥康抓住她的手,轻轻摇了摇,“朕一会儿要听内务府官员的早报,你若是这样生气,朕会记挂你,便没办法专心……” 之前他很忙,虽然记挂她,但听闻曾泽安说她吃得好睡得好,跟麟儿玩得好,他哪怕不来看她,他心里也是放心的,可以安心处理政事。可现在不同,她在他面前板着脸,是确确实实生气了,他的心会因了她的气恼而波动,一波动,便会影响他处理其他事情的心情。 柳烟钰撩起眼皮,长长舒了口气,与他对视两眼,嘴角微弯,慢慢露出一抹笑容,“皇上,您快去忙吧。” 这抹笑容有些牵强,一看就是硬挤出来的。 胥康皱眉:“皇后如何才能消气?” 柳烟钰:“臣妾希望皇上以后必须保证每日四个时辰的睡眠,晚上不够的话,午时补一补或者有空的时候补一补。” 长期睡眠不足会对身体各个脏器造成伤害,会加速衰老,会诱发各种疾病,严重可导致猝死。先皇之死便与睡眠不足有很大的关系,他睡眠不足加上国事操劳,再加上房事不节制,曦妃动辙给其用药,这些综合起来,加速了他的死亡。 柳烟钰希望胥康可以活得久一点。 胥康刚刚还焦虑的心情,忽然就释然了。 他重复了自己昨晚说过的话。 “你呀,是全天下最傻的女子!” 第89章 皇上去忙政务, 柳烟钰这里便闲散下来。 以前在东宫的时候,她喜欢看看医书,偶尔去侍弄侍弄院子里的青瓜。可搬到新的寝殿之后,她的这些习惯全然改掉了。闲来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凝儿最是了解她, 察觉到她的这些变化之后难免有些惶恐。 柳烟钰再一次坐在桌前发呆的时候, 凝儿小心翼翼挪蹭过来。 “娘娘, 今天外头阳光不错, 奴婢陪您到外面走走吧?”老窝在屋子里也怪让人心焦的。 柳烟钰神色懒怠地摇头:“不想动。” 不想动? 凝儿歪着脑袋,“您今天早膳用得也不多。” “嗯, 没胃口。” “没胃口,不想动?”凝儿眼中闪过希翼的光, “会不会……” 柳烟钰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你家主子是做什么的了?怎么还能想到有孕上头?” 凝儿低语:“当初您怀麟儿时, 您不就是自己不清楚吗?” 柳烟钰气笑了,“你胆子是愈发地大了, 还敢翻本宫的旧账。” 凝儿嗖地跪下:“奴婢不敢。” “行了行了, 这下跪的速度是越来越溜了。本宫若是跟你计较,还会容你在这里说话?” 凝儿麻溜起身,“奴婢起来的速度也很快。” 柳烟钰:“真是拿你没办法。本宫的确没怀孕, 怀麟儿那次, 压根没往这方面想,所以疏忽了。现在不会,如果有孕,本宫会第一时间知晓。” 凝儿稍有些纳闷, “说起来, 您和皇上一年多了,按说……” 第一次怀孕很是顺利, 一次便中。可后来两人同床共枕那么久,柳烟钰却未曾再有孕。凝儿偶尔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些奇怪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柳烟钰不曾避过孕,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 “这种事情,要看缘分吧。”柳烟钰倒是看得开,“本宫与麟儿有缘,是以历经千难万险,他还是成了本宫的儿子。至于以后能不能再有孩子,本宫不想那么多。皇上早晚会充盈后宫,有的是人会担起皇宫里绵延子嗣的责任,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本宫操心。” 凝儿惊呆了,“娘娘……” 这说话的语气未免太过平静了。 柳烟钰瞟了凝儿一眼,“收敛下你的表情,小心眼珠子被瞪出来。本宫有说错什么吗?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不会以为皇上会独钟情于本宫一人,再也不纳任何嫔妃吧?” “为,为什么不可以?”凝儿结结巴巴,“历史上,历史上是有这种先例的。” “历经千朝万代,才偶尔会出现一个专情的皇上,你不会以为本宫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吧?” “为什么不可以?奴婢瞧着,皇上可心疼娘娘了。”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外头阳光挺好的,不可以做白日梦。” 凝儿蔫头耷脑的,“娘娘是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近些日子胃口不佳身子倦怠?” 她终于找到原因,可找到原因之后,她心里更沮丧了。 她帮不上主子一点儿忙。 在她看来,主子能当上一国之母,那是至高无上的地位,该是兴奋狂喜的时候。可她家主子却表情平平淡淡的,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就是搬到了更大的寝殿,多了些人侍候,换了个称呼而已。 再华美的衣服,再珍贵的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1 珠宝,呈到主子面前,主子都是稀罕一阵儿便弃之一旁。 明明主子以前并没有享受过这些,可她就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之前侍弄青瓜的时候,偶尔还会露出发自心底的灿烂笑容,现在想要瞧见那种笑容,真是比登天还难。 凝儿出主意,“娘娘,奴婢差人去仙草山多整些种子,种在后花园里?” 皇上可是说了,只要是娘娘想要的,只要是可以做到的,必须满足娘娘。 在后花园里种上蔬菜和药草,应该是可以的。 柳烟钰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不用。” 凝儿:“为什么?娘娘不是最喜欢这些了吗?您怕皇上不同意?皇上可是跟曾总管说过,娘娘想做的事情不可以阻拦的。” “什么叫不可阻拦?本宫现在胃口不好,想让皇上亲手煮个蛋给本宫吃,可以吗?本宫现在心情不爽利,想让皇上给表演几个后空翻,可以吗?” 凝儿瞠目结舌:“娘娘的要求,好像,好像有点儿难。皇上太忙了,怎么会有空做这些?” 她们家主子净想些难度高的事儿。 她唯唯诺诺建议,“若不然让曾总管传个信,让皇上晚间来一趟?” 柳烟钰当即拒绝,“不用,皇上日理万机,别没事去叨扰他。国事重要,皇上必须把重心放在国事上。前些日子皇上已经疲累到不行,他一直没来后宫,不是对本宫有何怨言,是太累太疲乏,没时间过来。曾总管不是说过了吗,每每凌晨忙完,只睡一两个时辰便要再起,确实腾不出时间来看本宫。这些,本宫都是可以理解的。本宫从没有埋怨过皇上什么。本宫只是在适应这种生活罢了。” “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日日夜夜,得本宫自己度过,有可能是皇上在忙碌国事,无暇过来。有可能是歇在了其他宫里,不方便过来。有可能是厌弃了本宫,不想再过来。” “娘娘,”凝儿吓得变了脸色,“现在一切都好好的,您为何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都没有发生的事情,本宫现在是杞人忧天,是吧?” 凝儿瞪着一双眼睛不答腔。 这应该就是札人忧天吧。 柳烟钰叹气,“可是,凝儿,皇上若是有心想来,再累再疲惫,也不差这几步路的距离吧?他若把本宫看得很重,他爬也能爬过来躺到本宫身边,哪怕什么也不做,就只是躺一两个时辰再起也是可以的。他是皇上,没人可以阻拦他。先皇病逝,他需要守孝,可老祖宗的规矩,守满27天便可以了。可皇上是多久才来本宫这里的?是第38天还是第39天?” “本宫没有任何埋怨的意思,本宫只是陈述事实。在皇上心里,本宫并没有他说得那么重要。说什么只要是本宫想要,只要是可以做到,你们就必须满足本宫。正如本宫前面所说,本宫想让皇上来几个后空翻,给本宫煮两个蛋,事情难吗?不难吧?但是满足不了。” 念叨半天,柳烟钰也有些累了,“本宫大概是要来月事,心情过于烦燥了。” 所以啰嗦这么些。 她将手伸向凝儿,“行了,本宫方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咱们还是出去赏赏花吧,不要辜负了这大好的阳光。” 凝儿忙伸过胳膊,小心扶着柳烟钰往外走。 柳烟钰大概真的是心气不顺,这园子一逛就逛了一个多时辰,凝儿几次劝停,她都不言声,还是慢悠悠在园子里踱步。 虽说慢悠悠踱步似乎不累,可架不住踱得时间久了些。 凝儿知道,她这是心情燥郁,借逛园子发泄。 当柳烟钰说出“回去吧”三个字时,可把凝儿激动坏了。 这要再逛下去,她真怕柳烟钰累坏了身子。 她殷勤加小心地把主子给送了回去。 还别说,这一顿晃悠多少起了效果,柳烟钰晚膳用了不少,天一擦黑便上了榻,没多过久,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累狠了,早早便睡着了。 子时一刻,皇上踏着夜色而来,走到皇后寝殿门口,瞧见廊下正打瞌睡的小宫女,遂停了步子,转头问曾泽安,“什么时辰了?” 曾泽安忙道:“子时一刻。” “凝儿今夜不当值?” 曾泽安往廊下瞧了眼,“应是不当值。” 值夜的几名宫女听到说话声,忙抖擞精神站起来,瞧见是皇上,个个吓得噤若寒蝉的。 皇上问:“娘娘几时睡的?” “回皇上,戌时左右。” “皇后今日歇这么早?” 有胆大的宫女轻声解释:“娘娘今天逛了一个多时辰的园子,许是太过疲乏,所以早早歇下了。” “既然睡那么早,朕便不打扰她了。” 皇上折身往回走,曾泽安忙提步跟上。 走到拐角处,皇上忽地顿住步子,“明天一早,让凝儿过来趟,朕有话问她。” 曾泽安点头称是。 天刚蒙蒙亮,凝儿便呵欠连天地起了,昨天不光累了柳烟钰,也把她给累得够呛。走几步路倒也没什么,关键是她想东想西的,一会儿想主子不开心,一会儿想怎么才能让主子开心,想得脑仁疼。 她刚起,便有太监来找,“凝儿姑娘,曾总管让您去御书房一趟。” “大清早的让我去御书房?”凝儿奇怪,“我又不是什么大官小官的,上御书房去擦灰么?” “按说擦灰这活儿也轮不着我吧?“ 她心里直犯嘀咕,但脚下却一点儿没停,略一收拾便赶去了。 在御书房门口瞧见曾泽安,凝儿小跑几步过去,“曾总管有何吩咐?” 曾泽安把御书房的门推开,“进来吧,皇上要问你几句话。” 凝儿内心惶惶的,以前皇上是太子的时候她就怕,现在更怕。 她脸色发白,“我,我,我犯了什么事儿?” “想什么呢,老实回话就行。” 说话间,曾泽安推着她进了御书房。 凝儿避无可避,老老实实跪下,“奴婢见过皇上!” 胥康正在翻阅奏折,闻声抬头,“昨天皇后去逛园子了?” 凝儿脑袋快垂到胸口了,“是。” “逛了一个多时辰?” “是。” “为何逛那么久?可是有什么事情?” 凝儿顿住,呐呐道:“也,也没什么事情。” “吞吞吐吐的,那肯定是有事了?”皇上直起身子,“说,皇后有何心事?” 凝儿:“……” 她啥也没说啊,皇上就断定皇后有心事了? 她结结巴巴:“奴婢,奴婢没,没听说皇后有什么心事。” 皇上凝眉,眼神颇有些不善。 曾泽安见状,上前,用胳膊碰了碰凝儿的后背,“啰嗦什么呢,你看不出来皇上这是心疼皇后娘娘么,赶紧回话,别藏着掖着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2 了。天大的事情,有皇上兜着,你只管老实交待。这可都是为皇后娘娘好。” 凝儿垂头不言声。 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背叛自家主子。 主子没让说的话,她不想说。 曾泽安急了,“哎哟,我的小祖宗哎,皇上可是很忙的,哪有功夫看你在这里磨蹭?你就快说吧,皇后娘娘倒底是怎么了?” 凝儿像缩了壳的乌龟,就是一点儿动静也无。 胥康缓缓站了起来,他冷眼瞧着跪在那里的凝儿,“怎么,皇后有什么要求是朕不能满足的吗?” 凝儿嘴一秃噜,“那是肯定了。” 话一出口,凝儿吓得捂住了嘴巴。 怎么就把实话给倒出来了? “你举个例子给朕听听。” 举个例子而已,又不是背叛皇后娘娘,凝儿一咬牙,猛地抬起头来:“皇上能做到给皇后娘娘亲手煮两个蛋吗?皇上能做到给皇娘娘表演几个后空翻吗?” 胥康愣住。 曾泽安则惊掉了下巴,“凝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第90章 凝儿硬气也就是一瞬, 顶着那股劲儿将话说完已属不易,听到曾泽安问她,再加之看到皇上那凉薄清冷的眼神,硬气劲一下消散得一干二净, 她慌忙垂头, 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奴婢, 奴婢知罪。” 胥康眉峰轻动,继续问道:“还有什么是朕做不到的吗?” 凝儿浑身直哆嗦, “没,没有。” 胥康睨了她一眼, “回去吧。” 凝儿如得了特赦令一般,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胥康丢给曾泽安一个眼神, 后者心领神会,跟着走了出去。 凝儿刚跑出去几步, 就被曾泽安给喊住, 他上前递给她一方帕子,“擦擦头上的汗,你这样回去, 没得惊扰了皇后娘娘。” 凝儿满头是汗, 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感激地接过帕子,“谢谢曾总管。” “咱们都是侍候主子的,举手之劳,甭那么客气。”曾泽安眼珠子一转, “咱们皇后娘娘最是心善, 你啊算是有福气的,起码跟了个好主子。” “那是自然。”提到自家主子, 凝儿一脸的骄傲,“娘娘以前种的青瓜,奴婢可是跟着吃了个够。” 这要搁别的主子那里,是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是,娘娘心灵手巧的,最近没打算再种点儿啥?” 凝儿摇头,“没有了,娘娘自从搬到了现在的寝殿,人没以前开心了。” 曾泽安一副了然的表情,“娘娘不是那种贪慕荣华富贵的人,是以金银宝物的都入不了她的眼。” “你还挺了解我家主子的。” “那是自然,咱们当下人的,要是连这点儿察言观色的本领都没有,还怎么在这宫里混?我见过的主子可是不少,最令我敬佩的还是你家主子。” “我也是。” “那你们家主子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儿?”曾泽安旁敲侧击地打听。 “能有什么啊,这皇宫深苑的,少不了要添些新人,到时候平白给我们家主子添堵。皇上日理万机,肯定也没心思管理后宫这些纷杂琐事。就比方我刚才举的例子,皇上是尊贵的,有些事情做不得。对那些寻常夫妻来说,夫君为妻子洗手做羹汤,或者做点儿小事讨夫人欢心,都是可以的。可放在皇宫里,便成了不可能的事情。我刚才就那么一说,你瞧你都惊成了什么样,仿佛我说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一样。可明明就是夫妻之间的琐事啊。” “若是有心看重某个人,再忙,也能腾出一点儿时间去看她。有心想看,爬也能爬去。若是光动动嘴皮子,指使旁人去做,兴许是看重,但看重的程度肯定不一样。” 凝儿撅着小嘴叹气,“不过呀,我们家主子早有心理准备,甭管以后皇上纳多少妃子,甭管皇上以后做出多么冷漠的举动,娘娘应该都思虑到了。到时能不能接受是一回事,起码,她可以预见那些个结果。” 曾泽安越听越糊涂,“你们家主子,这算不算杞人忧天?皇上可还没纳妃子呢,皇上也不曾冷待娘娘,娘娘怎么就想这么长远呢?” “古人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凝儿攥紧手中帕子,“曾总管是自己过得舒心,体会不了别人的疾苦。娘娘在皇上跟前又没无理取闹过,还不兴她想点儿心事,为将来早做打算了么?” 她扭头走了。 曾泽安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愣了会儿神,低语:“女人心,海底针。” 他反正觉得有那么丝无理取闹的意思。 他返身回到御书房,将自己和凝儿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皇上,说到“有心想看,爬也能爬去”时,稍有些怯,声音微微降了些。 胥康听后同样沉默了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朕,知道了。” 想了想,曾泽安补充道:“皇上,想来皇后娘娘还不适应新的身份,多思虑些也是有可能的。” 胥康轻轻嗯了声。 那一声在曾泽安听来,有那么点儿意味深长。 柳烟钰这一晚睡得很好,几乎是一觉到亮,睡醒后,小腿肚稍有些疼。她去了趟净室,回来后坐到了榻上。 脸上挂了淡淡的笑容。 虽身上疼些,但心情变得轻松自如了。 她将凝儿唤进来。 凝儿刚从御书房回来,心里发虚,没敢抬眼看她,只管蹲到榻前为她揉腿,“娘娘昨天走得太久了,身体肯定受不住。” “本宫就说么,昨天为何那么燥郁不安的,”柳烟钰笑道,“原是要来月事的缘故,方才本宫去了趟净室,月事来了。” 她自己笑言,“昨天本宫说不上来的烦燥,瞧哪儿都不顺眼。本来每日里就闲得要命,前日晚间皇上说是安排本宫件事情做,结果是跟本宫开了个玩笑。本宫昨日里便觉得特别无聊,烦燥的情绪便积到一块去了,不知不觉竟逛了那么久的园子,要换今天让本宫去逛,无论如何也逛不了。” “对了,”柳烟钰叮嘱道,“本宫昨日跟你闲话家常,务必要保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她思及自己说的那些个话,感觉挺没意思的,“本宫也是信口一说,说什么让皇上来个后空翻,为本宫煮个蛋啊,纯粹是无稽之谈。” 凝儿垂着脑袋不敢言声。 皇后娘娘这叮嘱来得未免太晚了些,她把话早秃噜给皇上了。 叮嘱完,没听到凝儿的保证声,柳烟钰顿觉奇怪,低头瞟了凝儿一眼,“你怎么不说话?” 凝儿脑袋垂得更低,本来是蹲着的,接着改蹲为跪,有气无力地说道:“娘娘,您责罚奴婢吧!” “为何要责罚你?”柳烟钰奇道,“你把本宫和你说的话,告诉其他人了?告诉谁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3 了?” “告诉,皇上了。” 柳烟钰眉角动了动,“你,你何时告诉皇上了?昨日白天你一直跟本宫在一起,皇上昨晚又没来过,难不成,你跑皇上跟前去说了?” “奴婢是到皇上跟前去说了,可不是奴婢主动去的,是,是皇上差人将奴婢叫去的,就,就是方才。” 柳烟钰惊到说不出话。 “你,你可是本宫的忠仆,本宫在你跟前抱怨几句皇上,你转眼就给抖搂出去了?” 凝儿自责得快哭了,“奴婢知错,请娘娘责罚!” 这点儿事值当罚她的? 柳烟钰不知道说什么好,“先起来,侍候本宫洗漱吧。” 柳烟钰心不在焉地洗漱完,凝儿正预备传膳,就听到外头有人通传:“皇上驾到!” 凝儿吓得表情一凛,心虚地看眼主子。 柳烟钰表情不变,慢慢站起身。 胥康走进来,柳烟钰刚要行礼,他一个剑步过来扶住了她,她抬头,两人对视,他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后免礼。” 思及自己的话传到了他的耳里,柳烟钰表情稍有些不自然,她慢慢直起身子,嘴里客气道:“多谢皇上。” 胥康今日穿了常服,神清气爽,如同一个富家公子哥,温润如玉,风度斐然。 他瞥眼旁边,“用过早膳了吗?” “早上起得迟了些,还没用膳。” “那正好,”胥康右手一动,似变戏法一般自袖口处滚出两个鸡蛋,他轻轻托到掌心,托到柳烟钰跟前,“今天早膳加上这个吧,朕方才亲手煮的。” 柳烟钰:“这……” 他不光把话都听了去,还真煮了两个鸡蛋拿过来,柳烟钰脸颊发热,伸出两手,把这两个鸡蛋给接过来。 鸡蛋热热乎乎的,有点儿烫手。 胥康说得还真对,真是刚出锅的。 抓着这两个如烫手山芋般的鸡蛋,柳烟钰不知道说什么好,“皇上太费心了。” 曾泽安见状,拽了拽一般看得目瞪口呆的凝儿,甩她一个眼神。 快有点儿眼力见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杵在这里做什么。 凝儿如梦初醒,两人齐齐退了出去。 两人离着殿门远远的,凑在一处嘀咕。 “曾总管,皇上还来真的啊?” “你这丫头,皇上何时打过诳语?” “可皇上方才也没说要煮鸡蛋啊?” “你不都说了,你们家主子嫌弃皇上连个鸡蛋不能亲手给她煮,皇上这不就亲手煮了送来么?” “真是皇上亲手煮的?” “那还有假?我可是在旁边看得真真的。” 凝儿歪着脑袋,一脸向往地瞧着皇后的寝殿,“皇上,真好!” “为皇后娘娘煮个鸡蛋就让你感慨成了这样?” “那可不!皇上可不是一般人,他为了皇后娘娘都亲自下厨了,自然是待娘娘极好极好的。” 曾泽安晃晃脑袋,“那要再来两个后空翻呢?” 凝儿惊得张大嘴巴:“不,会,吧?” “快合上你的嘴巴吧,你是不信皇上的身手?皇上很会,非常会。”曾泽安傲娇地哼了声,“哪怕空间不大,皇上也是可以办到的。” 寝殿内,柳烟钰正坐在桌前,两手各握着一只鸡蛋,瞪着两只水波潋滟的眼睛,静静瞧着前方。 穿着常服的胥康,表情镇定自然,两手轻抬,身子利落后仰,在空中打个漂亮的旋转,稳稳落在地上,没有停歇,接着再来了两次。腾跃过程中,身子轻盈灵活。 三个后空翻结束,他潇洒立定,抬眸看向她,淡声问道:“皇后可还满意?” 第91章 柳烟钰的表情很是震惊。 两只黑漆漆的眼睛静静瞧着眼前挺拔伟岸的胥康, 两片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似乎对当下的场景有些反应不过来。胥康拿两个温热的鸡蛋过来,有可能是顺手的事情,毕竟从锅里捞出也算亲手, 她虽吃惊, 但也仅仅是一瞬。可他认认真真在自己面前翻跃三次? 她信口说的话, 他当了真。 她眼眶微微发涨, 嘴唇张了张,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胥康踱步到她的面前, 微微弯了腰,审视她温润如玉的脸颊, “可是,不满意?” 柳烟钰别过脸, 不太好意思看他,“皇上, 折煞臣妾了!” 这是她的心里话。 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若他还是太子,他做点儿什么逗自己开心,勉强说得过去。可现在不一样, 他是皇上, 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他不需要如此。 他脸颊凑得更近,近到鼻尖快要触到她的,一开口热浪扑面而来, “你还没说满不满意, 若是不满意,朕可以再来, 直到你满意为止。” 她稍往后退了下,眼睫扑闪个不停,“臣妾非常非常满意。” “那就好!”胥康缓缓起身,“也不枉朕费这番心思。”他望了眼外面的天色,“朕还有政事要处理,晚上再来看你。” 柳烟钰忙起身,“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抽空来看臣妾,臣妾很是感激。” 胥康倾身过来,轻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朕晚间一定过来,”顿了下,又缓缓道,“爬也会爬来。” 说完,他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接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徒留柳烟钰捧着两只鸡蛋站在那里兀自凌乱。 脸颊像被火灼烧了一般,涨红一片。 凝儿随后进来,瞧见她这样,以为帝后定是做了什么甜蜜温存的动作,不由得抿唇偷笑。 柳烟钰不想解释,但心情如同喝了蜂蜜水一般,直甜到了心底。 “娘娘,现在可以传早膳了吗?” “不必。” “不必?”凝儿眨巴眨巴眼睛,“那娘娘要何时用膳?” 现在不用,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用午膳,娘娘这是打算减掉一餐? 柳烟钰抬手,“啪”地一声,她慢条斯理地剥下蛋壳,“这不是有两个鸡蛋么?今天早上本宫的早膳就它俩了。” 凝儿恍然大悟。 “那用不用来碗粥,娘娘配着鸡蛋一起吃?” 她怕柳烟钰光吃鸡蛋会噎着。 “不用,给本宫来杯水就好。” 一杯温水送到跟前,柳烟钰已经剥好了两个鸡蛋,她几口鸡蛋一口水,慢腾腾吃掉了它们。 凝儿一直在一旁看着,等她吃完,小心问道:“娘娘,好吃吗?” 柳烟钰抬眼,“你说呢?” 凝儿嘿嘿乐:“皇上亲手煮的鸡蛋,那肯定是相当美味了。” 美味不美味的,柳烟钰并未往心里去,但皇上的这份心意,她却是记在了心里。 胥康在前殿处理政务的间隙,抬头问出去了一趟又小心谨慎走进来的曾泽安,“皇后那边如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4 何了?” 曾泽安就知道皇上会问,这厢早有准备,“奴才刚才差人去看了,皇后早上未传早膳,只吃了您亲手煮的两个鸡蛋。之后在花园里赏花,嘴角一直是翘着的,看起来心情不错。” 胥康听罢,冷峻的面容浮上一层柔色,低头继续处理奏折。 刚登基,朝事纷杂,胥康为造福百姓,连做了几件大事。 一是维护礼法,从上至下将官员整理一番,能者上,庸者下。有贪赃枉法者,斩;违纪者,撤职;有贪墨失职的,罚;清正廉洁者,奖。一系列措施下来,起到敲山震虎作用,整肃了官场,维护了社会秩序。 二是修订律法,制订严格的律法约束各级官员的行为,促进了社会的长治久安。三是重用贤臣,造福百姓。 各项措施施行下来,胥康的贤名传遍天下,百姓们皆赞胥康为难得一见的“明君”。 九月的天气凉爽宜人,经过三个多月的努力,胥康终于有了头绪,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 早朝上,官员们却是提出了新的建议。 有臣子出列,“皇上处理国事井井有条,但还有一件大事,皇上也需考虑。您登基三个多月以来,是时候充盈后宫,绵延子嗣了。只有后宫充盈,才能子嗣昌盛,才能确保皇子出众,以保江山稳固。” 对皇上来说,绵延子嗣也是极其重要的大事。 自古君王都是佳丽三千,胥康这个新帝,后宫只一位皇后,确实显得单薄了些。子嗣上也仅有胥麟一子。 胥康淡淡扫视众臣,“朕以为,国事与后宫,两者很难兼得,为免顾此失彼,朕会努力做到勤政爱民,而绵延子嗣这件事情,朕也会放在心上。但两者之间,一定是前者为重。” 众臣听到皇上的发言,都有些吃惊。历来皇旁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像新帝这样专心政事的,少之又少。但细琢磨之下,新帝的话又颇有些道理。若是皇上沉迷女色,免不了会荒废政事。 胥康不给朝臣议论此事的机会,直接转了话题。 散朝后,胥康在御书房召见了几位重臣,讨论律法的细节问题。 忙忙碌碌中,一天时间悄然而逝。 夜色如墨,月光如银。 戌时三刻,胥康结束一天的忙碌,照例赶往皇后的寝殿。 自那晚他说了那句“爬也会爬来”之后,他真正做到了每晚必到,不论忙到多晚,他都会赶到柳烟钰的身边,哪怕只是躺上一躺,也必会赶去。 言出必行。 他做到了。 只是这段时间以来,两人只是同睡一张床榻,不曾有过进一步的举动。他不主动,柳烟钰便也不主动。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心里重新界定了一个守孝的时间,是以不好轻举妄动。 刚走到廊下,胥康便听到殿内传出欢声笑语。 他推门进去,里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凝儿笑得小脸通红,恭敬行了一礼:“奴婢见过皇上。” 胥康瞥眼柳烟钰那张同样笑得粉意满满的脸颊,“方才在笑什么?” “麟儿说了句玩笑话,听起来可笑。”柳烟钰往前迎了几步,“皇上用过晚膳了吗?” 她每回见他,第一句话不是问吃的就是问他身体可好,胥康已然习惯,微微点头,“用过了。” 他坐到圈椅里,就着她刚刚喝过的茶杯,轻轻抿了口,茶香在唇齿间漫延开来,他问:“麟儿说了什么?” 柳烟钰顿住,含混道:“就是句玩笑话。” 胥康看向凝儿,“凝儿,你说。” 以前的教训深深刻刻印在凝儿脑子里,她低垂着脑袋,重复主子的话:“就是句玩笑话。” 主子不说,她也不说。 胥康沉默,眼神似有若无地扫向柳烟钰。 今晚的她穿了件浅粉的裙子,衬得肤色白皙莹润,娇艳动人。 她坐到胥康对面,对他喝自己喝过的茶,并不觉得奇怪,抬手另取了个杯子,重新斟满。 “麟儿不过是一岁多的孩子,童言童语,当不得真。他下午看画册时,看到书上画着一怀孕女子,他好奇问,为何她的肚子这般大,凝儿告诉他,是因为那女子肚子里有了小娃娃。他新奇得不行。方才走时,他突然跑过来,脑袋趴在臣妾的小腹处听了听,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娘亲肚子里有两个娃娃,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说得煞有介事的。臣妾和凝儿都笑坏了。” 讲起过程,柳烟钰还是忍不住笑,唇瓣上扬,两颊微红,如春日里娇艳盛开的花儿,粉粉嫩嫩的。 凝儿也忍不住捂唇轻笑。 胥康神色莫名地瞟眼笑得花枝乱颤的两人,语带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柳烟钰止了笑,抬手撩起鬓边发丝,往后微微一顺,一双凤目看向胥康,“不好笑么?他见了画册中的怀孕女子,便信口说我这个娘亲肚子里也装了小娃娃,还说一个男娃一个女娃,说得跟真的似的。” 根本没影的事情,麟儿却板着小脸说得一本正经的,那小模样特招人稀罕,童稚的音色更令人忍俊不禁。 胥康摆手让其他人退下,慢慢品了口茶,“朕倒觉得,麟儿说得,兴许是有可能的。” 柳烟钰表情呆了下,“皇上说笑了吧。” 别人不知,他难道还不知么?三个多月未行房事,上哪里倒腾出两个娃娃来? 难不成她是孙猴子,拔下根猴毛就能变出一堆来? 胥康缓缓起身,在她略带埋怨的目光中走近,慢慢将人打横抱起,“这种事情,朕能说笑么?” “皇上……” 胥康将人慢慢放到榻上,他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目光灼烫地看着她,“朕做任何事,喜欢全心全意,国事如此,房事更是如此。此前,国事纷扰,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一切尘埃落定,早朝上便有臣子提醒朕,绵延子嗣是重任,朕必须担负起来。” 柳烟钰面颊染上了一抹酡红,似喝醉了酒一般。 胥康慢慢俯下身来…… 第92章 早上凝儿进来侍候的时候, 明显觉得主子的脸色娇艳了许多,像秋日里的花儿,头天夜里瞧着还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可过了一夜, 那些闭合的花瓣一片一片舒展开, 摇身一变, 成了娇媚摇曳的鲜花。 让人瞧得挪不开眼。 柳烟钰瞧眼镜中的自己, “本宫有什么不对吗?你偷偷瞧了本宫一早上了。” 凝儿:“奴婢自然是瞧着娘娘好看,比外头的鲜花还要美上几分。连奴婢都喜欢瞧, 想来皇上更喜欢,所以夜夜都来咱们宫里。” 柳烟钰面上难得涌现出一抹赧色, “你呀,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这嘴巴是越来越甜了。” “听曾总管说,昨日早朝, 有大臣提到充盈后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5 之事, 被皇上以国事为重给挡了出去,可见在皇上心中,娘娘是顶顶重要的。连充盈后宫这样的事情都给拒了。” 柳烟钰很是诧异, 她慢慢转头, 难以置信地问:“你方才说什么?” 凝儿一本正经,“奴婢刚才说皇上当着所有臣子的面,拒了充盈后宫之事啊。但答应了为皇家绵延子嗣的要求。” “拒了充盈后宫之事?”柳烟钰喃喃重复了两遍。 “连娘娘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吧?宫里的奴才们凑到一起,也都觉得这事不可思议。哪朝哪代的皇帝, 都是后宫妃子无数的。全天下貌美女子众多, 乱花迷人眼,哪个帝王能忍住只采一朵啊?可偏偏咱们皇上就能, 咱们皇上实在是太厉害了。” “没人提出非议?” “皇上金口已开,谁敢提出非议啊。这天下是皇上的,总归是皇上自己说了算。更何况咱们宫里已经有了聪慧过人的太子,大臣们没有理由非议。” 凝儿说得有板有眼的,语气里全是骄傲。 用过早膳,柳烟钰去了彤太妃宫里。 彤太妃对现在的状况甚是满意,没有勾心斗角,没有野心倾轧,她现在待在这宫里就是安心养老。皇上和皇后待她不薄,该有的份例和月银都按时送了来,底下的奴才一向捧高踩低,眼瞧着她得皇上和皇后的重视,对她相应地就多了几分恭敬。 彤太妃对于自己所处的境遇,很满足。 “皇后一来,本宫这里顿时蓬荜生辉。”彤太妃看到柳烟钰,高兴极了,“快来陪本宫说说话。” 宫女奉上新茶,两人相对而坐,边品茶边聊天。 彤太妃:“本宫可是听说了,皇上待皇后是极好的,连后宫添人的事情都拒了,看来,他是打算独宠你一人。” “哪里,”柳烟钰可没那么乐观,“以后日子还长,谁知道会发生什么。眼下皇上的心思的确如此,可谁能预料以后呢。” 彤太妃喝茶的动作顿住,表情有些耐人寻味,她将茶杯缓缓放到桌上,“皇后,你的心态何时变得这般消极?” “消极么?” “自然是消极的,鲜花怒放的时刻,你偏偏要想它凋零的时候,就好好欣赏此时的鲜花美景不好么?本宫不是没在后宫里待过,那夜夜期盼侍寝的滋味不是没感受过。哪怕昔日盛宠在身的曦妃娘娘,同样感受过这些滋味。先皇再宠她,也不会日日都歇在她的宫里,她与其他嫔妃一样,也体会过空等一夜的失望。否则,她不至于为了争宠,对皇上下那些偏激的手段。” “如今的皇上能日日歇在你的宫里,对你来说便是极大的荣宠了。本宫瞧着,皇上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兴许能做到独宠你一人。万一做不到,想来,你也是盛宠在身的。” 有些话不敢说满了。 “臣妾倒是没敢想会得皇上独宠一生,总觉得有朝一日后宫会添新人。毕竟这天下太大了,必定不缺美貌与才华兼备的女子。皇上现在是没看到,不表示以后看不到。” “皇后啊,你以前的淡然平和哪里去了,何时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彤太妃慨叹,“看来,皇后也不如表现出来的那样淡定,现在的心情,只能说明一点。” “什么?” “说明皇上在你心里,占据了很重要的位置。” 一语惊醒梦中人。 柳烟钰豁然抬头,在彤太妃意味深长的眼神中,懵然良久。 回去的路上,她表情一直是若有所思的。 以前总认为自己不属于这皇宫,总把自己摆在过客的身份上。当先皇离世那一晚,胥康抱住自己,她忽然变了想法,认为自己与这皇宫产生了颇为深远的渊源。 而今,她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心情像是在一个天平的两端,不停地跳跃。 是不是自己太过空闲了? 柳烟钰开始认真管理后宫事宜。 账册清晰,物料进出明白了然。宫里大事小情的,她会逐一过问。 日子逐渐充实起来。 心情偶有低落的时候,有时是因了麟儿的调皮,有时是因了奴才们的闲言碎语,有时因了一朵花的凋零,但皇上每日夜间的陪伴,总会及时将她从低落中拉出来,重新恢复到平和的状态。 皇上真是说到做到,人只要是在宫里,日日晚间都会过来。有时候缱绻旖旎,葳蕤潋滟,有时候就只是躺在她的身侧。 几个月后,传来好消息。 柳烟钰怀孕了。 她自己测出有孕之后,为防万一,特地叫了太医来,确定真是怀孕,这才将消息亲口告知了皇上。 那天晚上,她没有就寝,一直在寝宫里等着皇上的到来。 皇上因有特别重要的政事,子时一刻才赶来。 进来后发现她还没睡,他表情明显诧异了下。 长时间的相处,两人间已经形成了默契,她从来不等他,每晚一到亥时,她便上床就寝。他来的时间不定,不想她次次等他,如此这般两人都自如些。他在操心国事的同时,不必挂心她是否在等。他可以做到专心国事,忙完再匆匆赶来。 她若醒着,两人聊上几句,若是没醒,他静静躺到她身边便可。 她熟悉了他身上的味道,他不管何时来,只要闻到熟悉的味道,她哪怕闭着眼睛,也是安心的。 在东宫时,她习惯关掉所有的烛火,在黑暗中就寝。在现在的宫殿里则不是,总要留一盏昏黄的宫灯,朦朦胧胧的,不管何时醒来,只要睁眼,便可以看到身侧熟悉的容颜。 安心至极。 破天荒不睡在等他,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胥康走近握住她的手,眼神审视般扫向她的全身,“发生何事了?为何还不去榻上?” 柳烟钰盈盈一笑,拉着皇上坐到榻上,“臣妾有话要说,所以等到了现在。” 胥康微微点头,“说吧,朕听着。” 她等那么久,想必急着说,他侧耳倾听。 “这段时间,臣妾怕是不方便侍寝了。” 胥康想也不想,答了声“好”。 柳烟钰还等着他追问呢,不成想直接一个“好”字把话头给摁在这儿了,她挑眉,“皇上不问问原因吗?” “以后日子长着呢,你不想,朕便依着你。” 柳烟钰被噎了下。 不问原因她还有些不高兴,胥康执起她的手,配合地问道:“那,是什么原因呢?” 柳烟钰将他的手轻轻搭到自己的小腹处,“因为呀,您又要当父皇了。” 胥康:“……” 他眼神黑漆漆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 须臾,唇角慢慢弯起,他惊喜地发问:“皇后有喜了?” “嗯,臣妾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胥康动作轻柔地抚触她的小腹,“你和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6 朕的孩子?” “嗯。” 他激动得手足无措,“天哪,朕,朕,朕又要做父皇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试探地问:“朕,朕,可以抱抱皇后吗?朕太开心了,想要抱抱皇后和朕的孩儿。” 他竟然露出这样的一面,柳烟钰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现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根豆芽大,哪需要他那么小心。 得到准许,胥康小心谨慎地抱起她,慢慢在屋中挪动两步,想颠她两下又不敢,“朕,朕,又有孩子了!” 她双手揽住他的脖子,“皇上这般高兴?” “嗯,高兴,”胥康毫不掩饰他开怀的心情,“你怀麟儿时,朕不知是自己的孩子,没有为人父的欣喜。这次不一样,朕确确实实地知道,你肚子里怀的,就是朕的孩子,是朕的。” “皇上希望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他都是朕和皇后的孩子,都好。” 他抱了她一会儿,轻轻将她放到床上,动作之小心,像是抱了个易碎的瓷器。柳烟钰看不下去,提醒道:“皇上,虽臣妾有孕,但也不是瓷器,您太过小心了。” “自然是要小心的。”胥康亲自帮她脱掉鞋子,“朕会吩咐下去,所有宫人必须小心侍候,万不能让你有半分的闪失,太医轮值,随时候在偏殿,你要觉得哪里不适,可以及时让他们看诊。” “皇上是打算将臣妾当宠物一样养着吗?” “怎可把自己比作宠物,朕是希望你小心,好好将养身子。”胥康想了下,“皇后不必担心房事,朕照旧会夜夜来陪你,且保证不轻举妄动,只睡你身旁便可。” 忍个三五天还可以,若是忍上几个月?柳烟钰还是有些担心的。 胥康:“你不信朕?” 其实是不大信的,柳烟钰心虚地挪开眼,“信。” 第93章 天刚蒙蒙亮, 柳烟钰被非常细微的声音给惊醒了。 她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睡眠很浅,但凡有点儿风吹草动便会醒。 细长的睫动颤了颤,她一双眼睛微微睁开了条缝, 就发现穿着里衣的胥康, 正蹑手蹑脚地往殿门口走。 柳烟钰耸耸眉毛, 将眼睛睁得大了些。 没错, 像只猫儿一样轻轻朝外走的,正里胥康本人。 可他连衣裳都没穿好, 这是要做什么? 柳烟钰想问,可瞧他鬼鬼祟祟的样子, 又闭上了嘴。 他像木偶人一样,磨蹭半天才迈出去一步, 站稳了,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再慢腾腾迈出另外一步, 好半天挪蹭到门口,脑袋慢慢后转,柳烟钰倏地闭上眼。 殿门轻轻地打开, 再轻轻地关上。 等到细微的声音逐渐远去, 柳烟钰才慢悠悠睁开眼睛。 她懒懒地起身,对着外头喊道:“凝儿!” 凝儿脆生生地答应一声便跑了进来。 “娘娘,您醒啦?” “你方才就在外头?” 凝儿认真点头,“对呀, 奴婢昨晚值夜, 方才一直在外头。” “知道皇上连衣裳都没穿好去哪儿了吗?” 凝儿噗哧笑出了声,“皇上还能去哪里啊, 自然是更衣洗漱去上朝啊。奴婢方才听到皇上对曾总管说,以后早起,不可以在咱们宫里更衣洗漱,说是那样会扰了您的睡眠。他会稍早起会儿,然后到偏殿更衣洗漱。另外还叮嘱奴婢,晚上值夜的时候要格外留意您的动静,既不能打扰了您,还得保护好您。” “他真这么说的?” “那是自然。奴婢瞧着,皇上知道您怀孕以后,变得特别紧张。” “兴许吧。” 上次有孕到生产,他始终不知道孩子是他的,所以没有切身的感受,这会儿不一样,他将见证她腹中胎儿的成长,怀麟儿时他是满含着恨意与厌烦的,而今她腹中的胎儿将享受到完全的父爱。 半上午,曾总管送来了东西。 柳烟钰瞧着几双漂亮的绣鞋,问:“是皇上让你送的?” “娘娘,皇上说了,您有孕,得穿舒适的鞋子,奴才暂时挑了这两双,回头差人来给娘娘量尺寸,抓紧时间给娘娘多订做几双合脚舒服的鞋子。” “皇上心还挺细。” 柳烟钰打赏了曾泽安,将人打发走了。 半个时辰左右,曾泽安又来了。 “妨娘,皇上让奴才送来几身宽松点儿的衣裳,回头奴才派人给娘娘多订做几套,必得让娘娘穿得舒服了才行。” “又是衣裳又是鞋子的,皇上还真是有心了。” 下午,曾泽安再次送来了东西。 柳烟钰哭笑不得的,“怎么,还要给本宫送什么?” 曾泽安让人抬了一个大箱子进来,当着柳烟钰的面将箱子打开,箱子里满满当当,装了一堆画本子。 柳烟钰啧啧称奇,“这,这是做什么?” “这些是皇上让奴才去搜罗的比较有趣的画本子,用来给娘娘解闷。娘娘若是不喜欢,奴才就再去找。” 柳烟钰:“好,好,本宫收下了。” 还真是份厚重的心意,生怕她无聊无趣。 曾泽安走后,凝儿蹲下来,拿出一本递给柳烟钰,“娘娘,您瞧瞧喜不喜欢。” 柳烟钰随手翻了翻,“还不错。” “娘娘,您说,曾总管待会儿会不会再来?” “已经跑了三趟,还来什么来?” 两人正说着话,曾泽安尖细的嗓音便响了起来,“娘娘,皇上让奴才给您来送东西了。” 柳烟钰有些好笑,“今天倒底是怎么了,这东西算是送不完了。” 曾泽安吩咐人把东西抬进屋,“娘娘,皇上是疼惜您,您有什么需要的,不妨跟奴才说,奴才好去安排。” 吃的喝的穿的,应有尽有,柳烟钰不知道自己还缺什么。 “行了,曾总管,本宫觉得挺好的。” 她虽然怀着孕,胥康还是每晚都来,以前来的时候,不管是开殿门还是洗漱,姿态动作都很平常,没有刻意打扰她,但也没做到特别小心。现在明显能看出来,小心到不能再小心了。每回来或者去,都是蹑手蹑脚,跟做贼似的。 更衣洗漱都是在偏殿进行。 来了之后都是小心躺到她的身旁,或是抱着她,或是握着她的手,夜间她偶有起夜,他只要在,必是陪着的,她稍不舒服,他便会紧张兮兮的。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十天如此,一个月如此,两个月依旧如此,柳烟钰从最初的漫不经心,到最后都有些佩服他了。 都说妻子有孕是夫君添新人的最佳时机,可胥康贵为天子却能为她守身如玉。 这份专情是弥足珍贵的。 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她便开始显怀,孕期养得精细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7 ,虽然赶上冬天最冷的时候,但她还是面色红润,心情好,身体也好。 邻国起兵,康炎培率兵轻松拿下,得胜还朝,胥康特意在宫里开了个庆宫宴。 柳烟钰裹着厚厚的袍子也赶了去。 当她去了之后,却感觉到一丝丝不同寻常。 康炎培和陈之鹤聚在一起,不知聊些什么,见到她来,纷纷露出惊慌的表情,两人动作拘谨地过来见礼,见礼之后两人又嘀嘀咕咕地坐了回去。 陈之鹤靠近康炎培的耳边,“康将军,您做这事儿相当不地道。” 康炎培露出一抹苦笑,“本将说过多少遍了,绝对不是本将的意思,都是本将那混账儿子,他自作主张!”他摇头,重重发出一声叹息,“本将是进来后才知道的,想赶人走,已经来不及了。” 陈之鹤颇为苦恼地坐回自己的位子。 胥康亲自自上首下来,小心扶着柳烟钰坐到自己的旁边,握了握她的手,又帮她拢了拢衣服,“冷不冷?” 柳烟钰摇头:“不冷。” 扶她坐好,胥康神色淡然地扫向下面,“康将军说为了庆功宴,特地准备了精彩的表演,想来是舞刀弄剑的,你若是怕的话,可以躲到朕的后面去。” 柳烟钰笑了:“皇上,您怕是把臣妾当成泥捏的了,康将军是为了让您大饱眼福,臣妾怎么可以躲着不看?那岂不是拂了康将军的一片好意?” “好。”胥康将暖手炉塞到她手里,“你若是冷的话,随时可以离开。” 她能来便是给足了将军们面子,因了有孕,何时离开大家都能够体谅。 天儿冷,柳烟钰好久没出门了,乍然见到这么多人,她感觉特别新奇,才舍不得走呢。 她呼了口气,笑眯眯说道:“本宫倒要瞧瞧,康将军给皇上准备了一份怎样的‘惊喜大礼’!” 庆功宴开始,宫里安排了歌舞表演。 觥筹交错中,臣子们欣赏得津津有味。 待宫里节目结束,终于轮到康将军的“重头戏”上场。 胥康对着台下众人道:“昨日,康将军说精心给朕准备了一份‘惊喜大礼’,朕从昨日便充满了期待,终于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方才朕跟皇后说,皇后也充满期待。康将军,请吧!” 他一副拭目以待的表情。 康炎培没有了昨日的意气风发,这会儿脸色尴尬又迟疑,半晌,才站起来回道:“皇上,节目实则是臣那个不孝子准备的,臣并不知他准备了什么节目,只知道挺,挺意外的。犬子一向鲁莽,不若,不若……” 他意思是把节目取消了吧,但吞吞吐吐的说不出口。 陈之鹤站了起来,“皇上,不若取消了吧。” 胥康瞧着两人言语间有些蹊跷,表情便有些迟疑,不知道是同意取消好还是不同意的好。 恰在此时,有悠扬的音乐声响起。 众人齐齐看向大殿侧方。 原是康将军的小儿子康璆凌以为可以按时开始了,便吩咐人弹起了琴。 康炎培将军面色发暗,一下子瘫坐到座位上。陈之鹤同样,苦着一张脸坐下。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柳烟钰察觉到他们的表情,遂抚着自己的肚子慢慢坐直了,好奇地看向大殿中央。 伴随着悠扬的音乐,一群舞者慢慢走了出来。 当中者穿着粉色纱裙,以薄纱遮面,舞姿曼妙、如诗如画。众舞者围成一个圈,身子后仰,她在中心,手托香腮,轻盈灵活。如仙女下凡,撩动人心。 音乐结束,她一个漂亮的转身,正对着上首,出其不意地揭去面纱。 坐在侧首的臣子看到她的容颜,不由得发出惊呼声。 倾国倾城,惊为天人! 她大胆直视胥康的眼睛,莞尔一笑。 当真是柔情似水,风致天然。 柳烟钰跟着发怔,刹那间明白了之前康炎培和陈之鹤见到自己时露出的尴尬表情,所为便是如此。 康炎培只知儿子准备了一个精彩绝伦的节目,因了儿子的信誓旦旦,是以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留足悬念。却不知是为皇上准备了一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皇上从早便拒绝充盈后宫,此次儿子突然如此,康将军感觉不妥,可知道时庆功宴马上就开始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才好。 美人向胥康深深鞠了一躬,其他舞者纷纷退场,唯有她,仅着薄裙,袅袅婷婷立到一旁。如此,所有人便得见真颜,底下感叹声此起彼伏。 “天哪,此女乃绝色!” “舞姿也美妙绝伦。” “身段柔美,体态轻盈,犹如飘逸仙女。” “当之无愧的‘惊喜’!” 大家纷纷议论着,都被女子的盛世容颜所折服。 康璆凌听到大家的议论,得意洋洋地站出来,“皇上,花含玉乃邻国公主,因仰慕皇上威严,不远千里随臣赶来京城,特意献上舞蹈一支。皇上可还满意?” 众臣都看向高高在上的皇上。 此前皇上婉拒臣子们提出的充盈后宫的建议,臣子们诧异、吃惊,不晓得君王心里在想些什么,皇后怀孕,无人侍寝,皇上照例去皇后宫里,臣子们都暗自腹诽,这是皇上对女子要求颇高,等闲人入不了皇上的眼,抑或皇后善妒皇上无奈? 现在出现了如此倾国倾城的女子,既比皇后年轻,又比皇后美貌,又适逢皇后不能侍寝,臣子们便觉得,天时地利人和,皇上再无理由拒绝,哪怕皇后善妒,也难以阻止皇上接纳新人。 柳烟钰上上下下打量花含玉,不能不在心里感慨一句,此女子,胜于自己太多。 光是她那柔软的身段,便是自己遥不可及的。自己不喜舞蹈,胳膊腿硬实得很。花含玉浑身软绵,想摇哪里摇哪里,想动哪里动哪里,她辗转舞动自己身体时,柳烟钰身为女人都看得移不开眼,更逞论那些个男人? 花含玉不论年纪还是长相,都优于自己太多。没见到花含玉之前,柳烟钰觉得自己也算块“美玉”,皮肤白皙,身材苗条,可看到花含玉之后,她自惭形秽,感觉像花含玉这样的女子才能称为”美玉“,自己这样的,顶多算块石头。 换个身份,若自己是胥康,定会当仁不让地把花含玉纳进自己的后宫,搂着她的细腰,缠绵缱绻。 胥康不言声,底下的臣子便窃窃私语。 “皇上要纳妃,这是怕皇后不高兴吧?” “如此美艳的女子,是个男子都想要。皇上是男子,自然不会例外。” “皇后一点儿笑容也无,是不是生气了?” “可身为皇后,就应该大度啊,自古以来,后宫都是佳丽三千,这可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 胥康迟迟不言声,站在一旁的花含玉沉不住气,她转过身,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8 娇娇柔柔地行了一礼,“皇上,含玉仰慕皇上,若皇上不嫌弃,含玉愿一生侍候左右!” 说完,她抬头,美目顾盼生辉,扫向皇上的同时,也向大腹便便的柳烟钰柔柔地瞥去一眼。 稍稍有点儿挑衅的意味。 柳烟钰身材臃肿,跟年轻貌美的小姑娘自是不能比的。 她表情未变,淡淡笑了下。 胥康要如何,不是她所能决定的。但不管他做了什么决定,她都认为是合乎情理的,都是可以接受的。在更早之前,她其实便有了这样的准备。 胥康没有回答康璆凌与花含玉的话,而是转向柳烟钰:“皇后认为如何?” 在臣子们看来,皇上这是征询皇后的意见,朕要纳妃了,你象征性地点个头吧。 柳烟钰也是如此理解的,她微微弯了下唇:“皇上做决定便好,只要是皇上的决定,臣妾都认为是好的。” 表现出了身为皇后的落落大方。 胥康似是对她的回答有些欣慰,浓眉轻轻挑了下,慢慢转向台下众人:“花含玉的舞姿翩然,如仙女下凡,仪态万千。” 柳烟钰露出了然的表情。 果然天下男人都一样,见了美人便挪蹭不动,连少言寡语的胥康也当众赞美起了女子。 底下臣子更是一副早就料定如此的表情。 这才是男人见到美人的正确姿态。 没有马上搂进怀里已经算是克制,当众夸夸又算得了什么。 大家都等着胥康的“重大决定”,胥康淡笑着看向一脸希翼的花含玉:“花含玉,你的去留,你的婚配大事,可愿由朕做主?” 花含玉含羞带怯:“含玉来此,便没打算回去。为奴为婢,但凭皇上做主。”一副任他宰割的模样。 有臣子偷笑。 “皇上现在将美人抱去侍寝,美人乐意之至啊。” “说是为奴为婢,可如此美人,皇上哪舍得让她为奴为婢?” “就是啊,此等美人,疼还疼不过来呢……” 此等狂放之言,即便胥康听到了,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恼意,而是神色淡然地转向康炎培将军,“康将军军功赫赫,为本朝立下汗马功劳,朕心甚慰。刚才大家可都听到了,花含玉姑娘说她的婚事由朕做主,如此,朕便将其赐给康将军做妾,愿将军佳人在怀,更好地为本朝效力!” 胥康语落,全场一片哗然! 第94章 花含玉如受惊的兔子般, 惊惶抬眼,身着轻薄纱裙的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天气寒凉,方才她内心燃着一团火,一团要将胥康灼烧的火, 是以能够抵御这寒凉的天气, 袅袅婷婷站立那里。可她做梦也想不到, 她如此美貌, 却未能成功俘获皇上的心,他竟将她赐给了康将军做妾。 心里的一团火瞬间被浇灭, 她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地瘫倒地上。 康璆凌年轻气盛, 自以为办了一件天大的喜事,多少臣子劝诫皇上充盈后宫都无法令皇上改变心意, 他搜罗出奇世美女,就不信皇上不走下神坛。结果却是为自己找了一位小娘。 他怔立当场, 口不能言。 底下臣子则哗然一片。 有年长的臣子低语:“以后, 再不要在皇上面前提起充盈后宫之事。” 旁边的臣子跟着点头:“是,如此美女都不能让皇上改变心意,此事, 万不可再提。” 臣子们纷纷用可惜的眼神看向花含玉, 而瞟向康炎培将军的眼神就有那么点儿羡慕嫉妒的意味了。 陈之鹤觉得当下的结果是最好的,他率先起身,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康炎培,“恭喜康将军, 贺喜康将军!” 有人起头, 臣子们跟着道喜。一时间,贺喜声此起彼伏。 康炎培面色铁青, 眼神恨恨地看向自己的儿子,颇有想打的意思。可心里再不情愿,但也清楚皇上如此决定无可厚非。自己儿子的确自作聪明擅作主张了,皇上心里有气,当众没有发出来,将美人赏给自己做妾便是“小小惩戒”。 众所周知,他从不会沉迷于美色,府里除了将军夫人之外,只一位姨娘。但目前状况,他只能收了这位小妾。 他起身行礼:“臣叩谢皇上隆恩。” 而一直坐在皇上旁边的柳烟钰,此时表情是恍惚的。眼前所有的一切如梦似幻,让她看不真切了。 她长时间地打量花含玉,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到绣花鞋,一丝丝一寸寸,不停打量。 花含玉皮肤娇嫩,正处于二八年华,黑长的头发如丝缎一般。一双灵动的眼睛如秋水般澄澈,微微眨动,似能勾人心魄。朱颜玉润,玉骨冰肌。 她再看向身侧的胥康,眉目清冷,神色淡然,嘴唇一开一合之间,仿佛是在说些轻描淡写无关痛痒的言词,但却是令所有人惊愕失色的一个决定。 她过于安静引起胥康的侧目。 他微微倾身过来,声音柔和地问:“皇后可是冷了?”他体贴地握了握她的手,被手炉烘得暖暖的,“是不是久坐不适?” 没等柳烟钰出声,他对着还处在震惊当中的臣子们说道:“天气寒凉,朕先送皇后回去。” 他小心扶着她,像是呵护珍贵的瓷器。 柳烟钰恍恍惚惚的,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去的。 胥康守在她的身边嘘寒问暖,她总是心不在焉的。 夜半时分,两人睡得好好的,柳烟钰忽然感到小腿处传来一阵抽痛感,她呻,吟着坐起,两手抱住小腿,等着抽疼感慢慢过去。 胥康被惊醒,翻身坐起,声音急切地问:“怎么了?” 柳烟钰疼得表情扭曲,可怜巴巴地喊:“疼,疼,疼。” 胥康大掌搭到她的小腿上,黑沉的眸子看向她,“这儿?”手指上移,“还是这儿?” “抽筋了……” 胥康一下明白过来,两只大掌包裹住她的小腿,自上而下,略施力摁揉。 许是摁揉起了作用,痛感神奇般地消失了。 柳烟钰懒懒地歪倒榻上。 胥康仍抱着她的小腿,轻轻为其摁揉,“怎会如此?” “有孕女子偶有这种情况,或是受凉,或是体内缺乏了什么。” “缺乏什么?” “毕竟体内孩子要吸收养分,母亲吃再多再好,也有可能缺失营养吧。”她从医者的角度考量。 “那要如何?用不用太医来瞧瞧?” “不用。”柳烟钰倦怠地闭上眼睛,“不过,这样挺好的。” 她指的是他给她摁揉。 她意识变得模糊,“这样,挺好的。” 胥康便一直给她摁揉,摁过左腿,再摁右腿,力度不轻不重。直到她完全睡着,他才慢慢松了手。 清晨醒来,胥康已经离开了。 凝儿提了一桶热水进来,“娘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39 娘,皇上临走前叮嘱奴婢,说是为您烫烫腿,再帮您好好摁揉一下。” 他将她的话听到了心里,自己做了不算,还叮嘱下人也要做到。 柳烟钰懒懒起身,“不用,本宫没事。” “可皇上都安排好了。” “本宫肚子里揣着两个调皮的娃娃,自然是要比一般孕妇疲累些。” 凝儿惊喜极了,“娘娘,您是说,您肚子里怀着两个孩子?” “嗯,本宫给自己摸过脉,竟然怀了双胎,难怪显怀如此明显。之前怀麟儿时可不是这样子的。” “皇上知道,一定特别高兴。” “皇上政务繁忙,等晚间,本宫自己告诉他。” 凝儿语气里不无骄傲:“娘娘,咱们皇上真是天下难得一见的男子,庆功宴之后,宫里人都在议论,说是能做到不被美色迷惑,咱们的皇上是真正的明君。” “底下人还说什么了?” “他们都羡慕娘娘,说娘娘定是积了很多的福报,才得皇上如此青睐。您有孕在身,皇上都不曾给其他女子机会,还夜夜都来照顾您,实在实在是难得。” “本宫也觉得难得。”柳烟钰眼神恍惚,“感觉像是做梦似的。” “做梦?娘娘真能说笑,这怎么可能是做梦呢。花含玉姑娘已经被抬去了将军府,听说昨晚刚出宫门,康炎培将军就把康璆凌给狠揍了一顿,把人揍得鼻青脸肿才算罢休。陈之鹤将军说回了将军府,将军夫人还得接着揍。康炎培将军三十有八了,年轻的时候没有纳过妾,这到老了,亲儿子给搜罗来一名天下难得一见的美妾。“ 柳烟钰:“你这都打哪儿听来的,昨晚好好值夜了吗?是不是净听八卦去了?” “哪儿啊,奴婢好生生地待在廊下,这些都是其他宫人来告诉奴婢的。娘娘有所不知,在皇宫里,这种事情传播得可快了。康炎培将军得是有多生气,还没回家便开打了,听说当时周边围了不少臣子,大家都不敢上前劝,生怕被殃及呢。” 有了凝儿这个“千里耳”,柳烟钰的孕期不怕无聊了。 晚间,柳烟钰状似无意地提到了自己的肚子。 “皇上,难怪臣妾比上次怀麟儿要疲累许多,原是这里头啊,竟然藏了两个调皮的娃娃。” 胥康坐在她身侧,正动作轻柔地帮她摁揉小腿,一听这话,人便顿在那里。 柳烟钰以为他没听清,便重复道:“皇上,臣妾怀了双胎。” 胥康俯身,脑袋挨到她的小腹处,眼神里透出几分虔诚,“这里竟然有两个孩子?” “是啊,臣妾给自己摸了脉,确定是的。” 胥康缓缓起身,“那你会更加疲累了。” “皇上不高兴吗?” “高兴是高兴,可朕更多的是担忧,你这么纤瘦的身子怀了双胎,身子能受得了吗?” 他第一时间不是狂喜,而是担忧,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看到他眼中的关切之色,她心里受用无比,“能得皇上如此关心,臣妾再累也感觉不到累了。” 胥康抬眸看了她一眼,“朕关心你是应当的。” 这一瞬,柳烟钰忽然就想到了花含玉,一时嘴快问道:“皇上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将花含玉赐给康将军做妾?” 胥康蹙了下眉,“朕为何要后悔?” “难得一见的美人,就这样送给了康将军,难道,难道皇上就不曾动过心?”柳烟钰语落,抿唇看着他的脸,好奇他的答案。 “她在朕眼里,就像是花园里开得娇艳的花朵,无论多么艳丽,也仅仅是欣赏而已。你之于朕,是,”胥康眸色浓郁,“是一生的陪伴。” “一生的陪伴?” “嗯,一生的陪伴。” 柳烟钰没想到胥康会如此说,心底涌上莫名其妙的情愫,一个有机会采撷世间万花的男子,在自己的面前说要许自己一生。 这是何等的誓言? 很真实。 却又让人觉得像梦一样,不真切。 几个月之后,柳烟钰产下了龙凤胎,生产过程凶险无比。 胥康原本在外等着,听产婆说胎位不正,一急之下就冲了进来。 柳烟钰疼得气若游丝,见到胥康,有气无力地摆手,意思是污秽之地,让他赶紧出去。 可这个节骨眼上,谁能管得了他? 胥康不仅不走,还蹲在榻前握住她的手,眼眶泛红,对着产婆吼道:“若是保不了皇后娘娘的命,你们,你们全部给皇后陪葬!”直把几个产婆吓得浑身哆嗦,保大保小这样的话梗在喉口,干脆不敢问。 皇上的态度,摆明了是要保大的。 痛苦的过程延续了近一个时辰,在呱呱的啼哭声中,胥康心惊胆战地将脸色苍白的柳烟钰抱进怀里。 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他心有余悸地说道:“以后,朕再也不许你生孩子了!” 第95章 都说皇宫深苑最是勾心斗角的地方, 可柳烟钰却过得舒心无比。 胥康说了再不许她生孩子,果真就做到了。 她月事经过调理,很是正常。每月容易怀孕主要就是那么几天,胥康刻意让人记下日子, 每月的那几天是一定要避开的。偶尔情动, 也会注意些, 尽量减少有孕的可能。 不知道是他算得太精准了, 还是她的身子本就不是易孕的体质,生完龙凤胎之后, 她便再未怀孕。 她自己都觉得很是幸运。 宫里的琐事纷杂,她处理起来倒也得心应手。当然这其间曾泽安和凝儿功不可没。偶尔有不听话或者存心使坏的奴才, 也生不起什么风浪,刚吹点儿小风, 就被她给狠狠掐灭。 一晃二十年过去。胥康二十年如一,不曾纳过新人, 有不死心的丫头怀揣着各种心思爬床, 不是被赐死便是被逐出宫。 完全不需要柳烟钰操心的。 四十岁这年的冬天,柳烟钰病倒了。 这可急坏了胥康和三个孩子。 胥康遍寻天下名医,柳烟钰喝下数不清的药汤, 但收效甚微。 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这天夜里,她将三个孩子遣走,独留下了胥康。 胥康推掉所有事情,安静陪在榻前。即便是这样了, 他还是不停安慰她。 “别担心, 明日会有新的大夫过来,定能找到治疗的法子。” 柳烟钰面色苍白, “皇上,不费那事了。臣妾是医者,自然知道自己身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况。您什么也不要做,能陪着臣妾便好。” “嗯,朕把政务交给了太子,这几天朕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麟儿能行吗?” “你生的孩子,你不比朕清楚?他比朕年轻时要好多了。” 她也知 章节目录 分卷阅读140 道麟儿的聪慧,“皇上,这些年,您待臣妾一直很好,臣妾这一辈子,知足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独宠后宫这样的事情像做梦,总觉得有朝一日,这种境况会被打破。可一年又一年,胥康始终如一,这场梦便一直做了下来。 走到人生尽头的时候,她才想把对于他的感激给说出来。 柳烟钰油尽灯枯的样子令胥康内心大恸,他眼尾泛红,颤声说道:“朕有你,也很知足。” 柳烟钰抬起枯瘦如柴的手,轻轻抚触他的面颊,“皇上还如二十年前一样好看,”她勉力笑了下,“不是,比二十年前更好看了。” 胥康睁大眼睛,努力不让自己眼中的泪落下来。 柳烟钰咳嗽两声,“臣妾死后,皇上不要委屈了自己,找个德才兼备的女子照顾您。臣妾独占了你这么多年,知足、满意,很遗憾不能陪你走完余生,但希望其他人可以陪在你的身边。” “不说了,不说了。”胥康哽咽,“不说这些了,你好好休息,朕会一直陪着你。” “以前,臣妾觉得死亡一点儿都不可怕。人活一辈子,总有要面对死亡的那一天,早一天死晚一天死又有什么区别?所以臣妾年轻的时候看淡生死。可偏生老了老了,却有些怕了……” 她咳嗽连连,胥康忙不迭地为其轻抚后背,小声提醒她:“莫急,莫急。” “嗯,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鬼门关,臣妾快走了。”柳烟钰贪恋地看着胥康,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了印痕,他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虽历经风雨,却愈发挺拔! 胥康摇头,“不会,你不会走。” “天命不可违。”柳烟钰道,“皇上可否上榻来。” “好。”皇上忙到榻上,将她枯瘦的身体揽进怀里,她瘦得像一片落叶,似乎他轻轻一碰,她便会化为虚无。 柳烟钰依偎在他的怀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他感到胸前的脑袋慢慢歪下去,表情僵住,泪水大颗大颗地滑落下来。 他抬头看向刚走进来的麟儿,“你母亲,去了!” 宫里哀声一片。 入夜,胥康守在柳烟钰的棺前,将三个儿女叫到面前来。 事无巨细有条不紊地交待各种事宜。 麟儿很是奇怪,他感觉今日的父皇很是不同,内心隐有不安,便道:“父皇,您今日累了,儿臣有诸多不周到之处,您以后再教导便可。” 母妃刚去世,父皇大受打击,是需要适当休息的。 “朕不累,朕交待你的话,你都记住了吗?” “都记住了。” “好,你把朕方才说过的话复述一遍。” 麟儿便慢慢将父皇交待自己的事宜,一项一项重复了遍。皇上听后很满意。 沉默一会儿道:“万一朕去了,要立即将朕与你母亲放到同一棺里。她表面胆大,实则胆子小得很。黄泉路她从未走过,想来是更加害怕的。朕要与她同棺下葬。” 麟儿惊呼:“父皇!” 夫妻可以同棺合葬,但因为夫妻双方一般不会同时死去,需要虚左以待或者虚右以待,可父皇方才的交待方式,像是要直接同棺下葬。 可明明只母妃离世,除非…… 胥康遣走女儿和小儿子,独留下要担当重任的麟儿,他目色平和,“你不必太过伤心,答应父皇的事情要做到,要勤政爱民,要以国事为重。” 麟儿重重磕头:“父皇,您不能啊,母妃离去,儿臣已然伤心欲绝。若母妃知道,也定希望您健康平安……” “你已经长大成人,可以担当重任。可你母妃不同,她需要朕,朕不放心她自己走。” 麟儿的哭喊阻止不了胥康。 柳烟钰离世后两个时辰,宫内再次传出哀讯:皇上驾崩。 胥麟登基,按照先皇遗愿,将二人同棺合葬。 帝后佳话在百姓中传扬开来。 “先皇后和先帝的感情,真是令人羡慕。” “发生孕嫁之事时,谁能想到会有今日呢?” “先帝和先皇后大婚之时,人人都说先皇后活不长了,在皇宫深苑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容忍得了孕嫁之事?” “是啊是啊,却不曾想到,先皇后肚子里怀的竟然是先帝的孩子,命运就是这么神奇。” 生同衾,死同穴,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