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恶犬》 章节目录 第1章 第1章 狂风怒号,黑沉的大地辽阔的看不到尽头。 她一个人呆呆站在那儿,发丝被卷的张牙舞爪,扑腾扑腾的往脸上拍。 地面突然裂开一条缝隙,里面钻出来一只奇异的怪物,她瞳孔收缩,紧抿着唇往前跑去。 浓重的乌云压的很低,这一切像是副荒诞扭曲的画,丑陋庞大的巨兽占据了大半个背景,发疯般向前狂奔的女人渺小至极,心跳声几乎要越过风声将人吞噬殆尽。 天顶落下一道雷,女人吓了一跳,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巨兽冲她张大了布满尖牙的大口—— 沈韵猛的睁开眼,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浑身冷汗。 梦里的压迫感仿佛还被延续到了现实中,她捂着心口,那里跳动的格外剧烈。 窗外黑漆漆的一片,她将落到颊侧的发丝往后拨,露出光洁的额头。 一侧的时钟上显示现在只是凌晨四点而已。 沈韵起身,汲着拖鞋走到镜子边。 镜子里的女人一身酒红吊带睡裙,卷曲的秀发乌黑浓长,明明是明艳至极的长相,瞳孔却幽深且平静,眼睑下两抹乌青坠在瓷白的肌肤上,很突兀。 她又转身打开窗,任由秋季转凉的夜风往里吹,用牙尖叼了根烟点燃,借着尼古丁让还在剧烈跳动的心脏平静下来。 习惯性的日夜颠倒令她无法再入眠,索性翻起手机来。 沈韵手机里的人不多,消息常年空荡荡,置顶的第一条来自于她的经纪人。 ——别忘了明天去参加你自己的画展,第一天,怎么也过来看看。 她今年画的那套画被经纪人林希拉出去投比赛,拿回来不少奖。 林希是个精明能干的女人,总能知晓如何将价值最大化,趁着她前些天上过热搜,如火如荼的替她将画展开起来,就在城南的溪月湖。 沈韵将烟抽尽,接着往下看。 第二条来自她的心理医生。 ——别忘了吃药。 简洁明了的提醒,她干脆的略过,那几个药瓶呆在画架上被涂满了油彩,干透后甚至看不出本来面目,很快就要落灰了。 第三条来自她爸,沈明。 ——周末家宴,回家吃个饭,让你周阿姨给你做一桌好菜。 纤长细白的指尖在这条信息上打了个转,沈韵眼底不自觉的流露出近乎嘲讽的神情。 再次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她点燃后也不用,只静静盯着橘黄的火点烧到尽头,然后回复。 ——好。 - 沈韵准备出门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她从画室起身,画板上显露出些线条,依稀可见是她昨夜的梦中的那只巨兽。 大半夜没睡,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沈韵费点功夫遮住眼底的乌青,又画了个淡妆,这才往画展走。 溪月湖那一条路尽头都是湿地公园,周围被开发成了主题旅游度假村,是热门的网红打卡点,一路走过去空气清新且自然,有不少穿着时尚的网红在旁边拍照和拍视频。 沈韵的展厅在最里面,江南的热气刚刚消散,风柔云洁,和煦的暖阳照的画厅里亮堂一片。 画展里人寥寥无几,大多是些无所事事买张票进门的行人,林希并不在里头,手机也没打通,大抵是有什么事在忙。 沈韵看了一圈就兴致缺缺的走出来,只站在门外的吸烟区抽烟。 烟雾袅袅中有个声音由远即近—— “画风沉郁扭曲,哪怕暴露在阳光下也掩盖不掉那股子绝望,看得人很不舒服。” “我不喜欢这种画,下次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她偏过头,走过来的是个男人,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肩膀上,短发利落,皮肤冷白,俊朗的眉眼间掩盖不住的桀骜与不耐,令人一眼惊艳。 他指尖夹着根未点燃的烟,并没有说太多话,挂断了电话散漫的在口袋里找打火机。 沈韵墨色的眸子盯了他半晌,向他递过自己的打火机。 男人看着突兀出现的手愣了愣,这才注意到这里除了他还有别人。 面前的女人长发乌黑浓密,唇红齿白,一双眼睛生的尤其漂亮,微微上扬的弧度,瞳仁黝黑,像是幽深的迷雾。 “谢谢”,他接过沈韵手中的打火机,礼貌道谢,两人指尖相接一触及开,可他还是能感受到那抹白皙的软,忍不住轻微倦了倦手指。 “不喜欢看这样的画,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沈韵淡声问。 “人总有迫不得已的事”,男人眉眼微扬,笑的疏懒,略微低下头在深蓝的火光中点烟。 “你觉得这里面的画哪儿不好?”沈韵接着问,她眼底升起一点点好奇,烟雾袅袅中两人视线相接一瞬。 “不是我觉得哪儿画的不好”,男人将打火机还给她,大了许多的手衬得她的手小巧莹润,他将肩头的西装外套拉到自己手臂上挂好,半垂着眸子,语气中带点漫不经心,“这位画家绘画技巧,手法都很优秀。” “只是我猜她是个枯燥、沉闷、对生活没有希望和期待的人。”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目光认真了一点,“很巧,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他不否定这位画家,非要说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沈韵闻言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叹息一声:“这样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铃声突兀的插入进来,是林希催促她的夺命电话,大抵那头事情忙完了想起来她了。 沈韵将未尽的话咽下去,冲男人点点头,与他擦肩而过,往展厅里走去。 男人转了个身,靠在沈韵刚刚靠的地方,盯着女人摇曳生姿的背影,眯了眯眼睛。 又一阵铃声传来,他按下接听。 “楚董?楚董?”他的手机里传来一阵声音,“楚川!你在听我说话吗!” “我拜托你千万别走!我最近追的那姑娘就一事业狂,你一定留在那儿参加完全程,就算帮帮兄弟了。” 楚川这才回过神来,他舌尖抵了抵牙根,嗤笑:“你多大脸啊,成天净想着这么点屁事,出息样儿!” “我本来就没什么出息!你千万别走!反正你现在也在这一块儿度假顺便了嘛”,那头的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发誓:“我保证这最后一次了!你留在那儿我给你免费加一个月的班!不要工资!” 楚川轻哼一声,脑海里又闪过了一瞬刚刚那抹摇曳生姿的背影。 他掐灭烟,和那头讨价还价,“两个月。” 对面的人咬了咬牙,“行!” - 沈韵见到林希的时候这个女人正踩着十二厘米的高跟鞋像踩着风火轮似的往她这边赶。 “小姑奶奶你怎么才来?” “你看看你这眼睛!红的跟几百年没睡过觉去叙利亚打仗了似的。” 沈韵没有理会她的夸张,只跟着她一边往后台走一边问:“我今天来要干什么?” 林希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脸上扬起了点小得意,神神秘秘的对她说:“你猜猜我今天请到谁了。” “谁。” “溪月湖这一片景区的开发商,就是那位”,林希笑了起来。 溪月湖是个大项目,背后多的是企业争抢夺,最终却被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纪川文旅拿下了。 纪川文旅在此之前还只能算是二流企业连竞争资格都没有,完成溪月湖的项目后瞬间飞跃成为顶级文旅品牌,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它的董事长——楚川。 这是个出了名的凶神,白手起家,手段凌厉,傲慢自大,业界对他风评并不好。 可是这不耽误他身价高,多的是花花草草想往他身上扑。 当然这样的想法在有人买通了他的下属偷偷往他床上爬反被他报警送去局子,以非法闯入他人住宅的罪名被拘留七天后打止了大半。 沈韵对这件事倒是听过几次八卦,可她搞不懂,林希请他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林希扬起眉,“小姑奶奶,出了那样的事你以为就没人打楚川的主意了?可是人家忙的要死,根本找不到踪迹。” “现在他乐意来参加一下画展,外头闻风过来的人只会多不会少,尤其是有流量的部分网红,你知道这样能省多少运营费宣传费吗?” 沈韵不怎么在意的点点头,表示了解。 “等姐拿到奖金到时候请你吃饭”,林希拉着她往前走,叮嘱:“不过他在这咱们也就当不认识他就好了,该干嘛干嘛,效果达到就行。” “他这样的男人太危险,少接触为妙。” 章节目录 第2章 第2章 林希安排沈韵自己到展厅里溜达一会,这才告诉她今天的任务是接受记者采访。 沈韵觉得在意料之中。 她不怎么乐意接受采访,每回林希都花了不少功夫才将她推到记者面前,现在更是找到机会就干脆一点的将她骗过来。 可是今天的采访是在展厅最里间的影厅里做,还要拍照刊登在这家杂志的扉页上。 沈韵本能的有些抵触,她不太喜欢曝光在大众面前,以前的文字采访算是退让妥协,不打一声招呼的拍照上传则令人格外不适。 可事实是现在并不能让她有所选择,在合同上服从经纪人的安排这是她的义务之一。 采访记者来的不快,林希踩着高跟鞋又跑去景区门口接人。 沈韵慢悠悠晃去了现在还无人问津的影厅提前等待,里头正在放一部文艺电影,明亮清新的色调,映得整个影院像是笼着一层轻烟。 她想找个后排靠墙的位置坐下,却在最后一排看到了另一个坐在中间闭目养神的男人。 还挺眼熟。 “请让让”,沈韵低声说。 来这里躲清闲的楚川闻声睁开眼,眉眼间的不耐烦在看清沈韵的这一刻略微顿住,默不作声的站起身来,让她从自己身前走过。 沈韵侧过身子,面朝着他,比他矮了大截,擦身而过时鼻尖都几乎要触碰到他的胸口。 她在他身侧落座,座位下压的声音响起,两个人沉默无声的坐在最后一排面对幕布上放映的电影。 电影里的情人接吻、在雨里奔跑、坐着自行车晃过小城,在百年老树下拥抱,浪漫文艺。 它的两个观众却是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没有半分触动。 “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沈韵突然开口问。 “不怎么样”,楚川缓缓说:“如果我是主办方就不会选择在这里放文艺片,这是很愚蠢的行为。” “我也这么觉得”,沈韵难得的弯起眸子笑起来。 沈韵的画向来都是以诡谲怪诞出名,这里的展厅不适合她,影院里的电影更是与她的画没有任何关系,这里的一切都和放在展览中心的画割裂成了两个世界。 无论是公司还是林希都很热衷于将她捧红,常常将一切都功利化而背弃背后最基本的东西,比如这一次的展厅就是公司的手笔。 楚川偏过头看她,女人的眼底夹了几分欣赏,正撑着小巧的下巴,同样侧过脸看他。 “我叫沈韵”,她自我介绍,红唇勾出抹漂亮的弧度,明眸皓齿的动人模样。 楚川蹙起眉,点头说了句:“你好。” 后面便没有人再说话了。 电影并没有等到放完,林希带着两个记者匆匆赶来,幕布上的影像被切断,转而轮播起了展厅里的画,影厅的灯光亮起,朦胧的氛围感无影无踪。 林希看清了坐在后排的沈韵,趁着记者调试设备小跑过来,隔着几排椅子对她说:“快准备一下吧,马上就要开始采访了。” 沈韵点点头,站起身。 一旁的楚川扬了扬眉,“你是凛冬?” 凛冬是沈韵的艺名,她的每幅画下都是这个署名,金钩铁马的字迹,与画格格不入。 “是”,沈韵也笑起来。 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坐在座椅上姿态放松的男人,这样的姿态并不会令他显得弱势,反而像只闲适的在伸懒腰的狮子。 目光流转,沈韵从自己的手包里掏出张名片,放去男人手心。 “先生,并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 “可你今天给了我很大的灵感。” “我很想邀请你做一次我的模特帮助我完成我的画。” 楚川和她对视,难得的被挑起点兴趣。 良久,他将这张精致小巧还带着女人幽香的名片收下,扬唇笑起来:“让一个对你的画不感兴趣的人去做你的模特,干得漂亮,沈小姐。” 他顿了顿,站起身,拎着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冲她点点头:“我叫楚川。” - 沈韵的采访过的很快,林希和记者那头商量并没有给出太多问题,大多是些画画时的心境与创作理念这样的基础问题。 ——请问凛冬你对这些画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哪里呢? 沈韵回答:“做梦。” ——请问凛冬你画下这些画时都有些什么心境呢? 沈韵回答:“没有什么心境,就怕画慢了场面忘了。” ——请问凛冬你对作品的创作理念是什么? 沈韵回答:“把梦记下来。” 三个问题下来,记者们面面相觑,甚至都不知道该记录点什么。 往常她们采访作家哪个不是文绉绉的说一大片理念灵感,哪儿有沈韵这样回答简洁明了到离谱的? 这么做出来,专访甚至都排不满一个版面,效果也难看。 林希在一旁脸色也不太好,她倒是知道沈韵向来都是这个德行,让她说几句官方一点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哪怕你写好稿子往她手里放她都不会照着念,否则她也不至于将人骗过来做访谈了,可是她还是忍不住为沈韵的倔脾气恼怒。 她深吸一口气,含笑去将沈韵拉下来,和记者们商量了一阵决定先将照片拍了,后续的问题工作大不了她去回答就是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沈韵被压着拍了一个多小时,从场馆里走出来时天都快黑了。 林希忙着应付记者并没有送她出来。 天气有点凉,她穿的单薄,冷风一吹,彻骨的寒。 沈韵却只当没感觉到,拎着手里的包,慢悠悠的走到停车场,心情很好的模样。 遇到个有意思的男人是件能令人心情很好的事,这样的好心情哪怕她被压着拍了这么久也无法被打破。 - 沈家的家宴在城郊的老庄园里,沈韵既然答应了沈明回去吃那也就不会放鸽子。 第二天就开车回了这所老宅子。 有管家过来给她开门,淡声喊了她一声小姐引着她往车场停车。 沈韵母亲喜爱牡丹,生前在沈家的庄园种了大片牡丹开成一片,现在到了秋季,花枝败落,从牡丹园穿过去见不到半点红。 事实上她母亲死后也没有人打理这片牡丹园了,能活到现在纯靠花卉自己野蛮生长。 她的母亲在沈家没人在意,就如同这片牡丹园。 沈韵走到老洋楼前,突然被一道水渍淋到了裙摆,一个小男孩拿着水枪跳出来,一波波的往她身上打,“你是个坏女人!你害过我妈妈!你给我出去!” 沈韵垂眸看这个丁点儿大的小男孩,唇角扬起抹奇异的笑,她俯身捏住他的后脖颈,黑沉的眼凝视他,红唇轻启:“把你刚刚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小男孩被她盯的瑟缩了一下,刚刚的嚣张气焰被灭掉了一些,转瞬又觉得丢了面子,大声嚷嚷起来:“你敢欺负我?我要让我爸打死你!” 沈韵笑容不变,掐在他后脖颈的手力气加大,小男孩痛的尖叫一声,像只小鸡崽似的在她手下挣扎。 “小姐!”身后的管家连忙阻止道:“你不能这么对小少爷。” “你最好闭上你的嘴”,沈韵凌厉的目光扫过管家,声音冷漠,“是他先来招惹我的。” “我的脾气向来不好,你不知道吗?怎么还放你家小少爷来我面前呢?” 管家看着她,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还是不太甘愿的闭上了嘴。 沈韵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手上的小男孩身上。 “哦?你爸?”沈韵眸光加深,她轻声说:“你该想想是沈明先打死我还是我先弄死你。” 小男孩像被掐住嗓子,惊恐的看着她,后知后觉察觉了怕,嘴一撅哭了出来。 “星星!”一个女人飞快的从屋子里跑过来将小男孩从她手下解救下来,心疼的抱着上下察看了一番才恼火的含泪瞪向沈韵:“他是你弟弟!” 女人穿着一身缎面的绯色山水旗袍,身形姣好,刚刚跑的太急,高跟鞋都踢掉了一只。 ——是她那个小三上位跟了沈明二十年的后妈,周艺青。 沈韵轻飘飘望过去,女人又缩了缩肩膀。 “我如果是你就会放聪明点”,沈韵讥讽的对她说道:“看紧你的宝贝儿子,少让他来招惹我。” 说罢,她踩着高跟鞋慢悠悠往屋里晃。 身后的周艺青摸着还在哭的儿子的脑袋,眼底露出一抹强烈的恨意来。 她抹了抹眼泪,想起今天请沈韵的意图,又连忙收拾好脸色,牵着儿子一瘸一拐的往里走去。 章节目录 第3章 第3章 沈韵进门时沈明并不在大厅里,匆匆跟上的管家解释:“董事长在书房开会。” 沈韵没说话,坐在沙发上,神色冷漠。 有眼色的女佣连忙倒了杯茶给她端上。 沈韵已经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 沈明知道她和周艺青无法共处,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就将她送离了沈家老庄园,在她的学校附近给她买了套别墅,也就是她现在住的别墅。 身后的周艺青带着沈星走进来,勉强的和她打招呼,“沈韵,饿不饿,马上就开饭了。” 沈韵没有理会她,只将她当空气,目光越过她看向后头还笔直站着的王管家。 王管家也是个老管家了,在沈家干了将近三十年,见证了这座庄园里起起落落的一切。 “把饭端上来”,她吩咐。 “这……”王管家有些为难,哪儿有父亲没来,女儿率先开饭的道理? “不是说我周阿姨亲手做了饭给我吗?”她的手搭在膝盖上,坐姿笔直,周阿姨几个字说的婉转带着股阴阳怪气,明明比站着的几人矮一大截,却偏偏像在居高临下,“今儿来不是给我吃的吗?等他干什么。” “菜还在炖”,被沈韵目光扫过的周艺青下意识瑟缩了一下,她握住沈星的手,拍拍他的背,轻声说:“星星,这是你姐姐,叫姐姐。” 刚刚被沈韵训了一顿的沈星躲在周艺青身后,闷闷的没有说话。 周艺青有些尴尬的催促:“叫姐姐,快点儿。” “不用了”,沈韵止住她的话头,掀起黑沉的眼睛看了她们一眼,“看起来也不像真的想请我吃饭的模样。” “说说看,今天把我叫回来想干什么?”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最不想见到沈韵的人必然是周艺青,她甚至巴不得沈韵死在外头,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也是这样。 现在又是放下身段又是忍耐她忍耐到极限,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是有事相求,而且不是什么好事。 周艺青没说话,躲在管家身后。 沈韵看着她那副恨不得和她隔开十万八千里的模样嗤笑一声,懒得再管大厅里这对母子,起身往楼上走去。 沈明正巧刚刚结束视频会议,沈韵打开门的那一刻他放下电脑,捏了捏眉心。 沈韵径直走到他面前,眼底没什么感情,开门见山,“这回喊我回来,想做什么?” “你坐”,沈明看她的目光复杂,喝了口水清清嗓子,这才缓缓开口:“一个月后有场宴会,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参加。” “什么宴会?” “绍家小孙子的满月宴。”他接着说:“绍家的长孙比你大了三岁,风华正茂,一表人才,是绍家未来的继承人,你们可以去认识认识。” 沈韵没说话,只盯着沈明,突然笑出声来,她捂了捂自己笑疼的肚子,像是听见了什么稀奇事似的。 “我?去和绍家相亲?”沈韵几乎要笑出眼泪来,“你在做梦吗?” 沈家往上倒两辈还算个大家族,到了沈明这一代吃点老本算了事,靠着老招牌勉强跻身名门,可谁都知道沈家正在渐渐日薄西山,而绍家,是个比沈家富几十倍的老集团了,现在依旧稳稳坐在第一把交椅上,沈明现在想用沈韵去攀这个高枝儿。 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沈明现在得陷入多大的危机才会想着让她去接近绍家的继承人啊? 沈韵从小就是名媛圈的异类,母亲死后,她不参与任何聚会,脾气性格古怪,深居简出,直到她十四岁,做了件令所有人都震惊的事,更是令人唯恐避之不及,从此在圈子里查无此人,别人多提她一嘴都觉得晦气。 沈家也因为她做的这件事,名声雪上加霜,彻底成了所有人都吐槽的笑柄。 “你这么多年不在,不会有谁记得那些事情的”,沈明默了默,“你是沈家的一份子,该尽自己的一份力。” “沈家?”沈韵轻轻念着这两个字,在舌间辗转,她眯了眯眼,笑的像只狐狸,“关我屁事。” 说罢,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沈明拍了拍桌子,“沈韵,做人不能忘本,这么多年你以为没有沈家你哪儿来的锦衣玉食?沈家没了你能得什么好?” “没有沈家我只会哪哪儿都好”,沈韵挑了挑头发,笑着说:“不要把沈家看的太高。” 说罢,她从包里摸了张卡出来,轻佻的丢到沈明桌子上,做了她早就想做的事。 “这里面的钱,足够抵消这些年来你打给我的每一笔钱以及在我学校附近替我买的那套别墅”,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讥讽道:“对了,不多不少,还多了一块,算是报答你这么些年对我的感情付出。” “今后别用沈家来绑架我了,现在,我可不欠沈家什么。” 沈韵没有理会沈明气的脸红脖子粗狂拍桌子让她回来的声音,踩着高跟鞋摇曳生姿的往外走。 老一辈就是这样,只知道坐在桌子边嚎,但凡动两步都能截住她,难不成还奢望她听了他的话往回走不成? 沈韵眸子里闪过一丝嘲讽。 她没有看坐在楼下的周艺青,径直取了自己的车。 她画画五年攒下来的钱,这会儿倒是真的一干二净了,可架不住心底难得的舒服畅快,从郊区往城区走,冷风都是一阵阵的,路过片没人的湖景时她停下了车透透气。 湖面金光粼粼的闪烁着,跳动着,沈韵叼了根烟出来,静静点燃,任由风卷的她发丝乱飞,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与此同时,她身后的公路上,一辆迈巴赫缓缓开过。 楚川在车里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略微昂起下巴呼出口气。 “你每次去见老爷子,老爷子都跟见了亲儿子似的,我实在不知道老爷子为什么那么喜欢你。”坐在他身旁的绍轩吐槽,“今天你一去他就完全看不到我了。” 楚川没理他,今晚他多喝了点酒,半垂着眼睛,蹙眉在脑子里想事。 绍家的老爷子年轻时位高权重,退休后也漫身威严,绍家少有子孙不怕他,反倒楚川这个刚认识几年的小子颇得他的心意,甚至被他引作忘年交,常常邀去家中做客。 “不过你去了也好,每回你去了,老爷子就忘了骂我,不然对我可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的”,绍轩接着说道:“你说说,咱家有我大哥一个就行了嘛,老爷子做什么非扶着我这摊烂泥往上走。” “我这辈子没什么大志愿,就乐意做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哦不,富三代。” 楚川被他吵的脑子疼,骂他:“你少说两句话老爷子说不定还能看你顺眼点。” 没等他抬头,绍轩居然真闭上了嘴。 楚川觉得有些稀奇的看过去,却见这玩意儿正伸长了脑袋往外看,急急的对司机喊:“停车停车。” 迈巴赫又缓缓停了下来,绍轩指着远处湖边的那抹背影,感叹:“你看那儿。” 楚川闻言漫不经心的往外看去,却微微一怔。 是幅极漂亮的剪影,女人站在湖边,长发飘散,身形玲珑,单看看背影就是满身气质,周边的景色都为她做了配。 并没一会儿,湖边的女人掐灭了自己手上的烟,转身往回走,两人这才见到了她的脸。 夜里远远看过去,跟林间的精怪似的,美得妖艳,像副画。 楚川敛眉,想起她来,是那天画展上格外有意思的姑娘,叫沈韵。 将车窗升上去,他靠在明灭光影里,越过车窗又多看了沈韵几眼,等她上了自己的车才淡声开口:“开车。” 绍轩从见着沈韵的正脸开始便一言不发,等车开出一段距离这才突然拍了拍大腿,“我说那姑娘怎么那么眼熟呢!” “这不是沈家的那个沈韵吗!” 楚川点了根烟,状似无意的问:“你认识?” 绍轩这人没什么坏心眼,最大的爱好就是吃吃豪门八卦追追小女生,消息四通八达。 “我认识,不止认识还对这姑娘印象深刻”,绍轩点点头,他搓了搓下巴,“上回见还是十年前了。” “哦?” “这姑娘生母早逝,性情古怪,她父亲沈明在她母亲死后两个月就迎了小三进门。” 开头就是个通俗的豪门恩怨。 “从那之后沈韵出来的更少了,她母亲死前各家聚会还能见她一面,死后一年出不来一回,本来我也不怎么记得她的,可是十年前那事惊动了一批人呐。” 绍轩跟说书似的,还留起钩子来了。 楚川难得的顺着他的话淡声往下问:“什么事?” 绍轩顿时来劲了,“传说她捅了她后妈一刀,就在山里的别墅里!” “听说那一地血!沈家别墅传来的消息把周围几家全都给惊动了。” “可这事儿吧,沈家的沈明藏的严实,平常沈家别墅也吵吵闹闹的,没人知道为什么沈韵要捅她小妈一刀,是不是真的捅了一刀,这个言论也不知道从哪儿传来的,猜什么的都有。” “唯一确定的只有那条之后沈明后娶的那位确实卧床了一段时间,往外传的言辞是她生了场大病。” “当时沈家的地位比现在还要高一点,下坡路没那么明显,多的是人去探望,我爸带着我也去了一回沈家。” “沈韵就这么大点儿,十来岁的小姑娘,跟着沈明坐在沙发上见我们,没有半点惊慌失措,跟发生了这么大事的不是她家,几家之间疯传的不是她似的。” “我跟她对视了一下”,似乎又想起当时的场景,绍轩抖了抖肩膀,“这姑娘眼睛黑越越的深不见底,还冲我笑了一下。” “漂亮是挺漂亮,可我回家一想起那个眼神就慎得慌,做了好几天噩梦呢。” 楚川默了默,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在画展时见过的,沈韵微微上挑着,似笑非笑的眼睛,里头像是拢着层轻烟,令人看不清看不透,却又漂亮又勾人。 他掐烟的手蜷了蜷,又蜷了蜷。 章节目录 第4章 第4章 沈韵的画展开到这个月十五号算截止。 林希自从采访那天后就没有联络她,可画展效益跟话题度都不低,第一天引来大波网红,没见着楚川却在这个人少又新奇的画展拍了不少图。 里面的陈设明亮简洁,画也一副赛一副的独特有意境,出片率很高,加个滤镜就是一组大片。 没几天这里就成了网红打卡点,尤其听说限时展览,更是来的人越来越多。 到收官那天,光是门票钱就已经算是大赚一笔了,更不用说这段时间打出去的知名度。 往常出了什么好事儿,林希都会兴高采烈的打个电话来和沈韵分享,可这回大概是被沈韵的不配合给气着了,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沈韵给她打电话时她正刚刚结束一个会议。 见着是沈韵的电话,挑了挑眉,“破天荒。你还会给我打电话。” 彼时沈韵正在开车前往溪月湖找她的路上,只低声说:“找个地方,我有事和你说。” “行啊,到溪月湖酒店的咖啡厅吧。” “好。” - 沈韵赶到咖啡厅时林希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她了。 “要喝点什么?”林希问。 沈韵摇头表示不要,从包里抽出两份文件递给她。 林希接过,从头到尾看下来,脸色越来越差。 “你要解约?!”她震惊的问道。 “对。” “为什么?”林希蹙眉,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的问:“给我一个理由。” 沈韵默了默,她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过了良久才缓缓说:“我承载不了你给我规划的路线。” “林希,你想让我出名,让我面对镜头,往我身上设定标签人设,就像在造星”,她淡声说:“可我适应不了的。” “我也无法做到你期待的那样。” “继续下去对你对我都会是折磨,我还会拖死你的脚步。” “所以不如及时打止。” 林希是个有野心的人,她自信且充满热情,能在工作中发挥自己百分百的光辉,是和沈韵完全不同的人。 当初林希找上她时她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沈韵的画大胆独特,是能令人一眼看过就深刻记住的类型,也是明晃晃的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林希初成书画经纪人时,立马看中了她的潜力,走了好几趟才说服沈韵和她签约。 这些年沈韵的发展大半有她操持,只需要专心画画,可林希是有野心的,当年约定的内容禁锢不了她的野心,时机成熟便想推沈韵一把,令她拥有更高的名气。 很可惜,沈韵不需要这样的名气,更面对不了自己曝光在公众下,这是她的底线。 这一点林希和她都心知肚明,可林希总想着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她变了呢?说不定逼一逼她就可以了呢? 可事实证明,这么多年沈韵一点儿都没变。 她还是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想接触外界太多。 沈韵的话落下,两人之间弥漫着一股死一般的沉默。 窗外有行人的笑闹,室内有朋友的呢喃细语,最简单的人间烟火,沈韵听的很认真。 良久,林希才沉沉叹了口气,她搅了搅自己的咖啡,无奈的说:“好吧。” “看来也是留不下你了。” “合同还有一个月到期,你现在就要解约吗?” 沈韵顿了顿,摇头,“过完这个月吧。” 她刚刚将这些年自己的积蓄全部还给沈明,自然没有钱去付违约金,就一个月,也不算什么了。 林希冲她笑起来,算是被她弄到彻底没脾气了。 “带你这个小混蛋这么久,就这么跑了我还真有点不乐意。” 林希是个洒脱的人,能捡到沈韵这颗珍珠她就相信自己能捡到下一颗更珍贵的,实现自己的梦想。 她家并不缺钱,做这一行只是单纯源于林希的兴趣爱好,她手下不是没有别的画家,可没有哪个有沈韵这样优秀的条件。 托着腮,林希对沈韵说:“既然合约还有一个月,那最后一次日程,你看看去不去?” “什么日程?” “绍家小孙子的满月宴。”她笑着说:“绍家的那位继承人亲手给凛冬递的帖子,去不去?” “他为什么要给我递帖子?”沈韵有些困惑,眉头微蹙,再怎么不在意那个圈子她也知道,绍家的继承人邵原受绍家老爷子影响,喜爱的是国画山水,曾经豪掷几个亿只为买一副名家真迹的热搜还上过两次,对于沈韵这种现代主义画作应该不怎么感兴趣。 “我怎么知道?”林希从包里将烫金的请柬递给她,又晃了晃自己手上的,“一共两张,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去。” 说实在的,沈韵并不想去,去了必然会和沈明周艺青碰面,她不想见他们。 可林希说的下一句话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绍家的满月宴这次办的很大,说是难得的喜事,请了大半个上流圈里的人,明星画家都去了不少,你也不是唯一一个被邀请的。”她接着说:“听说就连向来不怎么乐意参加宴会的楚川都答应去了,难得的场面,去看看也不亏。” 楚川。 沈韵想起那个男人,无意识的舔了舔唇。 她从来不说谎,楚川从外貌到性格确实令她格外有灵感,搞艺术的都有一股子执着,想要的模特得不到总会抓心挠肝。 她递给他名片现在还没接到电话,那能再接触的机会来了自然不能错过。 沈韵抬起手将请柬接过,她点点头:“可以,我去。” - 纪川文旅 楚川靠在椅子里拧了拧眉心,工作时间长了并不是一件什么舒服的事。 绍轩拎着两份文件给他签,看他的模样惊叹起来,“楚董,你这状态也太差了吧?” 楚川没理他,只拿起咖啡喝了两口。 纪川文旅拿下溪月湖的项目后就拥有了相当的硬实力,往外接的大多是些市级省级的项目,要保持口碑招牌光靠喊是没用的,楚川在外风评不好为人混不吝的能气死人可没人能否认他的实力和专业,否则也不会有今天。 他做事向来认真,对每一个项目加的班熬的夜花的心思不比下属少,不过也就这两年了,等纪川文旅彻底适应了现在飞速发展的状态稳定下来他也就没必要这么累了。 “报表做完了吗?没做完赶紧去做”,楚川见绍轩杵着不动,有点烦,冲他摆摆手:“实在闲着没事今晚的酒局你去替我参加了。” 绍轩把东西给放下,兴致颇深,“行啊,你不乐意去我去,不过要钱的。” 他那天答应给楚川打两个月白工,楚川这厮还真就做出来了这种事,让财务减了他两个月的工资。 绍轩是不差钱,可他被楚川压榨多年,总想着找个机会反击。 “行”,楚川这次回答的很干脆利落,人情往来能应付好和喜欢应付是两回事,绍轩上赶着去帮他挡,不过是归还一部分他本来就应得的工资而已,怎么看都不亏。 绍轩眼睛亮了,自认为薅到了羊毛,吹了声口哨对楚川摆摆手:“老板,今后有酒局都叫我啊。” 楚川懒得管绍轩什么模样,可绍轩刚走,他的手机就响起铃来。 瞄一眼,绍原打来的。 “请帖替你发过去了”,绍原冷淡的声音传来,“可没见过你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 楚川轻笑一声,没回应这句话只散漫的道谢:“谢了,下次请你吃饭。” 电话挂断,他眸子暗了暗。 那抹夜里美得像精怪的身影又浮现在脑海里。 几天没睡个好觉,楚川眼睛里满是红血丝,仰头靠进椅背,他点了根烟,半阖着眼,心情颇好的模样。 ——可没见过你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 上心吗? 楚川不知道,他只是单纯的想再见她一面罢了。 他从来就是个肆意妄为的性子,想到哪里就是哪里,工作太累,实在不想再花心思去深究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韵留给他的名片一直被放在办公室抽屉里没有动过。 那姑娘像只狐狸似的勾人又大胆,这张名片既像邀请又像是挑衅,令楚川觉得,打了电话,他就输了。 思来想去,干脆一点,用这个法子见一面最好。 章节目录 第5章 第5章 沈韵知道沈家现在大抵已经到了什么艰难的时刻,才会让沈明周艺青将主意打到她身上。 而她对沈明的忤逆必然会令沈明愤怒,并且出手逼她就范。 这样的手段,十年前她就领教过一次了。 可沈韵实在想不到,过了十年,沈明的手段不但没有见长,反倒还越来越退步低端。 她的别墅被人给砸了,很令人不敢置信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沈明曾经用来逼她听话的东西无非是钱,年轻的沈韵一切依托沈家,存活在沈明的强权下。 现在的沈韵翅膀硬了,有名有钱,沈明用不了亲情和钱束缚她,能做的只有干扰她的生活和精神。 往日华丽凌乱的别墅一片狼藉,她画室里悬挂着画到一半的画都被砸出了一个窟窿,巨兽的脑袋被打翻的红色颜料染的血肉模糊。 沈韵深吸口气,心下居然是难得的平静,没有半点恼火。 她打开手机翻找到那天去沈家时给她泡茶的女佣的微信号,她从沈家停车坪出去时就是这一位给她开的大门,顺手加了微信。 沈韵:【沈明现在在家吗】 并没有多久,那头的女佣回复了消息:【沈董没有在家,他这些天要出差几天】 【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沈韵冷笑一声,这是怕她上门找事忙不迭的躲一阵? 沈明真是和过去一样,懦弱又自大,总想掌控一切又怕遭受报复使他失去尊严。 沈韵给女佣转过去五千块:【帮我盯着沈明,他什么时候回家了,告诉我。】 女佣很快收下:【好的,小姐】 沈韵掏出根烟在一片残骸中找了条还能坐下的凳子坐下,又发了条短信出去。 并没有过多久,一个穿着西装身形欣长的俊朗男人缓缓走进别墅,他有些震惊的看着面前这一切,脱口而出:“你家被炸了吗?” 接着又有点着急的上下打量一眼沈韵,见她没什么事才松一口气,“发生什么了?” 沈韵牙尖叼着烟,并没有点燃,只含糊的问:“你说用这里的一切告沈明他能不能进去坐牢?” 男人默了默,“他干的?有证据说不定可以。” 打火机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沈韵点烟,淡声说:“那就拜托你帮我查查清楚了,顾律师。” 顾屿山点点头,看向沈韵的目光有些担忧,“他为什么又会来招惹你?” “大概又是为了沈家吧”,沈韵漫不经心的回答:“和十年前一样。” 顾屿山闻言捏紧了拳头,沉沉吐出口气:“欺人太甚!” 沈韵淡漠的扫视了他两眼,像是觉得有点新奇,她弯起眸子,笑吟吟:“我没有生气,你怎么显得比我还生气。” 顾屿山浑身一僵,看穿了她笑容下的恶劣,有些无奈的捏了捏眉心,“我在担心你,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换一套房子吧,把这里卖了”,沈韵无所谓的说:“在这里也住的挺久了。” “可以”,顾屿山应下来,“那今晚呢?” 沈韵起身弹了弹自己裙角的灰尘,走近他,扬了扬眉,“今晚?” 她能看到顾屿山下意识退后两步,眼底慌乱的模样,笑靥如花,像个戏耍人心后的妖精:“当然是找个酒店住下直到找到房子为止啊。” 顾屿山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找到被压在残损的画架下凹陷进去的两个被油彩涂的花花绿绿的药瓶,握在手心里带着沈韵往外走去。 顾屿山是大学刚毕业后就为沈家服务的律师,沈韵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刚大学毕业,受沈明嘱咐,料理监视沈韵离开沈家老庄园独自居住在外的一切事宜。 刚刚大学毕业的男孩,面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一丝不苟,尽忠职守的做好沈明吩咐他做的事,两年后却无意中知道了自己一直以来监管的女孩曾经遭受过什么,震惊到几乎立马就要辞去这份工作。 要不怎么说没遭受过打击的人格外单纯热血呢。 十六岁的沈韵在他要离开的那天站在落地窗边,面色淡漠,一双黑沉的眼紧紧凝视着他,带给他难言的心理压力。 她缓缓说:“你离开了,还会有下一个监管我的人。” “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你。” 不是祈求,也不是要求,只是简单的平铺直述。 心软和愧疚一同涌来,顾屿山最终还是点点头,“好。” 于是他陪她到成年,等她有能力不被沈明完全掌控才离开沈家。 可联系并没有完全断,照顾好沈韵这件事在那几年已经成了习惯。 车窗外华灯四起,沈韵坐在副驾驶,任由顾屿山带她前往最近的酒店,开的是她的车,顾屿山等会还要回别墅处理这件事。 “你爸这回是因为什么事?”等红绿灯的途中他再次问道。 “可能因为沈家快不行了,我不乐意做他攀龙附凤的工具。” 顾屿山捏紧方向盘,低低的不知道骂了句什么。 车很快停在酒店下面,顾屿山将钥匙递给她,带着她开好房间后匆匆离去。 沈韵站在落地窗前,脸上没有半点表情,被顾屿山一同放下的还有那两个药瓶,她一如既往的忽视了它们,从酒柜里掏出两瓶红酒。 半瓶下肚,她有了点睡意,一天的疲惫涌上来很快入梦。 - 梦里什么都没有,黑漆漆一片。 就是这样的黑暗才令人心慌。 沈韵坐在原地把自己缩进角落,眼底溢满了不知名的恐惧,心跳声砰砰直响,在静谧中听的一清二楚。 角落里似乎传来些水声,渐渐的,她感受到脚下湿了一片,狭小的空间里水位在不断上涨着。 沈韵呆呆木木的坐在原地,直到水位到了脖颈才站起身来,麻木的往前跑。 这里一望无际没有尽头,水同样也没有尽头,很快没到了她的鼻下,呛水的滋味并不好受,她在水里无助的挣扎着,水却争先恐后的席卷进她的眼耳口鼻中,拽着她往下沉,窒息感瞬间就要碾碎她。 沈韵放弃抵抗的闭上眼。 再一睁眼,她彻底醒过来,头痛欲裂,心口也一抽一抽的痛,眼前都是一片花白。 窗外一两缕阳光穿过厚重的窗帘跳进来,映在她苍白至极的脸上。 沈韵大口大口的喘气,踉跄着起身去拿顾屿山昨夜放在桌子上的药,颤抖着咽下去,这才稍微好上一点。 她呼出一口气,疲惫的闭上眼。 - 顾屿山找房子的速度并不慢,他不可能让沈韵一直住酒店,并没有几天就找到了另一套小平层替她租下来。 原本的别墅在报警拍照后就被挂了出去,等待买家。 那天的监控早被砸毁,对方有备而来,没有露出太多踪迹,警方废了点功夫找出来人,是一群小混混,却怎么都追问不出背后的人是谁,沈明安排他们派的是手下的人,那人大概早就有些经验,懂得如何不让自己被追责,见面全程蒙脸,付款全是现金,连个指纹都找不到。 这点在沈韵的意料之中,沈明要是连这点小心机都没有也就愧对他的年纪了。 沈家的面子里子是他的命,既然他敢做这种事就不会怕报警。 沈韵无所谓,她也没想着靠这个法子惩治对方。 搬家去新房子时已经是第四天了。 顾屿山找的房子在二环一处富人小区里,他也有点私心,毕竟他自己也住在这里,沈韵出了什么事方便照应。 沈韵等房子搬好后将自己账户里的最后一笔钱转给他。 这些年顾屿山照拂她的每一次她都以高出市场价更多的价格回报。 沈韵并不是看不出顾屿山眼底的心思,可她不想理会,只想将这变成单纯的雇佣与金钱关系,省得麻烦。 一开始也并不是她先找上的他。 沈韵除非兴趣不喜欢与他人接触太多,顾屿山很了解她,大多事情都能替她打点好,一来二去的沈韵也懒得找别人了,既然顾屿山乐意那她就不拦着。 沈韵从来就是这样极度自我,她没有那么多心神去在意凑到她身边的人会是什么感受,只由着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再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顾屿山清楚的明白这一点,所以他收下了沈韵打来的每一笔钱,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收钱,就没有了任何接近她的机会。 家搬完后顾屿山甚至来不及多吃顿饭就匆匆离去。 离开沈家后他凭自己的能力和人合伙开了一家律所,现在蒸蒸日上,很是有名气。 他这几天荒废了不少工作,现在将沈韵安顿好就急着回去律所。 沈韵没留他,只是去冰箱里看看有什么东西看到空荡荡的白壁后理了理头发准备去楼下超市备点吃的。 电梯上来的很快,小区安保做的非常好,刷脸认证,电梯只能停到住户所在的楼层,沈韵到电梯口时上面的数字正在飞速上蹦,然后停在了她这一层。 这里的户型是一百四十平的小平层,每楼两户,能停在这里的大概是她的邻居。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沈韵掀起眼,愣了愣。 电梯里的男人眉目俊朗,身形修长,拎着自己的西装外套,衬衫解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修长的脖颈和精致锁骨,领带被他拉的松松垮垮,正懒散的靠在电梯壁上半阖着眼,一副格外疲惫的模样,却又处处透露着一股难言的疏散性感。 ——是楚川。 章节目录 第6章 第6章 楚川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女人时也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楚先生,真巧”,沈韵笑着说:“在这里能遇见你。” 他长腿一跨从电梯里出去,低头俯视着穿上高跟鞋到他胸口的女人,点了点头。 “新搬来的?” 这旁边最近都在做整理,他倒是没想到新搬来的邻居会是沈韵。 “对,今后是邻居了”,沈韵点头应是,她伸出手,烟雾似的眸子拢着他,略微偏了偏头:“还请你多多关照。” 面前的手白皙小巧,指尖莹润透着粉,只有右手食指第一个指节上有一层薄薄的茧,却无法损害整体美感,楚川低垂着眸子,抬手握上去,与她对视一眼。 沈韵勾起指尖在楚川掌心轻轻挠了挠,猫儿似的力气。 楚川顿了顿,忽略心底那点不自在,随即握紧了她的手令她无法动弹。 两人较劲似的,没人先松手。 “楚先生”,沈韵慢悠悠的说:“你握疼我了。” 楚川这才缓缓放开了她,扫一眼那双依旧和艺术品似的手,一个红印儿都没有。 “沈小姐”,他提醒:“电梯要走了。” 沈韵像是突然发现这件事似的,趁着电梯还停留在这一层走了进去,在电梯门关闭前还小幅度的冲他挥挥手,笑吟吟的模样。 楚川蜷起两人刚刚交握的手。 软。 这是沈韵留给他最深刻的印象,女人的手和他想象的一样软,没有骨头似的,令他一点力气都不敢用。 她如他猜的那般,狡猾又娇气,没有任何虚招,有机会便是大胆的试探。 将一切放到明面上,挠着人的心肺,忍不住目光时刻跟随着她。 - 小平层面积不小,两室一厅的空间令几间房都大的出奇。 沈韵改了一间做画室,平日没什么事就泡在里面,画完了就回客厅的大沙发上躺着看看电影。 她不喜欢黑乎乎的一片,每间房都全天燃起琥珀色的暖灯,小小一盏,柔和的光洒满整个屋子,恰好又不突兀。 她其实是个很独很静的性子,只要没人打扰,她一个人甚至可以待上一个月不出门,和她的画笔作伴。 小平层里她最喜欢的还有外头的阳台。 她在上头放了张躺椅,闲着没事就去躺一躺,夜里看星也是件不错的事。 更主要一点的是,一层两户的阳台紧邻,她坐在家门口就能与同样出来的楚川打个招呼。 沈韵今天穿了件纯黑的吊带睡裙,秋夜夹着些凉风,单薄的肩头还加了件羊绒披肩。 她手中夹着烟,偏头看同样捏着烟出来的楚川,笑起来:“楚先生,晚上好。” 这并不是第一次沈韵和楚川打招呼,事实上沈韵住进来后楚川常常会在来阳台抽烟时偶遇她。 女人喜欢靠在躺椅上蜷缩着,然后在烟雾缭绕中偏过头弯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冲他打招呼。 音调偏冷,又裹挟着几分奇怪的甜,像是被冻过后依旧脆甜的梨。 末尾跟着她唇角的弧度懒洋洋的扬起音调,跟把小勾子似的。 可也仅止于此而已。 “沈小姐,晚上好。” 楚川回应她。 沈韵做完例行的事,等手中的烟燃尽,按进一旁小桌子上的烟灰缸里,裹紧披肩,又冲楚川说:“楚先生,晚安。” 只留下一抹婀娜多姿的背影。 面对楚川她并不着急,林希那边已经很少联系她了,除了尚未解决的沈家的事,她的生活比往日更空闲,更无趣。 楚川是难得的调味剂。 沈韵像只猫科动物,总喜欢享受一步步攻陷猎物的乐趣。 小区外的超市她并不是常客,可有些生活用品该买还是得去买。 沈韵难得的出了趟家门,拎了一小袋慢悠悠的往家里晃。 到了门前才发现自己的指纹和密码锁突然就对不上号了,再多输两次屏幕亮了下屏,又闪了两闪彻底黑下去。 她微微蹙眉,下楼买东西只是临时起意,碰见这种情况可见她运气不怎么样,在搬进来之前无论是她还是顾屿山都没有注意到门锁的电池已经快要用尽,现在她反而将自己反锁在了门外无法进入。 房东的微信躺在她列表里,沈韵向对方阐明情况,对方只说很快就找开锁师傅前来。 可如今的时间已经是夜间九点后,要找个现在还在工作的开锁师傅并不是一件多简单的事。 沈韵有些烦躁,她出门的随意,脚上甚至都只穿了双拖鞋,圆润的脚趾暴露在空气中。 她看向对面那扇门目光闪了闪,并没有过多思考的按响了门铃。 可是依旧没有动静。 楚川时常加班,十点后回家是很平常的事。 沈韵脸上难得的露出一阵郁闷的神情。 她点了根烟,坐到她垫在门口的地毯上。 窗口的风吹进来,夹着凉意。 沈韵出门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和长裤,现在察觉到了冷,膝盖抵着下巴将自己缩的紧一点。 并没有过多久,电梯间传来一阵叮咚声。 她偏头看过去,楚川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如既往的一身西装,这回却穿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模样。 “怎么了?”楚川走近她,表情还挺诧异。 沈韵能闻到一点酒味从男人身上传来,她将烟掐灭,略微昂着头,缓缓说:“指纹锁没电了。” “地上很凉”,楚川好心提醒。 “可是我坐了很久,起不来了”,沈韵眨眨眼,毫不犹疑的撒谎,久不开口令她的嗓音都夹着一股哑意。 说罢,她自然的伸出手,示意男人拉她一把。 楚川盯着自己面前伸过来的手,一如既往的白皙细腻,像块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握住她的手,微微用了点力,坐在地上的女人轻而易举的被他拉了起来。 掌心的手冷的不像话,令他蹙了蹙眉,可还是很快放开,跟沈韵拉开一点距离。 “楚先生,我没有地方去”,沈韵靠在墙边,眼睛盯着楚川被酒精染上些许朦胧的眼,“能暂时去你家做客吗?” “沈小姐”,楚川默了默,“深更半夜主动说去一个男人家里是件危险的事。” “可是,你不一样啊”,沈韵笑起来:“你是个不错的人。” 不错的人。 这是沈韵现在对楚川的定位。 “哈”,楚川眸光加深,轻哂一声,听不出是嘲讽还是什么,他饶有兴致的说:“沈小姐,我是楚川。”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楚川都不是一个好人。 他的大名,圈子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并且避之唯恐不及。 “我知道”,沈韵笑容不变,颇富深意的说:“你不是也知道,我叫沈韵吗?”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沈韵也不是一个好人。 她的大名,圈子里的每一个人都忌讳如深,并且避之唯恐不及。 楚川显然听懂了她的意思,沉默半晌,拉开唇角无声笑了笑,转身用指纹解开密码,冲她点了点头,“沈小姐,请进。” 章节目录 第7章 第7章 楚川家和沈韵家的布局一样,却是最简单不过的黑白灰的配色,干净利落。 可仔细看过去又能感受到一点生活气息,沈韵几乎刚刚走进来就感受到了这间屋子和楚川一模一样的气息。 楚川顺手递给她一双新拖鞋,自己脱下外套,又解开领带和衬衣纽扣,动作自然随意。 拖鞋沈韵穿着大了许多,楚川这里显然从来没有女人来过,一丁点儿女人的痕迹都没有。 不用楚川开口,她自然的坐到了沙发上,目光直视着他,从他的脸扫到喉结再扫到肩膀和腿,直白且大胆,满是欣赏,不含一点呷呢。 男人脖颈纤长,喉结性感,宽肩窄腰,身形欣长,骨架均匀,比例极佳,是很适合画出来的身材,从哪儿落笔,哪儿着墨要深她都能顺着起伏与横峦的曲线一眼望出。 “沈小姐”,楚川回视她,“总是盯着他人是不礼貌的行为。” 他眸子清透,像是玉润中一点晕开的墨,沉沉压下来时却格外有压迫感。 沈韵坐在沙发上跟没有察觉到似的,从善如流的道歉:“那我很抱歉。” 可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他。 楚川都被她给气笑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放了个女流氓进家门。 他走近她,居高临下,保持着一点距离,又能将女人拢在自己和沙发之间。 他身上只有一股极其浅淡的烟草气息,不难闻,夹带着淡淡冷意,瞬间就将沈韵包围。 “沈小姐,你对我是有什么企图吗?” “是啊”,沈韵凑近他,几乎和他鼻尖对上鼻尖,红唇舒展着,她轻轻说:“我一直在等你给我打电话,可你没有。” 楚川轻嗤一声,“我并不可能给每一个向我递名片的陌生人打电话。” 沈韵眨了眨眼,“那我现在再次邀请你。” “如果我不接受呢?” 沈韵没有什么犹豫的回答:“你有不接受的权力,我也有继续邀请你的权力。” 她往沙发上靠了靠,慢悠悠的说:“反正你就住我对门,也跑不了。” 楚川觉得她这模样像极了一只耍无赖的猫。 舌尖抵了抵牙根,他那天见到她之后的奇异兴趣又被挑了出来,于是似笑非笑的问:“答应你我能得到什么?” 楚川是个标准的商人,非利益不合作。 沈韵暂且想不出能给他什么,因为她除了画什么都没有。 “一副你的帅气画像?”沈韵试探着问。 “抱歉,我并不想出现在你诡异的画风里”,楚川沉默半晌,张口讥讽道:“你想让我的脑袋和你画里的怪物一样大吗?” 沈韵的画画风格令楚川印象深刻,他在画展中几乎见不到任何一副画中有一个正常人类,无论是怪物还是天使都扭曲的可怕。 “我……”沈韵的话被她肚子里的一阵呼噜声打断,她无意识舔了舔饱满红润的唇,改变了话题,面不改色的说:“我饿了。” “所以呢?”楚川挑眉。 “我还没有吃晚饭”,她指了指自己抱进来的纸袋子,“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吃点东西,超市的吐司很好吃。” 楚川直起身,颇有些嫌弃的看着那一袋,“你晚饭就吃这些?” “不然呢?” 沈韵食欲不高,吃的也不多,她不太喜欢外卖,自己也懒得做,以前还有林希和顾屿山照顾一下,偶尔带点自己做的饭菜过来和她分享或者拽着她去下馆子。 现在她和林希解约每天闲到不行,顾屿山事忙顾不到她,就更没有心思在食欲上了。 可事实上,吃饭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只要能活下去,吃什么她都无所谓。 “每晚都吃这些?”楚川忍不住问。 他回来的时间不定,可是却很少见过沈韵出门,如果不是晚上去阳台时不时的能够见到她笑吟吟的和他打招呼,说不定都要觉得对面的女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不点外卖,看着也不像会做饭的模样,楚川有些怀疑她是如何活下来的。 “不是”,沈韵摇头,目光无辜,“是每顿。” 楚川:…… 楚川又瞄了一眼沈韵的细胳膊细腿,这才发觉她似乎格外瘦弱。 啧。 他半垂着头解开自己的袖扣,露出一截精致的腕骨,淡声说:“等着。” 说罢,就转身进了厨房。 沈韵便散漫的靠在沙发上等他。 厨房门并没有关紧,她能透过缝隙看到男人挺直的脊背和西装裤包裹着的长腿,也能看到他握着刀手肘微动,在案板上切菜的流畅姿势,哪怕是个背影也有着难言的美感和野性。 并没有多久,楚川从厨房里端着两碗面走了出来。 淡黄的面条上点缀着葱和肉丝,热气腾腾,香味儿几乎是瞬间就飘散而出。 “过来吃”,楚川说。 沈韵闻言缓缓走过去坐下,接了楚川递过来的筷子。 她的吃相很优雅,慢条斯理的咀嚼着面条,唇紧闭着,等这一口吃完才会继续下一口,越发像只缓缓进食的猫。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楚川也同样工作了一整天并没有用晚饭,他吃的比沈韵快一些,吃完后拿起一旁的平板刷起菜式。 楚川从小一个人生活,长大的过程中挨过不少饿,他很重口腹之欲,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癖好是做菜。 晚饭他并不常在公司吃,除非加班到深夜或者有应酬,大多数时候都是回家自己做,他的助理会不定期的替他填满冰箱。 沈韵吃了碗面暖胃,饥饿感消失不见,她把筷子轻轻放下,向楚川道谢。 就着美色吃饭确实比她平日里吃的更香。 楚川头都没抬,指骨敲了敲桌面,淡声问:“味道怎么样?” “很好”,沈韵如实点了点头,面条还是比吐司好吃许多。 这句简短的点评取悦了楚川,他勾唇笑起来,带着几分愉悦。 夜色渐深,并没有过太久,对面的修锁师傅如约上门,楚川打开门没有关上,只让沈韵坐到沙发上,既能看到师傅开锁又能有地方等一等,都让她进门这么久了也就不在意再多坐这么一时半会了。 他自己则坐在另一侧处理文件。 门一打开,室内顿时充斥着凉意,楚川敏锐的察觉到一旁的女人打了个寒颤。 “茶几下面,有毛毯”,他从文件中抬头。 一直刷手机的沈韵愣了愣,从里头拿出那块全新的羊毛毯子,顿时觉得温暖了许多。 一晚上待在外面,她有些恹恹,没了一开始和楚川来来往往的精神劲头,下巴缩在毛毯里,只露出小小半张脸,百无聊赖的盯着修锁师傅开锁。 又等了半个小时,她才终于能够回家。 将毛毯叠好还给楚川,沈韵懒洋洋的晃到门口,关门前突然又回过头,冲依旧坐在沙发上处理文件的楚川说:“楚先生。” 楚川如她所愿的抬起头来,便听到婷婷立在门口的女人冲他笑着说:“晚安。” 暖灯晕染的她眉眼越发秾艳,他遥遥与她对视,心尖微痒。 打字的手顿了顿,闲散的靠坐在沙发上,他突然笑起来,缓缓说:“沈小姐,晚安。” 章节目录 第8章 第8章 从那天在楚川家蹭过晚饭后沈韵便想方设法的又去蹭了好几次,能就近吃到热菜热饭当然比吃吐司面包好,沈韵只是食欲不高不代表她傻。 唯一的要求是,要报酬。 那天楚川把另一碗拌饭放到她面前时似笑非笑的对她说:“沈小姐,吃我的饭是要报酬的。” 纪川文旅董事长做的饭,总是价值不菲的,沈韵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从自己的画室里掏了两幅这次获奖的画滴溜过去。 画展办完后林希就将这些画还给了她。 沈韵是个有灵气的画家,她沉迷于作画的过程,画出来的东西总能令人眼前一亮陷入她的情绪中,许多人将她的这种能力叫做共感力,可是她对自己的画并不是如何珍惜。 她热爱将自己梦境中雾蒙蒙的世界还原,可一旦还原如愿又会感到兴致缺缺。 画家的画与她们的名气成正比,沈韵这几年获奖的作品很多,也算小有名气,要拍下她一副画得花上不少钱。 楚川显然是认识这两幅画的,他只诧异的挑挑眉就收下了画,然后添加了沈韵的微信。 两人这些天的聊天内容很少,只有两条信息,来自于楚川,就四个字:【今晚不回】 这代表了他今晚来不及回家做饭,让沈韵自己解决。 今天收到的是第三条。 楚川的头像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楚”字,沈韵给他的备注只有一个“A”。 她收到消息时正在画室里整理自己这么些年画下的画。 六年的画作堆成了一座小山,技巧从青涩到成熟,唯独风格,从来没有变过。 她在找一幅画。 过了许久,从凌乱的地面上抽出了那副画,她半捏着卷角走了出去,直到坐到沙发上才缓缓展开。 画上是伊甸园的圣子像。 她点了根烟,静静打量着这副她三年前画下的画作。 遍地黄金与红玛瑙,河流环绕,巨树参天,赤/身裸/体的圣子亚当站在其中,他的小腿足踝被一截漂亮的蛇尾勾住,上半身似人的蛇女靠在他的肩膀上,眼底满是诱惑,金色的卷发亲昵的蹭着他的脸,手中正捧着一颗红彤彤的果子。 亚当虔诚的吻在她的指尖,双手紧紧揽住她的腰,完全不知道,蛇女的手已然伸到了他的背后,一柄匕首正直直的对准他的心口,唇角扭曲的笑意夹带着疯狂与嘲讽。 沈韵很喜欢这幅画,这是她为数不多的至今还拥有记忆的画。 色彩华丽,人物漂亮。 最重要的是,见到楚川时她总会不自觉的想到这幅画。 楚川不是亚当,除了在画展时的惊鸿一瞥,沈韵见到的他是有礼的,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疏离感,似笑非笑的眼睛里蕴着光,总让人想拨开他现在的外皮,看看里面的芯子是什么模样。 这幅画,是沈韵为数不多拥有姓名的画——她替它命名为《真面》。 蛇女代表着危险的欲望,她引诱出了天真的亚当的真面。 烟燃尽,沈韵找了个画框将它装进去,准备等会去吃饭的时候送给楚川。 拿起手机看看时间才发现,半个小时前对方给她发了消息表示今晚来不及回来。 她微微蹙眉,可紧接着的却是另一条消息,来自于沈家庄园的女佣。 女佣:【小姐,沈董回来了。】 这么些天她都快忘了这么回事,乍一见这条消息,那天她别墅的惨状顿时呈现在眼前,本就不怎么明朗的心情越发沉郁。 她握紧手机又缓缓放开,雾蒙蒙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展开一缕奇异的笑,发了一条信息出去。 * 楚川向沈韵发消息时他刚刚从饭局的包间里出来透口气。 指尖的烟燃了一半,看一眼时间想起来给沈韵报个信。 在他身后同样跟过来的绍轩无意中扫到,吊儿郎当的惊呼:“呦,您这给谁报备呢?” 楚川将手机摁灭,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你交女朋友了吗?”绍轩却没有放过他,兴致勃勃的追问:“哪个女人这么有勇气?还敢往你身边凑?” “绍轩”,楚川眼底噙着抹不达眼底的笑,他低头调整一下自己怀表的位置,扬眉说:“老爷子上个月和我说要给你订门婚事,让我给你相看相看提提意见。” “什么?!”绍轩瞬间被这个消息转移注意力,“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你说你为什么不知道?” 绍轩反应过来,恼怒的说:“好嘛!你丫是在威胁我是吧?” 楚川蹙眉,敲了敲烟灰,“注意措辞。” “你以前措辞可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楚川传出名声的那些年耐心涵养并没有现在好,脾气比绍轩还要暴躁许多,可是现在到底是知道收敛一点了,装的人五人六的模样,一张面皮掩盖住他糟糕的性格,哄骗过了不少不知情的人。 可等楚川轻飘飘一个眼神过来,愤愤不平的绍轩又怂了。 他缩了缩脖子,举手投降:“行行行!我不问了!你也不准给我爷爷提意见。” “说的跟谁多想管你那点破事儿似的”,楚川嘲笑他。 绍轩怂了,包间里有人出来回请他们进去,楚川心底有些不耐。 这顿饭并不是他想来的。 早年间他曾经欠过房盛地产的方总一个人情,这回做饭局的人托了方总请他。 楚川这个人向来知道人情难还,方总要将人情用在这里给其他人做饭局他也无所谓,左不过是来吃个饭罢了。 可问题是方总还想用这个人情裹挟着他答应对方表弟那小公司做建材供应商的请求就有些过分了。 若不是这些年养出来了些许涵养,说不准人家说出这个要求时他就开骂了。 实在是痴心妄想。 可纠缠到现在,他的耐心也已经全然告罄。 面对走出来请他们回去续桌的方总,楚川只极其冷淡的看他一眼。 “楚董,绍总,要不再进去喝一杯?”方总搓了搓手:“后头我还给你们安排了节目呢。” “这里新来了几个姑娘,单纯,漂亮,还是女大学生,您们看看……” 酒桌上的事情谈不拢,接着往下就是送女人了,烟酒女人一□□下来,让甲方满意,总能谈下合作,这是方总这么些年来的经验。 可这回不止楚川,刚刚还想着替他应付的绍轩都心生不耐起来。 绍家家风严正,若是被老爷子知晓他在饭桌上找女人怕是会打断他的腿。 “不必了”,楚川出声打断,他站姿挺拔,靠在窗边说话时不自觉的带出一股漫不经心,“方总,你邀请的饭局我来了,后面若是没什么大事我们还忙,就先告辞了。” “这……那合作的事”,方总试探着问:“您觉得如何?” “我觉得如何?”楚川掀起眼皮,“方总,你自己觉得今天这位够的上纪川要求的资质吗?” “可是……”方总动了动唇,着急道:“纪川要求的建材不是还差许多吗?与其去外界苦苦搜索倒不如您接下……” “哈”,楚川目光微沉,他扬起唇角,眼底满是桀骜,气势逼人,“是谁告诉你纪川建材要求差许多?” 方总嚅嗫着嘴唇没说话,发现自己一着急说漏了话,而楚川的眼神像鹰一样,实在太过锐利,令人控制不住的心虚。 “或许你该知道,我从来不用垃圾”,他慢条斯理的说:“我该佩服你的勇气,能带着你亲戚的那堆玩意儿来我面前,再接着往下说,可就没意思了。” “我记得贵公司和我司似乎是有合作的。” 方总打了个寒战,想起楚川的名声连忙打住了话头,究竟是什么让他有自信能挟恩令楚川报答他不切实际的想法? 楚川见他终于清醒不再提起这件事,也懒得再开口。 绍轩适时的出来打圆场,“楚董有些醉了,如果方总没什么事,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方总没有再说话,两人冲他颔首,绍轩进屋子拿东西,楚川往外走去。 司机将车停在楼下,楚川拉开车门进去,明灭的光影打在他脸侧,显得五官立体,他拧了拧领带,这才现出些许放松的神情。 等绍轩同样上车后他半闭着的眼睁开,淡声说:“回去排查,把那个吃里扒外的揪出来。” 纪川最近做的是个外省的项目,前期准备对外一律保密,他们签了哪些公司和哪些公司展开合作若没有内部人员告知方总也不可能知晓。 绍轩点点头应下。 车内于是没有人再说话。 楚川看了眼时间,七点半,并不算太晚,回去说不准还能拉沈韵吃顿饭。 车行至小区前,他往外偏头时却隐约见着了熟悉的身影。 雪肤黑发,红裙高跟,站在那儿便令人忍不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可现在外面的温度只有十八度。 楚川蹙了蹙眉,吩咐司机:“掉头,去那边。” 章节目录 第9章 第9章 楚川的车开到沈韵身边时沈韵正在低头看手机,等到司机按了声喇叭她才抬起头来。 面前的车窗缓缓落下,楚川坐在车里,上下打量她一眼。 “要出门?”他问。 沈韵一开始没有回话,她也在打量着他,车里显然并不止他一个人。 大抵是喝过酒的缘故,楚川的唇泛出点点的红,没在夜色中,被灯光晕染,比往常还要性感许多。 过了良久,她才轻轻笑了笑,“对,出去有点事儿。” 只是眼睛里没什么笑意。 楚川蹙起眉来,他敏锐的感知到了对面的女人今晚情绪不对劲儿。 可并不等他再问什么,窗边的沈韵略微俯下身,凑近他,眼底翻涌着奇异的光,“你想要送我一程吗?” “作为报酬,我可以请你”,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目光落到最里面满脸八卦,想伸长脖子来看的绍轩身上,笑容扩大:“和你的朋友看场好戏。” 女人的气息近在咫尺,楚川没动,只盯着她,然后应了声好。 - 迈巴赫行驶到了前往沈家庄园的路上。 沈韵上车,绍轩有眼色的给她让了位置,主动坐到了副驾驶。 可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窃听到后座两人的秘密。 沈韵上车后便将目光放在车窗外,除了楚川向她递过一条薄毯时有句道谢外,便一言不发。 楚川也没有说话的欲望,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事实上,两人的相处向来是这个模式,他们都不是话多的类型,哪怕在饭桌上也不过是碗筷碰撞的清脆响动罢了。 两人之间说过最多的话是晚上好和晚安。 可就是很奇怪,沈韵变个眼神楚川就能感知到她情绪的变化。 中途沈韵接了个电话,她唇角弯了弯,轻声冲那头说了声好。 并没有过多久,车停到了沈家的庄园面前。 沈韵推开车门,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憋了一路的绍轩这才有机会小声问楚川:“你怎么会和沈韵认识?看上去还挺熟的样子。” 楚川没有来得及回答他的话,因为他们刚刚下车,后面就出现了另一辆面包车。 一群身高一米九肌肉膨胀手握铁锤的壮汉鱼贯而出,迅速聚集到了沈韵身后。 “她她她”,绍轩被这场面吓了一跳,指着站在门口的沈韵满脸茫然:“她这是要干嘛?” 楚川也难得愣了愣,随即他目光渐深,瞳孔深处闪动着兴味的火花—— 果然,下一刻,沈韵就按响了门铃。 王管家慌忙的走过来,隔着铁栏栅目光震动,发出和绍轩一样的疑问:“小姐,你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开门”,沈韵淡声说。 “您可不要胡来啊”,王管家觉得情况不太好,他是知道沈韵的疯劲儿的。 “王管家”,沈韵突然笑了,她抽了根烟点燃,越过袅袅烟雾,目光悠悠,“你要是不开门,那我可就砸了。” “就和十年前一样。” 十年前一样…… 王管家目光中露出一点怔愣。 也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功夫,沈韵已经向身后的人下达了指令,“砸门。” 她说:“砸出事了我来承担。” 于是身后的壮汉们应了一声,拿着铁锤就要上前。 王管家肝胆俱裂,连忙阻止,“等等等等!我开门!开门!” 沈家老庄园的门价值不菲,砸坏了沈韵这个沈家人不一定有什么事,他铁定是要被解雇的。 沈韵冷笑一声,讽刺道:“早点开不就是了,省的我费这么多口舌。” 王管家:…… 铁栏栅如愿向几人敞开,沈韵踩着细跟高跟鞋走了进去,走到一半才想起身后还有两个人,她折返回去,冲还站在原地的楚川绍轩笑着说:“进沈家坐一坐吗?” 楚川盯着她没说话。 跑来看热闹的绍轩闻到了一点豪门八卦的味道,跃跃欲试的有点想进去。 “好”,最终楚川缓缓笑着说:“既然沈小姐邀请,那就是我们的荣幸。” 沈韵点点头,带着他们往前走去。 沈家庄园占地面积挺大,走到洋楼前有一堆被精心打理过的花园和几个小亭子,右手边还有一个迎合周艺青修建的阳光房。 王管家擦了擦自己额头涔涔落下的汗,忙不迭的在对讲机里向楼里传话。 沈韵冷眼旁观着他的动作,站在沈家最中心的位置默默等待。 并没有过多久,有几个人影走来。 沈韵给自己找了条椅子坐下,等到人影能看的真切了,这才极其恶劣的冲和她一起过来的大汉们下达命令。 她红唇咧开抹张扬到极致的笑,缓缓说:“把这里给我砸了,希望十分钟后我肉眼可见的所有昂贵物品都能成为一堆废品,包括那个阳光房。” 轻飘飘一句话,身后的壮汉们却瞬间行动起来,当着王管家的面开始用手里的家伙敲下去。 第一锤子,砸坏了修建精良的花丛。 第二锤子,砸坏了矗立在其中的雕像。 第三锤子,砸坏了阳光房昂贵的五彩玻璃。 王管家震惊到说不出话来,远处原本缓缓走动的身影们骤然加速。 绍轩瑟瑟发抖的躲在楚川后头,本来他想说什么场面他没见过,可这种场面他真没见过。 以前他只觉得沈韵的传闻可怕,现在才发现她本人是真的可怕,这股把自己家给砸了的狠劲他就从没在别人身上见过。 “这姐姐什么路数啊……”他低喃着,偏过头就见到楚川略微弯起,流光溢彩的眼睛,显然真的看戏看的很愉快。 要不怎么说他混不吝呢,平常绍轩也就是嘴上花花,真遇到这种情况恨不得脚趾扣地扣出一栋芭比豪宅,可楚川就不一样,越是这种场合他越淡定,还能乐呵呵的看出花来,要是有盘花生米说不定还能更自在。 “楚川,你这样不厚道”,他低声说:“等会沈明来了看见你笑成这样多不好。” 楚川收敛了那一点笑意,轻嗤一声:“闭嘴。” 可说曹操曹操到,绍轩话音落下另一个痛心疾首的声音就传来了—— “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 沈明拖家带口的走了过来。 看到自己心爱的阳光房碎成渣渣,周艺青尖叫一声,“我的玻璃!” 沈韵云淡风轻,她坐在原地掀起眼睛看了他们一眼,这才说道:“满意吗?” “沈韵!你这个!”骂人的话在扫到楚川绍轩这两个外人后骤然打止,沈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说啊,我送你的礼物,满意吗?”沈韵勾起唇,语气危险,“如果不满意,我可以让你满意。” 沈明这才与她对视上,见着了她通红的眼睛,盛满疯狂,心虚了一瞬。 眼见着沈韵又要下命令,他连忙说:“满意!满意!” “拆房子好玩儿吗?”沈韵接着问他,可不等他回答又自顾自的说:“好玩的,我现在拆的很爽。” “这沈家老宅子几十年了一成不变,我来给它翻翻新,你看怎么样?”,沈韵拍了拍自己的裙角沾到的泥土,满是骄矜与优雅,像是废土中最璀璨的明珠,“毕竟我住了十年的房子也被迫被翻新了呢。” “沈韵,你平常闹就算了,现在还带着外人来家里闹什么?”沈明想在外人面前保持一点家主的尊严,话里话外都在指责她任性胡闹。 沈韵夹烟的手一顿,她轻笑一声,目光深深的看着他,“沈明,你要惹我之前都不掂量一下我已经长成个什么人了吗?” 她的语气中夹带着一缕狠意,“你让我没有好日子过,我保证你全家都没有好日子过。” “你也知道,我闹腾嘛”,她撩了撩头发,“我这样的人,是不会在乎别人怎么说我的。” 可是不巧,沈明在乎。 他那点破自尊令他接受不了沈家的名声受损,受不了外人看他的异样目光,老一辈的思想顽固不化,家丑不可外扬深深扎在心底。 “沈家出了事对你有什么好处?!”沈明恼火的问:“你自己不是沈家人吗?你今后嫁人没有沈家给你做后盾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 “我不是”,沈韵冷笑,“你再说一句话,明天我就去改姓。” “你!” 沈明气的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上下起伏着,周艺青连忙扶住她,一旁的沈星着急的喊了声爸爸。 沈韵冷眼旁观着这一家三口情深义重,眸光渐深。 “沈韵!你少说两句吧!你要气死你爸爸吗?”周艺青眼角含泪的指责她,一副可怜的模样。 沈韵目光落在她腹部,黑沉的眼,像是哪个深渊里要张开血盆大口的怪物。 周艺青腹部明明已经好了,却又突然感受到一点隐隐的疼痛,十年前被她插刀时的恐惧再一次袭来,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惶恐的闭上了嘴。 沈韵又在原地等了两分钟,见沈明和周艺青真的没什么要说的了,露出一股近乎失望的表情。 太弱了。 “住手吧”,她对那群壮汉下指令,一直响在耳边的噪音消失,他们自觉的站到了她身后,气势汹汹的盯着沈明,盯散了他最后一点想在沈韵面前夺回父亲威严的想法。 沈韵转身,走向真的在角落乖乖看戏的楚川和绍轩。 楚川展开刚刚顺手从车上取下来的毛毯搭到她肩头。 晚风扫得女人发丝乱飞,酒红裙摆层层叠叠的扬出迷离的弧度。 “楚先生和朋友,今晚这场戏看的开心吗?”她拢了拢披肩感受到温暖,扬眉问:“值回送我来的车费了吗?” 楚川在残骸一般的庄园里扫视一圈,与怒瞪着他们的沈明对视上,他弯了弯眼睛,噙着一抹笑意,很认真的对她说:“值。” “沈小姐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章节目录 第10章 第10章 从沈家庄园出来后沈韵又失去了在那儿眉眼肆意张扬的模样,她略有些疲惫的靠在车座里,裹紧身上的毯子,半垂着眼睫,打下一层阴影。 很明晰的告知旁人,她累了。 那群随她一同过来的壮汉在他们进车后就训练有素的回了自己的面包车,只有为首的人与沈韵打了个招呼告别。 来得快离开的也快。 如今已经是深夜,司机需要先送绍轩回家。 车里一时没有人说话,绍轩透过后视镜时不时的打量沈韵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恰巧沈韵抬起眼,在镜子里与他对视上。 绍轩尴尬的冲她笑笑。 沈韵也笑,一如既往的舒展着唇,像是刚刚的疲惫不复存在。 “绍先生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是挺想问的”,绍轩小心的看了她一眼,现在沈韵在他心底的地位直升第一狼灭,那股不小心流露出来的吓人狠意实在可怕。 “你不怕你父亲报警吗?” 这种私闯他人住宅□□的行为有心想追究沈韵说不准还真吃不了兜着走。 “报警?”沈韵噗嗤一声笑出来,话语中满满嘲讽,“你是有多看好沈明?” “懦弱又在乎面子的人会愿意让外人都知道他被女儿砸了家还无力管教吗?” 绍轩想了想,他如果回去把绍家砸了,除了他爷爷估计也不会有人想报警将这种混账事传扬出去,顶多他爸拿一把藤条抽得他下不来床罢了。 想到这里他抖了抖身子,抖掉被吊起来打的那个幻想画面。 在他这里,美人是有优待的。 尤其他作为鉴婊达人一看到沈明周艺青的白莲花模样就浑身不舒服,更加坚定了沈韵必然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才会如此,瞬间脑补出了一堆豪门恩怨,有些同情的看向沈韵。 沈韵不喜欢他的视线,蹙眉,“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绍轩被她训了一下连忙收回目光端端正正坐好。 车里又陷入了沉默。 沈韵把车窗打开一点点透风,迈巴赫速度不快,夜间的凉风能让发热的头脑缓缓清醒,她得承认,在沈家肆意妄为令她浑身的血都要点燃了一般,若不是还有点理智更过分的事她都有可能做出来。 绍轩的家离两人住的小区并不远,司机送完了他转个身就把他们两人平稳送到了家。 沈韵踩着细高跟一路走在楚川身前,直到进了电梯,她的肚子响了响。 楚川蹙眉,“没吃晚饭?” “对啊”,沈韵点点头,淡声说:“急着去沈家,哪儿有功夫吃饭呢。” 电梯叮一声,显示到站。 沈韵踏出去往家走,楚川却骤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自己家门口走。 “楚先生,深更半夜拉着女孩子去你家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沈韵任由他拉着自己走,慢悠悠说道,只有眼睛里闪起颇富意味的光。 楚川的手大了她手腕一圈,能够将她白皙细腻的腕子拢住,微凉的肌肤都被一抹暖意覆盖。 他握的快,松的也很快,仅仅将她带到门口,就松开她,打开房门后缓缓说:“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楚川这么些天也算了解了她的习性,白天睡晚上醒,一天两顿,他在的时候可以吃一顿热菜热饭,他不在说不准要吃两顿面包吐司,今夜太晚,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大概率回家就睡下,什么也不吃。 这么多年来,楚川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能拿自己的身体造作成这样,作的他都有些看不下去。 沈韵确实困了,她的精力从来都不旺盛,每天睡眠时间很多,对于楚川的邀请下意识想拒绝。 察觉到她的想法,楚川睨着她,“可以吃蘑菇汤。” 沈韵拒绝的话咽了回去,蘑菇汤,是她最喜欢的。 “好吧,你说服我了”,沈韵越过他往里走,穿好自己的拖鞋,大摇大摆的坐去了沙发上,下巴微扬,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楚川无奈的笑了笑,跟着走进门。 - 蘑菇汤爽口丝滑,是楚川做的最好的菜之一,沈韵吃过一次之后就流连忘返暗戳戳提过许多次。 可是楚川故意逗她,将其它菜做了许多次,就是不做这个菜。 这才能在今天令沈韵打败立马睡下的欲望过来吃顿饭。 可瞌睡并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 楚川端着汤出来时女人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下巴颌藏在毛绒绒的毯子里,长发略微散乱。 这么看着,眼睑下的黑眼圈格外显眼。 “沈小姐”,他轻声喊了她几句,女人眼睫轻颤,像两只将要振翅的蝶,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蘑菇汤放在桌面上,热气腾腾,他一时犯了难,最后干脆伸手小心戳戳她,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温和,“沈韵。” 沈韵缓缓睁开眼,迷茫又懵懂,缓了几秒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哪儿,她目光落到桌面上的蘑菇汤上,亮了亮,然后坐直身子。 楚川递给她一把勺子,静静的看着她吃。 房间里很静,空调制热有几缕细微的呼啸声,夹带着热风,氤氲满整个屋子。 “盯着我吃饭能让你获得满足感吗?”沈韵突然问道。 楚川笑起来,点点头,“勉强可以。” “你今天晚上好像有些不同”,沈韵放下勺子,拢着轻烟般的眸子望向他。 “哪儿不同?” 沈韵没说话了。 她也不知道哪儿不同,这只是一种感觉而已,她也懒得去思考楚川为什么会有微妙的变化。 喝完蘑菇汤,楚川又从冰箱里拿了一份草莓慕斯递给她。 沈韵尝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多吃了几口。 “楚先生,你对我似乎有些超乎平常的好了”,她唇角扬起抹笑,像是在提醒他:“这是件危险的事情。” “是吗?”楚川没有否认,只是舌尖将这两个字绕了一圈后缓缓问:“哪儿危险了?” 沈韵放下草莓慕斯,凑近他,“你猜。” 女人身上的浅淡香水味儿和草莓慕斯的甜味中和,拢在她身前与她的气质并不相符。 楚川眼中她像一株盛开到极致带着刺的艳丽玫瑰,诱人前来又会毫不留情的深深割破来人的双手,危险与诱惑并存。 “沈小姐”,他半垂着眸子说:“你不想笑的时候其实可以不笑的。” 沈韵似乎总是很擅长用微笑面对他人,不论是楚川还是绍轩甚至是沈明,她总是微昂着下巴,笑意盎然,尽管内涵不尽相同。 可这样是很累的。 他能够感觉到,从沈家的庄园出来之后,沈韵的心情尤其的不好。 沈韵并没有因为他的话有片刻停顿,顺畅的回答:“不可以。” “笑是人的武器”,她轻声说:“能让人保持最完美的姿态。” 说着她略微弯起眼,“楚先生凭什么让我在不想笑的时候就不笑呢?” 这句话翻译的再直白些甚至可以归类于四个大字——干你屁事。 楚川是个聪明人,他闭上了自己的嘴。 沈韵不止是株带刺的玫瑰,甚至可能是株被美丽外表包裹着的肆意生长的食人花。 可楚川从来不怕危险,未知对他来说更是惹人着迷。 章节目录 第11章 第11章 沈韵第二天醒来时鼻塞,眼花,头痛,这是感冒的征兆。 昨天夜里吹的风现在全部反馈到了她自己身上,本就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顾屿山找上门时她刚刚费劲的从床上爬起来,脸上满是不正常的潮红。 “你怎么了?”顾屿山见着她的模样瞪圆了眼睛,满是担忧:“着凉了?” 沈韵没什么力气的应声,靠在沙发上半闭着眼睛忍受下一阵阵的恶心。 顾屿山温热的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似乎被这个热度给吓到了,忍不住问:“你昨晚去干嘛了?去冰箱里睡了一夜?” 沈韵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明明睡了一整晚却满是红血丝,因为感冒,唇红到几乎有点妖异,“我?没干什么。” “只是把沈家给砸了而已。” 顾屿山:………… “你可以不要兴致冲冲的说出这件事吗?” “为什么不?”她扬了扬眼尾,“这不是一件值得人高兴的事情吗?” 并不是。 顾屿山在心底默默回答。 他并不希望沈韵与沈家人过多接触,那是她的病根,是她痛苦的根源,每多相处几秒都有可能让她的情绪失控。 在他看来,沈韵与沈家人断绝关系才是最好不过。 可他无法解决这个问题,沈韵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倔强,她已经将沈家看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失去沈家作为支撑她造作的支柱,她的生活会越发平淡。 这是最矛盾的地方。 沈韵并没有将绘画当作终生的追求,她对一切都看的很淡,一直处于一种游戏人间的状态,除了狠狠针对沈家,这么一件事,一切都是可以轻易抛弃的。 可她越与沈家人接触,这样的状态也会越来越严重,步入一个死循环中。 曾经的十年,沈韵每一回和沈明通话必然争吵,每次争吵后必然做噩梦,严重的时候要靠吃安定才能平静下来。 这几年因为拥有了和沈明顶撞的底气,稍微好了一些,起码会笑了,笑的张扬又肆意,眼角眉梢都是快意,可谁也不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 顾屿山默默越过了这个话题,拿起早就替她准备在茶几下的药箱冲泡了两包感冒药给她灌下去。 “你今天来干嘛?”沈韵将药一饮而尽,问道。 “没干嘛”,顾屿山轻声说:“想着有些日子没来,看看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顾屿山,我现在二十四”,沈韵笑起来,眼睛里盛着奇异的光,像是已经看穿了他:“不是十四岁。” “现在想吃点什么吗?”顾屿山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接着问:“喝点粥或者吃点什么别的?” “我不饿”,沈韵没有追问下去,只是往后靠了靠,闭上了眼睛。 这是不想说话的意思了。 顾屿山默了默,给她找了块被子盖上,“那就到沙发上睡一觉,出身汗就能好了。” 沈韵应声点了点头,就着沙发扶手躺下了。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发生过许多回,十来岁的沈韵身体并不算太好,她不喜欢去医院,顾屿山拿她没办法,只能用这样的方法守着她出汗退烧。 那时候的沈韵比现在封闭,比现在冷漠,是个冰块一样的女孩甚少理人,顾屿山在得知真相后耐心捂了她好多年才终于看到她冲他笑一笑,当然,也不止冲他笑,还冲许多人笑。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有那么一点不同的,可时间告诉他,他对她来说与旁人没有任何不同。 凝视着沈韵沉沉睡去的脸,顾屿山眸光渐深,过了良久才动作小心的进了厨房。 - 楚川今天下班下的比往常要早些,他在搭电梯时想了想今晚做什么给沈韵吃。 蘑菇汤总之是不能再做了,多做几次她大抵就要厌倦了,楚川也发现了沈韵的习惯,似乎对哪一道菜都不太长情,可一旦想要的吃不到口又会心心恋恋的想。 电梯门打开,他却愣了愣。 沈韵家门口走出来一个男人,英俊笔挺,穿着舒适昂贵的休闲装,气质温润,与他完全相反的风格。 楚川无意识的抿了抿唇,随即若无其事的迈步出了电梯。 两人错身而过,他低头给门锁指纹验证时眼角又撇了他一眼,这才默默收回目光。 他半垂着头,掏出手机又放了回去,最终还是先进房间换了套舒适点的家居服,天知道他有多讨厌穿西装,每天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这身束缚人的玩意儿。 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天气,他顺手给沈韵发去信息。 楚:【今天吃火锅,可以吗?】 过了五分钟,那面都没有任何回信。 楚川漫不经心的将手机收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开门往对面走去。 吃饭是两个人的事,沈韵不回他必须得去问问,对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敲了敲沈韵的房门。 无人回应。 于是他又敲了敲。 门内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圾着拖鞋走来的声响,没过一会儿大门缓缓打开了。 - 沈韵看着门外的楚川,脸色不太好。 她本来睡得好好的,结果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环顾一圈四周,顾屿山并不在了。 这往往说明她的烧退了。 那门外的肯定就不是顾屿山,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现在还来拜访她这个孤家寡人的大概只有对门的楚川了。 于是她很不情愿的过来开门。 “有什么事吗?”沈韵淡声问。 楚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女人穿着居家的丝绒睡裙,长发披散,面色苍白,只有唇因为热度而充满着鲜艳,一副满是病气的模样。 刚刚要出口的话转了个弯,他问:“生病了?” 沈韵蹙起眉头,重复:“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问你晚上吃不吃火锅?” 沈韵抿了抿唇,只觉得嗓子干涩,更别提吃火锅了。 “不吃。”她回答道。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沈韵想了想,这才缓缓说:“喝粥吧。” 顿了顿又觉得自己食欲并不强,她微微蹙眉,“算了,我不想吃东西。” 楚川眸子注视着她,略微低下头与她视线平齐,低声问:“你是在发烧吗?” “你的呼吸都冒着一股热气。” “楚先生也可以认为这是我被你吵醒的火气”,沈韵瞟他一眼,轻哼一声。 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并没有一开始的热度,甚至已经有些发凉。 “我以前做过一道,哪怕是病人吃也会觉得很好吃的粥,你要试试吗?” 沈韵想了想他的手艺,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到我家做吧”,她仰头,慢吞吞的说:“我不太想动弹。” 楚川撞进她的眼睛里,那双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像是在密谋着什么,又像是诱人掉进深渊的潘多拉魔盒,令他有一种可能掉进陷阱的错觉。 可他只点点头,同样回了一抹散漫的笑,轻轻说:“等着,我等会就过去。” 章节目录 第12章 第12章 沈韵没有关门,她给自己拿了条披肩免得二次着凉。 楚川大抵是去了家里拿食材,反正她的房间空荡荡的除了吐司面包没有任何东西吃。 靠在沙发边,她喝了两口顾屿山临走前帮她放凉的水,感觉嗓子眼舒服了不少,百无聊赖间叼了根烟在唇边,找了找打火机,却并没有看见它的踪影。 这时门前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楚川拿了几袋子东西进门。 沈韵指尖夹着烟,问男人:“有打火机吗?” “没有。”楚川忽略本就在自己裤兜的打火机,淡定的撒谎。 没有人喜欢别人说教,发着烧不能抽烟这样的常识谁都知晓,沈韵不会喜欢对她唠叨的人,这一点楚川很清楚。 这么些日子他也深刻知晓了她的懒散,若没有什么合乎她心意的激励对任何事的兴趣都不会长久,简单些说小事上沈韵不是一个能够坚持的人,找不到打火机,楚川也没有的情况下,她很大可能会选择放弃抽烟这个选项。 果然,在他话音落下后,沈韵闲闲的放下了烟,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淡声说:“男士拖鞋在鞋柜里。” 于是楚川打开了鞋柜,里面整齐的放着两双全新的男士拖鞋。 他目光闪了闪,想起来今天从她家出门的那个男人。 沈韵在他穿鞋时慢悠悠夹着烟起身,领着他往厨房走。 可进入厨房两人却微微愣住。 沈韵闲置许久的电饭煲里正冒着白蒙蒙的蒸汽,机身亮起橘色的保温灯光,里面传出来的味道显而易见的告知两人,那是一锅粥。 这大概是顾屿山离开前替她熬的,沈韵忘记了这一茬,以前她生病时顾屿山确实每次离开前都会给她熬一大锅粥。 沈韵看着电饭煲突然轻轻笑了,她略微偏头,对楚川说:“这里已经有一锅粥了,怎么办呢?” “病号饭我这个没病的人就不吃了”,楚川垂眸看她,似笑非笑的说:“你的粥归我,怎么样?” “可以”,沈韵点点头,对于楚川的选择她很满意。 于是楚川走进厨房里,开始准备做菜。 沈韵靠在门墙边,看他洗菜,切菜,依旧如同往常,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股独属于他的野性和美感。 她盯着男人背后微微突出的肩胛骨看了一会,那里在他双手撑住桌子时会扬起一抹干净有力的弧度,被掩盖在宽大的常服下。 再看一眼手中的烟,她挑起抹笑意,缓缓走近些,直到靠进厨台的拐角间,目光直视着他的侧脸。 “怎么了?”楚川正在切菜,腾不出手,只偏过头困惑的问道。 “楚先生,你似乎对我好的有些过度了”,沈韵缓缓说。 楚川一边将切好的菜放进菜篮子里,一边不太在意的说:“我想这句话你昨天已经说过一遍了。” “那我或许还有一句话没有对你说”,沈韵唇角绽开抹笑,“当两个人都对对方有所企图的时候,总要有个赢家。” “哦?”楚川扬了扬眉,终于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楚小姐或许可以展开说说你的理论。” “很简单”,沈韵将自己散到脸前的发丝往后拨,下巴颌略微昂起些,她说:“很不巧你是个有礼的男人,而我是个无礼的女人。” “你的好感循序渐进,我的好感简单粗暴。” 楚川顿了顿,他的视线落在沈韵露出的莹白的耳垂上,那里有一颗小小的痣,坠在上面,像是晴空白日里的一颗星,性感且诱人。 “所以楚小姐觉得自己是赢家吗?”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垂下眼睫,轻声问道。 沈韵没有回答他,只是错了个身,拨开他的一只手,卡进了厨台和他之间。 她掂起脚尖,眉眼微扬,略微凑近他。 楚川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脸上,嗅到了女人身上的香味儿。 是属于幽深大海的水生调,夹杂着点点被冰渍的玫瑰花香。 他目光渐深,这样的香水才符合她的气质,像是深海中妖媚又危险的精怪。 “楚先生”,沈韵贴近他的唇畔,看透了他眼底夹杂着的波动,问他:“可以吗?” 楚川喉结滚了滚,他看了一眼一旁还在冒着热气的粥,缓缓问:“你是单身吗?” 笑声从沈韵喉头溢出,她笑的肆无忌惮,狐狸眼几乎要弯成月牙,“现在才来问这个问题,不觉得晚了一点吗?” 说着,她揽住男人脖颈,吻了上去。 楚川放下拿刀的手,又怕弄脏她的衣服,不敢触碰她,只能虚虚揽住她,任由她在他唇边肆虐。 半垂的眸子能看到她精致的脸,她的眼底写满了爱欲与诱惑,似条伊甸园里的蛇,肆意冰冷的目光如同幽幽鬼火,却能在瞬间将他焚烧殆尽,哪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令他毫无反抗的余地。 刚刚的赢家论仿佛还响彻在耳边,楚川现在却因不能动手而任由她掌控,仿若真让她成了赢家。 吻并不深,呼吸交织着片刻,沈韵便退开。 目光闪烁着,她捏了捏楚川的泛红滚烫的耳垂,“楚先生是第一次和女人接吻吗?” 楚川心口跳的飞快,回答的却格外自然,“是啊。” 沈韵有些诧异的挑眉,没有多说什么,想要退出去。 楚川环住她的手没有动,他俯下身,英挺的鼻尖擦过她的发丝,最终将唇落在了莹润的耳垂上。 他近乎虔诚的吻了吻她耳边的那颗小痣,如愿看到沈韵的耳尖也逐渐泛红。 “这是回礼”,他低声说:“沈小姐看上去也是第一次被男人吻在耳垂上。” 沈韵轻嗤一声,放下了头发,掩盖住那抹红,她推开楚川的手,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打火机,似笑非笑:“楚先生,撒谎可不是一件好事。” 楚川这才发觉自己口袋里的打火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她的手里,面不改色的说:“大概是我忘记了。” 沈韵勾了勾唇,点烟,像是在耀武扬威。 她拢了拢自己的披肩,转身往外走去。 楚川嗤笑了一声,摇摇头,拿起菜刀一刀剁到了大白菜中间,强行掩盖住眼底情绪。 - 等楚川将病号饭端出来之后沈韵手上的那根烟已经抽完了。 她好整以暇的坐在餐桌边等待开饭。 病号饭里是被腌制入味又煮的稀烂的鸡肉丁,色泽鲜艳,每一勺调料都放的恰到好处,仅仅是闻一下仿佛就能引爆人的味蕾。 一起端上来的还有一碗小配菜,清淡爽口的小萝卜。 她这边色香味俱全,楚川那头寡寡淡淡一碗绿豆粥,两个人吃东西的时候却自然又和谐,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仿若刚刚在厨房发生的事不存在一般。 饭后楚川替她将盘子丢进洗碗机,走到门口突然回过头,低声说:“沈小姐,晚安。” 沈韵坐在沙发上冲他笑笑,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让他等一等,然后进了画室,拿出一副已经被相框装裱好的画。 她走近递给他,“送你的。” “这算礼物吗?”楚川收下这副色彩华丽的画,问道。 “勉强算是”,沈韵回答的散漫,眸子扫过他的唇。 “那很感谢沈小姐的礼物”,楚川笑起来,贴心的替她关上门,一直等到回家才有闲心打量起这幅画。 一副名为《真面》的圣子像。 妖娆危险的蛇女,虔诚痴迷的亚当,还有看透真相后惊慌失措的动物们。 像极了今夜的她与他。 楚川发出一声轻笑,靠在门框边从上到下打量过这幅画的每一个角落然后选了个客厅里最显眼的位置悬挂好。 他站在画前,眼底眸光如野火,暗暗燃烧,展露出从来不曾在沈韵面前出现过的桀骜。 当然。 泛红的耳垂出卖了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章节目录 第13章 第13章 再过几天就是绍家的宴会,已经入了深秋的江南依旧一片绿意盎然,那股子凉意却已经遮挡不住开始往骨髓里渗透。 沈韵是极不愿去的,她不喜欢穿礼服,更何况她答应前去是为了与楚川碰面,如今楚川就在她的对面,实在没必要多此一举给自己找麻烦。 可是临到宴会前一天,楚川却和抓准了她的心理似的,一边给她盛饭一边说道:“沈小姐,我缺一个舞伴。”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沈韵一边喝汤一边问,眼底水波濛濛,是被热气熏出来的短暂柔和。 楚川抿了抿唇,也同样端了碗汤喝一口,这才慢悠悠的说:“两个月的饭做交易?” 沈韵摇头,“我不想见到沈明和周艺青。” 她的态度很坚定,是不会因为几顿饭而动摇,但凡她与周艺青沈明同屏出现的场合,没有哪一次场面不会难看,到了绍家的宴会,依照沈明好面子的程度说不准想要拉着她咬牙演父慈女孝,再顺手抓住机会把她拉去绍家继承人面前。 沈韵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就绝对不会再犯傻给沈明可趁之机恶心自己。 她以为楚川会继续提要求,可是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反倒是理解的点点头。 “这确实是个糟糕的因素”,他笑着说:“好的吧,我不该强求你。” “或许那天宴会结束后你会愿意和我跳支舞。”他接着说道,像是随口这么一提,半垂的眸子看不清神色。 沈韵盯了他一会,男人漂亮修长的手攥住汤勺,缓缓递进淡红的唇舌间,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下去,心口一点起伏,在她的目光下情绪没有半点异常。 沈韵心口发痒,竖了一根手指在他眼前:“给我当一次模特。” 楚川摩挲着下巴,最终点了点头,回答:“行。” 沈韵唇角难得的勾了勾,显然对他的回答很满意。 她很喜欢楚川的点到即止,和他相处很舒服,这个男人进退得宜,不会将他的意志强加给她人,这是个很难得的品质。 这些天沈韵手头上的钱花的七七八八,她暂时没有继续画画参奖的打算,便将自己过去画过的画清了个七七八八挂出去卖掉一部分。 某种程度上说她也是个挺实际挺俗的人,那些画放在家里积灰也是积灰,还不如卖出去发挥一下最后的价值。 沈韵没有情怀那种东西。 她做的大部分事目的性都很明确,画画这个过程是她的消遣,是她玩乐的途径,是她发泄多余情绪的方式,画完后的画布对她来说只是一块废布而已。 直到绍家宴会那天,沈韵卖出了她准备的最后一副画,等到要打包清理的时候却又发现少了一副。 她在画室里从下午找到夕阳西下都没有将它找到。 她蹙起眉,在沙发上点了根烟默默回忆,过了良久才去打开电脑,在一个月前的画展名单里找到这副画的名字。 当初画展结束后的收整工作是原本的签约公司负责,沈韵并没有清点过,如果在家找不到,那唯一的可能性大概是遗落在了溪月湖的展厅里。 沈韵给林希打了个电话,那头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她这才想起来,绍家的宴会,林希也该是要参加的,而绍家的宴会就在溪月湖的大酒店里。 她又辗转给公司打电话,得到的回复只有让她现在去取,展厅后天就要租借给别人了,明天会有人前去清理,今天过去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她和公司关系向来不亲厚,前前后后都是林希打理,解约后那头更是不冷不热,处理这种属于他们工作失误导致的问题百般推脱。 她叼着烟,眉尖尖都拢着一股郁气。 思索半晌,最终还是加了件大衣在外头,拿上车钥匙开车往那头赶去。 她已经很久没出过门了,秋季的天黑的不快,天顶正卷起一片橘红的霞,碎在人脸上又泛出嶙峋的金,像是高光闪烁在沈韵未施粉黛的脸上。 抵达溪月湖时已经入了夜,将近八点半,月亮清泠泠的挂在天上,这片旅游度假村却灯火通明,形同白昼。 她放了车,直直的往展厅走去。 走到半路,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居然是林希的来电。 “怎么啦?”林希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舞曲伴奏和不少人说话的嘈杂。 “没事了”,沈韵给她解释:“少了一幅画,我已经来溪月湖取了。” “你来溪月湖了?”林希有些诧异。 她是知道沈韵答应了绍家的邀约又给放了鸽子的事的,毕竟最后还是沈韵自己问她要的绍家管家的电话,打过去致歉的。 来的人那么多绍家倒是也不会在意她这么个小角色,可是都称有事不能来了,到头来又出现在溪月湖,被人看到了总归不好。 林希虽然不再是她的经纪人,可是还是下意识的替她想起了其中的人情世故,低声说:“那你小心点别被人瞧见了。” 沈韵点点头,冲她道谢。 林希放下手机往大厅里走,为了接电话她特意找了个酒店外的走廊,此刻接完又扬起毫无瑕疵的笑,踩着高跟鞋朝里头走去。 她并没有见着与她一窗相隔被巨大华丽的窗帘遮挡住同样在接电话的楚川。 - 楚川靠在墙边将工作上的事交代完,半垂着头将联系人拖到顶在沈韵的名字上顿了顿,指尖悬在上头半天,没过一会又将手机干脆的丢进了口袋里。 他松了松领结,呼出一口气,也同样往大厅里走去。 绍家宴会大来的人多,绍家的老爷子喜欢清净就在休息室里头休息,楚川穿过大厅径直进了休息室。 里头邵轩正在讲八卦逗老爷子开心,抬头见他进来了,在老爷子面前有了底气,告状道:“爷爷你知道楚川最近在干嘛吗?” 楚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大摇大摆的坐去了老爷子另一边。 “哦?阿川最近在做什么?”老爷子来了兴趣,笑眯眯的捧场。 “您不知道,他最近装得一副衣冠禽兽的乖模样骗小姑娘呢。”邵轩说瞎话不打草稿,添油加醋的说道。 “是吗?阿川?” 楚川从旁边拎了杯酒过来,低低笑了一声,回答:“那可不是我能骗到的小姑娘。” “阿川你这是被降住了啊”,老爷子哈哈大笑,“什么时候能带来让我见见?我也想瞧瞧哪个小姑娘能让你这么服服帖帖。” “还早着呢,您少听邵轩胡说”,楚川懒洋洋的应一声,将杯子里的酒仰头喝尽,目光扫了一眼邵轩,笑起来:“上回您跟我提的北城那项目我想着给绍轩做了,您瞧着怎么样?” 绍轩顿时瞪大了眼,老爷子瞟了他一眼,精明的眼睛里顿时看明白了这俩小子在斗乐子呢,也不参与,往沙发上一靠,摆摆手:“你是他老板,你决定。” 北城的项目是个大项目,做起来又要和政府对接上下跑,又要左右统筹,但凡接了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没个小三月闲不下来,忙起来的时候能累的像条狗,最后的结果还不一定理想,是个苦差事。 上回楚川威胁绍轩的事绍轩左想右想都觉得坐立不安,生怕老爷子哪天真给他定下来了,回家嚎了一通被老爷子一顿揍这才终于把他这想法给压下去了。 没了这事儿绍轩又底气十足的来看楚川笑话,可楚川也不是个能吃亏的人,他吃过的亏大多当场就还回去了,这不就又给绍轩扣了顶帽子。 他们俩认识的这几年这种事已经是常态了,老爷子乐得看他们玩儿也就不说话,反正绍轩斗不过楚川,楚川也有分寸。 外边的宴会就快进了尾声,楚川懒得出门应酬也就赖在老爷子的休息室不走,直到结束才和绍轩扶着老爷子往外走,到了溪月湖的门口,往露天停车场一扫,精准的抓住了熟悉的车,他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 沈韵从展厅里出来时已经将近九点,展厅又大又空,偏偏东西放得零零散散让人找得麻烦,耗费了她不少时间才在储物间的角落里找到。 这一块旁边是个湿地公园,入了夜露气厚重,她把手里的画多卷了几圈,这才往外走。 绍家的宴会开的早散得也早,她进溪月湖的门时露天车场遍地豪车,出来空荡了许多,来来往往没什么人,连蝉鸣都能听得清楚,两边湿地里的芦苇荡也在顺着风飘出波浪,带来独属于它们的清新香味儿。 沈韵丝毫没被这股闲适的氛围带得心情转好,只面无表情的往自己的车边走,走近了才发现她的车前还倚着人。 男人今天穿了身纯黑的手工西装,宽肩窄腰,冷白的皮肤被路灯拢着像镀了层光,半垂着的目光令人看不清他眼底在想什么。 沈韵站在原地没动,多看了两眼。 楚川面无表情的时候和她略显阴沉的模样是不同的,整个人都是萃着凛冽的冷意和锋锐的,哪怕带着些疏懒随意,也像是把装在剑鞘里尚未出鞘的剑。 美人香车,赏心悦目。 她看够了这才继续往前走,听到她脚步声的楚川下意识抬头,他掐灭指尖的烟,隔着朦胧夜色冲她眉眼轻扬:“沈小姐,我司机跑了,你愿意载我一程吗?” 看着楚川生动起来的脸,沈韵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好了一点。 章节目录 第14章 第14章 沈韵让楚川上了车。 她自己的车不习惯别人开,让楚川坐了副驾驶。 从溪月湖回公寓,起码一个小时,楚川将脸侧的玻璃打开一点,夹杂着一点凉意的风灌进来,吹散了他身上残留的一点酒味后又很快被他关上。 “楚先生眼神很好。”沈韵目光直视前方,缓缓说。 绍家的晚宴结束后停车场只是空了许多而不是完全的空荡,不主动搜寻根本不能准确找到她的车。 对于这一点楚川并没有隐瞒,他只轻微颔首,如实回答:“是因为意外听到了你经纪人和你的电话。” 他也懒洋洋的笑:“这不是很巧,我的司机不见了,你又正好还没有离开。” “这样啊”,沈韵饶有兴味的在等红灯的间隙跟楚川对视一眼,只凑近他一点,低声说:“楚先生,这么长时间下来,我越来越觉得您和传言中的描述很不一样,和我第一次见你的模样也相差甚远。” 她的双眼皮很深,睫毛纤长,漂亮的眸子在外界映射进来的交织灯光中晕染出流转的妩媚。 楚川明明只喝了一杯红酒,还吹了半小时风,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有点醉意上头。 “传言和真人,总会有些不切合实际。”楚川的目光从她的眼睛转到她耳边的小痣上,安安稳稳的坐在原地,面上半点不受她的影响。 沈韵轻笑一声,在绿灯亮起时踩下油门往前驶去,只意味不明的的说:“是吗?” 这一刻,楚川又将目光从她的耳边移到了她白皙的手腕上,在沈韵的左手侧有一条栩栩如生的蛇形纹身,盘踞在那一侧的皮肤上,尾尖像把钩子,半个指节的大小,平日里并不显眼,他礼貌的没有多看,只接着刚刚的话题随口问 :“沈小姐第一次见我是什么模样?” “你猜。” 楚川没有猜,他只是同样目视前方没有再说话,在车窗倒映的影子里,他唇角却勾了抹极其浅淡的笑。 他想沈韵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在画展并不是他第一次遇到她。 - 楚川真正的第一次见沈韵是在一年前。 那时纪川文旅尚且强敌环饲,他日夜不间断的工作疲惫至极,去下楼买咖啡透气的时候遇见的她。 女人正在处理一个追着她不放的男人,她一身黑色的裹身长裙,丝绸的面料垂至莹润脚踝,脚下一双缎面矮跟鞋,细碎的珠宝坠在鞋面熠熠生辉,看不出是珠宝更白还是她露出的小块脚背更白。 楚川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盈盈一握的腰肢,还有挺直的背脊,一个背影就足够引人注目。 “陈先生,好聚好散不行吗?”她的声音传来,带着些微的笑意和漫不经心,“当初不都是玩玩儿吗?你怎么反倒放不下了呢?” “阿韵,你、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对面的男人想来握她的手,却被她随手甩开。 “抱歉,我不想了。”她没几分歉意的回答道:“陈先生,我喜欢合我心意的乖的。” “包括分手了也乖乖听我的话,别来找我。” “而你很明显,并不合格。” 男人蠕动了一下嘴唇,在她对面又细细恳求了许久,女人却不动如山,还好心的怕人口渴替对方点了杯吊梨汤。 最终男人挫败的离开了。 女人闲适的在座椅上喝了口咖啡,她偏过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街景,楚川终于看到了她的侧脸。 被阳光笼罩着,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清,低矮树木的影子也落在她脸上,脖颈修长,气质卓越,这么看去像副蒙太奇里的画,间或的模糊着又清晰起来。 似乎察觉了他在看她,她回过头,露出双天生含笑的桃花眼,眼尾上挑,眼波流转,扫过他后红唇勾起,端起手中的咖啡杯遥遥对他一敬,然后压下钱离开了。 走的摇曳生姿,路过他身旁时目不斜视,只留下一阵浅淡的深海调的华贵香水味儿,如她本人一般傲慢又神秘。 楚川把手里的咖啡一饮而尽,一个多星期的忙碌让他精神都拉扯到了极致,这一瞬间他却突然有了闲心找了个角落点烟。 这个女人把坏与自私展示的清楚明白,大大方方,可是却奇异的令人讨厌不起来。 她扫过的目光没有半点重量却盯得他心肝胆颤,牙根痒痒,他下意识咬着烟嘴,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才嗤笑一声,将燃尽的烟丢进垃圾桶,拎起外套往楼上走。 那时他并没有想过两个人还会再相遇。 他倒是也想着和她保持点距离,事实是沈韵这姑娘哪哪儿都对他胃口,她目光扫过来,撩拨几下,那种心口发痒的感觉就如期而至。 窗外的景色逐渐从近郊的山路转成了钢筋水泥的城市景观,霓虹灯在高架桥上闪成一片,楚川往下一扫,突然问:“你今晚吃饭了吗?” 沈韵:“没有。” “要吃点东西再回去吗?” 沈韵淡声答:“大晚上的还有哪儿开门。” 晚上十点半,大半的餐馆都已经关门了,她下了高架几个商铺都是成片的黑,只有路边的照明灯发出些微弱的光,几只挨过盛夏的飞蛾在旁边扑腾着。 楚川拿出手机划了几下,然后放车架上,“去这儿吧 。” 沈韵看了一眼地址,离这儿倒是不远,她调转方向盘,往那一块开去,离目的地越近,连片的红绿黄交织的灯牌就越显眼,行人也逐渐密集起来。 她定睛一看,硕大的复古牌坊上白板黑字写着小吃一条街。 沈韵 :? 沈韵把目光转向一旁的楚川,难得的带着点困惑。 “去试试?”楚川扬眉。 沈韵发笑,眼底夹带着点玩味:“楚先生,我送你的画几十万上下,你带我来吃几十块的路边摊?” 楚川没说话,只打开了窗户,一阵阵的食物香味飘进来,带着人间味的烟火气瞬间卷进人的五脏六腑,连饥饿的感觉都加强了几分。 沈韵默了默,最终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准备下车。 楚川在副驾驶慢悠悠笑起来,“沈小姐,你这变得还挺快。” 沈韵偏头,眼波流转,语气讥讽:“楚先生还是担心自己一身手工西装今晚会不会被油烟味毁了吧。” 楚川当然不在意,要在意他也不会带沈韵来了。 沈韵这个女人,天天待在画里喝神仙露,像个不染凡尘的女菩萨,他只是单纯的想看看她染上烟火味走出画会是什么模样罢了。 楚川领着沈韵进了家老字号的烧烤店,找了个二楼临窗带屏风的位置把外头的吵嚷遮了遮。 上菜的时候沈韵正盯着街边的夜景出神,楚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几个正背着书包穿着校服的高中生,笑笑闹闹的往外走。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沈韵突然开口问道:“过去常来?” “算是吧。”楚川也笑笑,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 沈韵没有继续往下问,她只托着腮像是刚刚的出神从来没有出现过,笑吟吟的说:“可现在和这里最格格不入的就是楚先生你。” “是吗?”楚川将自己的西装外套随手丢在一旁,解开衬衫袖口,把筷子洗干净递给她,“现在不是还有沈小姐和我一起做格格不入的人吗?” 他给两人的杯子里倒上水,冲她举了举,目光里夹带着一点不自觉露出的张扬与桀骜,他说 :“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沈韵红唇勾起,与他对视,细白的手握住杯子两侧和他碰了下杯,一声清脆的玻璃碰撞声响在两人耳侧。 视线相接,没有人率先移开,这样的氛围里他们谁也没认输。 外面行人如织,谈话声像是被屏风过滤,模糊得不像话。 沈韵其实很喜欢楚川现在锁定她时的眼神,像是遇到一个难得的势均力敌的对手,野火燎原,让人很想看看撕下他这层面对她时衣冠楚楚的皮后下面埋藏着什么,满足她的破坏欲。 “沈小姐,再不吃,就凉了。”楚川提醒她,顺手将一尾剥好的虾放进她的碗里。 她弯起一双桃花眼,掩盖住深处的晦暗,笑着点了点头。 - 两人用完餐后已经将近十二点,这条街道却依旧的人山人海,他们走回车边时有几个年轻人还在笑笑闹闹的追闹,等人走近了,眼见着就要撞到沈韵身上时楚川下意识攥住她的手腕往旁边和年轻人拉开一点距离。 几个年轻人发现差点撞到人,连忙道歉。 沈韵冲他们摆摆手把人打发走之后似笑非笑的看向楚川:“楚先生,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吗?” 楚川如她所说的松开了她的手道了句抱歉,接过车钥匙发车上路。 在外面晃了一晚上,沈韵有些累,坐在车上昏昏欲睡,闭着眼睛养神。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楚川眉头微蹙。 他会想起了握住沈韵手腕的那一刻,他的指腹扫过那条蛇形纹身的头颅时。 令蛇看上去栩栩如生的眼睛不是画的。 ——那是两道下陷成型的细小伤口。 章节目录 第15章 第15章 绍家的宴会过后沈明又给沈韵打了不少次电话,自从沈韵给了沈明张卡之后她就把他和周艺青的电话给拉黑了,这大抵是沈明借用的哪个佣人的电话。 她在听到沈明声音的那一刻就果断挂断拉黑,可没一会,又有一个电话打来,这回又是另一个号码。 沈韵瞥了一眼手机,干脆的调了静音,往沙发上一丢,进了浴室洗澡,等出来后手机上已经留滞了几十个未接来电。 她冷笑一声,靠坐在沙发上,等待下一个电话的到来。 并没有过几秒,又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沈韵点了根烟,静默的听着它震动,直到最后一秒才按下接听键。 “沈韵!你敢挂我这么多次电话?!反了天了!”那头传来沈明带着怒火的声音,呼吸粗重起伏不断,显然被气得不轻。 沈韵没有多余的话,只淡声说:“一分钟,把你要说的话说完。” “行啊,你胆子大了,翅膀硬了,不用沈家了!”,沈明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接着骂道:“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爸,生你养你的人,你是沈家的种,你真以为自己摆脱的了吗?你无论去哪儿都只会打着沈家的标签,你不为沈家想就是在毁你自己的前途,愚蠢!” “30秒。” “沈韵!”沈明像是发现他的愤怒对油盐不进的沈韵没有丁点影响,平复片刻后恢复了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威严,沉声道:“你对父亲难道不该有点最基本的尊重吗?” “10秒。” “你!” 沈韵这回不倒数了,只慢悠悠的说:“沈先生,你的员工给你汇报的时候也跟你一样啰嗦浪费时间吗?我记得你的上上个助理就是这个理由被你开除的吧。” “一分钟时间到了,挂了。”说到这里,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醒道:“如果你还继续打来,我会以电话骚、扰的名义报警,我手上还有笔钱,一个热搜还是买得起的,说不准未来你的老脸会因此而丢光。” 说罢,她挂断了电话。 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沈韵将指尖的烟燃尽,按灭,面无表情。 每次和沈明通过电话,哪怕她是争执中的赢家也总是令人烦闷。 她坐了一会,往阳台走,十来度的风卷得她发丝凌乱,那把她早就安置在那里的躺椅上已然落了几片不知从哪儿来的枯黄落叶,顾屿山给她布置的密集的花正开的妖艳,哪怕沈韵没有给它们浇水也长势极好,带着与秋日截然不同的勃勃生机。 她把落叶挥开自己躺上去,闭上了眼睛,然后,等。 并没有多久,一旁的楚川推开了阳台门,他遥遥的看到沈韵一身贴身黑裙,露出半截雪白的小腿,躺在花团锦簇的躺椅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片山川里跑进人间的精怪,分不清是她更艳些还是花更艳些。 哪怕看过了这么多遍,他也不得不承认,沈韵生得漂亮,是那种不说话不化妆都勾人的漂亮,她哪怕静静站在那里笑一笑都不会少了人前仆后继的往她身边窜大献殷勤只为搏她欢心。 “楚先生,你的目光停在我身上的时间已经很长了。”一片寂静中沈韵突然睁开眼说道:“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楚川脸上没有半点尴尬,只靠在栏杆边问:“坐在这里不冷吗?心情不好?” 他的目光毒辣,仿佛沈韵的一点微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瞬间戳破了她的此刻的状态。 “是啊,我现在心情很不好”,沈韵笑了笑,抬起眼睛与他对视,眼底闪着细碎的光:“楚先生会想办法让我开心吗?” “你确定我可以让你开心?”楚川笑的玩味。 沈韵猫儿似的眼扫过他,笑:“说不定我今晚就是特意等在这里,等楚先生来让我开心呢。” 楚川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根烟,站得离她远了一些,缓缓问:“怎样才能让沈小姐开心呢?” “明天是周六?楚先生需要上班吗 ?” 楚川加班是常态,周六周日加班更是常态,但是很巧,他最近把北城的项目给了绍轩去做,自己闲了许多,这个周末都休假,于是他摇头,饶有兴致的等着沈韵提出她的要求。 “今晚分点时间给我吧 。” 楚川透过朦胧烟雾,看到了她勾起的唇,翘起些微的弧度。 于是他轻微颔首:“如果这能让你开心,可以 。” - 楚川家和沈韵家构造完全相同,唯一不同的是,沈韵用来做画室的房间他改成了家庭影院。 可事实是楚川事忙,这里基本没有被启用过,他最常待待地方是书房和厨房。 这是今年第一次被启用。 沈韵依旧穿着那条贴身的长裙,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躺在他的身侧的座椅上。 她身上依旧是深海调的香水味儿,浅又淡的萦绕在楚川鼻尖,带着如它主人一般强烈的存在感令人无法忽视。 幕布上放的是一部百老汇的音乐剧,讲的是不是爱情。 《芝加哥》。 很老的剧。 两个女人犯罪入狱后在巧舌如簧的律师的帮助下,逃脱了刑法,并且成为了时代明星的荒诞故事。 和他们第一次在展厅的影院看的文艺片截然不同的氛围,这部电影刺激,强烈,处处都弥漫着七十年代芝加哥糜烂奢华又怪诞的气息。 里面的女人们杀人,骗人,追逐金钱与名利。 外面围观的观众却一如当初的面无表情。 “楚先生,你前几天说过的话还算数吗?”沈韵突然问。 楚川:“嗯?” “你说,宴会后我陪你跳一支舞,就给我做人体模特。” 楚川有些诧异的挑眉:“现在吗?” “不然呢?”沈韵嗤嗤发笑,“你还要挑一个良辰吉日吗?” 她抬头看了一眼现在的剧情,接着说:“或许现在就是个不错的时间呢。” 楚川跟着她抬头看,妩媚甜美的女主洛克茜正和新认识的利用她的明星梦接近她的情人在街边走过,在楼梯间里缠绵。 “楚先生,可以请你跳支舞吗?”沈韵站起身冲他伸手。 楚川凝视她良久,像是想透过她完美无缺的笑看透她究竟在想什么,最终他反客为主,握住了她的手,舌尖抵了抵牙根,他低声说:“沈小姐,你很会挑时间。” 他在时间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 “谢谢。”沈韵轻轻点头,一只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于是楚川也扣住她纤细的腰。 电影里场景交错的爵士乐激昂,他们俩却没有半点按照节奏来,跳的随意又缓慢,完全合乎的是自己的心意。 光影摇晃,落在他们脸上时常令人看不清对方,只能间或的在明暗交替间窥见彼此闪着影像的鼻尖或润泽的唇。 直到音乐戛然而止,剧情进入下一幕。 沈韵突然不动了。 她只就着微弱的光,眉眼弯弯的拢着楚川。 男人高大笔挺,休闲的居家服穿在他身上也夹带着一股野性与沉静。 她慢悠悠的问:“楚先生,我现在可以吻你了吗?” 楚川听着她的话,目光微暗,喉结滚了滚。 电影向来都是幌子,他们心底都清楚,他们不是能有耐心把电影看完的人,真的一动不动的看到底他们俩才不正常呢。 沈韵的目光又转落在了他的脖颈间,楚川皮肤白,哪怕在这样的灯光下也能明晰的见到他脖颈上清晰的脉络。 沈韵舔了舔唇,忍住自己上去吻一下的想法。 楚川略微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沈小姐,你现在的模样不像是想吻人,倒像是想吃人。” 他又保持着这个姿势偏过头看银幕上的剧情,指了指,问:“你是故意的?” 幕布里洛克茜杀了欺骗她的情夫,又欺骗了好骗的丈夫替她在警察面前顶罪。 她妩媚的脸上满是惧怕与可怜,任谁都无法在她天使般的面孔下指责什么,一旁的白织灯下却在映射她真实的内心,她的歌声甜如蜜,又夹带着令人难以忽视的尖锐,一字一句的正在歌颂这个傻瓜的愚蠢。 沈韵没有说话,只是勾起唇定定的注视着他,这是在默认。 楚川在她耳边低声笑了笑,他扬起眉尾,展露出本就属于他的桀骜,点了点头,“不过,可以,我确实无法拒绝沈小姐。” 回应他的只有沈韵肆无忌惮的笑,她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唇,像个诱人心神的妖精,勾着自己的猎物一同沉沦进她疯狂的世界里。 两个人谁也没有闭眼,幽深的瞳孔中映照出对方的脸,冷静的,像是在角逐,再往深处却是沉迷和享受这一刻的欢愉。 楚川盯着沈韵妖媚的脸,没有哪一刻他比现在更清醒。 ——觉得自己像是被沈韵扼住咽喉的猎物,在劫难逃。 真是要命。 如果沈韵今后对他做出什么糟糕的事,说不准他也会像他平日里最看不起的洛克茜愚蠢的丈夫一般,被轻易的哄一哄就相信她的鬼话。 不。 以沈韵的性格来说她未来哪儿会哄谁。 说不准,她站在那里多看他两眼他都能原谅她替她擦屁股。 可也是这一刻他越发觉得—— 沈韵这姑娘怎么这么坏又这么招人稀罕呢。 他就喜欢她这样坏的诚实的女人。 章节目录 第16章 第16章 沈韵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一样兴奋过了。 她的生活向来平淡无趣,楚川是她见到的难得的能够激发她全部创作热情的人。 《芝加哥》到底没有看完,沈韵的吻,吻过后她就满足,目光灼灼的盯着眼神发沉被她撩拨出情、欲的楚川。 她抬手捏住楚川的下巴晃了晃,笑着说:“舞跳完了,楚先生现在是我的……” 她刻意的停顿了一下,同样盛着未散去的欲望的眼底波光盈盈,这才接着说:“模特了。” 楚川觉得她的“楚先生”三个字像是暧昧的含在舌尖里绕了一圈似的,难以言说的勾人,令人心痒,出口的话不像是模特,倒像是在说他已经成了她的俘虏。 可他只是轻呵一声,低头再次吻了吻她的唇,眸光里跳动着野火,展露出独属于男人的侵略感,他哑声说:“希望我在沈小姐笔下不会变成一个奇怪的怪物。” 沈韵着迷的摸了摸他的侧脸,“当然不会。” “楚先生,你很迷人。” “比我目前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迷人许多。” 楚川在她的夸赞下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似笑非笑的替她将散落的发丝拨到耳后,缓缓道:“真希望沈小姐说的是真话 。” - 沈韵没有拖泥带水,第二天下午自己睡醒后就敲响了楚川的门,将人拽进了自己家。 楚川这是第一次进沈韵的画室。 画室凌乱,有的画装裱在画架上 ,画中色彩分明的巨兽用眼睛沉沉的凝视着闯入者,有的画甚至就被它们的主人随手铺陈在地面,需要小心的跨过才不至于踩到画上的人脸面皮。 沈韵的画向来带着很强烈的个人倾向,她喜欢用色彩华丽明艳的颜色去画扭曲的物体,她的画夸张且怪诞,最常出现的颜色是大红色深紫这类冲击力强悍,能够刺激人视网膜的色彩。 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仿佛在说欢迎来到沈韵的世界。 三面的窗户都被厚重的窗帘覆盖,只有几缕阳光偶尔透过窗帘缝隙往里钻,甚至能看清空气中挥舞的灰尘,和有点刺鼻的松木味儿交错,将人包围。 只有中央有一块被整理出来的空地,那里是一张铺着红丝绒毯子的复古沙发 ,沙发边有一盏两人高的琥珀色小灯,是这个房间里唯二的光源之一。 屋子里空调打得很足,沈韵把自己刚刚出门穿的外套丢去一边,指了指沙发,“坐那里吧。” 等楚川坐下她又一边把颜料挤好一边偏过头打量了一下楚川。 今天男人穿的随意,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最上头两颗扣子没有扣,袒露出小截锁骨,下陷出漂亮的弧度,下身的休闲西裤勾勒出修长的腿,紧紧贴着皮肤,随着他坐下又现出一截脚踝。 “能把你的扣子解开吗?”她问。 楚川难得的愣了愣,他扬了扬眉,确认道:“你确定?” 沈韵点点头,“确定。” 于是楚川黑沉的眼睛凝视着她,唇角含笑,慢悠悠的抬手一颗颗的解开自己的衣扣。 从心口到腰腹,逐渐袒露,像在拆封一件礼物。 勤于健身的好身材展露无疑,肌肉极具爆发力却又不显夸张,腹肌块块分明,蜿蜒出一半的人鱼线更显得他腰肢精健,比沈韵见过的任何一个模特都漂亮。 她展露出惊艳的神情,与楚川目光相接,控制了一下呼吸后才坐在画架边缓缓说:“请你随意的躺在沙发上。” 沙发并不能完全容纳下楚川一米八五的个头,他半曲起一条腿,头靠在扶手边,半侧着身子,问沈韵:“这样可以吗?” 沈韵点头,坐去画架后开始勾线,勾到一半又站起身往他身边走去,她扯开了楚川的衬衣领口,又将下边的几粒扣子缓缓扣好,自然下垂的衣摆被她搅乱,裸露的大片大片的腹肌骤然变得若隐若现起来。 沈韵盯着这样的楚川眼睛发光,掺杂着从来没有在人前展示过的兴奋,明明晃晃。 她太喜欢在外强势霸道的楚川在她面前狼狈不堪的模样了,这让她病态的想法得到满足,像是亲手折下了一枝白杨,灵感迸发,不掺杂一点欲望的那种。 坐回画架前,她再次抬笔往上勾线。 楚川躺在深红的丝绒沙发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头发在刚刚躺的发乱,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根烟,却也不点燃,他扬起下巴,喉结滚动,最终还是百无聊赖的偏过头直直盯着沈韵看。 画画的女人有股别样的认真感,和她平时得过且过的模样迥然不同,他叼着烟,漫不经心的想着公司未来的几个方案,也不知过了多久,沈韵猛得站起身,凳子和木质地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尖鸣,她的眼底带着沉迷画境的狂热再次朝他走来。 她半蹲在楚川面前,指尖划他胸口,微凉,连带着明黄的颜料也沾染上了他的衬衣,沈韵小心且专注的将他的领口摆出另一个形状,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艺术品般专注。 “沈小姐”,楚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沙哑又散漫,“还要多久?” “闭嘴!”沈韵有些暴躁的抬头,扶着他的脑袋靠在沙发扶手上,“保持这样,别动。” 楚川都要给她气乐了,他眯了眯眼睛,“我已经快躺了一个小时了,沈小姐。” “快了”,沈韵把目光分了他一眼,一口亲在他唇边,将男人还要出口的抱怨堵下去,“再忍一下。” 楚川默了默,耳根发红,闭上眼自暴自弃的躺好。 沈韵拍了拍他的腹肌,有些惊喜的说:“就这个姿势,别睁眼!这个耳朵红的恰到好处!” 楚川:………… 他闭着眼难得的在心底骂了两句,合着他现在连睁眼的权力都没有了呗? 这亲一下代价还挺大。 沈韵没有理会他在想什么,又光着脚走回了画架边,全神贯注的往下画。 她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楚川,带着极强的穿透力,像是将人里里外外扫视了个遍。 哪怕楚川闭着眼都无法忽略这股目光,他尽力忍耐才没有将眼睛睁开。 给沈韵做模特绝对是一种折磨。 直到将构图和人体画了个大概铺上色沈韵才放下笔。 她垂着眸子擦了擦手心的颜料,抬眼望向依旧在沙发上紧闭着眼睛的男人,鬼使神差偷偷拿出相机拍了一张。 咔嚓声在房间里响起,楚川睁开眼,有些诧异。 “你在拍我?” 沈韵面不改色的点点头,用白色的幕布盖住画板,起身将那张照片给楚川看。 男人躺在沙发上,眸子紧闭,下颚分明,带着说不出的性感。 “你那一刻很迷人。” 楚川默了默,哪怕是他此刻也老脸一红。 沈韵捏了捏他的泛红的耳朵,笑:“楚先生,你在害羞吗?” 楚川乜了她一眼,突然猛的拽了一下她的手腕,女人一个踉跄坐到了他的腰侧,楚川扣住她的腰,眼疾手快的抢过手机调回拍照模式给两个人定格下来。 他扫了一眼照片,满意的递回给沈韵,声音都透着一股散漫:“我觉得这一张上沈小姐也很迷人。” “噗”,沈韵看着上面的模糊的人脸发笑,她站起身,看了眼时间,提醒:“六点了,该吃晚饭了。” “所以呢?” “楚先生不打算去做饭吗?”沈韵笑着问。 “我如果不去呢?”楚川没挪窝,双手搭在脑后,眼底也盛满了笑意。 沈韵歪了歪头,被她扎在脑后的头发有一缕跳了出来,像海浪的起伏,落在她脸侧,仿佛是深思熟虑后,这才郑重的开口:“那我们就一起吃吐司吧。” 楚川:…… 楚川一阵沉默后起身缓缓给自己扣起了扣子,他上下打量了沈韵一阵,慢悠悠叹口气,“真是我欠你的。” 步行过画布,他看向被合得严严实实的画,挑了挑眉,“合着您拿我做模特,到头来人像都不给我看一眼?” 沈韵越过他,看向那副画时目光有一瞬间的奇异又恢复了正常,她只摇头,“等画完了给你看。” 楚川没有深究,随意的点点头往外走去。 周末过去后楚川公司的事又忙碌了起来,沈韵也日日泡在画室里准备把画画完。 直到周三顾屿山约她出门。 顾屿山的事务所在市中心的写字楼里,沈韵和他约的楼下咖啡厅。 顾屿山本人也很忙,这会子算是忙里抽闲空出时间。 沈韵比他来的稍微晚了几分钟,她的位置上已经摆好了她爱喝的咖啡,甚至连糖都已经在她进来前由顾屿山替她加到了她喜欢的甜度。 沈韵拎起杯柄喝一口,顾屿山将一直平铺在桌面上的资料递给她。 “你让我查的沈氏的问题我查出来了。”顾屿山将金边眼镜取下来擦了擦,没了镜片遮挡可以清晰的看清他紧蹙的眉心,“沈明一个项目投资失败,资金链断裂,没往外吱声,内部已经开始乱了,银行贷不了那么多款给他,他在四处找人借钱。” “不过最近他接触的都是家里有儿子,没定亲的企业,和沈氏业务风马牛不相及,大概是想着靠联姻来渡过这一次危机。” 沈韵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只嗤笑一声:“痴心妄想。” 听到这种事情她居然一点都不惊讶,只有一种原来如此的乏味感,转瞬就变得兴致缺缺起来。 唯一的想法只有一个——原来沈家还没破产啊,怎么还不破产呢? 章节目录 第17章 第17章 “阿韵,你不能掉以轻心。”顾屿山有些担忧的说道:“沈明的下限可能比我们想象的低,为了保住沈氏他随时可能牺牲你,至于你的意愿,谁知道他会不会狗急跳墙用些什么别的手段?” 沈明是个爱面子的人,可大多数时候面子和财富比人只会选择后者,如果失去了能给沈明带去荣耀的沈氏那在他看来说不准才是颜面尽失,否则也不至于将内部消息捂得严严实实,若不是顾屿山曾经在沈氏就职人脉关系还在经营着,也打探不到这么详细的内容。 沈韵釉白的手敲了敲桌面,眸光翻涌,是在沉思着什么,过了许久才缓缓说:“我会小心的。” “还有陆医生,她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来了。”顾屿山提醒她:“她说你拒接了她的来电,这几天是你的复检时间。” 沈韵蹙眉:“我觉得我现在很好。” 她最近确实已经好了许多,夜晚很少做噩梦,心悸的感觉也接近于无,那两瓶药都已经被她丢去了犄角旮旯,不知所踪。 顾屿山镜片后的目光掺杂着无奈,他劝道:“阿韵,你……” 还未出口的话被沈韵打断 ,她将手里的杯子轻轻往玻璃桌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顾屿山闭上了嘴,无奈的叹了口气。 沈韵没有回应,只偏过头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 她打心眼儿里抗拒去陆医生那里接受治疗,她厌恶别人窥探她的内心,每次看完她都会极其痛苦,她也没办法配合。 尽管她承认,顾屿山是为她好,可她还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他多谈什么。 顾屿山没想着和她争执,这么多年来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沈韵,再往下逼她大概率会翻脸,顺着她的心意不要强迫她已经是这么些年来根植在他心底的想法,对沈韵得用熬的,她软硬不吃,一意孤行。 “你认识楚川吗 ?”沈韵却打破两人的沉默,淡声问道。 顾屿山一愣,想起了他去沈韵家时与那个男人的错身而过,点了点头:“如果你问的是住在你对面的邻居的话,那应该是认识的。” 他摩挲了一下面前陶瓷杯流畅滑腻的杯壁,这才接着说:“天赋和能力并存的一个人,哪怕不是同业的人也或多或少在茶余饭后听过他那么一点故事。” “哦?”沈韵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的示意他展开说说。 沈韵只知道楚川是个圈子里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人物,无论是从林希口中又或许是沈明眼底他的形象都不太正面,顾屿山是第一个在她面前夸赞他的人。 “其实我了解的也不多”,顾屿山半垂着眸子,淡声说:“他的纪川文旅存活下来之前垮过不少次,手上有几个产业走势还挺好,可就是做不长久,总是隔段时间就因为各种原因倒了,行业里的人拿他当笑话看,每次以为他会一蹶不振,可他又会爬起来跟个没事人似的,等到纪川文旅成立后不少人打赌他能坚持多久,结果再一看,短短两三年,就一跃成了行业标杆,令他们望尘莫及。” 沈韵抓住其中的关键词,问:“为什么他从前的产业做不长久呢?” 顾屿山顿了顿 ,似乎是在思考怎么措辞,“传言楚川为人乖张肆意,得罪了人才被对手围攻狙击,” 沈韵听完后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动,只低笑着叹感了一声:“听上去是个精彩的故事啊。” 可她直觉,顾屿山大概还有东西没说。 这个故事不完整。 可没关系,想听到的东西她已经听到了。 楚川这个人,得她亲自去探索才有意思。 沈韵将顾屿山给她的有关沈家的资料丢进自己的包里,戴上墨镜,红唇勾了勾:“顾律师,感谢。” “我们之间用不着感谢。”顾屿山摇头,也低头看了下腕表,这才笑着对她说:“你早点回家吧,我还要在这等下一个客户。” 沈韵没有多问,跨着手包往外走。 “阿韵”,顾屿山坐在位置上突然又喊了她一声,眼镜片反光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沈韵回头,他却只是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了她一会,然后冲她露出了一如往常的温和笑容:“路上注意安全。” 沈韵冲他挥挥手 ,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走后的许久,顾屿山都坐在原地眉心紧蹙。 他心底突然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慌乱感,就在沈韵冲他问出楚川的那一刻。 沈韵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男人上心过,能让她亲口来问的,楚川是第一个。 他总有种守护多年的珍宝可能被人抢走的忧虑。 过了良久顾屿山才捏了捏眉心 ,自嘲一笑。 他这算不算草木皆兵? - 未来的两周沈韵又找楚川空闲的时候做了两次模特。 沈韵的画画得慢,两次下来才打了个大略,第三回楚川终于忍不了了,他咬了咬后槽牙,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那个坐在小板凳上认真挥动着排笔填色的女人吐槽,“沈小姐,你不觉得做你的模特是件很折磨人的事吗?” 沈韵探出头,抬眼看了他一下,又缩了回去,一边上色,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并不,我画得很开心。” 楚川嗤笑一声,“我说的是我自己。” “楚先生,我并不是你,也无法和你感同身受。”沈韵笑起来,声音是难得的温和:“不过麻烦你履行好一个模特的义务,不要乱动。” “我觉得我很亏”,楚川回复她,带着点讥讽,“我和你跳了一支舞,被你画了三次,这舞溢价真高。” 沈韵将笔往架子上一丢,她舒展开唇,靠在座椅上与男人对视:“那楚先生想怎么样?” 楚川没有回答,只撑着下巴回视,眸光浅淡。 说是这么说,人却很诚实的躺着不动,随她画。 沈韵半垂着眸子,拿起一旁的布擦了擦自己的手,她把幕布取下来盖住画布,这才赤脚走近男人。 “我送你一幅画吧。”她笑着说。 楚川掀起眼皮,“我那里已经有你三幅画了。” “不,不是普通的画。”沈韵眸光扫过他的袒露的腰腹,这才缓缓说:“楚先生想试试人体彩绘吗?” 楚川顿了顿,这才哑声问:“人体彩绘?” 他这时才发觉沈韵眼底是含着恶劣的,上下扫过他的眼神一如前几次一般,像是在穿透他,描摹他,那种初见时心尖发痒的感觉在泛滥。 他向来知道沈韵大胆 ,可从没想过她会大胆到这个程度。 可又觉得她就该是这样,将目的与欲、望堂而皇之的写在脸上,可恶又可爱。 他直视她,眼似打翻的浓墨,面上从容又镇定,任谁都看不出他内心如何,只轻笑一声,意味颇深的说:“你可以试试。” 于是沈韵真的上手试了,她将尚未开封过的人体专用油彩拿来,让楚川脱掉了上衣,趴到沙发上。 背脊的肌肉起伏嶙峋,像是横越的山峦,多一分夸张,少一分瘦弱,时时刻刻都在展示着主人身材的优越。 沈韵呼吸顿住,下意识想抬手摸一下,却被楚川握住手腕。 “沈小姐”,他笑的玩味,低声提醒道:“这可不兴碰啊。” 沈韵慢吞吞的抽回手,轻轻“哦。”了一声。 可等真的开始画了,楚川才发现比起做模特,这更折磨人。 女人半蹲在他身前,浅淡的呼吸洒在他背上,笔尖上冰凉的水彩也落在他背上,温与凉,配合着柔软的笔尖,甚至令人产生一种被她指尖略过抚摸的战栗感。 楚川抬头看向沈韵,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她纤长的睫羽和挺翘的鼻尖,她只有在偶尔低下头时才会与他目光相接,又转开,是投入自己的世界后的认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落下最后一笔。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是幅依附于楚川肌肉线条而生的山川图,背脊间挺立的蝴蝶骨是连绵山峰,下陷的腰窝是幽深湖泊,木林飞鸟,走兽穿梭。 沈韵拍了张照给他看,楚川盯着照片声音是忍耐过度后的哑意:“是不是还少了点什么?” “什么?” 楚川拉过她的左手腕,随手捡起地上的画笔,笔触落在了那条尾巴尖锐勾人的小蛇边,一簇簇绽放的玫瑰展现 ,浓艳到极致,带着将要腐败的靡丽,被包裹住的蛇都多了几分妖气,楚川的拇指抚过蛇头上凹陷的眼睛,温热又带着与她的细腻肌肤截然不同的触感,沈韵的手抖了一下,楚川目光紧紧锁住她,像匹紧紧盯住猎物的狼,吻却落在蛇眼上。 这一刻沈韵却觉得,这个吻,真正想落的地方应该是她的眼睛,她的心尖。 他的目光笼罩下,想要的是她与他相同的轻颤。 “沈小姐”,楚川笑的肆意,仿佛是在应允她做想做的事:“现在,你可以碰了。” 沈韵没说话,她眉眼弯弯,掩盖住眼底超乎寻常的兴奋。 她很清楚,她在因为楚川带给她的刺激而愉悦。 她抽出手,按在楚川腰侧。 蛇是山峦间盘踞的精怪,张牙舞爪的圈出自己的领地。 章节目录 第18章 第18章 江南的秋日是很长的,从早秋到深秋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照样的一片绿意,香樟树被吹的簌簌的响,大半夜的秋蝉吵得很。 沈韵接到去疆地采风的邀请函时正窝在床边看一部上世纪□□十年代的老电影。 在林希手下时林希替她加入了几个画家协会,这样的邀请函她其实经常收到,上边的地方天南海北,她大多都是拒绝的,这一次也是一样。 她不喜欢和太多人相处,嫌吵,还会加剧她焦虑的情绪。 扫过那张电子邀请函,要点击删除时她顿了顿。 上面还附了不少图,都是这个地点的风景。 白茫茫的一片,鳞次栉比的尖顶小木屋堆叠着,烟囱里喷出袅白的烟雾,被群山环抱在内,少有人烟的冷清模样,怎么看怎么带着股漂亮的仙气,很吸引人。 她又看了时间,协会的集体旅行是在一个月后。 她并没有一起去的想法,只反手给自己定了张第二天的机票。 她空出来了大段大段的时间,呆在这里也是闲着,见到漂亮的地方出去走走也挺好,有钱有闲就是这点好处,自由度高得很。 没半个小时,楚川叫她过去吃饭,今天做了油焖大虾,他一边添饭一边说:“这几天有点事要出趟差,来不及回来了。” 纪川文旅最近在做两个大项目,楚川把北城的项目交给了绍轩,另一个在外地的体量更重也就只能自己过去考察了。 沈韵点头应好,把自己刚刚定下的行程也顺口告知他。 楚川握筷子的手一顿,挑了挑眉:“去北疆?” “嗯,对。”沈韵淡声答:“楚先生,如果你也想去请不要搞突然袭击,提前告知我。” 沈韵和楚川要去的地方隔得并不算远,非要算起来也不过一天的车程而已。 “你这么说我再要去岂不是显得很没面子?”楚川撇她一眼,又看了眼自己的行程,可惜的摇摇头,“想去也去不了了,那头事情太多了。” 沈韵微微颔首,祝福得很官方,“那祝你一路平安。” 她举起手里的白开水冲他晃了晃。 楚川看着她的举动发笑,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 “那也祝沈小姐一路平安。” 沈韵动作很快,第二天就收拾了自己的小行李箱登上了飞机,还顺便搭了楚川的车去机场。 去机场同车的还有来接楚川的绍轩,往日意气风发的连头发丝都要捯饬的精致无比的男人一脸菜色,听明白了沈韵要出去度假之后更是羡慕。 他是个自来熟,听着沈韵的目的地还顺手搜了一下,看着人间仙境似的地方大声嚷嚷着他闲下来了也要往那儿走,手机一关,两腿一蹬,什么也不管了。 楚川坐在后座轻哼一声,笑了笑,没说话。 有绍轩在场,车里的气氛就没冷下来过,哪怕是沈韵都被他带的多说了两句话。 一直到机场,沈韵给他们淡声道了句谢,拎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往里走。 楚川降下车窗,凝视了她背影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叫住她,只目送她消失不见,这才升起车窗,吩咐司机开车。 绍轩在前排打趣他:“楚董,您在这演望妻石呢 ?” 楚川没回话,坐在后排的阴影中看不清神情。 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绍轩后知后觉的闭上了嘴。 司机没有掉头,而是往比机场更远的郊外开,目的地在城郊的一片墓园。 车停在山脚,司机跟绍轩等在山下,只将祭祀用的花递给楚川拿好。 要祭祀的人在山顶,今天连风都是柔和的,墓碑上那个女人在照片里扬着温柔的笑,眼角的细纹里刻印着岁月留下的优雅。 墓碑上书楚越英。 这是楚川的母亲。 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只将花放在她墓碑前,默默点了根烟燃到尽头。 过了良久才轻笑一声,缓缓说:“这些年没给您丢脸,该争的都给争回来了。” 他没有絮叨什么,只接着说了一句:“要不是您死的太早,说不准现在能在屋里一边看新闻一边哈哈大笑骂渣男活该。” 今天他穿了件纯黑的大衣,身形修长,在风中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临到要走前,他想起机场里女人的背影,话在唇边转了一圈,半蹲下身,给他妈墓碑前放了两根烟,这才接着说:“遇着了一姑娘,很独特,从没遇见过这种女人,经历和我像得很,但比我强,您要能看到,多保佑她平安顺遂吧。” 直到下了山,楚川情绪调整的差不多了,只闲闲的叼着根烟看窗外扫过的街景。 绍轩这几年没少陪他来,把他的情绪摸的很准,将要去西边的那个项目的具体内容递给他,“机票小蒋已经给你订好了,明天下午三点,上回要抓的泄漏消息的人也抓出来了,是个老人了。” 楚川接过文件,一目十行的扫,眼底没有半点波动,只接着问:“谁?” “还是你组建纪川文旅时跟着你一起的,功劳挺大,管建材的刘主任。” “开了”,楚川淡声说 :“证据交给法务部,往重了告。” 绍轩已经习惯了楚川的雷霆手段,只点点头,应声好。 事实上,但凡企业高管,哪个没点油水,尤其是有资历的老人,楚川并不介意他们偶尔捞点小钱,他也不可能个个都管住,可他喜欢有分寸的人,但凡没有分寸的触及底线的,多少年的情分到他这里都是扯淡,他抓不住还好,抓住了多的是办法狠狠整顿下来以儆效尤。 这么多年的经历下来,他向来知道,情分是最没意义的东西。 有的人在商场上吃个亏就咽下去了,有的人甚至吃个亏就倒下去了。 可楚川不同,敢让他吃亏的,他要么当场还回去,要么爬起来之后再还回去。 他倒了总有那么一股劲儿站起来,再艰难他都能咬牙爬起来,陪笑脸,示弱,道歉,他都会做,也都做过,等东山再起了再露出自己锋锐的爪牙,杀得对方片甲不留。 他不需要面子这种东西,他只想站在别人头顶,过程如何又怎么样呢?他无所谓。 尊严名声是自己挣回来的,他可以舍弃一部分,但未来的回报必然会更多,最终尊严名声尽失的肯定不是他,可站着肆无忌惮的一定是他。 所以,一旦有人可能生出半点让他倒下去的威胁,他都不介意立马绞杀。 章节目录 第19章 第19章 沈韵落地时北疆的气温零下十五度, 江南是深秋,这里和入了冬一样,她把在江南从来没有穿过的厚重羽绒服掏了出来裹住自己才算稍微暖和了一点。 她的目的地在玉河,北疆北部, 她下飞机后在车行租了辆越野一路开过去。 雪天行路不易, 但起码通向那排木屋村落的路是清扫干净了的, 她直直的开了进去, 找到自己预定的那间。 屋子里水电暖气都有,床边一扇落地窗, 能看到外头被雪覆盖的小径和山峦,此刻已经接近傍晚,红似火的夕阳笼罩在雪上, 带的充满冷意的地方都多了几分柔和。 天边的晚霞是由红到紫的渐变色,铺陈开来酝酿出一副壮阔的图卷。 沈韵这次带的箱子很大,东西却不多,几件衣服一个画架,还有卷好的那副替楚川画的画。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等浑身暖和了这才开始组装画架,将它放去床和落地窗之间。 抬眼看了眼外头, 这间屋子偏僻,正朝着锦缎似的湖泊,延伸而去的还有一望无际的森林。 雪地里一串脚印都没有, 干净的像是天山脚下的和田白玉, 玲珑剔透。 她又从箱子里掏出来了一个煮茶器和一小袋大红袍, 然后在床边的摇椅上坐下了。 沸腾的水带着茶叶在水里打转,她抽了根烟来点燃,橘红的火光星星点点, 沈韵脸上是难得的惬意闲适。 北疆纬度高,入夜很快,白天短,晚上长,漂亮的夕阳只存在了半个小时不到。 沈韵的手机传来一阵消息提醒,她打开,居然是来自楚川的消息。 A:【吃饭了吗?】 沈韵盯着这条消息没有回复,在烟灰缸里把烟头按灭,起身重新穿上羽绒服去外头找餐厅。 这里昼夜温差很大,体感温度比刚刚更冷,迎面吹来的风都扑簌簌的割得人脸上发疼,沈韵又回屋子里加了块围巾才出了房门。 小村庄并不大,有两家酒吧式的小餐馆,沈韵随手选了一家慢悠悠的晃了进去。 这个季节的游客不多,就餐的人也不多,但里面的气氛很好,还放着悦耳的轻音乐。 几个来这里打卡留念的大学生,还有几个专门探访小众景点的网红,年龄相当,两桌拼成了一桌,男男女女相谈甚欢。 沈韵找了个离他们远些的角落就坐,远离喧闹,点了这家店的招牌和一瓶大乌苏。 菜上的快,服务员零零散散的走了三趟,把她的菜端上了桌。 沈韵每一道都尝了几口,炒米粉呛得她眼泪都在往外冒,再抬头,眼前现出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正握着纸巾递给她。 她多看了这双手两眼,食指中指上有着和她相同的茧,这是双画画的手,再往上,是张清隽又秀气的脸。 面前的男孩看上去年纪不大,脸上是强装的镇定,眼底带着的局促和紧张却轻而易举的出卖了他。 见沈韵抬头,男孩和她对视,脸上染了抹薄红,他身后拼凑的两桌人小声的起这哄。 “您、您好”,男孩说:“请问您是凛冬吗?” 沈韵没有接他的纸巾,只从桌子上的纸盒子里抽了纸出来擦擦手,淡声说:“不是。” “你最好让你的朋友们闭嘴,在公共场合起哄独身女人是件惹人厌烦且没有素质的事。” 她的话说得刻薄,在大厅里回荡,那边的男男女女瞬间就涨红了脸。 在江南她还收敛着一点脾气,来了陌生的北疆,她的坏脾气展露无疑。 沈韵从来就不是一个不开心会憋着自己的人。 她站起身,掠过同样涨红了脸不知所措的男孩,拎着自己还没有喝完的大乌苏,去吧台结账。 淡定自若的模样,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破坏了酒吧里原本欢快的气氛,更没有察觉到空气中蔓延到尴尬。 直到她走出酒吧,才有人小声嘀咕:“装什么嘛?这么点肚量都没有。” “她才是没有素质呢?哪个人会在公共场合说些这样让人难堪的话?” 一直站在沈韵桌边低着头的男孩似乎反应了过来,沉下脸来,瞪视那桌人一眼,恼怒的说:“你们能闭上嘴吗?” 说罢,他推开门往外追去。 风卷着雪吹进门里,门口的铃铛丁零零的响,有人喊他的名字他也没有任何回应,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不着人影了。 有人阴阳怪气的吐槽:“原来学霸也是看脸的啊。” “看到漂亮点的女人就连平常的清冷都丢去一边了。” 另一个男孩白了他们一眼,在桌子上敲了敲,他淡声重复了一遍沈韵刚刚的话:“在公共场合大声嚼舌根也挺没素质的。” 几个人有些畏惧的在暗地里看了他一眼,越发尴尬又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 沈韵刚走去没多远就再次被拦住,慌张追上来的男孩喘着气,纤长的睫毛上被一圈雪花覆盖,衬得整个人更加清秀了几分。 他着急的说;“对不起。” 沈韵瞟了他一眼,没回话。 男孩在身上摸了摸,从大衣内部的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钱包,透明夹层里放着一副巴掌大的折叠起来的画,画风怪诞奇诡,是很明显的属于沈韵的画风。 他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指递给她,“您就是凛冬吧?其实我在最近新出的画志周刊上见过您的照片。” 沈韵没有接这幅画,任由男孩的手僵硬在空中,她似笑非笑的打量他一眼,“你既然知道了,还来问什么?” “我……”男孩被难住了,他的脸又覆上一层薄红,小声说:“我特别喜欢您的画,您可以给我签个名吗。” 沈韵没什么笑意的冲他笑了笑:“不可以。” 她把手插进羽绒服口袋里,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冲亦步亦趋跟着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的男孩说道:“不要跟着我,我不喜欢。” 说罢她没有再理会,沿着路灯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莹白的光映照出她的影子,伶仃的一个,却偏偏有些生人勿近的警告意味,比她本人展现出来的更为冷漠。 男孩止住脚步,没敢再继续往前走,欲言又止的想叫住她,最终还是不敢开口,只小心翼翼的记住她走的大致方向想着今后再找机会偶遇。 沈韵走到家门口,往屋子后头的树林看了半晌,这才缓缓走到干净的雪堆里,留下一串脚印。 她找了个雪厚的地方坐下,开始一点点的将雪往中间堆。 并没有多久她塑出来了半个身子,又在一旁捡了根树枝做雕刻工具。 她刻得认真,被零星飘落的雪花覆盖了半个肩头也没有察觉,直到最后,她抖了抖肩膀,吹掉了雪人身上的浮雪。 手指冻得难以屈伸,事实上她全身都冻得僵硬起来,半个小时不到她的脸上都沾染上了霜花,像是戴了张模糊不清又充满美感的面具。 沈韵往手里哈了口气,带来一点点暖意,她举起快要待机的手机给雪人拍了张照,然后快步进了屋。 屋子里被暖哄得热意融融,她身上的雪几乎立刻就化掉了一半,脸上的霜化作雾气和水滴往衣领里流。 沈韵找了块毛巾擦干净,一点酥麻的痒意在手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带着暖意,折磨人又舒爽。 她换好睡裙后才有闲工夫坐在躺椅上看一看匆匆忙忙拍下的照片,唇角勾了抹浅淡的笑意。 那条楚川发来的信息孤零零的待在原地,没有回复,沈韵时隔两个小时把刚刚拍的照片发了过去。 - 楚川收到沈韵的照片时刚刚从考察场地回酒店,他洗完澡系着浴巾回到床边才发现她的消息。 这边地处无人区边缘,信号很不好,一张照片加载了半天,可等他真的看到沈韵发过来张什么时又有些愣神。 上面是一张雪人的照片,卧躺的姿势,衬衫敞开,露出被粗略雕刻出来的腹肌,明明只是几笔几画,可楚川就是奇妙的看出来了这刻的是自己,还神他妈的色气满满。 他舌根抵了抵后槽牙,想把手机放下,怎么想怎么不得劲,这就跟被隔着几千里被人用爪子撩拨了一下心口一样不上不下。 他又忍不住拿起,想了半天,最终隔着窗户拍了张夜景发过去。 跟他一块儿来的助理小钟在外头敲了敲他的房门,楚川把手机丢进浴袍口袋里打开门。 “楚董,这几天的行程排得很满,但是丁总有点事要先走,想问您可不可以今晚把第一阶段的合同先看了,剩下的他那头的事处理完了亲自来纪川交给您看。” 楚川挑了挑眉,接过小钟手里的合同,半垂着眸子扫过几个重要项目,见没什么大差错之后点头应好:“可以。” 小钟在笔记本上记下行程,删删减减半天后这才接着说道:“那后天的时间可以空闲出来了。” “需要订后天下午回江南的机票吗?” 楚川看文件的目光没有停留,脑子里却想起送沈韵去机场的前一天,女人笑吟吟对他说的话。 ——楚先生要来记得提前告知我,可千万不要突然袭击。 再细想一下沈韵今晚拍来的照片,他嗤笑一声,把文件还给小钟,缓缓说:“行,回去。” 要真去了北疆,显得他多着急多稀罕似的。 和沈韵对峙,他不想输。 - 沈韵在玉河待了两天,日子过得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起的晚,出去闲逛得也少,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屋子里画画喝茶。 那天她给楚川雕的雪像依旧矗立在树林前,透过落地窗和她面对面。 玉河周边新开发的景点并不少,看日出,滑雪,登山,都是些网红项目,那天在酒吧遇见的几个网红将这一块走了个遍,每天早上九点从沈韵的房子后晃过,晚上七点又精神抖擞的回来,精力旺盛。 唯一让她有点暴躁的只有那天追上来的男孩,这么两天,她常常会偶遇他。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居然被这个男孩清隽的外貌哄骗了以为他是个容易被打发走,脸皮薄的年轻大学生。 可事实上这个男孩很执着,她说出再刻薄的话他都只会手足无措一阵又持之以恒的在下一个地点出现在她面前,捧着热气腾腾的小吃,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眼睛闪着细碎的光,嘴上还时不时的就要和她闲聊两句。 这么两天她甚至被迫知道了他叫俞城,城池的城。 她甚至觉得绍轩都比这男孩安静许多。 沈韵从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她讨厌不识时务的人,甩不开也就懒得再出门闲逛了,窝在房间里赏雪心情都会更好一点。 她打开微信,上面第一段对话依旧是她和楚川互相发的两张照片,楚川发来的那张夜景里布了漫天繁星,映照出辽阔到看不出边际的寂寥平原,美到极致。 是沈韵会喜欢的地方。 她把照片保存进了相册,没有回复。 再过几天这边会迎来另一波降温,到时候每天零下二三十度都有可能,沈韵看了下日期,准备明天就退房离开。 可临到要离开的那天却接到了楚川的电话。 她们两个人很少互相打电话交流,接到的这一刻她还有些诧异。 直到按下了接听键楚川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沈小姐,好久不见”,楚川那头很安静,他客气的和她寒暄道:“这两天过的愉快吗?” 沈韵扬了扬眉,突然反应过来,问道:“你想说什么?” 楚川默了默,这才语气平静的接着说道:“我看了玉河的照片,挺美的,所以过来了。” 他的语气像在说今天吃了什么一样的普通,可沈韵还是没忍住,短暂的笑出声来。 “楚先生,你可以说的更直接一点。”她提醒他。 楚川呼出一口气,也被自己给逗乐了,他临到要上飞机时,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改了票,趁着这么一天的功夫往这边来了,连小钟都感到诧异。 操控着方向盘,他看向近在咫尺的村落,如沈韵所愿,语气疏懒的承认:“因为想到玉河有沈小姐,所以过来了。” 这一局他认输。 几天没见着沈韵这女人,他心尖发痒,只想立马到她身边。 哪怕不干什么,只要在她身边坐着,想一想也是不错的。 习惯实在是件可怕的事情。 沈韵等电话挂断后坐在床边抽烟,她看了一眼最近对天气预报,目光幽深,唇角微勾。 刚刚联系退房的房东在外头敲门,沈韵起身,淡声对她说:“抱歉,不退了,再租一个星期。” 图瓦人房东有些奇怪,提醒她:“后天降温,可能大雪封山的,中途要出去可出不去。” 沈韵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的笑了:“那就更好了。” - 楚川到达玉河太阳刚刚落山,与沈韵到达的时间大同小异。 他订的屋子在沈韵的小木屋旁边。 地上的积雪被扫出来了些,露出下头的草场,几匹高山羊一边咩咩的抖着腿一边大快朵颐,见到楚川从它们身旁穿过头都没有抬一下,半点不怕生人。 沈韵躺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喝茶见到他舒展了一下唇角却没有起身。 楚川隔着玻璃与她对视一眼。 沈韵举起手中的茶杯似乎是在问他要不要进去喝一杯。 他冲她晃了晃自己手上的行李,转了个身进了对面的木屋,又很快换了身没被冰雪接触过的大衣走过来敲响她的房门。 沈韵的房间里和初来时比没什么变化,只是那副她这几天加工填色的画盖了块尼泊尔风情的画布在上头,依旧的神神秘秘不许人窥探。 楚川坐到了她的对面的椅子上,沈韵难得的起了下身,给他倒了杯茶算是待客之礼。 小木屋里倒是有小厨房,可惜沈韵这么些天下来从来没有过买菜的意识,两个人到头来还是得要去外头吃东西。 这几天几个小网红打完卡早就走了,倒是俞城那几个大学生还在这儿住着,说是要深度游体验生活。 沈韵带楚川进了另一家酒吧,点了几个小菜之后等待着上桌。 楚川坐在她对面,打趣道:“沈小姐 ,你口味变了不少。” 玉河是图瓦人的地方,几年前甚至不对别的民族开放,这些年才为了经济发展做成了旅游点,一切都原汁原味,包括饮食。 图瓦人的先祖是蒙古人,在北疆待久了又和疆味儿融合,菜的口味很独特。 沈韵生在江南,习惯吃清淡的食物,楚川研究菜谱的时候她甚至提过好几次意见,她不太喜欢吃过于重口油腻的食物。 可这一桌子,样样重口,辣的辣到极致,牛肉上还夹带着淡淡的腥味,连奶茶都是咸味的。 哪怕是楚川都有些讶异。 沈韵能挑的时候是真挑剔到不行,不能挑的时候又是真不挑。 沈韵夹起一筷子牛肉进嘴里缓慢咀嚼,淡声说:“没有选择的时候,当然什么都吃得下。” 这边太冷,她需要汲取热量,比起一边小超市里的零食,她宁愿选择这边的东西,虽然不合她的口味吧,但能果腹还不用收拾垃圾,吃完之后浑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她是个会取舍的人,选择了漂亮的风景那就不会要求东西好吃到哪里去。 更何况 。 她在明暗交替的光影中看了一眼楚川。 会做饭的这不是来了嘛。 楚川感受到了她的眼神,瞬间领会了她的想法,有点想笑:“下一顿你这是等着我去给你做?” 沈韵默认,用公筷给他多加了几筷子菜。 楚川失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才往小木屋边走,行至半路俞城正巧从自己的房子里走出来,看到沈韵眼底发亮的迎了上来。 “沈小姐,我刚刚烤了一点饼干,你要来几块吗?” 他今天穿了身白色的运动羽绒服,浑身上下看过去都柔软且没有丁点攻击性。 沈韵眉头微蹙,声音里带着些不耐烦,“不需要,谢谢。” 俞城动作僵了僵,这才看到跟在沈韵身旁的男人。 “这位是?” 沈韵不知道怎么介绍楚川,也没想过在俞城面前介绍楚川,她只默不作声的就要绕过他往一旁走。 俞城往前走了一步,张口欲言,一旁的楚川却走到他身侧,挑了挑眉:“女士拒绝你之后,最好的处理方式是乖乖离开。” 俞城蹙眉,看向楚川,声音冷淡了下来:“谢谢,可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可你在纠缠我的——”,楚川说到这里也顿了顿,过了良久才意味深长的说:“我的朋友。” g 我的朋友四个字像是被他捧着含在舌间轻轻扫过,他眼底含着挑衅与肆意,直视的俞城逐渐气弱。 沈韵站在一旁听完两人的争执,目光奇异的扫了楚川一眼。 俞城却猛然越过楚川小心的拉住了她的衣角,眼眶泛红,诚恳的说:“姐姐,对不起,不过我真的很喜欢你。” “很抱歉这两天给你带来麻烦了”,他道歉完强逼着自己露出一如往常的笑,不至于太沮丧,想给自己留点体面,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很可爱 :“明天我就要走了,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 沈韵不习惯别人的热情,也不喜欢别人的接触,她拨开俞城的手,点点头,算个应答。 楚川经过俞城身边时嗤笑一声,像是在讥讽什么,跟上了沈韵。 “我很见不得人吗 ?”楚川声音里有一点情绪,像是在挑衅:“都让你介绍不出去?” 沈韵视线扫过他,反问:“朋友?” 楚川听她嘴里说出来的这两个字,心口跳了跳,却只是同样笑着反问 :“否则我该说什么?” 沈韵没说话,只轻轻笑了一声,迎着风雪接着往前走。 “沈小姐,你或许可以等一下我。”楚川站在原地没动,低声说:“有个东西还没来得及给你。” 沈韵停住脚步,回视他。 楚川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盒子,巴掌大,一如沈韵当初将名片塞进他手中那样塞进了她的手心。 他的眉眼在光幕下难得的晕染出了些柔和。 沈韵打开它,里面静静躺着一个温润滑腻如同水滴般的和田玉镯子,看上去就价值不菲。 “玉养人护体,配沈小姐绰绰有余。” 楚川淡声说。 送礼是有讲究的,商场上人情往来,关系建立的开始,大部分都由礼开始,楚川功利且熟知其中的一切门路,他送出去的礼从来都怀揣着自己的目的,不落虚空。 只有这一块玉不同。 他看见它躺在展台的第一眼就下意识觉得。 ——它该配沈韵。 章节目录 第20章 第20章 楚川买这个镯子前是想过该什么时候递给沈韵才会显得自然不那么刻意, 可到头来还是什么时刻都没有选,见到俞城之后下意识就拿出来了。 现在两人隔着点距离,他能感受到沈韵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些打量和其它奇怪的情绪。 沈韵修长白皙的手捏住镯子的边角,稍一用力就挑了出来。 她抬起左手, 当着楚川的面将镯子缓缓套进了自己的手腕上。 她手腕纤细, 腕骨明显, 大了一小圈的镯子顺着惯性往下, 最终卡在了她衣袖上扬后裸露出的小臂中央。 分不清是她的皮肤更白些还是玉更白,她脸上含着抹笑, 红唇张扬,卷曲的发像海藻似的铺陈衬得她脸小巧精致,她比雪境更有神秘感和妖气。 “楚先生, 你送我的礼物这么贵重,是什么意思呢?”她眉眼弯弯的望向他,令人摸不清她是什么意思。 楚川舔了舔唇,目光微闪,他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自然的走到沈韵身边,俯在她耳边说:“没什么意思, 想送就送了。” 他轻声笑,挺直了身子低头俯视着女人头顶的发旋,声音闲散:“送沈小姐礼物还要什么理由吗?” “对”, 沈韵直视他, 缓缓说:“你说得对。” “送礼物不需要理由”, 她把被冻僵的手放回口袋里,颇富深意的说:“可我现在想要的并不是这个镯子。” “那沈小姐想要什么?” 沈韵嗤嗤的笑,没有回话, 她踮起脚尖,抬手揽住了楚川的脖颈,仰头吻上了他的唇。 蜻蜓点水,一瞬即逝,夹杂着唇瓣间的凉意,像奖赏又像撩拨,然后她继续往前走。 楚川站在原地眼神发暗,沉默着跟去她身旁,替她挡去大半风雪。 “楚先生有什么想要的吗?”在行走的路程中沈韵偏头问他。 楚川说:“最近没什么想要的。” 他的回答有些漫不经心,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 “是吗?”沈韵在和他闲谈,手腕上的羊脂玉被体温一暖像是要化了似的,“那我该想想,有没有什么礼物可以讨楚先生欢心。” “沈小姐,你不必送我什么”,楚川回答。 他不需要沈韵的回礼,也不缺沈韵的回礼。 沈韵却没有说话,她只半垂着眼,看向雪地里的间或被卷起的雪花,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 - 第二天楚川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外头的天都没有亮,沈韵裹得严严实实的站在门外,她脸上没有半点扰人清梦的愧疚,透过围巾发出雾蒙蒙的声音:“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楚川一身白t长休闲裤,头发睡的凌乱,带着难得的少年感。 他哼笑了一声,带着点被吵醒后的郁闷,站在门口低声提醒:“沈小姐,现在才六点。” 窗外的天还黑的透顶,连星星都很明显的挂在夜空中,冷风一阵阵的往里灌,令人头皮发麻。 “我知道。”沈韵淡声说,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雪花,往里走了一步,直直的进了屋子里。 楚川被她逼的后退两步,干脆的躺倒在沙发上,手臂覆盖住眼睛,睡眼朦胧,一副不愿配合的摆烂模样。 可没过几分钟他还是在沈韵居高临下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他起身给自己套衣服,换到一半迟钝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站在门口光明正大的看着他的沈韵,提醒,“沈小姐,我在换衣服。” 沈韵的目光没有半点呷呢满是和她画画时一般纯粹的欣赏,她扫过他衣摆下露出的一小截腰腹,然后慢悠悠的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楚川感觉她的目光如有实质,下意识缩了下小腹,咬了咬后槽牙。 一分钟不到,楚川的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 “沈小姐,我很想知道你这样迫不及待的把我叫起来是想做什么。” 她回过头,男人已经穿戴整齐,眉眼间依旧带着疏懒,恣意的倚靠在墙边,一副强打起精神的模样。 沈韵笑起来,“昨天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了,但却是个晴天。” “所以呢?”男人扬眉。 “出去走走吧。”她缓缓说:“听说观景台看日出,很美。” 楚川 :“你这是在邀请我?” 沈韵颔首:“算是。” 楚川叹出口气妥协了,“沈小姐的邀请我没办法拒绝。” 可等他洗漱完毕后真的走出了房门才发现这温度降的不是一丁半点。 像是在他们睡着的时候突然刮来一场风,带来极强的冷空气,大地一片白茫茫,昨日的足迹一点不剩,甚至远些的地方都是雾蒙蒙一片,让人怀疑今天真的可以看到太阳吗? 北风呼啸,夹着雪粒子往人脸上刮,厚重的围巾都遮挡不住它们往衣服里钻,在遇到体温的那一刻化作水,冷得人一个激灵,吸一口气都觉得干燥的空气割得人嗓子火辣辣的疼。 几乎刚刚出来,楚川就清醒了。 村落很安静,只有他们两人沉默着在雪地里淌过,观景台下面已经堆积起半截小腿高的积雪,明明是一片平坦到没有半点陡峭的土地,可偏偏就是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了个遍,连靴子上都沾黏着一团团的雪花。 观景台并不算远也不是很近,两人到达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了点亮意,被雪覆盖住的群山间有了些许沁白的莹光出现,这里视野极佳,正常情况下能看到整个村落的全貌,可惜现在远处并不怎么清晰。 沈韵呼出口气。 来这里这么久,她也是第一次来观景台,她把围巾取下来些,纤长的眼睫上挂着变成冰晶的雪花,楚川这时才发现她是背了个小包在背上的。 沈韵毫不在意的席地坐下,从口袋里掏了根烟叼在唇边然后从包里一样样的掏东西。 两个塑料杯,一个玻璃茶壶,几块手指长的石块,一盒火柴,几根木枝,还有用塑料瓶装好的一瓶红酒。 楚川盘腿坐在她对面,半垂着眼,替她将石块拼成圆形又把茶壶放上去。 沈韵往临时搭成的小灶里加木枝,拿起火柴擦出一点火花,却又很快被风吹灭。 楚川伸手替她拢住火柴边缘,风雪在这片小天地里停息,再一划下去,耀目的火花出现,沈韵又小心的将它放进柴堆里,并没有多久一股小火在石灶内升腾,玻璃茶壶边缘缠绕了一圈雾气,底部间或的冒出几个泡泡。 沈韵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在火里过了一下,尖端迅速的露出橘红的小点。 她一只手撑着雪面,眉眼舒展,喊了一声坐在对面同样在懒洋洋掏烟的楚川:“楚先生,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楚川:“大概就这两天吧。” 他掀起眼皮,烟大抵是受了潮,点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燃,他干脆将烟丢进火堆里做了燃料。 沈韵见状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女士香烟就要递给他。 恰巧此刻身后却骤然天光大亮,太阳完全从群山的掩映中升起,她下意识回过头,目光遥遥的望过去,被刺得眯了眯眼。 日出壮阔瑰丽,像是一颗流星上升,尾尖的星火逐层晕染了整个天际,带出一片冲破茫茫雾气和风雪的光,连带着正在逐渐隐去的星空都涌入人的眼底。 沈韵递烟的手没有停顿,将烟放进了楚川手心,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头凑近,就着这个姿势令烟两两相接,将火过渡到那头。 她的眉眼浓稠,桃花眼轻抬,纤长的羽睫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似笑非笑的拢住他。 和背后的日出比沈韵竟然没有丝毫逊色,她笑起来的时候楚川觉得心尖都在发麻,背后的风景模糊起来,只能在一片艳阳天里见着沈韵这么一个人,连被风席卷而过和雪交织的凌乱发丝都清清楚楚。 手不受控制的蜷缩了一下。 茶壶里的红酒沸腾,咕嘟咕嘟的冒着泡,连瓶盖都在随着热气起伏。 楚川半垂着眸子,食指中指闲闲夹着烟,握住杯柄往两个一次性纸杯里倒酒,在天光下递了一杯给沈韵。 楚川以前挨过冻,受过苦,他以前发誓,自己有钱有势之后一定好好享受生活,绝对不牺牲温暖和舒适去做一些愚蠢的事,能闲下来的时候要睡好吃好。 这一刻却觉得牺牲温暖和舒适去做的不一定是傻事。 零下二十多度的凌晨,跋山涉水的坐在寒风中拢着这么个小小的灶台和沈韵温一壶红酒等日出其实是件挺有意思的事。 在太阳的照映下视野大了许多,终于露出被积雪封住的道路。 比观景台的更深更厚,出村的路被掩盖得几乎看不见。 沈韵拎着杯子隔空对他晃了晃,笑起来:“楚先生,恭喜,大雪封山,你回不去了。” 楚川在她的眼底看到了恶劣。 她不是在说大雪封山。 她更像是在说楚川你跑不掉了。 跑不出这个布满尖顶小木屋的村落,也跑不出沈韵对他的重重撩拨。 他清醒的往她的网兜里撞,还没有丝毫的反抗。 迎着楚川发沉发暗的目光,沈韵凑近他,缓缓说:“其实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很久了。” 楚川握着烟的手一顿,他没有说话,只是依旧沉沉的注视着她。 过了良久才挑了挑眉,低声说:“愿闻其详。” 沈韵俯在他耳畔,呼出的热气抚得他耳廓发烫。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红唇咧开,在风雪中,在金晖照耀的笼罩下笑出声来,从眉到眼都透着肆意张扬的疯劲。 她说—— 我想睡你。 她想睡他。 很久了。 章节目录 第21章 第21章 沈韵其实是个很直接的人, 她想要什么都会说得清清楚楚,可是面对楚川她却觉得迂回一点,找个合适的场景说些不合适的话格外有意思。 两个都是心如明镜的人,太快挑明没意思, 一直暧昧着也没意思, 搞艺术的也喜欢浪漫, 掺杂着点情趣, 她在大雪封山的日出天,笑着对他说—— 她想睡他。 多有意思。 前可进, 后可退。 把他的后路堵死,步步紧逼。 大雪封山的几天,是天赐的好场景。 她想睡楚川这个目的在现在说出来, 他拒绝不了的。 在他打电话告知她要过来的时候,在他阴阳怪气的对待俞城意味深长的说出朋友两个字的时候,在他把羊脂白玉塞进她手心的时候,她都知道时机到了。 她不喜欢单纯的肉丨欲,她爱掺杂着那么零星点点的爱意的交融。 楚川在她的话后罕见的沉默了,他的视线锁住她,心口跳的比哪一次都狠, 目光却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沉静,像被侧手打翻的浓墨,滚荡还泛着涟漪。 “睡我?”他声音低沉, 似笑非笑:“沈小姐, 你是故意的?” 沈韵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她就是知道会大雪封山, 故意带他来这里的。 所以她只眉眼弯弯的看着他,默认。 一副可恨又坦然的模样。 过了良久,楚川才轻笑一声, 抬手替沈韵拢了拢脸颊边乱飞的头发。 “沈小姐”,他缓缓说:“你可以再多想想,我并不想陪你玩游戏。” 楚川被人诟病的地方有许多,可他有一个优点,他不会被欲望冲昏头,他能保持冷静。 他想要的东西和沈韵想要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一直以来他都清楚这一点。 哪怕他被沈韵布下的陷阱撩拨到人都不听自己使唤,可他心底却门儿清,他不可能这么轻易的趁沈韵的心意。 这个女人真情少得可怜,早早如愿说不准转头就和对蘑菇汤一样失去了新鲜感,弃如敝履。 沈韵听了他的话并没有失望或者恼怒,她只将一次性纸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起来。 “楚先生,吻过摸过约会过,做过情人能做的那么多事,就是不愿意睡觉。” “为什么呢?” 她这样畅快的笑起来的时候也是极美的,眉眼都舒展着,像把山川河湖都收在眼底眉心,楚川跟着她一起笑,仿佛也在笑自己,两个人没有说话。 沈韵凑近他,吻在他唇边,她半蹲着身子,目光流转,唇间是与楚川一般的红酒醇香。 楚川无奈的喟叹了一声,很小一声,在风中消散得飞快,他扣住沈韵的后脑勺迎合她的吻,在冰天雪地里追逐她的唇舌。 这个吻很长,一旁失去玻璃壶掩盖的小石灶拢着那团火舌正直面着风雪的暴击,被吹的东倒西歪的摇曳,橙红的焰花顽强抵抗了几分钟,最终又一点点的被雪粒覆盖。 “楚川”,这是沈韵第一次喊她的名字,掺杂着哑意,这两个字第一次被喊的这般缱绻,她的手捏了捏楚川冻得发红的耳垂,凝视着他缓缓说:“你会愿意的。” 她像个步步为营将猎物卷缠住的冷静猎手。 楚川迎着她的目光勾了勾唇,突然也很好奇,他自己能在她的手下坚持到什么时候。 ——在他已经彻底动心的情况下。 没有哪一刻他比现在更加清楚明白,他喜欢沈韵这个女人。 越是招的人又气又爱不像个好人的模样,他越喜欢。 - 回程的路上沈韵整个人都没了观景台的精气神,她向来不习惯早起,今天能起这么早全凭一股想睡楚川的信念,跋涉这么久已经累极,到了小木屋更是倒头就睡下了。 大雪封山,村里的村民早就有了准备,在地窖里屯了不少物资,只是超市涨价在所难免,楚川出去买齐了柴米油盐和能买到的菜,等经过沈韵的房间门口时从落地窗里看进去,她已经裹进被子里缩成一团,目光紧闭,只能看到卷曲的发丝。 沈韵是给过楚川钥匙的,在观景台的时候。 这里的游客并不算多,但也时不时有人走过,楚川进去小心的替沈韵将窗帘关上,关到一半却突然将目光落在窗外白的发光的雪堆中,那里有半个雪塑的脑袋冒在新堆积起来的雪地里。 他将窗帘拉好,钥匙放到她的桌面,小心的走出去。 地面上的积雪又深了几分,他踩进去是连绵的软,将地上的积雪推开,雪塑的脑袋下面是沈韵发给他的那张图——一个敞露着衬衣,腹肌分明的雪人。 这么些天下来一点没变,还因为被雕琢过,表面都快成了凝固的冰,难以和雪融合。 照片上不太分明,这么在青天白日下看过去,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楚川看的想笑,握了几把雪拍到雪人身上把腹肌掩盖住。 买来的菜被他丢在一边,他席地坐下,半垂着眼,又在这个雪人身旁堆了个标标准准两个圆球的小雪人,它们面对着面,楚川随手捡了根木杈子做雪人的手臂,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给它戴上,这才拍拍手起身,进了自己的小木屋。 阳光在它们身上,楚川的雪人像是被圈出一层双下巴,微微一笑,丑得很别致。 - 沈韵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她的电话在床头响个不停,聒噪得要命。 沈韵下意识抬手一把按灭,在昏暗的房间里睁开了眼,两点多正是太阳最大的时候,这里却半点阳光都透不进来,恍惚间她还以为是回到了沈家老庄园自己的房间里,浑身都僵硬了一下。 她把手机拿起来,刚刚的未接来电来自顾屿山,和他的消息提示一起出现的还有楚川发来的消息 。 A:【睡醒了就过来吃饭】 沈韵撑着额头起身,一边向顾屿山回拨一边去洗漱台边洗脸。 没响几声那头就接通了,顾屿山的声音被水流声冲得有些模糊不清。 “阿韵,你不在家吗?” 沈韵这才想起来,自己一时兴起来了玉河,没告知过顾屿山。 她淡声回答:“嗯。” “我给你带了点吃的,放你门口了。” 顾屿山的声音是温润那一挂的,像清泠泠的河水润过来,温和又悦耳,沈韵被吵醒的不快被他这么一说也消下去了不少。 她用毛巾擦干净脸,这才对电话那头说道:“我这几天不在江南,东西你拿回去。” “你是出去玩儿了?”顾屿山惊讶的说道。 沈韵:“对。” 顾屿山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沈韵这头的一阵敲门声打断。 沈韵对他说了句稍等,打开了房门。 楚川站在门外拎了个保温盒,见她开门开的这么快,冲她扬眉:“醒了?吃饭吧。” 沈韵扫了眼他,偏头冲电话那头的顾屿山说道:“如果没有事我先挂了。” 顾屿山那头沉默了一瞬,这才笑着应声:“好的,祝你玩的开心。” 沈韵侧身让楚川进了门,顺手把手机丢进了口袋里 。 她房间的地面很大,铺着厚重的毛绒地毯,地毯上还有一个小桌子,她盘腿在地上坐下,等着楚川把菜摆出来。 “不是叫我去你那边吗?”沈韵接过他递来的筷子问道:“怎么过来了。” “你再不醒,我们就可以直接吃晚饭了”,楚川掀起眼皮,如实相告,“所以我打算过来敲醒你。” “那该说幸好我醒的及时?”沈韵笑起来,难得的开了个玩笑,目光带着初醒后的朦胧,她夹了一筷子菜吃下去,整个胃顿时都暖了不少。 两个人没有多余的话,沉默着吃完了饭。 沈韵发现自己其实已经很习惯和楚川一起吃饭了。 哪怕两个人都不说话,都在做自己的事,那也有种融洽舒服的氛围,没有半点不自在。 她饭后懒散的靠在背后的床架上,楚川半蹲着身子收拾好碗筷,一抬头却见沈韵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 他坐到她对面,晃了晃手里的烟,示意她是否可以。 沈韵点了点头,却在楚川点完烟后握住了他的手,就着还没有闭合的烟盒红唇轻启,在有空缺的并排中叼了一根出来。 唇瓣柔软,不经意的摩挲过了楚川的手背。 楚川强忍住手抖,他的角度能看到沈韵饱满的额头和卷翘的羽睫,垂落的发丝淌在他手腕上发麻发痒,等沈韵再抬头和他对视,他拿起打火机沉默着替她点烟。 沈韵第一次抽男士烟,是泠冽的薄荷气息,吸进唇齿间挟带着一阵细细密密的凉。 比女士烟呛口很多。 袅袅白烟在空气中蔓延,楚川突然说道:“沈小姐。” 沈韵:“嗯?” “你这没饮用水了。” 沈韵:? 楚川舔了舔唇,他指向门外,“如果不想渴死我建议你现在去超市买好。” “水在现在是耗用品。” 沈韵突然笑起来,她靠在楚川肩膀上笑得直不起腰,像在嘲讽他借口的拙劣。 “楚先生,我相信你不会让我渴死的。” 她说的认真却还是起身拿起自己的大衣准备出门。 “真去买 ?”楚川都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沈韵撇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点点头 :“刚刚想起来是有点东西要买。” 直到沈韵走出了门,楚川才略微呼出一口气,他的眸光深沉,想起刚刚的场景,半仰起脖颈狠狠吸了口烟。 过了良久他从嗓子眼里缓缓挤出来一声:“……靠。” 他不想自打自脸,可他现在才发现哪怕沈韵对他稍微撩拨一下都足够他好受的。 她与他对视时,他很想吻她。 章节目录 第22章 第22章 上午沈韵回来后又下了场雪, 不过现在已经停了。 小超市离她这里不算远,步行也不过几百米而已。 她悠哉悠哉的在雪里踩过去,头顶的太阳光照格外强烈,她把手机拿出来边看边走。 太久直视雪容易雪盲, 沈韵拿到微信往下翻这才发现刚刚吃个饭的功夫顾屿山又给她发来了一个文档, 没有标题。 沈韵没有来得及翻开就已经到了超市门口, 她把手机往下扣, 塞进口袋里。 小小一个超市现在人却并不少,大多是些此刻和她一样被困在这里的旅客, 正有说有笑的买物资。 沈韵在放水的物架前扫了几瓶进购物篮,再抬头却和俞城撞了个正着。 他们原本是安排了今天走,可是大雪封山车出不去进不来, 也留滞在了这里。 经过了昨天的事俞城见着她只是眨了眨眼,他依旧掩盖不住见到沈韵时晶亮的眼神,却懂分寸了许多。 “沈小姐,你也来超市啊。”他每次笑起来的时候两颗小虎牙都格外明显,透着股青涩的少年气。 沈韵点点头,拎着购物篮往前走。 俞城跟在她身后,看向她手里的篮子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没有上前问是否需要他帮忙提。 沈韵没在意他,一个人去了收银台付账。 目光扫过收银台旁边的东西时顺手拿了四五包丢进去。 收银的是个男孩,抬手扫到那几包东西时顿了顿, 然后如常的放了进去。 沈韵拿东西结账一气呵成, 很快离开了超市, 又融入了雪地中,只能看到一个漂亮的背影。 俞城拎着水来时忍不住往外看,收银的男孩把他的水扫完, 淡声说:“别追了,你追不上的。” “我腿长,多走几步就能追上她。”俞城以为他在调侃,拍了拍他的肩膀:“悦铭,你放心。” 文悦铭看着这个傻子一阵无言,他颇有些烦心的冲他挥挥手,吐槽:“走开,别挡住我兼职,要追你就赶紧去,别到我面前碍眼。” - 沈韵从外头拎着购物袋回来时楚川正坐在地上用平板在小桌子上处理公务。 沈韵把东西往地上一丢,然后将窗帘拉开。 外头被雪反射的光亮溢进屋子里,她眼尖的看到了尚未被覆盖的两个雪人。 带着围巾的雪人笨拙不已,用来当手的树杈被新下的雪花压的戳到了另一个雪人的心口。 沈韵勾了勾唇。 是个好兆头。 就是雪人丑了点。 楚川原本计划着来玉河玩两天就回去,结果大雪封山回不去了,此刻也就干脆的联系小钟把要看的文件发给他,顺便和丁总说看合同的时间延后。 沈韵坐在沙发上看他的认真处理公务的模样,散漫的笑了。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处理公务,沈韵其实很喜欢楚川处理工作时的模样,低敛着俊朗的眉眼,带着难言的锋锐,令人很想将他的表情搅乱,让他露出难受又隐忍的神情。 她没什么真心的关心道:“看起来,我打乱了楚先生不少计划。” “是我自己来的,不关你的事。”楚川淡声回答。 是他自己要来的玉河,被堵住出不去也是他自己失误。 又过了一会,他把该交待的事都交代了,又把平板一收,抬头望向她。 “沈小姐有什么打算吗?”他挑了挑眉。 沈韵在沙发上托着腮,慢悠悠的说 :“我现在打算洗个澡,换身衣服。” 楚川:“我指的是长远的计划。” 他看过了天气预报,大雪封山起码要三天才能清理出路来。 可沈韵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眸光盈盈,她轻声说:“你说呢?” “我倒是有计划,不过楚先生并不让我如愿。” 她说出的话像吃饭喝水一样轻松。 楚川和她对视一眼,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无奈的笑了笑。 他拿起平板和保温桶起身,冲她点点头:“既然沈小姐要洗澡,那我就告辞了。” 沈韵没说话,目送着他出了房门这才轻嗤一声,她半垂着眸子从烟盒里取出烟叼在嘴边点燃,透过薄薄烟幕目光落在窗外的那两个雪人身上。 她倒要看看楚川能忍到什么时候 。 傍晚要吃饭前沈韵卷了被她一直隐藏在尼泊尔风格幕布下的那副画一起带去了楚川的木屋里。 今晚的菜是乌鸡汤,楚川从图瓦人那里高价买了只鸡,剥皮抽筋后在小火上慢炖,沈韵打开门进去时都被香味熏了一脸。 鸡还在炖,男人在小厨房里做蘸料,他只穿了件宽大的毛衣和休闲裤,后背宽阔,肩胛骨时不时的随着他的手臂起伏,依稀可以见着卷起袖子后一截干净利落的小臂,沈韵坐在沙发上没说话,只遥遥看着他,目光莫测。 直到楚川转身,沈韵才勾起唇角冲他笑了笑,“楚先生,你现在做菜的模样很性感。” 她的夸赞直白又简单,楚川轻笑着颔首,“谢谢沈小姐的夸奖。” 沈韵今晚有备而来,目的明确,两个人都知道。 目光交错间,他们在彼此的眼神中见到某种如出一辙的饶有兴味的神情。 ——楚川在想他能不能捱过今晚。 ——沈韵也在想楚川能不能捱过今晚。 楚川洗干净手坐到她的对面,房间的电视开着,正在播放着某个搞笑综艺,时不时的有笑声在沉默的空气中飘荡。 过了良久,楚川将视线落去沈韵带来的画轴上。 油画专用的麻布卷成了厚厚的一块,窥探不到里面丁点儿的色彩。 “沈小姐终于舍得把藏了这么久的画给人看了?”楚川淡声说。 “画完了,当然要给它的主人看看。”沈韵缓缓说:“当初画这幅画,就想着要送给你的。” 她冲楚川晃了晃自己手上的羊脂玉镯子,“这里天寒地冻,找不到出去的路,我送不了你什么回礼。” “这幅画本来想着回去之后给你,现在提前了。” “我说过”,楚川盯着那块几乎和沈韵的手臂融成一片的玉,扯了扯唇角,“我并不需要沈小姐的回礼。” “你不想看看里面画了什么吗?”沈韵晦暗的目光扫过他,像极了伊甸园里引诱亚当偷偷吞噬禁果的蛇,语调间都是诱惑。 楚川滚了滚喉结,他死死盯着那副画,总有一种打开那副画会面对他难以掌控的后果的预感。 可却只是一分钟,他突然笑了。 “请。” 他很绅士的冲沈韵伸了下手。 终究还是对沈韵的好奇占了上风。 于是沈韵展开了那副画,深蓝和深紫色最先撞进了楚川的眼底。 那是片壮阔又璀璨的星空,繁星闪烁着,坠在穹顶,只一眼就能令人感受到它的美。 再往下是望不见边际的广阔平原,布满枯草,远处透着深沉的黑,仿佛随时可能张开自己的裂缝肆无忌惮的吞噬可以吞噬的一切。 这是很标准的凛冬式风格,压抑、苍茫、瑰奇。 可在平原上还有一个人。 袒露着腰腹,衣衫破碎,眸光黑沉且隐忍。 他的腿和腰上缠绕着这幅画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一条手臂粗的金黄巨蟒。 巨蟒过长的尾巴缠绕在他小腿上,绞裂开他的裤腿,绞得他半条小腿上满是鳞片肆虐的痕迹。 又或许该说,男人裸露的肌肤上遍布的都是被蛇肆虐后的痕迹。 浅红和亮眼的金色交相辉印,居然有种相配的视觉效果。 男人和蛇在这片土地上几乎融为一体。 他和它像是在抵死缠绵,又像是在相互依托,难以分开。 难以言喻的性张力展露在人的眼前,哪怕是楚川都在这一刻微微怔住,瞬间理解了旁人说过的沈韵得天独厚的共感力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男人和那条蛇。 沈韵坐在他身旁,笑着问:“楚先生,你喜欢吗?” “为什么?”楚川声音有点发哑,他偏头问:“为什么这么画?” “为什么?”沈韵复述了一遍他的话,凑近楚川在他唇畔吻了吻,笑声溢出:“楚先生,你还不明白吗?” “我只是在画我想对你做的事而已啊。” 沈韵在这一刻终于撕下了所有的伪装,她坦然的展露出一直藏在眼底的兴奋和病态,“你不知道你某些时刻有多迷人,有多吸引人的注意力。” 她抬手碰了碰楚川近在咫尺的脸,接着说道:“我喜欢你和我互相试探的样子,我也喜欢你面对我强行盖住桀骜表现得温文有礼的模样。” “我想撕碎你的衣服,睡你,很久了”,她的唇角泛出一抹奇异的笑,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在一年前,在咖啡厅见到你的时候。” 楚川的心像是要炸开,他拼合起了沈韵说的每一句话,发现这一刻的沈韵比过去的任何时候都要生动鲜活。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幅画和这番话面前迅速被击溃,长久以来支撑他的冷静却还在细数他在沈韵手下坚持了多久? 早上到现在,十六个小时。 沈韵只用十六个小时就攻破了楚川的防线。 楚川对沈韵如果是一场战争那他输的还真挺惨,还是他自己送上门的那种。 “都记得?”楚川低声问。 “楚先生哪怕那时候落拓狼狈,也帅的让人很难忘记。”沈韵笑着说。 那一天她没有离开,她坐在车里,看到那个旁观了她全程的男人凝视着她离开的方向眸光变化莫测的抽完一整根烟,然后嗤笑一声离开。 她觉得他好有意思。 脸长得好看,性格也很有意思。 再遇见他,他居然还敢跟着她的步伐走。 沈韵很久没见过这样的男人了。 她甚至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点同类的气息,让她兴奋得浑身战栗。 沈韵一下一下的吻着楚川的唇,笑得肆无忌惮,眸光里遍布熊熊燃烧的野火,楚川抬眸看她,揽住她的腰,认真的吻她,唇齿相依。 整个房间都开着暖色调的灯,沈韵的眉眼间被笼罩着一层朦胧,她靠在他耳边,哈哈大笑着问:“楚先生,做吗?” 楚川扶正她的头,接着吻她。 算了。 算了。 不抵抗了。 反正他抵抗不过沈韵无时无刻的撩拨,更抵抗不过自己狂跳的心。 这个女人将欲、望展示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在重复着说: ——满足她,屈服于她。 楚川深深的凝视着沈韵病态的眼睛,他突然发现,这样的沈韵,他喜欢的要命。 像个肆无忌惮可以完全掌控他的小疯子。 楚川舌根抵了抵后槽牙,眼睛里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狠意,他说:“做。” 章节目录 第23章 第23章 沈韵趴在楚川肩膀上笑, 她看了一眼窗外的雪,故意问:“现在不吃饭吗?” 楚川的手摩挲着她的后颈,目光沉沉,他咧嘴跟着她笑得肆意, “做完吃。” 沈韵目光落在他泛着青筋的白皙脖颈上, 吻了吻他的喉结。 楚川闷哼一声。 他哑声问:“东西呢?” 他早就猜到沈韵去超市买什么了。 沈韵从口袋里拿出超市里买的小盒子, 她打开盖面, 抽出来一个,莹白的手递到他唇边, 笑吟吟的示意。 楚川墨黑的眸子紧紧凝视着她,顺从的用尖牙咬住撕开。 咔哒一声。 像解开了什么魔咒。 窗外的夜渐渐寂静,风雪交加的严寒进不来被暖气蒸腾着的室内。 沈韵的手上不知何时夹了根半燃着的烟, 她失神的望向窗外,停了一白天的雪又重新来临。 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一幅画。 孤帆摇曳着像只横渡江河的竹筏,颠簸在浪水中,击拍在礁石上。 狂风骤雨着,岸边的鹧鸪鸟都发出阵阵嘶鸣。 真传神啊。 她手上的烟灰自他肩头簌簌的落,带着点点燃尽的热意,划过山峦, 越过湖泊。 沈韵突然想起楚川在画展上曾对她说过的话。 ——这些画的主人枯燥、沉闷、对生活没有期待。 她哑声问:“楚先生,你喜欢我的画吗?” 楚川动作顿了顿,他只撇了她一眼, 没有说话。 沈韵眯了眯眼, 重复一遍:“楚川, 你喜欢我的画吗?” 楚川这才在她耳边低声说—— “沈小姐,你的世界没有变,一如画中那样怪诞又疯狂。” “但我可能要被拉进你的世界里了。” “还有, 你叫我的名字叫得真好听。” “每一声都是。” 最后一句含着低哑的笑意。 如同他本身一般撞得沈韵心口发麻。 他曾经说道不同不相为谋,可现在他在她的道上了。 像改变轨迹的蒸汽火车,跨过无数繁复的铁道,冒着白烟 ,嘟嘟嘟的往沈韵那条轨迹开。 …… 沈韵一直在想楚川和旁人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会让她惦记了这么久想吃掉。 后来她明白了一件事。 野性。 就是野性。 楚川身上有一股旁人没有的野性,哪怕他在她面前极力掩藏。 他不是上流圈子里靠金钱堆砌起来的翩翩贵公子,他不儒雅,不温润,他是像只奔腾在草原上的美洲豹,会小心翼翼的匍匐潜藏,然后简单直接,呃人咽喉;也会收起自己锋利的爪子,倦怠散漫的趴伏在阳光下,眼底却满是冷静。 黑沉的眼睛里满是桀骜与高傲。 跟她如出一辙。 能将这双眼睛搅得失控泛红,沈韵其实兴奋到颤栗。 真是难言的恶劣。 于是她吻了吻他的眼睛和鸦睫,嗓音沙哑,“楚川,再来一次。” - 沈韵身上不止一处纹身。 她的手腕上有一条小小的蛇,尾巴勾起,栩栩如生。 她的腰侧还有一条大大的蛇盘踞着,蜿蜒冷硬,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凑近它主人的男人。 沈韵已经累极,被楚川抱去清洗干净后懒散的躺在床上,海藻似的长发铺了满枕头,像只靥足的猫科动物,舒展开在柔软且色彩华丽的床毯上。 楚川只在下半身穿了条灰色的休闲裤,半裸着上身,把多炖了好几个小时的鸡汤拿了过来,浓浓的香味溢满整个屋子,可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沈韵腰侧,和那条蛇对视。 沈韵坐直身子接过碗,她挑了挑眉,用薄毯掩盖住了腰。 楚川想问的话在心底打了个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沈韵的腰侧,他触碰过每一个角落。 那条盘踞的蛇,从七寸到蛇尾,腹部的阴影不是阴影。 ——是和她左手腕上的蛇眼一样的伤疤。 一条足足四寸的疤痕。 和她白皙细腻的皮肤完全完全不同的触感。 和她养尊处优的生活完全不搭边的伤痕。 楚川半垂着眸子掩盖住眼底的神情,沈韵却仿佛已经在刚刚的对视间洞察到了他的想法。 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自己腰侧的蛇腹,扬了扬眉,挑明:“想问这条疤怎么来的?”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的话。”楚川淡声说。 沈韵勾住他的脖颈,缓缓说:“嗯,楚先生,我不告诉你。” 楚川失笑,他一只手指了指胸口丨交错的抓痕,故意讥讽道:“真是位无情的女士。” “想和你睡的时候叫你楚川,睡完了又变成楚先生了。” 可另一只手上却扣住沈韵的腰怕她因为这个姿势掉下床。 沈韵听完他的话哧哧发笑,桃花眼弯起,掩盖住里面的认真。 她说:“楚先生,人都是有秘密的。” “我不问你的过往,你也不要探究我的过去。” 她喜欢楚川带给自己的刺激和肉丨欲,仅此而已。 她不想知道别人的过往经历了什么,任何人也都别想借任何机会窥探她的内心和过往。 想都别想。 - 沈韵在玉河被雪封住的三天里只想和楚川厮混,楚川是个很不错的床伴,从外形到体力很多方面来说都是如此。 可楚川的想法显然和她相反。 他拿着玉河的宣传册翻看,在和她天昏地暗的在屋里困了一整天后拽着她去了西边靠近山峦的湖边。 那里有垂钓点,楚川和守湖的大爷高价租了两套工具带她冬钓。 沈韵半张脸都掩埋在围巾里,半阖着眼,昏昏欲睡。 她从来就不是个体力好的人,纵丨欲过度后要缓过神来要点时间。 楚川的钓竿上时不时的就上来一条鱼,在阳光下泛起一片粼粼波光,沈韵的钓竿却和她本人一般,毫无动静,安静得连涟漪都没有一条。 半个小时后她把钓竿往岸边一丢,埋进雪中的沉闷响声惊走了楚川的鱼。 “回去吧。”沈韵裹紧衣服,声音透过围巾显得雾蒙蒙的,不太耐烦的模样。 楚川看了眼桶子里的几条鱼,点点头,“行,走吧。” 他太清楚沈韵的习性和体力了,在江南的公寓她甚至能坚持一个月不出门,这一次能将人拽出来一起钓鱼,都能说是意外之喜了,他也不强求。 晚上的菜楚川用了白天钓的鱼,枭白的鱼汤浓郁鲜美,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哪怕是沈韵都多喝了几碗。 窗外星空辽阔,满月坠在穹顶,沈韵捧了杯热水坐在摇椅上,一旁桌子上的玻璃茶壶里咕噜咕噜的煮着热开水。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这种静谧、舒服的感觉。 雪已经停了,顶多明天,这里的路就能破开。 沈韵半闭着眼,酒足饭饱,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了,只想这一刻能无限延长。 她甚至有了一点在这里待到天荒地老的想法,没有熟悉她的人,也没有她熟悉的人,天天待在小木屋里画会画睡一觉,不用时不时面对沈明和周艺青还有其他糟心事。 可是想了想又觉得哪怕她对吃喝没什么太大的要求,可在这里吃一辈子的辣米粉、牛肉还有馕她也是受不了的,况且一到夏天这里人满为患大概会吵得她头疼,来来去去的又让她很快打消了常驻的想法。 楚川从小厨房出来时见着沈韵闭着眼以为她睡着了,拿了床薄毯盖去她腿间,半蹲着身子仰头描摹过她的眉眼,掺杂着难得的温和。 “楚先生”,沈韵掀开条眼缝,抬手勾住楚川的下巴,高高在上的模样,徜徉着独属于她的傲慢,“你喜欢这个角度看我吗?” 楚川回答的散漫:“喜欢。” “这角度沈小姐真漂亮,多看一眼就让人沉迷其中。” 话是这么说,他却握住了沈韵的手腕,干净分明的指节缓慢摩挲过她左手腕上的蛇形纹身,再一拽,沈韵从摇椅上跌落到了他身上。 楚川一遍遍的轻吻着她耳垂上的小痣,满是虔诚与眷恋。 沈韵眸光渐深,低头俯视着男人俊朗的眉眼,第一次察觉到自己的心口也会为谁跳动那么一两下。 “沈小姐,你的体力还能再来一次吗?”楚川笑着问,像是在挑衅。 沈韵揽住他的脖颈,吻在他眼睛上,她勾起唇,低声回答:“为什么不能?” 窗外的风卷得雪粒翻滚,还有些敲击在玻璃窗上发出细微的响声。 沈韵小木屋前的两个雪人顽强的站立在墙角,被楚川堆出来,代表着沈韵的那个雪人依旧握着那根树枝戳在另一个雪人的心口上,面上被围巾和路灯打出的阴影像是在畅快的大笑。 - 回程的路上沈韵发现自己的车已经没油了,干脆的把越野坠在楚川车后,坐在楚川副驾驶一路穿过漫长的冰原。 成群的尖顶小木屋逐渐再也见不着踪影,周围一片都是亮眼的白和间或露出的戈壁滩。 沈韵在副驾驶打开了一点缝隙,冷风灌进来,她却透过缝隙往外看,见着了没有被茶色玻璃窗掩盖过颜色的天山,淡粉的雪山尖旁间或的有一两只飞鸟盘旋,漂亮的令人目不转睛。 在玉河的那几天却仿佛随着风被吹进过往的范围,沈韵又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看不见踪影的小木屋,她拿出手机,转了一笔钱给玉河的房东。 可却转瞬就被退了回来。 朴实的图瓦人房东告诉她和她同行的先生做了和她同样的事。 沈韵放下手机,似笑非笑的望向带着墨镜,面无表情开车的楚川。 “楚先生,你把那两间房包冬天包了三年?” “嗯?”楚川偏过头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刚刚正想和你做一样的事。” 沈韵扬了扬眉,“我是想着今后来度假,你是想干嘛?” “和你一样。”楚川笑起来。 实际上他只是想给那里留点回忆而已。 沈韵哼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目光像是看穿了他却没有说出口。 楚川此时突然把车停了下来。 沈韵有些困惑。 楚川捏着她的下巴掰过她的脸,冲她指了指远处。 无边的雪原上有几只花纹独特的雪鸡撒丫子着跑过,它们身后还跟着一群耗牛齐刷刷的往被雪掩埋部分的下陷湖边走去,悠哉悠哉的模样。 这片湖居然没有结冰,水中还站了几只正在垂着纤长的脖颈喝水的白鹤,一股仙气迎面飘来。 沈韵拿出手机,按下拍照键,将车里的楚川,和窗外的景色一起收入囊中,构图竟然意外的和谐。 楚川凑过来看了眼照片,轻微颔首:“很荣幸这次能衣衫整洁的活在沈小姐的手机相册里。” 沈韵想起还躺在前两张照片上楚川袒露衣衫的照片,瞟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在前视镜中她和楚川明明都带着墨镜,却仿佛见着了彼此打量的视线,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楚川踩下油门,车轮裹挟着尘土和雪花向前驶去。 - 回了江南,沈韵脱下了厚重的羽绒服,和北疆零下几十度不同,她走前什么样,江南依旧是什么样,哪怕快接近立冬也依旧是十来度的温度。 她又恢复了原本的生活,十天半个月待在家里不出去,间或的画点画,去楚川家吃饭,除了偶尔睡楚川几次,满足一下自己的欲丨望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直到十二月份,江南下起第一场小雪的时候她接到了顾屿山的电话。 当初她搬出别墅就将房子挂出去卖,现在终于有了回声,找到了买家。 对方出价和沈韵的预期比并不算低甚至还高了不少,付款也格外爽快,唯一的要求是和她本人见一面。 沈韵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有这么要求,也不知道这个神秘的买家是谁,不过闲着也是闲着,她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章节目录 第24章 第24章 沈韵和对方约在离她的别墅并没有多远的一个僻静咖啡厅里。 这家咖啡厅是个老字号, 地处沈韵曾经就读的中学旁边。 她到达时间早了一刻钟,咖啡厅内并没有什么人,她点了一杯咖啡坐在原地静静等待。 并没有多久,门口的风铃发出一阵响动, 沈韵抬头, 一个穿着卫衣外套, 牛仔裤的男孩走了进来。 男孩带着棒球帽, 碎发凌乱,被掩盖住的眼睛透着一股冷淡, 他径直走到了沈韵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你好。”男孩冲她点了点头。 沈韵抬起眸,总觉得这男孩有些眼熟, 却又一时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他,只浅淡的笑了笑:“你好,你是买家?” 男孩只盯了她半晌,然后才淡声说:“是,我叫文悦铭,是俞城的朋友。” 沈韵的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并没有想过在旅途中遇到的人和名字会有第二次遇见的机会, 她也骤然想起来这个男孩是当初她去超市时做收银员的男孩。 她饶有兴致的眯了眯眼,笑着问:“你刻意强调后一句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文悦铭默了默,又默了默这才回答:“没有。” 沈韵托腮看着他, 总觉得他像是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可她不问, 只跟猫戏老鼠似的说道:“哦?那你约我见面的原因是什么呢?” 原本那套别墅的过户手续沈韵全权委托给了顾屿山,她根本不需要出面的,可是文悦铭却特意约了她出来, 又表现这幅模样,反倒激起了沈韵的一点兴致。 文悦铭往椅子上靠了靠,他淡声说:“沈小姐是房子的主人,不应该带我去看看吗?” 沈韵搅了搅自己的咖啡,半垂着眸子,似笑非笑:“行啊。” 她拿起自己的提包往前走。 文悦铭站起身跟在她身后,男孩一米八的个头,比沈韵高了不少,目光复杂的看着她的背影。 沈韵自顾自的往前走,这里离别墅并不算远,她也没想开车,就这么慢悠悠的一路走过去,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她走之前别墅还是一片狼籍,这么些日子找了保洁和装修公司来重新粉刷,又成了原本的模样,家具上罩着浅紫色的帘布防止落灰,沈韵巡视了几眼,有点恍惚,却站在原地没动。 文悦铭进了别墅之后依旧显得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只四处看了看,半垂着眸子,看不清眼底的神色,然后点点头,又看了沈韵两眼,略微上扬的丹凤眼里透着点踌躇。 沈韵蹙眉,她甚至有些不耐烦起来,她的耐心向来很少,从兴趣转变为厌烦几乎只需要半个小时不到的功夫。 “看完了?”沈韵一挑眉。 文悦铭手插在口袋里,略微颔首。 “那可以走了?”沈韵反问道。 “可以。” 沈韵:…… 沈韵桃花眼弯了弯,她轻呵一声,接着问:“文先生,您不会是为了您的朋友来故意戏耍我的吧?” “当然不是”,文悦铭眼底有些诧异,似乎在困惑为什么她会这么想。 “那行吧。”沈韵将钥匙丢进他怀里,转了个身就要往外走,语气散漫:“钥匙归你,没事别找我了。” “沈小姐。”文悦铭有些紧张,他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舔了舔唇,叫住她,“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想和你说。” 可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沈韵的手机响了起来,那是一阵信息铃声,连续不断的响了好半天。 沈韵拿出手机,入目就是一大片灰,字数很多,她下意识扫了一眼发信人,发现是谁后眉头微蹙,等再往下看信息时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她偏过头,看向文悦铭,问:“你姓文?你爸是文氏的董事长?” 文悦铭迎着她点了点头。 沈韵嗤笑一声,她目光渐沉,死死盯着他,缓步向他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最终勾起唇道:“进去说 。” 沈韵天生一双含笑的桃花眼,冷下来时却会萃着寒意和狠意,像是块清凌凌的冰,干净剔透又令人不敢直视,文悦铭垂下眸子乖乖跟在她身后。 她点了根烟,坐在沙发上,淡声问文悦铭:“这就是你刚刚想开口的事?” 她另一只手捏着自己的手机,递到了文悦铭眼前。 这条信息来自于她在沈家加的那个女佣,上回她给沈韵报沈明的消息后沈韵又给她转了五千做回报。 沈韵砸房子砸的很爽,女佣收钱也收的很爽。 这不,一出了大事就连忙来通知沈韵。 沈韵紧紧盯着文悦铭,没有错过他的每一个表情。 文悦铭一目十行的扫过几条消息,最终点了点头。 他回视沈韵,说:“是。” 沈韵默了默,然后突然笑起来。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沈明知道沈家再不救就要破产了,四处找人帮忙,想着能不能卖卖女儿给沈氏得到一线生机。 别的集团老总也不是傻子,沈韵是什么,有什么名声他们可能有点儿忌惮却不会当什么大事,可沈家现在是一团烂泥,是已经瘦死的骆驼,谁去谁是菩萨。 但偏偏就出了这么一家菩萨。 在沈明快要和山西的矿业老总达成协议的时候从天而降,想要让自家儿子和沈韵订婚,来救救日薄西山的沈家。 ——文氏科技。 她说怎么就这么巧,她刚从玉河回来,房子就被人买下了,还是付的高额全款。 “文先生,你是来找我相亲的还是来找我退婚的?” 沈韵掀起眼皮冲他笑。 “退婚。”文悦铭吐出了两个字。 “那你买我的房子是为了什么?”沈韵透过烟幕看向他,难以看清眼底的神情,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中含着一股强烈的兴趣。 文悦铭:“是我的一点歉意。” 他说:“我不能和你订婚,你也不愿意和我订婚。” “哦?”沈韵凑近他,眉目张扬,咧开唇角缓缓说:“说不定我愿意呢?” “沈明多的是想法把我卖给这个人卖给那个人”,她上下扫过文悦铭,语调讥讽:“你说不定是其中最好的那个,毕竟你们一家都有一副菩萨心肠。” 文悦铭坐在原地没有说话,女人的幽深又华贵的香水味扫过他,令从来没怎么和女性接触过的男孩沉默着往后靠了靠,避开她。 客观来说文悦铭家世、外貌、修养都是极其出众的。 可他并不会觉得沈韵会真的愿意接受订婚。 在玉河他就有一种感觉了。 这位沈小姐,肆意又无情,除非她心甘情愿,没有什么人能强迫她做任何事。 她会对任何不经她主观意愿后被迫被人决定的事情深恶痛绝。 就像此刻他说出退婚的话其实没有半点心理压力。 文氏如果和沈氏退婚,他完全相信沈韵不会有一丁点儿感觉,加上他打探过的,关于沈家的事,他甚至觉得沈韵听到退婚的消息会笑的格外开心。 他的歉意不是因为退婚,而是—— 在路上想了一路踌躇了一路的话,文悦铭此刻终于缓缓说出了口。 “沈小姐,文家和沈家订婚不是为了沈家,而是为了你母亲。” 沈韵握着烟的手一顿,她豁然抬头,难得的带着些许困惑。 - 沈韵在别墅里坐了小两个小时,听了个跟她无关的故事。 沈韵生母叫周嫣,是个温和柔软至极的女人。 她出生富裕家庭,父母恩爱,还是个独生女,从小被教导得极好,整个人生除了身体不太好似乎没有任何缺点。 直到她十八岁时父母因为车祸双亡,一下失去了依靠,只能和一大笔父母留下的遗产相依为命。 又没了两年,她接受了青梅竹马的沈明的求婚,在同年生下了沈韵,却因为夫妻生活不和睦而郁郁寡欢,她是个将沈明当成新的依靠的人,沈明对她冷淡,她就不断反思自己的过错,到后来更是难受的没有过一次笑脸。 有一天她应几个富太太的邀约,难得去了趟孤儿院资助了不少人,里头有个小男孩目光明亮长相格外可爱却被不少人欺负,顶着一身泥土轻轻握住了她的裙角满是乞求,于是恻隐之心大动,她做了他的星期父母。 那时孤儿院没现在严格,江南这家更是近海,对外界制度吸收良好,不少孤儿院都设立了星期父母的制度,以此来减少开销。 周嫣的年龄是不达标的,可架不住她有钱,砸一砸也就可以了。 “或许你不太记得了”,文悦铭淡声说:“其实我小时候是有被周夫人接去过沈家的。” “那时你和我差不多大,坐在周夫人怀里,笑的很开心。” 沈韵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你现在多少岁?” “我比你大半岁,二十五。”文悦铭摸了摸自己的脸,“这张脸天生显年轻。” “读大学?”沈韵挑了挑眉。 文悦铭颔首:“是,我曾经因为心理问题休学过四年,现在读大四。” 难怪他和俞城一同旅游,可就他这张过分年轻的脸,大概只要他不说年龄,任何见过的人都只会觉得他是个刚刚成年的大学生。 沈韵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继续说。 星期父母每个月最后一个周末都会接孤儿院的孩子出去玩两天,孤儿院的人管这叫放风。 文悦铭三岁前的放风都在沈家,直到有一天长期不怎么回家的沈明发现了这件事,因为他,沈明与周嫣大吵了一架。 沈明总有些老牌家族的自傲,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拧着眉头骂他不知哪儿来的野种。 于是周嫣在外头买了房子,此后的每一个放风天都改到了那套房子里。 直到周嫣死亡那年。 她的身体向来病弱,忧思了九年,终于撑不住去世了。 在她去世前,文悦铭被文家的夫妇收养被迫带去了意大利。 文家夫妇是很好的人,文母无法生育,文父便去孤儿院领养一个继承人做儿子,满足文母想要一个孩子的心愿。 文母在一群孩子中挑中了他。 从那一刻起他就有了另一个名字——文悦铭。 “所以呢?”沈韵听完故事无悲无喜,只接着问。 “前段时间我回国,知道了你母亲去世的消息,也顺便调查到了你的境况,所以向我父母提了一下”,文悦铭有些抱歉的说道。 文父人是好人,他觉得周嫣死了,只留下一个沈韵,这个恩就只能往沈韵身上报。 再往国内一调查,发现沈家有了难题,他有着和沈明一样的老思想,觉得一家人不说两家事,再怎么闹都该是一家人,想着沈家好沈韵也好,文悦铭看着也像很关心沈韵这个周嫣遗女的模样,于是兴冲冲的联系上了沈明,定下了这个荒唐的婚约。 “这个婚约我会退掉的,也会和我父母说明。”文悦铭说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会尽力帮忙。” “你买我房子是看我没钱了特意来资助我的?”沈韵扬了扬眉。 “不。”文悦铭目光在别墅中扫了一圈,带着点眷恋,缓缓说:“当初周夫人每月带我来放风,就是在这里。” “或许你不知道,这栋房子是周夫人的嫁妆之一。” “我很抱歉横刀夺爱,可是这栋房子承载了我不少回忆,所以我想买下来。” 这个倒是沈韵真的不知道的。 她都给气笑了,沈明还能再无耻一点吗? 拿她妈的房子说是给她买的,还有脸收下她的钱。 “话就到这里,我先告辞了。”文悦铭站起身,俯视着依旧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眼底掺杂着淡淡关心:“如果你有什么难题,请一定来找我。” 沈韵没有说话,她只凝视着他走到大门,突然问:“我妈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问的突兀,文悦铭愣了愣,眼底泛上些柔软,“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沈韵意味不清的哼笑一声。 她凝视他良久才接着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喜欢我妈?” “不,只是仰慕而已。”文悦铭难得的弯了弯眸子,他扯开唇角,冲她说:“沈小姐,再见。” 文悦铭走后,沈韵在沙发上像雕塑似的坐了半天,然后低低的笑起来,她把头发往后缕,越想越觉得好笑,最终放声大笑起来,被烟呛到又忍不住捂着唇咳嗽,弯起的眼角都被呛出了眼泪。 她妈活着的时候没人拖她出火海,她死了,受过她恩惠的人倒是找上门来了。 搞不搞笑? 后不后悔? 蠢女人。 她妈在她眼底就是个十足的 ——蠢女人。 她为什么不活久一点呢。 她永远都不会步她的后尘。 沈韵眼底第一次闪过这样强烈又锐利的光。 章节目录 第25章 第25章 沈韵在外头待到了十点才回家, 她的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等她洗完澡出来才发现楚川给她发了消息问她今晚吃什么。 时隔三个小时,她没有回复,楚川也没有多问, 直到她现在看到。 沈韵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 等烟燃尽, 她把烟头按灭在烟灰缸里这才起身, 携带着一身烟草气息去敲了楚川的门。 门里传来平稳的脚步声,门打开时男人眼底有些诧异, 他扬了扬唇,“沈小姐,你回来了啊, 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 这句话是带着几分玩笑般的阴阳怪气的,他在责怪她不回消息。 沈韵上下扫过他,男人今天穿了件灰色的宽松毛衣,衬得他整个人宽肩窄腰,还多了几分柔和的居家的气息,是很难得的风格。 沈韵越过他往里走,闻到了鸡汤的香味, 偏过头看向倚靠在门框边的楚川,勾了勾唇,跟着他一起阴阳怪气:“楚先生真是一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知道我今晚不回来还特意熬了一锅鸡汤炖好, 是打算明天早上等我回来一口一口喝给我看吗?” 楚川默了默, 最终轻啧一声,他慢悠悠的走到沈韵身边,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是啊,我现在准备一口一口喝给你看。” 可等鸡汤端出来后他还是往桌子上一放,汤勺塞进了沈韵的手里。 沈韵半垂着眸子沉默的把鸡汤喝完,冷了一晚上的胃舒服了许多,饭后又端了杯热水慢慢咽进去。 大抵是工作太多,楚川也没有和沈韵多说,捧着笔记本在沙发边工作。 这种时候沈韵才突然发现,楚川似乎从来没有避讳过在她面前处理工作,认真工作的男人性感加倍,修长干净的指节敲击在键盘上,下颚利落,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他眉峰微皱,眼底敛出一抹锋利。 沈韵半托着腮,凝视他的模样。 楚川却仿佛后脑勺长了双眼睛,淡声说:“沈小姐,你要看我可以大大方方到我面前来。” 于是沈韵坐去了他对面,轻烟似的眸子拢住他,按在了笔记本上。 她问:“楚先生,做吗。” 楚川敲键盘的手顿住,他有点好笑的和沈韵对视:“沈小姐,为什么你来我家不是来吃饭就是来睡我?” 沈韵扬了扬眉,眼底的意思仿佛在说:“不然呢?” “我还没有工作完。”楚川摇了摇头。 沈韵没说话,只跨坐到他腿上吻他,一下又一下,带着点漫不经心,又撩拨得人心口发麻。 楚川这才突然发觉了沈韵情绪的不正常。 他在电脑上敲完最后几个字,扶住她的腰,低声问:“不开心?” “没有”,沈韵一边又在他唇边吻了吻,一边回答:“我现在很开心。” 说着她瞟了眼楚川,里面夹带着情动与妩媚,“要是楚先生今晚卖力一点我会更开心。” 楚川轻轻哼笑一声,扣住她的后脑勺,往深里吻她,刚刚被撩拨得不上不下的的感觉才算缓解。 “沈小姐,我说过,你不想笑的时候,在我面前可以不笑”,楚川替她将额前散落的头发拨去脑后。 沈韵刚刚被他吻过的唇娇艳欲滴,她抿了抿唇,突然趴在他肩头低低笑了起来。 “楚先生,你对我关心过头了。”她的手撩拨着他的耳垂,这些天的亲密接触下来,楚川的耳边也不会再泛红了,于是沈韵低头,像赏赐一般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落下一个浅淡的牙印,作为他今夜窥探到她内心想法的惩罚。 “好吧,今天确实不是一个值得人开心的日子”,她的声音懒散至极,声线里掺杂着些许哑意,“所以楚先生你该让我开心一点,不要让我想起不开心的事。” ——让她开心一点。 沈韵的声音极轻,可在楚川耳中却像深海唱歌的塞壬那样,令他不由自主的去遵循她的想法。 好吧,她不愿意说那就不说。 他也希望她快乐。 这种时候的沈韵向来是沉默的。 楚川紧紧凝视着她灿若烟霞的脸,女人的眼底没有爱只有欲,燃起的幽光却能令任何人为她痴迷。 他一遍遍的吻过她含着笑意,冰冷的眼睛,虔诚又带着独属于他的强势。 她似乎总是若即若离,让人抓不住她,随时都在恐惧她会不会消失,像是把细沙,握得越紧流逝得越快。 楚川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越是握不住,他越想握住这把沙。 他咬了咬牙。 沈韵要是有一天拍拍屁股跑了。 那大概也是他楚川犯贱。 明明知道她是个什么人还往上凑,想待在她身边,没有一点底线的满足她的欲丨望。 窗外月亮照得树影憧憧,偶尔有几声季鸟的嘶鸣响彻在寂静的夜空中。 沈韵蜷缩着躺在楚川的床上,占了小小一块,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楚川擦了擦半干的头发,蹲在她身前,低头看她,目光沉沉,指尖替她将紧蹙的眉头展开。 他有些喟叹,俯身在她耳垂上吻了吻。 沈韵眼睫微颤,纤长的睫毛扫过他的侧脸,痒得人发麻。 被他闹醒的沈韵疲惫的掀开一条眼缝,缓缓问:“你在干什么?” 楚川凝视着她,在她半梦半醒间慢悠悠的说:“我在等你和我说晚安。” “哦,晚安。”沈韵淡声回答,然后再次闭上了眼。 楚川趴在床边低声笑起来。 怎么办,她这种睡完就翻脸无情的样子,他都觉得有意思得很。 - 沈韵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她也没想到自己都累成这个样子了还能做梦。 她梦到十四岁的自己,那么小小一个姑娘,在黑灯瞎火的地下室机械的重复的写着作业。 沈家庄园里工作了十多年的王管家敲了敲那扇门,小声的喊:“小姐,吃饭了。” 于是沈韵目光空洞的起身,她的声音发哑,嗓子眼火辣辣的疼,只沉默着接过王管家的饭,面无表情的吃完,然后又回到了那张小小的亮着琥珀色灯光的桌子边,继续刚刚的动作。 沈韵旁观着十四岁的自己每一天重复着这样的事,每天待在这个昏暗沉闷的房间里,从面无表情到烦躁不已。 她在小沈韵身边走来走去,想拍掉她的笔,想给她一耳光,想踹翻她的椅子让她的眼珠动一动,可都无济于事。 她好像被困在梦境里了一般,出不去还不断的感受到梦中的自己传递过来的压抑情绪,头脑都几乎要爆炸。 地上遍布着烟头,她胸口压的快喘不过气来,一包接一包的抽烟都无法缓解,几乎要被那个没有表情,眼神空洞的小姑娘同化,迷失在这间地下室里。 突然,她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喊她,豁然抬起头,黑暗的地下室里骤然亮起一阵灯光。 沈韵一下子被拉回了现实,她心口激烈的跳动着,缓缓睁开了眼。 她在楚川怀里。 沈韵和楚川对视着,她几乎能看到楚川眼睛里的自己脸色有多可怕,眼神可怖的像鬼一样。 “沈韵。”楚川沉声叫她,眼底满是担忧。 沈韵突然缓过神来,她舔了舔干燥的唇角,神情诡异,只轻声说:“再叫我一声。” “沈韵。” 字正腔圆的两个字,带着独属于男人的性感声线,一瞬间抚平了沈韵狂跳的内心,让她发现自己确实从梦中醒来了。 她呼出口气,笑起来,对楚川开玩笑:“楚先生,你叫我的名字,每一声都很好听。” 这是楚川当初在玉河说过的话。 楚川眸光渐深,又转瞬恢复正常,他只问:“做了个噩梦?” “是”,沈韵难得的如实回答:“做了个噩梦,幸好醒来了,楚先生功不可没。” 说罢,她站起身,捞起散落在床边的睡裙穿上,昨天她被楚川抱去洗过一次澡,身上干干爽爽,没有什么不舒服。 楚川靠在床边抽烟,视线落在她身上。 沈韵穿好衣服,看了眼时间,她走过去拍了拍楚川裸露的腹肌,缓缓说:“多谢楚先生昨晚的招待,你该去上班了。” 她指向挂在墙上的时钟,时针正指向八的位置。 楚川点了点头,也起了床。 他把助理买来塞进冰箱的三明治热了一下,给沈韵和自己做早餐。 餐桌上洗漱过后的沈韵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她眉眼弯弯,仿佛已经将昨天不愉快的事和那个噩梦完全忘掉。 楚川也默契的没有提起,只间或的和她聊那么一两句。 直到早餐过后,沈韵起身回家,楚川出门上班。 两人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和站在沈韵家门口的顾屿山面对面。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不少敌意。 沈韵闲散的站在门口,提醒:“离九点还有半小时。” 她没打算介绍,就和在玉河一样。 楚川盯着顾屿山挑了挑眉,明知故问,“有客人?” 沈韵:“嗯。” 楚川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冲顾屿山颔首,转了个身进了还在这一层的电梯。 随着电梯门关闭,他靠在电梯墙边,脸上没了笑意,只半垂着眸子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等到电梯到了一楼,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沈韵家的窗口,突然轻哼一声,然后浑身懒洋洋的往前走。 而在沈韵家门口,顾屿山目光复杂,视线落在沈韵裸露出来的脖颈上,那里还残留着显眼至极的吻痕。 他眸子里翻滚着几乎要溢出来的情绪过了良久才压下,艰难的冲沈韵喊了声:“阿韵,你……” 沈韵脸上没什么表情的越过他进了自己家门,打断他想问的话,淡声反问:“有什么事?” 章节目录 第26章 第26章 顾屿山来这里确实有两件事。 可他现在想不通, 仅仅只是一个月没有参与沈韵的生活,为什么她的生活中就多了楚川这么一个人。 两个人甚至还 ……这么亲密。 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甚至让他快忘了嫉妒。 沈韵成年后交往过男朋友,可是不会有谁比顾屿山更加明白, 那是生活过度无趣后的玩闹, 对待那些男人她甚至连吻都懒得赏赐, 兴致缺缺。 如果不是沈韵曾经在陆医生那里得到去开展一定社会活动的建议, 她甚至可能对那些男人都没有兴趣。 顾屿山能够直面沈韵过去身边的每一个男人,因为他始终清楚, 沈韵身边最特殊最亲密的人是他。 可是在看到楚川的那一刻,他大脑都是一片空白的。 上一回沈韵问起楚川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沈韵对楚川的兴趣,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发展的那么快。 沈韵从来没有给过任何男人希望,包括他,可现在出现了一个男人打破了这个平衡。 顾屿山第一次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快被嫉妒淹没了。 可这一刻他却偏偏发现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询问沈韵这个问题。 女人坐在沙发上,面容浅淡的望向他,浓黑清透的眸子像是看穿了他的一切震惊妒忌,可她不在乎,她只勾了勾唇, 平静的冲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下说吧。” 顾屿山眸光轻颤,神不守舍的坐去了她对面,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的落到沈韵脖颈间, 那片吻痕直直的坠在那儿, 像片雪地里盛开的红梅, 让她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绮丽。 顾屿山不说话沈韵也不催,只自如的拿起平板看她关注的几个国外画家的新画,等他自己消化。 顾屿山对她来说确实是个挺特别的人, 那么漫长的十年里他是唯一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对于他,沈韵总是比其他人多那么一点耐心的。 可这不代表,她能容忍别人干涉询问她的生活。 哪怕是顾屿山也不行。 空气中很安静,过了良久,顾屿山哑声问:“那天在电话那头的人是楚川吗?” 沈韵这才抬起头,对面的男人这一刻没有了往日温润如玉的模样,眼底有些慌乱,紧抿着唇,问出的这句话带着小心翼翼。 她觉得他这个模样很有意思,当初她第一次见顾屿山时他还是个大学生,涉世未深,面对她时强行绷着一张精英的脸,公事公办。 后来知道了她家那点破事儿,被她面无表情的用言语步步紧逼的时候也是这个模样。 震惊,慌乱,自责,小心翼翼,强装出来的面具碎了一地。 可再往后,他越来越成熟,成了温润如玉的顾律师,做什么都游刃有余,面对她时偶尔会放松那么一些,却也没有再出现过这种惊慌的模样。 他参与的庭审上百,名声大响,气度比任何人都从容。 沈韵眉眼弯弯,托着腮点了点头:“是啊。” 她甚至颇有兴致的等着顾屿山的反应。 可他没有反应。 只默默呼出口气,轻轻喃喃一声,“这样啊。” 然后迅速恢复了往日面对她时的温和面目,仿佛强大的自制力迫使他一瞬间将汹涌的情绪死死埋进心底。 沈韵没有回话,只是目光依旧落在他身上,等待他说明今天的来意。 顾屿山强忍住心口酸痛的感觉,他半垂着眼给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免得又和刚刚一样发哑。 沈韵不喜欢歇斯底里的男人,更不喜欢指摘她生活的男人,顾屿山并不会这么愚蠢惹她厌烦。 他对沈韵的了解甚至超过了对他自己的了解,怎么样能让她开心,怎么样会让她不约不悦,他太清楚了。 等再抬起眸子,顾屿山已然恢复如常。 被温水滋润过的嗓音依旧是清泠泠的,像是山间碰撞的溪水,缓缓说起了自己的来意。 “沈家那头想帮你给文氏订婚的消息你已经知道了对不对?” 沈韵点点头,“昨天刚刚知道。” “文悦铭告知你的事情也告知我了。” 沈韵眸光微动,想了想又了然,文悦铭在找她前早将她调查过一遍,顾屿山与她的关系想要知道实际很简单。 “他愿意站在你这边解除婚约很好”,顾屿山说:“可是沈家那头已经向外透露出了一点消息,不过适时被文家压下了。” “但是沈明不会放过这个姻亲的,贸然解除婚约只会令沈明狗急跳墙,说不准惹出其它事来,对你,对文家都有影响,所以,要慎重。” 这么些年来顾屿山已经习惯了替沈韵走一步看十步,有人站在她的那一边帮她,他其实比沈韵更开心,可是一想想这件事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他就头疼不已。 沈韵却比他冷静许多,指尖无意识的敲了敲桌面,她缓缓说:“帮我约文悦铭再出来一次吧。” “你有什么打算?”顾屿山轻声问。 沈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你那天发给我的文件我看完了。” 那天,在玉河,她去超市的时候,顾屿山曾发给过她一个文件。 她在玉河没有来得及翻看,过后也忘记了这件事。 直到前几天她打开了它,发现那是关于她母亲的详细死亡原因的阐述。 并不是什么太重要文件,周嫣身体不好是个众所周知的事情,在沈家的日子她过的不快乐,身体愈发虚弱,最终撑不住死亡,这是个很正常的事,医院检查出来的死亡原因也是这个原因。 沈明常常在外拈花惹草,情人不多也不少,还间或的被周嫣察觉到不少蛛丝马迹,一开始还和她多解释几句,到了后面则不顾她身体的和她日夜吵架,周嫣身体内耗成空,说是被沈明的恶心给气死都能说得过去。 可沈韵却下意识的觉得有问题。 她前前后后的翻了两遍,找不到什么错处,就是觉得有问题。 “请帮我查一下,我妈去世前后沈氏的法人是谁。”沈韵眸光晦暗,接着说道:“还有我妈嫁给沈明那年,沈家的经营状况。” “你的意思是……”,顾屿山略微失神。 沈韵没有多说,只半垂着眸子从自己的烟盒里叼出来根烟缓缓点燃,她呼出一口气,咧开唇角:“早点约文悦铭出来吧,我妈怎么死的,死前受了些什么,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她眉眼弯弯,眼底却带着点想起糟心事的冷意,慢悠悠的说:“现在我确实有点小事需要他帮忙了。” 顾屿山点点头应了声好,并没有问她是什么事。 沈韵和顾屿山,顾屿山虽然替沈韵时常忙前忙后,可拿主意的从来都只有沈韵自己。 沈韵是个很自我的人,她从来不需要任何人替她的人生做主,她只需要了解自己的处境,就会像茂密生长的荆棘丛一般,利用起自己身旁可以利用的要素破开周围的一切去达成自己的想法。 简单来说,沈韵人看着懒散,可实际上有一股狠劲,主意大得很,从十四岁之后就努力的没让自己吃过亏了。 有的事哪怕她当时还不回去,过段时间有机会了也会找准时机还回去的。 就如同沈明砸了她家,她就找时间去砸了沈家。 哪怕打个电话她都能气死沈明。 沈明这段时间做的事触及了她的底线,沈韵其实从知道沈明想把她给卖了的那一天就一直在思考该怎么样按垮他。 这两天文悦铭出现后她终于想好了。 沈韵喝了口水掩盖住眼底的暗芒,问顾屿山:“还有什么事吗?” 顾屿山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把另一件来意说明:“陆医生又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她说你该定期去她那里哪怕说说话也好。距离上一次你去找她已经过了四个月了。” 实际上说这句话时顾屿山并没有什么把握,只是单纯的复述。 他了解沈韵厌恶去陆医生心理所的想法,也不敢逼她,只能靠多说几遍想着能不能说动她。 可这一回沈韵却轻轻笑了声,她把最后一口烟吸尽,按灭,掀起眸子说:“行,我去。” 顾屿山甚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掩盖住眼底的诧异,冲沈韵点点头:“那好,我去回复她。” 他又接着问:“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不必了。”沈韵似笑非笑的扫过他。 顾屿山却平静的点点头:“那你决定什么时候去通知我,我帮你去向陆医生预约。” 他拿起自己的公文包,金边镜框下的眸子弯了弯,他笑起来总是透着股静谧又安宁的气息,仿佛万事皆宜春光明媚。 他向她告辞:“那我今天先回去了。” 沈韵起身送他,倚靠在鞋柜旁冲他摆摆手,说了句路上小心。 顾屿山轻轻颔首,他打开大门,在沈韵看不到的地方眸光幽深的看了一眼楚川家的大门,然后偏转头,再次和她说了声再见后关上了她家的房门。 - 沈韵和陆医生约的时间并不算靠后,十一月的末尾,在家又待了两天的沈韵终于走出了家门。 外头因为寒流带来的一场小雪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街道边的树照旧的郁郁葱葱,在寒冷中肆意摇曳着树杈和绿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陆医生的诊所离她这里并不算太远。 沈韵开车也不过半小时的路程。 陆医生是跟了她五年的医生。 五年前,顾屿山好说歹说的把她带来这里。 可事实是她的心理问题一直存在,哪怕五年了也没有好太多,只控制住不再恶化而已。 沈韵踩着高跟鞋走进去。 前台的小姑娘见到她露出了亲切的笑容,带她往里走。 陆医生年龄其实并不太大,三十多岁,天生一张圆脸,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淡的梨涡,是天生令人有好感容易放下心防的长相。 她见沈韵来了,邀请她坐下给她倒了杯水,温声和她唠起了家常。 心理医生的本职实际上应该是聆听,可沈韵的嘴如果不是她主动问,能吐出来的东西太少了。 不过沈韵也有一个优点,她愿意说的,都是实话。 “沈小姐,最近的生活如何?” “挺开心的。” “还会做噩梦吗?” “偶尔会。” “烟抽得勤吗?” “勤。” “有按时吃药吗?” “没有。” 说到这里陆医生有些无奈,在她的病历本上画了个小叉,温声嘱托,“沈小姐,药还是得按时吃的。” 沈韵没有回话,眉眼弯弯的盯着她看。 陆医生回视她不听话的病人,接着问:“最近有去参与或者开展什么社会活动吗?” “算有。” “那方便说说是什么活动吗?” “不能。” 陆医生依旧在病历本的另一项打了个叉,却不追问。 “那沈小姐最近有恋爱吗?” “没有。” 沈韵回答得很快,没有一点犹豫。 陆医生点点头,笑着说:“你的回答和上一次一模一样。” 接着她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最近有性行为吗?” “有。” 陆医生有些诧异,接着问:“那有什么不良感觉吗?” 沈韵笑出声来,她缓缓吐出两个字:“很爽。” 陆医生放下笔,冲她点了点头,笑着说:“好,那我们接着往下聊吧。” 这年头有心理问题的人太多了,在城市里生活或多或少都会有那么一点。 沈韵的问题表现的实际并不明显。 她不冲动,不易怒,没有刻板行为,甚至大多数时候都属于平静懒散的状况。 陆医生想替她做的是定期排解。 这个女人很会掩藏自己的想法,哪怕是心理医生面对她都像在打游击战,是陆医生医生生涯上的一个巨大的挑战。 因为她怕沈韵的情绪会积压起来,到一个难以控制的时候集体爆发。 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心理已经有问题的人是无法独自面对那样强烈的情绪爆发的。 就像盖紧了瓶盖却不断往里加水的玻璃瓶,水压过大,只会让玻璃瓶碎成渣渣。 以前沈韵的情绪宣泄在画画上,能消磨掉一些,可上一次她和沈韵的谈话中她发现画画带来的情绪消耗已经不足以把沈韵的那瓶水的水面消磨掉了。 如果用量器来形容每一个人的情绪积累,那大多数人是半瓶以下的,那之中的情绪起伏,产生的喜怒哀乐甚至崩溃这样的情绪都是正常的。 心理产生问题的病人容器里的水是在中位线以上的。 而沈韵来到她这里的时候她评判的结果是沈韵的那瓶水快被情绪填满了。 这么多年下来 ,陆医生和沈韵自己都只让这瓶水保持着溢满的状态,试过不少方法,不是沈韵不配合,就是没有什么作用。 可这一次的心理报告…… 陆医生看了一眼,有些担忧的蹙了蹙眉。 在这里坐了一下午,沈韵有些累了,她在不远处的吸烟区漫不经心的叼着烟等陆医生从信息室出来,眸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陆医生拿着报告出来,递给她,冲她温和的笑了笑:“沈小姐,药我重新帮你开了一份,请你一定按时吃。” 沈韵没有应声,半垂着头看自己的报告,过了良久才轻轻笑了一声,说:“我尽量。” “这份报告给顾先生看吗?”陆医生问道。 过去的顾屿山执着的跟在沈韵身边,赶不跑,沈韵就将自己的心理报告给了他。 实际上,成年之后,沈韵就想和过去的所有人都断掉关系的,包括顾屿山。 赶不走他,那也就只能把她自己是个什么情况究竟是个什么人告知,所以她那一次听从了顾屿山的话来了这里。 后来她的每一份心理报告也都同时给了顾屿山,表达的也都是同一个意思。 ——她不隐瞒自己是个什么人,也不对他隐瞒自己的情况,来去随意。 这一次,她依旧点了点头,她的指尖划过上面的诊断结果的最后一句话,笑着说:“给他吧。” ——情感淡漠,拥有强烈摧毁欲望。 一如既往,没有分毫不同。 章节目录 第27章 第27章 沈韵这段时间又收到了不少沈明打来的电话, 她通通没接。 三天后她再次约了文悦铭出来碰面,这一次是在一家私人会所里,私密性极好。 沈韵并不需要什么社交,她的手机里也很少加人。 这次碰面还是顾屿山和文悦铭取得的联系, 与她一同赴约。 文悦铭一如往常, 穿着连帽卫衣牛仔裤, 碎发掩盖在鸭舌帽下, 一副学生气格外重的模样,见到了两人也只淡淡的点头。 “沈家那边压的及时, 没有走漏什么风声”,他的开门见山说:“什么时候退婚,怎么退婚, 看你。” 沈韵端起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带着笑的,眼底却像在酝酿着什么。 她轻声开口:“这事儿不急。” “嗯?” “我有另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你可以选择帮我,或者选择不帮我。”沈韵缓缓说:“文先生,我的母亲确实帮助过你,你想将对她的恩情放到我身上作为补偿, 我是接受的,但我提出的任何要求你们也有拒绝断掉权利。我的母亲是我的母亲,我是我。” “事实上, 你们没有需要帮助我的义务。” “所以我接下来想让你帮助我的事情, 你可以出于自己的角度考虑”, 她的表情是难得的认真:“如果你答应,那应该算我沈韵单方面欠你们文家人情。” 文悦铭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说:“你和周夫人不像。” “是, 我和我母亲确实性格完全不同”,沈韵点点头。 周嫣是被爱娇惯长大的女人,因为病弱而被保护过度,导致性格脆弱,多愁善感。 沈韵是株残败花丛里吸食土壤的精血,蚕吞花瓣的生命力竭尽全力莽撞活下来的野玫瑰。 她比周嫣坚强理智太多了。 文悦铭眼底敛出一抹幽光,冲沈韵说:“你可以说说看。” “文先生,我希望文家可以陪沈家演一场戏”,沈韵笑起来,窗外的阳光照进来,落在她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却散不去她眸光深处带着的那份冷意和狠意,她好整以暇的接着说:“我想让沈明和周艺青经历大起大落,大悲大喜,然后压垮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 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了多可怕的话。 她还笑意盎然的喝了口咖啡,等待着文悦铭的回应。 “沈小姐的心挺狠啊 。”文悦铭沉默良久以后这才回复道:“不过,如果你的戏排得精彩,我也愿意配合你一场。” 沈韵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意味深长的说:“对我来说,是很精彩的。” 还有什么比击垮沈明和周艺青追逐半生的东西,让他们清醒的看着沈氏彻底没落更加精彩的事情呢? 没有。 只要想一想到时候两个人绝望的表情,沈韵就兴奋得灵魂都在颤抖,那些对沈明的恨意像是要冲破这么多年来被禁锢的牢笼,从她的体内窜出去。 - 下午的太阳晒的人浑身暖洋洋的,沈韵和顾屿山从会所出来的时候还不到四点。 沈韵没有开车,顾屿山送她到公寓楼下,要离去前突然停在她面前,低声说:“阿韵,你的报告我看过了。” 沈韵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可顾屿山却只是指尖无意识的敲了敲车窗,仰头温和的嘱托她:“记得按时吃药。” “我尽量”,她给他的回复与在陆医生那里如出一辙。 顾屿山没有再多说什么,冲她说了声再见,开着车缓缓离开。 沈韵独自往楼上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要往上按指纹,手机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她翻出来一看,是楚川的电话。 “沈小姐,现在有空吗?”男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清晰的仿佛贴在她耳边说话。 沈韵打开免提,回答:“有,什么事?” “我有一份文件落在家里了”,楚川说:“你能帮我送来公司吗?” “哦?” 沈韵语调微妙,不知道楚川想干什么,却也没有拒绝他,“放在哪里?” “在我书房办公桌上,正中间摆着呢”,他低声笑起来:“被我不小心落下了,我家的密码是四个零。” 沈韵一边往楚川家那边走,一边揶揄他:“那楚先生真是不小心,居然把放在办公桌正中央的文件给忘记了。” “办公桌正中央”这几个字还特意加强了语调。 楚川早已习惯,声音疏懒:“对啊,怎么我最近记性就这么差呢?这不就得麻烦沈小姐了?” 沈韵轻嗤一声,挂断了电话,在楚川家房门的电子锁上输入密码。 这间房子她来过几十次,在客厅轻车熟路,却很少进书房。 书房正对门的墙上用黄油木框架装裱起了沈韵当初送给楚川的两幅画,一进来便夺人眼球。 他的书房和客厅一样,灰白黑的色调,那两幅色彩丰富的画像是整个书房唯一的点缀。 沈韵踱步到书桌前,干净整洁的红木桌上只静静躺着一份文件,她没有细看,收好,往外走。 楚川的公司在市中心,今年新建的大楼,气派敞亮得很,她的车停在楼下,一个一身西装,斯斯文文的男人走过来敲了敲她的车窗。 等沈韵将车窗降下后他才客气问:“您好,是沈韵沈小姐吗?我是楚董的助理小钟。” 沈韵点点头,把文件从包里抽出来递给他。 小钟却没有收。 他只笑着说:“楚董吩咐我,您到了就带您去他办公室。” 沈韵墨镜下细眉微扬,轻轻:“嗯。”了一声。 她的声音略低,分辨不清情绪。 可等沈韵下车后小钟眼底却露出了些惊艳。 他其实已经听过沈韵的名字不少次了,公司里绍轩和楚川闲谈时,还有上一回楚川连夜从藏入疆,一个星期没有回来,沈韵的名字都贯穿其中,可这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她。 他从楚川工作建立纪川文旅开始跟着他,第一次在他嘴里听到一个女人的名字这么多次,也是第一次有女人堂而皇之的被他请到公司里来。 小钟对这位沈小姐其实好奇了挺久了,他走在她身旁,将刚刚一瞬间的惊艳压下,这才小心的多看了她几眼。 女人气质极佳,一头漂亮的长卷发,哪怕带着墨镜也能看出一张脸的精致,红唇靡丽,身高腿长,只穿着最简单的毛衣长裤都透着股优雅性感,偏偏她身周又遍布浅淡疏离感,令人一眼便印象深刻。 小钟自己在心底嘀咕,这样的女人难怪能降得住楚董了。 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沈韵似笑非笑的扫过他,小钟尴尬的笑笑,替她按下了直达董事长办公室的电梯。 等将人送上去了,他回过头要去出个外勤时才发现一旁前台的两个小姑娘在叽叽喳喳,时不时的瞟过电梯门,最终悄咪咪凑过来好奇的问他:“钟助理,刚刚那位是谁啊?还得你亲自去接。” 小钟作为楚川身边的亲信,实际上已经很少做这种近乎打杂的事了,替楚川接待的人也大多是某些合作公司的总经理或者老董,这样恭敬的在公司楼底下接一个陌生女人已经足够惹眼。 小钟自己明白这个道理,楚川只会比他更明白这个道理。 他想起沈韵手上拿的是什么文件,觉得自家老板对沈小姐的想法八九不离十。 可作为一个混迹职场的老油条,他只轻轻颔首,露出职业化的微笑:“我也不知道呢,大概是楚董的贵客吧。” 小姑娘们失望的瘪瘪嘴,可紧接着又小声嘀嘀咕咕的讨论起别的来,时不时的传出来几声低笑。 现在是饭点,他有些羡慕的看了眼她们,又任命的出门跑腿。 他还是希望楚董早点拿下沈小姐 ,说不定心情一好就可以给他带薪休个假呢。 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如是想着。 - 纪川大楼的顶层只有三个房间,一个巨大的会议室,一间董事长办公室,还有一个助理办公室。 这里比楼下安静许多,沈韵踩着高跟鞋从电梯里出来,地上铺着红地毯,高跟鞋尖踩进去会凹陷些许,可她却走的四平八稳,最终敲了敲董事长办公室的大门。 “进”,楚川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干脆利落。 沈韵推开门,走进去,又关上门。 她的目光落在正端坐在办公椅上,背脊挺直,面容冷淡的给文件签字的男人身上。 今天楚川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西装,外套被他随手丢在了沙发上,身上只有一件马甲和白衬衫,搭配着暗红色的领带映得他脖颈越发白皙,青筋若隐若现,发现进来的人没有说话,男人这才抬起头来。 见到是沈韵也没有惊讶,只上上下下的看了她一眼,笑起来:“来了怎么不出声?” 沈韵这才慢悠悠的迈着步子,将包里的文件丢去他桌子上。 “我如果没记错,你们公司是五点半下班吧?” 楚川 :“对。” 沈韵半垂着眸子,勾起他的下巴,轻轻摩挲:“那我很好奇,楚先生让我大摇大摆的来公司给你送一份你等会回家就能拿到的文件干什么?” 楚川握住她的手,拇指落在她手背的蛇尾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问:“你看过了吗?” 沈韵抽出手,想坐到一旁的沙发上,却被楚川拽了一把,跌坐在了办公椅扶手上,她挣脱不开,便懒声回答:“没有。” 楚川又拉了她一把,将她按在自己的椅子上,自己坐到扶手边,将文件在桌面上展开:“你看看这是什么。” 沈韵坐了楚川的位置,她没有看文件,只是略微往后靠上了柔软的椅背,有点不耐烦的撇了他一眼。 楚川看她那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有些好笑的在她唇边吻了吻,低声哄:“现在可以看了吗?” 沈韵这才直起身子,一目十行的扫过这份文件。 ——这是一个叫做乔安的企业的破产声明书。 这是个与纪川毫不相干的企业。 哪怕是沈韵都困惑起来,她蹙眉:“你今天叫我来究竟想干什么?” “沈小姐以为我想干什么 ?” 沈韵没什么笑意的扯了扯唇角,她拽住楚川的领带,趴在他耳侧说:“我以为楚先生今天终于想玩儿点新的花样,和我在你的办公室里睡一觉了。” 楚川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又吻了吻沈韵的唇角,低声说:“可惜啊,我没有揣摩到沈小姐今天的想法。” “我今天叫沈小姐来,是想和她分享一件开心事的。” 沈韵:“哦?” “想听听我的过去吗 ?” 楚川问道。 他眸如点漆,紧紧凝视着她。 沈韵仰头,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想。” “可我想说给你听。” 楚川眼底依旧满是笑意,他俯下身,轻吻在沈韵唇上,等沈韵被撩拨得不行了揽住他的脖颈时又顺从的被她予求,直到这个吻结束,他还一下一下吻过沈韵耳边的小痣,扫过沈韵靠在座椅上,神情慵懒的模样,他再次笑着问:“现在呢?” 沈韵瞟了他一眼,也跟着笑起来:“楚先生出卖色相,那我当然要听了啊。” 他与她对视,舌尖抵了抵牙根,笑的肆意:“那我这色相出的真值。” - 楚川的过去实际并不算长。 他从小不知道自己父亲是谁,跟着他妈楚越英生活。 母子生活不算贫困也不算富裕,但过的也算开心。 楚越英是个不靠谱不着调的妈妈,不是人品上,是性格上。 楚川长到九岁,他妈从来没关心过他学习,只教会了他怎么过才会更开心更潇洒。 带他钓鱼,带他去游乐园,带他去健身,带他蹲去傍晚的舞池子边上看广场舞老头老大娘跳舞,啃一口西瓜喝几口冰雪碧。 楚川从来就不是个什么听话的人,在学校成绩不算差,却是最难管教的,他性子野,常常因为太过有主见而与旁人格格不入导致请家长。 楚越英从来不责罚他,在学校站得比他还乖还直的听老师训完话,回家之后就带他去楼下篮球场,和他单挑。 楚川年幼打不过她,被她揍得鼻青脸肿,楚越英就抽着烟在篮球场边上坐下,冷笑:“你连我都打不过,出去逞什么威风?” 于是楚川拥有了第一个观念,打不过就要认怂,等能打过了再说。 他跟楚越英斗法似的长到九岁,可还没有等他长到可以和楚越英斗一斗的年龄,她人先不行了。 往日里健康的女人消瘦得厉害,躺在床边却很平静,直到死之前还是潇潇洒洒含着笑意的。 她最后对他说的一段话是:“楚川,你记着,你是我的儿子,要是有自称你爸的人来找你,不要信他的屁话。” “你没有爸爸,只有妈妈。” “受了欺负要知道自己还回去,将来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得给我认认真真负责,敢捻花花草草老娘半夜托梦也要弄死你这个逼崽子。” 楚川九岁,听不懂的听得懂的都牢牢记着。 见着了自称他爸爸的,那是蠢货。 遇到喜欢的姑娘要负责,不然会断腿。 其实他也挺期盼父爱的,周围小孩都有,凭什么他没有。 后来他发现,他妈确实高明,自称他爸爸的男人还真是个蠢货。 楚川长到十五岁,在自己住的小巷子被一辆豪车晃花了眼,车上下来了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自称他爸,抱着他一顿迎头痛哭,痛骂他妈借人生子,还把他藏了这么久。 已经独自挣扎了六年的楚川第一反应,他妈真牛逼,不愧是他妈。 一个人生个崽子潇潇洒洒养大,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他摸爬滚打得挺累,跟着这个男人回了家,什么都不适应,能看到男人眼底隐藏的不喜和不耐烦。 楚川觉得好笑,怎么会有人明明不喜欢他嫌弃他还把他带回家? 住了半年才知道,原来是生不出孩子了这才寻寻觅觅找回来他这根桀骜不驯的独苗。 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小半年之后,他爸在外头包养的小情人有了,亲子鉴定之后还真是他的孩子,原本还急着给楚川改姓,现在都不急了。 楚川地位就尴尬了,可他无所谓,他就喜欢自己这楚姓,不改正好。 他等自己十八岁了考上了所不错的大学。 楚越英聪明,他人随了她,脑子灵活得很。 大学期间没拿他爸家里一分钱,自己白手起家,还真做出来了一点东西。 可是他爸打起他的主意了,召了楚川回家,摆明了告诉他,他做的事业得往家里并,给他那个被全家当心肝捧的弟弟铺路。 楚川不愿意,不止不愿意还把这么些年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的说了,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说完之后他爽了,大摇大摆的收拾行李走人,可有人就不爽了。 那时他根基不稳,刚刚起步,第一个公司轻而易举的就被按散。 可他没放弃,有人要告诉他,狗屁父权不可冒犯,他还真就要试试可不可以。 于是他咬牙,有了行业里那些笑话,谁都知道楚川得罪了人,起来就被按倒,起来就被按倒,连着好几遍,可是没人知道,按他的是他亲生父亲,也没人知道他是乔安董事长的儿子。 最终他赢了,乔安输了。 纪川文旅做起来了,他把整个乔安集团对他做过的事对乔安做也了一遍。 很可惜,他们不是楚川。 今天,他们终于撑不住,宣告破产了。 - 沈韵听完,眼神平静,只挑了挑眉:“然后呢?” 楚川笑起来:“没有然后了,然后就是我请沈小姐来和我分享胜利的喜悦了。” 他从一旁的酒柜里开了瓶香槟,倒进两个玻璃杯里,递了一杯给沈韵。 沈韵接过和他碰了下杯,偏过头,烟眸拢着他,突然笑了:“可是楚先生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兴奋。” “因为我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结局”,楚川将香槟一饮而尽,眸光似打翻的深墨,与沈韵对视,他低声说:“可是这种愉悦的感觉还是想要和沈小姐分享。” 他的目光桀骜不驯,又夹带着难以言说的深沉。 顾屿山带来的影响比他自己想象的大,他想了好几天该做点什么,终于在乔安快破产的前夕想好了。 乔安走向既定的结局,他早已有预料,这只是个引子而已,是给他一个做这件事的理由而已。 他今天说这些是在把自己完全交给沈韵。 过去,现在,甚至包括未来。 那些外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情。 他交代的清清楚楚。 哪怕沈韵不在意又怎么样? 反正他态度在这里了。 章节目录 第28章 第28章 十二月的江南温度还在零上, 可因为近海,多湖的缘故,湿气夹着冷意,一阵阵的往人体内钻, 但凡出去一趟就能从脚底寒到四肢百骸。 这样的日子, 沈韵越发倦怠起来。 她不怎么想出门, 每天除了去楚川家吃饭, 就整宿整宿的待在画室里,偶尔楚川休息的时候, 拉他到红丝绒沙发上接着画画。 楚川那里已经有沈韵送到四幅画了。 她获奖的两幅挂在书房,真面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墙上,在北疆送给他的那副被挂在卧室里。 两个月的时间, 楚川的世界好像被一股激流打中,黑白灰为主色调的房子都被这几幅画装点得光怪陆离起来。 沈韵的生日在十二月末,楚川原本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一次吃饭的时候沈韵将手机落在他这儿,送过去时恰好见到了林希发给她的消息。 ——还有半个多月就是你生日了,今年想出来吃饭吗? 沈韵本人并不怎么在意自己的生日,她也没怎么记过。 可是林希是个长袖善舞面面俱到的人, 哪怕和沈韵解除了合同也会继续保持着和她的友谊,免得日后有什么事还需要帮助时少了人脉。 过去沈韵的生日都是由林希或者顾屿山提醒一声,然后就这么过去了。 今年想出来吃饭吗? 这一句话是林希每年都要问她一次的话。 沈韵接过自己的手机回信道谢并且拒绝。 楚川站在沙发对面, 挑了挑眉:“你还有半个月生日?” 沈韵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大概吧。” 她不怎么记得住。 说着她又掀起眼皮淡声说:“楚先生, 偷看她人信息不是件好事。” “抱歉, 无意中扫到的”,楚川向她道歉。 沈韵倒没有怪他,有人发消息手机屏幕会自动显示内容, 被不小心看到在所难免,只是习惯性的刺他一句而已。 楚川若有所思的模样,最终问:“沈小姐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没什么想要的”,沈韵回答。 以前楚川也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也是回答:“没什么想要的。” 沈韵这个人好像对外物的需求格外的低。 有吃有喝有人满足她的欲望就能过下去。 楚川打算回家,刚刚转过身却又被沈韵叫住。 女人坐在沙发上轻声笑,在白炽灯下仰头看他,转盼流光:“就这么走了?” 楚川偏过头。 沈韵目光落在他身上,拍了拍一旁的沙发,她红唇舒展,笑吟吟的问:“一起看部电影吗?” 窗外的月色正好,江南这样的地方也难得能肉眼看到一次满天繁星。 楚川坐在沙发上,沈韵躺在他腿上,电视屏幕上的灯光映得她的脸晦暗不明,连眼神都带着股靡靡意味,懒洋洋的模样。 楚川没心思看电影,他端着一杯热水,另一只手珍惜又小心的摸了摸沈韵的头顶。 两个人的相处似乎不是互相试探就是在欲望中沉沦,很少有这样静谧到让人安心的时刻。 今天沈韵穿了件高领毛衣,浅蓝色,贴身着勒出肩膀上的一点肉感,这是被楚川喂了这么一个月好不容易喂出来的,他每天偷偷变着法的换花样给她做菜,就是想让她身体好一点。 他和沈韵初见时,她的背景美极却瘦弱得过分,脸色也略微苍白,现在终于摸着有点肉了,肤色莹白的像是镀了层光。 纪川文旅做成那个站稳脚跟的大项目时,楚川都没有现在有成就感。 “我这段时间确实胖了不少”,似乎感受到了楚川的想法,沈韵慢悠悠的说:“身材也比从前更好了一点。” 楚川笑起来,“希望沈小姐一直这样健健康康。” 沈韵面色有些奇怪,她抬手晃了晃楚川的下巴,问他:“你怎么祝福别人都这么朴素呢?” “因为越朴素越和人息息相关。” 身体健康,长命百岁,平安顺遂,这样的词语做祝福语太常见了,可越是常见才越代表着它们的重要。 楚川是真心希望沈韵健康长命平安。 沈韵没有再说话,她半垂着眸子笑了笑,又将目光落去了电视屏幕上。 电影在放什么楚川全然没注意,他只轻轻放下水杯,眼角余光离不开沈韵。 后半程,沈韵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他腿上,呼吸浅浅的睡着了。 楚川没动,保持着这个姿势大半夜,靠在沙发上抬头看了眼天花板,电视里的电影早已结束,又因为设置原因而循环播放起来,朦朦胧胧的给黑暗的客厅打出了一层蒙太奇画板那样的滤镜。 两个半月前他还嘲笑绍轩为了点追姑娘的破事没出息,结果现在他反倒自打自脸了。 要是被绍轩知道他这个模样大概能笑话他一年。 枕在他腿上的沈韵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背朝着他。 楚川小心的从抽屉里掏出块毛毯盖到她身上,手碰到沈韵肩膀时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她在发抖,眉头紧蹙着,唇边在轻喃着什么。 楚川握住她的手,冰凉一片,可额头边却肉眼可见的挂上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沈韵”,楚川轻声喊她,没有回应。 他俯身,耳朵贴近她的唇,终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放我出去。 楚川目光微凝。 他认识沈韵这么久,这是第二次听到沈韵用这样脆弱又恐惧的语调说话。 上一次是在他家,沈韵脸色惨白的醒来呼吸了许久才缓过来的时候。 那一晚,沈韵缩在他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她说的也是这句话。 ——放我出去。 在睡梦中重复的念着,无助又可怜的模样。 楚川蹙眉,把沈韵连毯子带人揽到自己怀里,他侧脸贴着沈韵的额头,低声接着喊她:“沈韵。” 这一次沈韵缓缓停下了颤抖,似乎感受到热源,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些,脸埋在他心口,然后呼吸声渐沉。 两个人交握的手被她抓的紧紧得,勒得楚川虎口发麻,可他却没有放开,只是眼睛发沉,一股浓浓的担忧升起。 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他才抱着沈韵起身,将她小心的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窗外的月亮依旧高悬,发出莹洁的光芒,有风声四散,吹进窗口里,拂在沈韵脸侧,带得碎发飘到她脸上。 楚川替她将窗户关好,帮她整理好头发,就着月色轻声对脸色已然恢复平静的女人说:“沈小姐,晚安。” 等回到自己家,楚川去阳台点了根烟。 他眸光幽邃,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过了良久,他才发现城市的尽头有一线天光自夹缝中撒来。 这么折腾了一整晚,天亮了。 他眯起眼睛,直视日出。 杠精水泥构筑的房屋闪烁出嶙峋的光,伴着太阳金橘的色泽,天空中晕染出一片重重叠叠的朝霞。 没他们在玉河看的漂亮。 楚川手搭在围栏上,在心底胡想。 等时间快到八点了,他才去洗漱一下,然后开车去了公司。 这段时间北城的项目第一阶段算是快完了,绍轩终于有闲工夫在公司多休息一下,甚至因为加了个夜班,堂而皇之的在全公司最舒服的董事长办公室沙发上葛优瘫,见着了走进门的楚川呦呵一声:“楚董,你今天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累?这才九点不到啊。” 楚川一夜没睡,眼底的红血丝泛滥,他轻嗤一声,越过绍轩乱摊的腿,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这才淡声说:“等北城项目结束,放你两个月假。” 绍轩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他惊喜的说:“算你有点良心!” 他打包票,他这辈子活了二十八年从来就没有这么累过。 楚川默了默,这才抬头接着对绍轩说:“帮我个忙。” 绍轩吊儿郎当的翘起二郎腿,拍拍沙发扶手:“什么忙?这年头还有你需要我帮的忙?” 楚川这个人习惯了一切靠自己,也习惯了精明利己,很少开口让人帮忙。 因为但凡要人帮忙,就会拖欠人情,弄出牵扯来,他嫌麻烦。 哪怕面对自己的朋友也是同样的态度。 绍轩觉得今天真是奇了,居然还有事能让楚川开口求人帮忙的。 楚川撇了他一眼,他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上回为了能在绍家宴会上跟沈韵能碰个面,他还欠了他哥绍原一人情没还呢。 可他现在没心思想这些,只开口说:“帮我去查查沈韵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她十四岁那年发生了什么。” 楚川以为自己能忍住,等到沈韵愿意和他说过去的时候。 可是他太高估自己了。 他很厌烦在她难受痛苦的时候无能为力的自己。 在看到沈韵在梦中恐惧到颤抖的时候,他心口酸涩得要死,不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驱使他早一点弄清楚她的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明知往前走可能会是泥沼,他在短暂的犹豫过后还是会忍不住执着的往前走,去找到真相。 - 对于给沈韵生日送什么礼,楚川想了两天终于定下了一个主意。 他下午结束一个行程时特意去了趟市中心大厦的珠宝店。 小钟跟在他屁股后面,往里头看了眼,给他指:“女士柜台在那边。” 楚川晲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倒是越来越聪明了。” 小钟嘿嘿笑,打趣起来:“您平常可不戴珠宝,这回又是想给沈小姐买吗?” 上一回楚川送沈韵的和田玉还是经他的手办下来的手续呢,沈韵那次去公司他很早就眼尖的发现了那个镯子。 “是”,楚川淡声答:“确实是要给她买。” 柜姐把他们请到了里间将名册给他,替楚川介绍起来。 楚川没怎么听,只闲闲的翻阅,看了半天都不太满意,直到翻到末尾时又目光凝住。 那是对情侣对戒,男戒是条眼睛坠着钻石的蛇,女戒是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在灯光下展露出神秘又带着点禁忌感的氛围。 他看着那一页有些出神。 无端想起了家里那副名叫《真面》的画和沈韵为他画的那一副。 柜姐敏锐,替他介绍起来:“这是我们店国际设计师设计的样式,暂时还仅供观赏,想要只需要两个月左右的工期,并且国内只售这一份……” “慢了。”楚川打断她,挑了挑眉,“半个月之内,可不可以?” “这……”柜姐犹豫了一瞬,然后对他说:“请您稍等。” 楚川却叫住她,目光莫测,慢悠悠的指着这一页说:“要问就顺便一起问你们的设计师——” “蛇做女钻,苹果做男钻,能不能做到。” 柜姐闻言有些诧异,出去打了个电话,回来后满脸笑意,“设计师说可以,不过需要加百分之五十的赶工费。” “行”,楚川示意小钟去刷卡,很干脆。 柜姐刷完卡回来脸上乐开了花,接着说道:“那麻烦您填一下尺寸表。” 楚川微怔,他还没来得及量沈韵的尺寸。 看着那张尺寸表他扬眉:“明天给你们吧。” 晚上回到家,楚川估摸着饭桌上找个机会测一下沈韵的指围。 可沈韵不接他的茬,坐在原地手都懒得伸一下。 只吃完饭后靠在沙发上笑着说:“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楚川靠在另一侧处理公务,对于她的敏锐有些无奈,只如常的回答:“没事。” 沈韵却凑近他,像只猫科动物似的打乱了他的工作,撩拨得他心浮气躁 ,最终肆无忌惮的笑得开心,眼底布满了妩媚和诱惑。 楚川把笔记本丢去一旁,抱着她进了房间。 她跨在他身上g 像涌动的春江水。 呼吸交缠中楚川趁她不注意,勾住了她的右手中指。 沈韵的手纤细白皙,楚川用食指勾一圈正正好好。 沈韵一下一下的吻他的喉结,黝黑的眸子掺杂着笑意,像是没有发现他的动作。 第二天楚川到公司,把尺寸丢给了小钟吩咐他去转给珠宝店。 小钟刚刚离开没有多久,楚川的电话响起来。 是一个本地的陌生号码。 楚川扫了一眼,接起。 “喂,您好,请问是楚川先生吗?” 那头传来一个有点耳熟的男人声音。 楚川在脑海中回忆了好一会,这才突然想起来那头是谁,淡淡的“嗯。”了一声。 “你好,我是顾屿山。” 电话那头的是顾屿山。 声音如同楚川第一次听到的那般和缓温润。 “有什么事?”楚川冲电话那头问。 “你在打探阿韵的过去?” 楚川动作一顿,既为顾屿山话语中对沈韵亲近的称呼,又为他所得知的他对沈韵过去的探寻。 “你怎么知道?” 绍轩前几天和他说,沈家对十年前的事捂得很紧,除开周艺青被沈韵弄伤这么一件被外头太多人看到的事,其它的一概查不出来,需要点时间。 绍轩这个人虽然平日里不正经了一点,可怎么说也是绍老爷子精雕细琢长大的,能力向来有保障,否则他也不可能放心把北城的项目交给他做。 楚川并不相信绍轩查事情会查的被别人发觉。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你在监视我们?”楚川脸色沉下来,眼底沾染上了点狠意。 “不”,顾屿山解释道:“只是我对阿韵的事比较上心,比较敏锐而已。” “我没有理由监视楚董你,更不可能监视阿韵,至于绍总我也并不认识。” “知道这件事纯属巧合。” 楚川轻嗤一声,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眯了眯眼,问:“那你打电话来是什么意图呢?” “楚先生,想知道阿韵的过去,我可以告诉你。”顾屿山缓缓说:“约个地方,我告诉你。” “哦?”楚川有些诧异,他思索了一瞬,这才玩味的说:“可以。” 他也很好奇,为什么顾屿山要莫名其妙的联系上他告知他这一切。 章节目录 第29章 第29章 楚川和顾屿山约的地方在顾屿山公司的楼下, 那个沈韵曾经向顾屿山提及楚川的咖啡店。 楚川赶到时顾屿山正在窗边愣神的盯着窗外。 这是两个男人第一次面对面。 楚川拉开椅子坐到他对面,好好的打量了他一阵。 顾屿山是和他完全不同的气质,醇厚的像杯茶,只是单纯的坐在这一处就好像带出一室静谧, 连侧脸的轮廓都是柔和的。 见他坐下, 顾屿山也在打量他, 甚至比楚川的目光更加认真。 过了良久才缓缓说:“楚先生, 我给您打个预防针。” “阿韵不喜欢别人打探她的过往,如果你知道了她的过去, 她会很生气。” “所以呢?”楚扬了扬眉,眉眼间是从来不到沈韵面前展露的锋锐。 “我认识了阿韵十年,你是自我之后第一个被她特殊对待过的男人”, 顾屿山接着说:“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也对她有了些了解。” 说着他镜片下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所以我在最后确定你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她过去的一切。” 楚川眯了眯眼,重点却落在“自我之后”四个字上,这顾屿山,可真是随时都要展现和沈韵关系的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挑衅。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顾屿山笑起来:“对, 在你之前被她特殊对待过的人大概是我。不过你比我更特殊一点。” 至少他也是第一次见到沈韵和一个男人这么亲密,令他都能感到不安和嫉妒起来。 “顾先生”,楚川干净的指骨敲了敲桌面, 他晲了他一眼, 面无表情的提醒:“你可以开始说了, 请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他并不想听沈韵对顾屿山有多特殊,也并不会因为顾屿山口中说的沈韵对他更特殊而开心愉悦。 因为他现在面对沈韵即将向他掀开的过往,罕见的有一点紧张, 甚至无意识的舔了舔唇。 顾屿山颔首,明白了他的态度,他摩挲着白瓷咖啡杯,半垂着眸子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低声喃喃道:“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 沈韵的母亲周嫣死的时候沈韵十一岁。 一个该懂的都懂的年纪,却又懵懵懂懂的年纪。 哪怕周嫣尽力想向她掩藏家庭的不幸,可十多年来压抑的家庭氛围依旧令她轻而易举的就知道了一件事——她的父亲不爱她的母亲,并且在外面有不止一个情人。 她虽然没有怎么参与过外头的宴会,也没有怎么了解过其他夫妻如何相处,可她想大概这是件平常事,毕竟没有人谴责过沈明,深夜里周嫣还会一遍遍的自我拷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沈韵那时候就已经习惯哪怕在家中也沉默不语了。 周嫣对她是好的,可是她不喜欢面对周嫣的压抑感。 周嫣不够强大,她无法给沈韵腾出一片干净舒适的环境,反而还会将自己的情绪传递给她,周嫣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所以到了后来,她比沈韵更加沉默。 等到周嫣去世,沈韵一个人在沈家郊外的庄园待了一年。 沈明的情人们盯着沈氏董事长的位置厮杀,最终周艺青成功了,在沈韵十三岁那年和沈明领证,结婚,磨了沈明好久,来到了沈家庄园里居住。 沈明带着周艺青走到沈韵面前,让她叫她妈。 沈韵没叫,表现的冷漠至极,没有丝毫反应。 周艺青冲她笑,眼底掺杂着难堪和憎恶,面上却亲热的叫她韵韵。 沈明虽说和她结婚了,可是一点都改变不了本性,周艺青从一开始的盯他盯得死紧,到发现哪怕盯得这么紧了居然沈明还是能在外头养小情人,只花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 然后她开始和沈明歇斯底里。 周艺青不是周嫣,哪怕被沈明渣了也会不断的反问自己,软弱的不敢和他对峙怕失去依靠。 周艺青同样怕失去沈氏夫人的地位,可是她更有战斗力,她去沈氏闹过不少次,在外头闹完又回庄园继续闹。 那是沈韵过的最吵闹的一段时间,她厌烦至极。 她其实很搞不懂,明明知道沈明是个什么人,为什么还会有女人想往这个火坑里跳呢? 不过她也无所谓了,每天房门一关,把那些吵闹关到门后,她能在自己家的阳台上看日落,看云层转换,看青鸟盘旋,看外边柏油路上来来往往的豪车路过,她可以看一整天都不会觉得无趣。 依旧是她十三岁的时候,周艺青累了,懒得管外面的沈明了,她把心思放到了沈家庄园上,在这里是她说了算,她那些没有享受过的沈夫人的荣光,在这里可以享受得彻底,然后她终于想起了这一年来从来不与她亲近的沈韵。 沈韵的脸继承了周嫣和沈明的一切优点,周艺青扫过她的眉眼,既能看到她曾经嫉妒不已的周嫣,又能看到她怨恨至极的沈明,偏偏沈韵的性格还这么冷淡,每次目光落在她身上时都好像高高在上的照出来她的狼狈不堪。 一开始,周艺青只是偷偷的缩减沈韵的生活衣食,看到精致的小女孩失去了依托被她掌控在手心,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在沈明回家,哪怕沈韵穿的还没有王管家他们好他也没发现后周艺青越发的开始肆无忌惮。 沈明不管教沈韵,也不在乎沈韵这个女儿。 沈韵也像个闷葫芦,从来就没有想过联系沈明,因为她知道联系了也没用。 周艺青那段时间过的快活极了,甚至打着学校的幌子让沈韵罚站在墙角一整夜的不给她饭吃,当着她的面吃遍山珍海味。 那天夜里有心疼沈韵的女佣偷偷替她煮了碗面,第二天就被周艺青解雇了。 从那之后再也没人敢偷偷帮沈韵。 这样的生活,沈韵过了一整年。 她的情绪越来越寡淡,周艺青再也无法在她身上讨到什么愉悦,因为无论她怎么对待沈韵,沈韵似乎都不怎么在意。 吃难吃的饭,能不能穿精致的衣服,有没有朋友,沈韵一点都不在意。 直到有一天,周艺青再次和沈明大吵一架,砸了沈家客厅能砸的一切,却依旧红着眼睛喘粗气之后她猛得站起身走向沈韵的房间里。 她一把拽起还在房间阳台上看窗外的飞鸟的沈韵,粗暴的拉着她往下走,边走边骂:“看看看!一天天的就知道往外看!” “你和你爸妈一样,天天来气我是不是!” 有几个佣人着急想阻拦,被她可怕的眼神扫过之后又默默缩了回去。 最后沈韵被周艺青丢进了地下室里。 向来情绪没什么波动的沈韵这一刻终于有了恐惧的情绪,她推开周艺青就要往外跑,却被周艺青一把抓住头发,丢进了地下室里。 强大的惯性令她跌倒在地,哪怕挣扎着爬起来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扇门在她面前关闭,没有留下一点光亮。 那是沈韵第一次那样歇斯底里的哭喊,她坐在门前疯狂的敲门,却没有半点回响,她只能听到周艺青笑得舒心的声音。 “王管家,给我准备饭菜我饿了。” “那、那小姐怎么办?” “她?先关两个小时,等她认错了再说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过后,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沈韵在地下室恐惧得发抖,眼泪流了满脸,难以言喻的压抑充斥着她,最终她哭哑了喉咙小心的蜷缩在门边,到了凌晨,周艺青高高在上的问她:“知道错了吗?” 沈韵累得回不了话,然后又被周艺青关了一整夜,只会重复的用沙哑的嗓子低喃一句话。 ——放我出去。 从那之后,沈韵越来越沉默,周艺青发现只要把她丢进地下室,她就会露出恐惧的眼神,这像极了沈明在向她俯首,于是经常在和沈明吵架后使用这一招。 最严重的一次,周艺青砸完家里的东西用一块蛇鳞形的棍棒误伤了沈韵,不小心抽在沈韵腰侧,沈韵当场就软在地上,捂着腰侧。 太疼了,沈韵第一次感受到那样的疼。 等她再醒过来,她腰侧有了一块再也消不下去的疤。 沈韵从来没有那么恨过两个人。 她跑不出沈家,跑出去了也活不下去。 没有人能帮她,报警过后也不会有任何人会为沈韵作证周艺青虐待她。 沈明更是一个将面子看得格外重要的人,哪怕可能知道沈韵正在遭受什么,也不会愿意被人知道他沈明连自己的女儿和女人都管不好。 更何况,沈韵替他挡下了周艺青的戾气、泼辣,给了他专心在外头玩的机会,那他就更不会愿意这件事宣扬出去了,他始终相信周艺青是有分寸的,只是关关地下室而已 ,没打没骂的,除了这一次意外,算不了什么。 因为这一次,唯一一个看了这么久,觉得沈韵实在可怜的沈家司机帮她报了警。 警察上门时周艺青哭的很惨,再三发誓没有虐待过沈韵,只推说自己和沈明吵架,不小心伤到了沈韵,并且表现得很后悔。 她是个很好的演员,表现出来的可怜和愧疚几乎溢满了自己的眼眶。 甚至沈明回家后也同样配合了她的说辞。 沈家除了那个司机没有人证明两人对沈韵有过虐待行为,到了最后,司机也沉默了,只说是自己理解错了。 警察来询问沈韵时,沈韵看了眼窗外的天空,最终沉默着点点头,认同了他们的说法。 因为那时候,她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她想看看,沈明能为了沈家的面子做到什么程度。 在那之后,为了消除负面影响,周艺青甚至还亲自去她的学校替她请假,任谁看都只能看出她是一个为继女殚精竭虑伤心不已的后母。 等沈韵伤好了,周艺青却并没有改变依旧在和沈明吵架过后肆无忌惮将沈韵丢去地下室消气。 沈韵就是在那几次,偷偷的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放了两样东西进去。 一把铁锤,一把比小拇指还要短半截的水果刀。 等到她第三次被关进去时,沈韵沉默着,用铁锤一下一下的敲掉了门锁,还未来得及离去的周艺青震惊的望向她,与她幽黑的没有一点温度的眼睛对视时一股寒意袭来,下意识踩着高跟鞋想往前跑,却被沈韵拽住头发一把按在墙上,头皮都被扯得发麻。 沈韵冲她笑了笑,眼底含满了疯狂,像是尾快不受她控制的毒蛇,然后猛得将那把小小的水果刀 ,穿过周艺青的衣服插了进去。 周艺青瞬间瞪大了眼睛。 听到声音进来的王管家看到这一幕腿软得瑟瑟发抖。 沈韵撇了他一眼,是令人恐惧的平静和冷漠,她冲他说:“打个电话给沈明,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问他报不报警。” 王管家连滚带爬的连忙去给沈明打电话,甚至慌张得连周艺青都忘记了。 沈韵走到跌倒在墙边瑟瑟发抖的周艺青身边,拔出了那把刀。 沉黑的目光扫过她渗透出一点血迹的腹部以及满脸恐惧仿佛喘不上气,呼哧呼哧的像个破烂音箱的苍白的脸,沈韵第一次笑得这么大声肆意。 她手上的那把水果刀上甚至只有被磨钝的尖端沾染上了一点点血迹。 她根本没用力往下插,只是划破了周艺青一点表皮而已。 救护车再不来说不定她血都快止住了。 她和王管家怎么能吓成这样呢?真是好笑。 沈韵是个足够理智的人,她在被周艺青弄伤的那一天,突然发现了她们这类人的一个特质。 ——欺软怕硬啊。 只有足够的吓人,把她们打疼打怕,才能走出这样的困境。 她还想活下去,想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活下去。 所以,哪怕恨得要死,她也会有足够的冷血和理智让自己去做正确的不会危害到自己的事。 深夜,沈明回了家。 依旧是上次那样的情况,这一次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的成了周艺青。 没有任何人替她作证的人成了周艺青。 沈韵站在沈明身后冲她笑得开心,哪怕知道外界可能把她和周艺青传得越来越离谱她也无所谓。 周艺青被她笑得冷汗涔涔,仿佛又透过她看到了刺骨的杀意,再也不敢和她对视。 从那天之后,沈韵突然发现,利用别人的弱点达成她想要的目的真是件不错的事。 怕家里再出事,沈明终于对沈韵上了点心,把沈韵送走了,在她的学校旁边替她安排了住所,并且还派了人去照顾她的学习起居。 这个人,是顾屿山。 沈明怕的不是沈韵再受伤害,他怕的是家丑再次发生被别人知道,甚至为了保证沈韵不会乱说,派了律师过去以照顾的名义监视她。 这点,沈韵很清楚。 顾屿山被指派做这件事的时候也很清楚他要做什么。 尽管他不明白沈明为什么要监视自己的女儿,可是他作为沈氏拿高额年薪的员工,只需要做好老板吩咐的事就好了,没有多问的必要。 于是他就这样和沈韵相处了两年,甚至还替沈韵开过家长会。 直到他知道了沈韵经历了什么。 哪怕到现在他都不清楚,他为什么会知道沈韵会经历什么。 因为这个过程太巧合了,像是刻意的要让他知晓这一切似的。 可这不妨碍他知道自己这两年可能带给这个女孩第二次伤害。 刚刚毕业的热血良知都充斥在了他心底。 他倒是想过帮沈韵告一告沈明和周艺青,可是这么多年,一点证据都没有了,对沈韵太不利了。 纠结很久,他决定辞职。 那天他一如往常的上门找到已经十六岁的沈韵,冲她抱歉的说:“对不起,我大概要向沈氏递交辞呈了。” 女孩坐在落地窗边,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漠,她只偏过头冲他描述了一个事实:“你走了,还会有下一个监视我的人。” “与其是别人,还不如是你。” 女孩的眼神像是深渊,看不出任何神情,和过去的两年一样,可顾屿山还是下意识认同了这个观点。 这个女孩太可怜了。 与其是下一个监视她的人给她伤害,还不如他尽点力所能及的力量留下帮帮她。 于是他陪了她很久,他了解到了她是个什么人。 这个女孩理智又冷血,有着超越她这个年龄的清醒,像是个冷静的观察猎物的猎手,一旦确认便扑上去将人蚕食,变为她生存下去的养料。 顾屿山甚至怀疑自己曾经也是她为了活下去看中的猎物。 她耐心的观察了他两年,确定了他的性格行为后故意告知他那一切。 可那时候他觉得这都不重要了。 他只知道自己想救沈韵。 这个女孩给他的感觉像是站在悬崖边,随时可能掉下去。 十四岁到二十四岁的漫长陪伴中已经令他无法撒手了。 - 楚川从咖啡厅里出来时天已经暗了,他在冷空气中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然后上了车。 街边的路灯已经亮成一片,时不时闪过的车后灯映照进没有开灯的车里,照得楚川神情晦暗不明。 他默默点了根烟,半垂的眸子掩盖掉眼底的沉重。 烟雾缭绕中楚川想起了顾屿山最后举着咖啡冲他说的话。 “楚先生,但愿你不会变成下一个我。” 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楚川思索了良久它的含义。 顾屿山是个和他一般打拼多年的成熟男人,早就能够做到用笑容隐埋眼底内心的想法。 直到一根烟燃尽了,楚川都没有就这句话想出个所以然。 将烟蒂丢进烟灰缸里,楚川抬起头,启动车往公寓里开去。 两个月前,从绍轩嘴里发现沈韵的经历和他有几分相同时他是有点愉悦的。 两个月后的现在,从顾屿山嘴里听到沈韵那个比他更惨重的过去,他心口却像被一团棉花堵住,酸涩到不行,像是和她感同身受,经历了她经历的一切,连呼吸都带着压抑。 这一刻,他脑子里突然只冒出来了一个想法。 ——他想回去抱抱沈韵。 章节目录 第30章 第30章 楚川回到公寓时已经接近八点, 他看了眼手机,发现沈韵居然难得的给他发了条信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抿了抿唇,敲响了沈韵家的大门。 沈韵今天穿了身丝绒的红睡衣,浓密黑润的卷发披散在肩头, 打开门的一瞬间, 灯光撒在她脸上, 漂亮的不像话。 楚川看到她脸上带着的自在的笑意有一瞬间的恍惚。 沈韵过去的余威比他想象的要大。 哪怕是现在他似乎都能透过精致又肆意的女人看到过去的岁月里坐在阳台上面无表情的等待日落的小姑娘, 然后心口迅速的泛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来。 察觉到他的奇怪,沈韵夹着烟的手一顿, 挑了挑眉:“你怎么了?” 楚川闻言迅速压下自己的那么点情绪,恢复平常的模样,他倚靠在门框边, 声音懒散:“今晚吃饭了吗?” “没有。”沈韵摇头,没有管依旧站在门边的楚川,转了个身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她缩着腿,半截细白的小腿藏在哑光又富有垂感的裙摆下,托着腮靠在沙发扶手上,默默看楚川。 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楚川大摇大摆的坐到她对面, 轻声笑了笑:“沈小姐今晚想吃什么?” “你今晚看上去很累的样子。”沈韵难得好心的说:“刚刚我点了一点外卖,你可以留下一起吃。” “外卖?” 楚川还是第一次在沈韵嘴里听到这个词。 沈韵在他对面舔了舔唇,目光悠悠:“对啊, 我不可以点外卖吗?” 楚川低声笑起来, 他点头, “可以,我只是很庆幸自己回来的不早不晚,可以蹭上你的外卖。” 沈韵没说话, 递了根烟给楚川,楚川接过,按下打火机点燃,妖蓝的焰火余影投射在他脸侧,衬的男人面庞比平日还要立体深刻几分,沈韵多看了几眼,觉得赏心悦目。 “不问问我今晚为什么回来晚了吗?”楚川突然问。 沈韵掀起眼皮,眉眼弯弯:“没必要。” 她的话音落下,门口的铃声传来。 私密性小区,非户主不能用电梯,楼下的外卖员正在等待。 沈韵起身走过去给门口的表盘按指纹。 噪杂的铃声这才停下。 楚川闲闲的望向她,却突然目光微凝,连忙起身走过去。 他半蹲在沈韵脚边,扶住她的小腿,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沈韵白皙细腻的小腿上有一道细长的划痕,并不算太明显,可仔细看看却像是昆仑玉上的一块瑕疵,刚刚在她走动的过程中还渗出来一点血迹。 沈韵低头看了一眼,不太在意的坐回沙发上,淡声说:“今天画画的时候不小心被削笔刀划了一下。” 画画的时候偶尔受点小伤并不是什么大事,沈韵喜欢用小刀削铅笔,过去也时常不小心刺到手指,这一回也只是个意外,她用水擦了一下就算完事。 楚川站起身抿了抿唇,恰好大门被敲响,他接过沈韵的外卖冲门外道了句谢后放去沈韵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却去厕所洗干净手,拿了急救药箱来。 他蹲到沈韵面前,小心的拢住她的脚踝,替她上药。 沈韵手里握着烧烤,眉心微蹙。 碘伏擦在伤口上有一丝细微的疼痛,令那一块冰冰凉凉,偏偏楚川温热的呼吸又洒在她皮肤上,带起一股细细密密的痒意。 他一边膝盖略低,让沈韵的脚踩住,平日里在外头雷厉风行的男人似乎自始至终在她面前都没有什么架子。 沈韵这么看着他突然笑了。 她慢悠悠的说:“这个姿势我们昨天用过。” 楚川被她说的动作一顿,瞬间明白了她在说什么,心底原本还有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咬了咬后槽牙,轻轻拍在她脚背上,骂:“你能别一天到晚就想那点事吗?” 沈韵想抽回脚,却被楚川握紧,他另一只手拿起医药箱里的纱布,用牙轻轻叼着一边撕开,然后往她小腿上裹缠。 沈韵的手抵在他肩膀上,抓得他西装发皱,可她却是笑意盈盈,坦荡的抬手抚摸上楚川的眉心。 “楚川,我喜欢你和平时一样意气风发的懒散模样。”她缓缓说:“刚刚强行掩盖消沉的模样不适合你。” 楚川抬起头,眸光闪动,他张了张嘴,话没说出口。 他能看出沈韵的情绪,而以沈韵的敏锐感知到他的情绪,太正常不过了。 他只是没想到,沈韵居然还会安慰他。 这样直白的说出喜欢更是令他有一瞬间,心口发麻。 他抿了抿唇,突然扣住近在咫尺的女人的后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然后才放下她的腿,低声说:“行,我知道了。沈小姐,吃饭吧。” 沈韵又把脚缩回沙发上,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并且好整以暇的把自己盘子里的烧烤分了一半给他。 哦,给出来的大半是她不喜欢吃的。 楚川这时候才发现外卖商标很眼熟,是上次他和沈韵去吃的那一家。 是沈韵能做出来的事,她不喜欢尝试新事物,除非有人强行带她去体会过。 等到觉得不错又会执着于此,好像开辟了一块新地图后一直循环往复的在新的地点打卡。 楚川擦干净手后半垂着眸子一边吃一边在心底乱想,下次得多带沈韵去附近别的地方吃东西,不然说不定她能点这家的烧烤点一年。 - 窗外树影婆娑,今晚没有月亮,只有几颗透过云层隐隐绰绰的星星挂在上头。 沈韵的房间里点了一盏琥珀色的小灯,墙上映出两人交缠的影子,像是副影调分明的印制画片。 楚川今晚比平日里凶了许多。 沈韵觉得自己像条被激流卷起来的小舟,只能攀挂在楚川肩膀上,看过雨打芭蕉。 她不想在这种时候发出声音,一口咬在楚川肩膀上。 楚川却珍惜的摸了摸她被汗沾湿的睫毛,忍着那点像被猫咬到的痛意,在她耳边轻声说:“沈韵,还有一个星期你就生日了。” 好像只有在床上,他们才会互相喊对方的名字。 一声声沈韵叫得格外熟捻,还夹带着绮丽。 沈韵撇他一眼,湿润又泛着春色的眼睛像是在问:“所以呢?” 楚川吻在她的耳垂上,低声笑,沈韵看不到他深邃的目光,只能在欲丨望沉沦中听到他一字一句的说:“希望你平安健康顺遂快乐。” 动作停下来,沈韵不满的蹙眉,讥讽道:“这种时候你不知道说什么不用强行提前一个星期祝我生日快乐。” 楚川闻言哈哈大笑,抱着她滚进了被窝。 喘息中,楚川有一瞬间目光红得像匹狼。 不是不知道说什么。 是很多情绪在心底席卷而过后变成了这八个字。 上一回他少说了一个快乐,仿佛不说出口就不灵验了似的,所以迫不及待的找拙劣的理由补上。 楚川从来不是一个共情能力强的人,甚至大多数时候他对外界都冷漠至极,毫不在意。 这一路上同情心太好的话他早就被豺狼虎豹撕碎了。 可面对沈韵。 楚川希望她能快乐。 无论何时。 - 十二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沈韵再次接到了沈明的电话。 他在那头声泪俱下的和她道歉,求她回去和文家见一面。 沈韵难得有点心思的听他哭完,然后默默挂了电话。 生活无聊的时候听沈明假哭沈韵觉得很有意思。 沈明为了攀上文家很努力。 文家给他的要求是只要沈韵答应了这门婚事,那他们肯定会配合并且帮沈家度过难关,算是报答周嫣对文悦铭的恩情。 为此,沈明多的时候能够打二三十个电话给沈韵,从一开始的言语逼迫来硬的被她拉黑挂断,到后来的声泪俱下来软的,发现沈韵态度有了点软化只花了两天,自那之后便常常来哭一哭,从自我忏悔自己多不是个东西到许诺沈韵这这那那,开始虚空画饼。 这种情况下沈韵确实不会挂他电话,还能听他说完。 她看着越来越长的通话时间嗤笑,每次都一边吃花生米一边开免提,和听评书似的,甚至希望沈明哭得再大声一点。 她听沈明说出的那些痛骂自己和周艺青的恶毒词汇听的津津有味。 沈韵让沈明觉得,她是在他极其不易的劝诫中逐渐回头,让他拥有一种力挽狂澜的骄傲,可在沈韵面前的低三下四也让他感到深深的屈辱。 不过沈韵不在乎,她只觉得愉悦。 在十二月末,沈韵生日的前一天,文家被沈明的执着打动,开始和他商量着定个日子两家一起吃个饭,同时让沈明拟定合同,他们准备向沈氏注资投钱,帮他渡过难关。 沈明周艺青高兴至极,为了那场饭局开始了对沈韵更加猛烈的轰炸。 沈韵表现得开始犹豫起来,像是被他们打动了些许。 沈明觉得胜卷在握,终于如释重负的丢开了他前段时间尽力结交的几个土豪。 沈明这个人,总有一股子奇怪的优越感,觉得人家土豪暴发户和他有阶级差距,自认为高人一等,如今有了新的依托,立马就踹了那几个合作伙伴,尽心尽力的攀文家的大腿,并且将已经拟好的合同递了过去。 沈韵看得想笑,这种孤注一掷的蠢劲她叹为观止。 她也确实笑出声了,那几天哪怕面对楚川她都带着股难言的愉悦和兴奋,像是在等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这一天她也接到了顾屿山的电话。 接近年末,律师事务所事情多得要命,顾屿山都快忙疯了。 往年他哪怕再忙都会抽个时间出来到沈韵家给她送个礼,这一回却因为繁重的工作而放弃了这个想法。 顾屿山在那头看了眼表,加班了一个星期,脸上都带着一点疲惫,他从抽屉里掏出礼物,眼底满是柔和,邀请道:“阿韵,有时间来一趟我公司吗?我把礼物拿给你。” 沈韵放下画笔,想起自己已经半个月没有出门了,看了一眼窗外漂亮的晚霞后最终还是应了声好。 手机上还留着楚川刚刚问今晚她想吃什么的信息,她一边穿大衣一边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 - 楚川收到沈韵信息的时候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 他看着沈韵回复有事出去一趟的消息回了个好。 最近纪川的工作倒是清了个大半,过了年关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他靠在办公椅上默默想着。 门口传来敲门声,绍轩拿着上回在藏北的项目文件走进来,放到楚川面前后瘫在沙发上问:“下班之后出去玩会儿吗?” 绍轩爱玩,过去时不时的也会约上楚川,去这吃个饭,去那儿喝个酒,他始终坚信,两个帅气男人带来的效果是成倍的,可以让他更容易认识漂亮姑娘。 从去年开始,纪川接了大项目后,楚川对他的邀请向来都是忽视的。 等好不容易忙完了,楚川每天归心似箭,对他的邀请甚至开始连头都不抬一下了,仿佛没有听见。 不过绍轩不信这个邪。 他还就非要到楚川面前找点存在感。 可这一次楚川夹着烟的手一顿,撇了他一眼,眼底有些恶劣,勾起唇角淡声说:“行啊,你跟我去个地方。” 去的地方是那家楚川订了戒指的珠宝奢侈品店。 本来应该是小钟跟他来领的,可这两天小钟有事请假,下班之后楚川正要自己开车去,绍轩自己撞上来了,免费的司机,不用白不用。 跟着楚川到了店里绍轩还一头雾水。 “你来这干什么?” 直到柜姐把两人请到vip包间内,带着白手套小心的将那对戒指拿上来绍轩才骤然反应过来。 “楚川你要不要脸了!”他笑骂道:“骗我做司机,完事儿还故意在我面前秀是吧?” 楚川没理他,目光凝在那对戒指上。 戒指的摆放很有意思,蛇头是对着那颗苹果的。 在暖光灯的照射下蛇眼冷淡又危险,像是下一秒就可能盘旋着卷上一旁的苹果。 黑丝绒的戒指盒衬的蛇与苹果之间格外有氛围感。 他抬手轻轻摸了下蛇头,低声笑了起来,然后盖上了盒子,挡住了绍轩的目光。 “过分了啊你。”绍轩嚷嚷起来:“大晚上的,我饿着肚子送你过来,看都不让人看?” 楚川笑容闲散的靠在沙发上等着柜姐打好包装,偏过头对绍轩说:“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 “嚯,没什么好看的你还藏得那么紧”,绍轩狠狠唾弃他,转念又品出来点别的意味 :“这戒指得小几十万吧?” “嗯。”楚川应了声。 “你这是准备求婚吗?”绍轩好奇起来。 楚川愣了愣,随即自如的说:“没有,就一普通礼物。” “普通礼物你还特意跑了趟珠宝店提前预定,加钱赶工,大晚上亲自来接?哦,还弄一对儿。” 楚川挑了挑眉:“不行?” 绍轩默了默,随即和发现了什么开心事儿似的,笑出声来:“楚董,你这是陷进去了啊。” “两个月前你还骂我为了点屁事没出息呢。” “怎么才俩月你自己就不行了?” 楚川摸了摸鼻子,没反驳,心虚了一瞬。 可等绍轩笑个没完之后,他扯了扯唇,露出死亡微笑:“你接着笑,最近我在南城又看中了一块地,正好找不到负责人。” “我看我们公司绍总上一个北城项目做的不错 ,要不给他接着做吧。我也放心。” 绍轩:? 绍轩 :你不讲武德。 - 沈韵到达顾屿山公司楼下时没上去。 她并不太喜欢被顾屿山公司的员工围观,于是只在楼下的咖啡厅等他拿下来。 街道边车来车往,沈韵找了个车位停下这才进门。 依旧是靠窗的位置,她难得的点了份蛋糕和热牛奶。 饭点的时候这里的人还挺多,大部分是附近写字楼加班下来吃晚餐的白领,人来人往,有跟沈韵一样孤身一人的,也有结伴而来低低的和同伴聊天的。 沈韵默默吃着自己的蛋糕,直到她听到身后两个小姑娘惊呼一声:“那个vlog里的两个小哥哥好帅气啊。” 咖啡厅中间有四块电子屏,上面一般放咖啡厅隔段时间就自制一次的vlog,内容大多是镜头扫过的咖啡厅营业日常,沈韵来过这里不少次,从来没注意过。 听到两个小姑娘的话,她百无聊赖的抬头也将目光扫过去,却在那一瞬突然凝住,瞳孔微缩。 一闪而过的画面里,她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楚川和顾屿山。 沈韵抿了抿唇,紧紧盯着那块屏幕,等待vlog重播,这一次,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了两人面对面交谈的模样。 她的脸色冷下来,冲服务员招了招手。 沈韵:“不好意思,我能问一下vlog里的记录日期是什么时候吗?” 服务员有些困惑,却还是回答道:“十二月十五到十二月二十五号的内容。” 沈韵扬了扬眉,恰好vlog又播放到了那个时候,她笑着说:“我能问一下他们俩是什么时候来的这里吗?他们中的一个是我的朋友,我没想到他回国了居然都没有告知我,这对我很重要。” 大概是她的笑容太有迷惑性,年轻的服务员眼底流露出一点惊艳,乖巧的对她点点头说了句稍等。 过了大概两分钟,服务员走了回来。 他低声说:“小姐,是十二月十八号。” 沈韵冲她道谢,等服务员离开后目光却一寸寸的冷了下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月楚川只有一天没有及时告诉她会晚些回家,并且态度很消沉。 ——十二月十八号。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反正沈韵不信这是个巧合。 章节目录 第31章 第31章 顾屿山到达咖啡厅的时候, 沈韵刚刚将桌子上的蛋糕吃完,见到拉开椅子坐到她面前的顾屿山,掀起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极其浅淡的勾了下唇角。 “来了?”她问。 顾屿山在她对面坐下, 笑着点了点头, 服务员走过来给他点单, 他只要了一杯咖啡, 显然并不打算久留。 沈韵上下打量他,大抵是这两天实在没怎么休息, 顾屿山的脸色比平日里苍白了好几个度,眼睑下的黑眼圈格外厚重,哪怕在灯光下略有些反光的镜片也遮掩不住这一切。 “阿韵, 麻烦你走一趟了。”顾屿山冲她温声说道,眼底有一点歉意。 他想从口袋里拿出一直好好放着的礼物却被沈韵阻止。 女人在他对面半垂着眸子低低笑了声,似乎想掏烟却想起来这里是咖啡厅不方便,于是又放下了手,在灯光下,她目光幽深,仿佛一丁点光都透不进眼底。 “我刚刚看到了个好东西, 你要一起看看吗?” 烈烈红唇扬起,是个好整以暇的姿态。 顾屿山有些困惑,却还是顺从她心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扫过沈韵的表情, 左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沈韵指了指一旁的电子大屏, 缓缓说:“那你看那边。” 顾屿山偏头看去, 那里的vlog正重播到开头,是对咖啡厅的介绍。 沈韵紧紧盯着他的脸色,如愿在屏幕闪过他和楚川面对面的那一帧时, 看到了他瞳孔皱缩的模样。 她端起牛奶喝了一口,又轻轻放下,发出一声轻轻的脆响。 “不解释一下吗?” 顾屿山视线还落在屏幕上,哪怕那一帧已经结束,可心口依旧因为紧张跳动起来,周边一切都好像归于平静,一点嘈杂的白噪音都再没有,他连砰砰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韵黑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如有实质。 顾屿山握着白瓷杯的手蜷了蜷,然后迫使自己和她黑沉的目光对视。 “十二月十八号,你和他说了什么?”沈韵只很轻很淡的问道。 顾屿山没说话,抿了抿唇。 他没有回答,沈韵也没有接着问,只长久的注视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顾屿山呼出口气,像是终于坚持不住,缓缓说出四个字。 “你的过去。” 他不可能对沈韵撒谎。 沈韵闻言很平静。 她只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轻呵一声,然后拎起自己的包,面无表情的离开。 顾屿山连忙起身往外追去,眼底流露出些慌张,最终在咖啡厅门口拉住了她的手臂。 “阿韵……”他叫住他,想说点什么,却又突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塞住,除了她的名字,什么都出不出口。 沈韵回头,眯着眼看了他一下,冲他扬了扬唇,发出一声嗤笑。 ——然后给了他一个耳光。 响亮,清脆,将他扇得唇角发麻。 沈韵的眼睛里盛满了冷酷和厌烦,带着顾屿山熟悉的居高临下的目光。 她毫无感情的说:“滚。” 说罢,她甩开了顾屿山的手,像是再多看他一眼都嫌碍事似的,转了个身进车里,踩油门,绝尘而去。 顾屿山站在原地没动,眼眶发红,心口酸涩得难受。 在和楚川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凭借沈韵的敏锐,哪怕楚川稍微露出些异常她都可能会发现些什么,更不用提看到他和楚川同屏出现在这里了。 可他总觉得被发现还要晚一点,不会这么快,这么突然,起码…… 起码让他为她过完这个生日。 顾屿山闭了闭眼,像雕塑一样站在门口。 店里被他们的争执吸引而来的服务员小心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不用”,顾屿山尽力的恢复平常的模样,可嗓音还是哑得厉害,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张人民币递给对方为自己还没有付款的咖啡结账,他扯了扯嘴角 :“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等服务员走了,他依旧站在原地,目光望向长街尽头,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顾屿山设想过很多种沈韵生气的模样,包括她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般冷漠的对待他。 ——就像今晚。 可心口还是会涌出难过到极致的情绪。 大概是因为没有想到也不想想到沈韵面对他,真的会是他猜想的最糟糕的情况。 沈韵最后那一眼代表什么,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突然又想起了沈韵去陆医生那里的那一天。 他在那天夜晚一字一句的认真看完了沈韵的报告。 陆医生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沈韵的那瓶水,四个月前就有要爆裂的趋势了,可她没想到,四个月后再来复查的沈韵,居然稳住了,甚至往下走了一点。 四个月中,唯一的变量,是楚川。 那天晚上,顾屿山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他待在沈韵身边十年都没有治愈她。 沈韵从始至终只能靠画画来作为排解内心情绪自我调节的唯一方法,却在画画的过程中越来越痛苦病态。 可在画画这个方法都失效了之后,在沈韵的精神快濒临崩溃的时候楚川出现了。 他替代了画成了沈韵排解情绪的容器。 顾屿山不是能陪在她沈韵身边的人。 没有哪一刻,他比那一晚更清醒的明白这件事。 沈韵需要的是和她一样决绝挣扎的孤狼,是嬉笑怒骂能够令她发泄情绪的刺激,而不是他这样永远温吞包容没有脾气的水。 他在家里静坐了一夜,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已经习惯了万事为沈韵考虑好,理智超越感性。 楚川和沈韵相处的过程其实很危险,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哪一天,楚川在无知中不小心触碰到沈韵的崩溃点,导致沈韵这瓶水彻底碎裂,沈韵更是不可能主动告知楚川自己的过去。 沈韵不在乎别人,极度自我又极度冷静,能把她逼垮的只有自己,可顾屿山依旧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权衡了一晚上之后,他发现这个令人厌恶的角色由他来做,最好不过。 从来不抽烟的顾屿山第一次在深夜点燃了沈韵最爱的烟,浓郁的玫瑰味道,爆珠破裂后溢满口腔,他被呛得眼角发红,好像这样就算被她吻过,圆满了他的执念。 然后第二天,拨通了楚川的电话。 他提起沈韵时楚川眼底不自觉浮现的温和、恋慕还有隐痛都能让他看出来,楚川是真心陷进去了。 顾屿山由衷希望,那个桀骜又不是个好玩意儿的男人可以让他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十年的小姑娘痊愈。 哪怕不可以痊愈,也希望他小心的不会伤害到她。 他痛苦一点,也没关系。 真的。 只要她好就可以了。 顾屿山凝视着沈韵远去已经完全看不到的车尾灯,长长呼出一口气,眉眼间的疲惫都夹带着沉重,可他却低声压抑的笑起来,他仰头,往后拨了拨自己散开的头发,手掌抵在额头上,掩去眼底的泪光。 街边的霓虹灯影在他眼底都模糊成一片被水晕染过的痕迹。 他的好姑娘,他只能帮她到这里了。 他这辈子的大度都用在这里了,他在亲手为另一个男人递上接近沈韵的机会。 但愿楚川不会令人失望。 - 沈韵开车回到公寓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她在跨江大桥上吹了半个小时风,大脑越发冷静。 到了楼下,她坐在车里面无表情的点了根烟,抽尽才走上楼去,然后敲响了楚川家的房门。 里面很快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楚川显然已经回家很久,头发带着湿气,穿了身居家的灰色睡衣。 见她只盯着他不说话,楚川挑了挑眉,问 :“怎么了?” 沈韵却突然扑了上去,狠狠吻住他。 楚川蹙眉,拉着她进了房间坐到沙发上,半蹲下身仰头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韵依旧没说话,揽住他的脖颈,继续吻他,眸光深黑。 楚川感知到了她的情绪,紧蹙的眉头没有舒展,却也没有再继续问话,只是顺着她的亲吻,慢慢取悦她。 他要抱着沈韵进卧室,沈韵却只是抓住他的领口,带着些沙哑的嗓音在喘息中溢出。 “就在这。” 她缓缓说。 楚川看了眼时间,离十二点还有三个半小时,他吻了吻沈韵恹恹的眼睛,低声说:“好。” 沈韵除了生理反应下的红晕和低喘外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等到结束了,洗过澡后她坐在沙发上抽烟。 楚川擦了擦自己的头发,再次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五分,还有五分钟就是沈韵生日。 他进书房将取回来的戒指放进手心,然后走出了房门。 沈韵掀起眼皮,也同样看了眼时间。 她看到了楚川手中的那个小盒子,甚至已经猜到了里面可能是什么。 “沈小姐,这是给你的礼物。” “楚川,今后不要联系了。” 两句话同时从她们的口中出现。 楚川拿东西的手一顿,目光顿时沉了下来,“你说什么?” 沈韵站起身,与楚川对视,唇角略弯,这抹笑冷酷到近乎残忍。 她扬眉,一字一句的说:“我说,今后不要再联系了。” 她的眼底盛满了冷静和理智,出口的话像是刽子手毫不留情落下的刀。 沈韵对楚川。 想画,想睡。 可也就到此为止了。 当他窥探到了她的过去,哪怕是无意,那很抱歉,她只会头也不回的离开。 沈韵不容许任何人闯进她的世界,拥有一丁半点破开她城池营垒的机会。 顾屿山已经是个曾经不得已下的例外。 她不允许出现第二个。 章节目录 第32章 第32章 ——今后不要再联系了。 楚川听到这句话时以为这会是今晚最扎心窝子的话。 沈韵的眼睛里盛满了冷酷无情, 再也没有了叫他楚先生时鲜活又带着点撩人的模样。 楚川强行稳定下自己内心的难受和不解,沉声问:“为什么?我需要一个理由。” “人的新鲜感一过,总会失去一开始的兴趣的。”沈韵冲他弯了弯唇,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楚川沉默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 手机的信息铃声在室内突兀的响起, 他冲声源看去。 两人刚刚耳鬓厮磨时手机顺着外套洒在地面还没来得及收拾, 仰面朝上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个陌生来电。 楚川对这个号码很熟悉。 ——顾屿山。 他突然想起今天沈韵行为的反常, 后背起了点冷汗,却还是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因为发现我知道了你的过去?” 在手机持续不断的铃声中, 沈韵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对啊。” “沈韵,我……”,楚川哑声开口, 却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抓住她的衣摆边缘,开口:“你听我解释一下可以吗?” 他本来打算等沈韵生日过完再和她坦白。 二十五年的故事一年年听完,他想帮沈韵好好过一次生日。 她从来,就没有好好过过哪怕一次。 可沈韵却不会给他半点机会,她一根根的掰下楚川的手指,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说:“不必了。这只是那其中的一点点原因而已。” “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过去, 那你更加该明白我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 “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也不过就是床伴火包友而已,随时结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楚川骤然抬头,咬牙, “床伴?炮友?” “对啊, 不然是什么呢?”沈韵扬唇笑得肆意坦荡, 甚至眼底里还有恶劣,“我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向来由着自己的心情做事, 你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楚先生,好聚好散,把体面留给彼此。” ——好聚好散,把体面留给彼此。 这是最后的提醒。 沈韵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往楚川的心里扎,扎得他心口像是个破烂的音箱,还在呼哧呼哧的飙着冷气。 他曾经觉得自己对沈韵来说或许是有点不同的。 顾屿山与他的对话也让他有了这么一点错觉,沈韵对他是特殊的。 他曾经觉得自己说不定可以做留在沈韵身边的人。 可现在沈韵亲口告诉他,那是他的自作多情。 他在她眼中甚至连个情人都不是。 一旦触碰到她的过往便能被毫不留情的榨干对她的最后一分价值然后丢掉。 难堪,酸涩,痛苦一起涌上来,搅在心口像是要将人往死里整,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么汹涌的情绪在翻滚。 可楚川脸上的表情却是沉静的,眸子黑的仿佛能滴出墨来。 他握紧拳头,觉得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满怀欢心想送给沈韵的礼物都在笑话他的自作多情,骄傲自大。 楚川以为他能是那个例外。 但是很可惜,他也不是。 沈韵不为任何人付出真心。 他以前在心底高高在上的俯瞰追求沈韵的人,可实际上他没有半点不同。 唯一好一点的大概是他玩得起,她喜欢乖的,那他就体面的离开,绝不纠缠。 “好”,他闭了闭眼,沉默良久后一字一句的往外蹦,“如沈小姐所愿,请你自便吧。” 沈韵冲他颔首,转身往外走。 手指碰上门把手时微微一顿,又转回身来,伸出左手,把她在玉河的雪夜戴上后就再没有摘下来的和田玉摘了下来。 楚川有些恍惚,他像是能透过沈韵的动作看到大雪纷飞的那一天,她笑吟吟的当着他的面带上他奔走千里辗转送去的心意。 那一刻心口跳的有多快,这一刻看着她的动作心口就有多晦涩。 轻轻的一声脆响,镯子被放在了门口的高脚桌上。 “物归原主”,沈韵淡声说:“楚先生,再见。” 楚川没有回话。 沈韵摇曳着离去的背影一如往常,楚川却死死的盯着她,直到她彻底关上了门,将自己关去他房门外。 最后一眼像一副在明暗交界间的迷离剪影,令人看不真切。 室内顿时空荡了起来。 沈韵走了,一如她一年前对待那个前男友一般,决绝又没有丝毫留恋。 楚川半垂着眸子,眼角渐渐发红,死死捏住手里还没有送出去的戒指,他看了眼垃圾桶,脱力一般靠在沙发上,投掷出一个抛物线,将那个小盒子丢了进去。 他叼了根烟出来点燃,只觉得这一瞬间,满屋子都是沈韵的气息,家里安静得可怕。 直到烟燃尽,楚川低低骂了句什么,又蹲到垃圾桶前将戒指捡了出来,他大步迈进房间里,把戒指丢进床头柜锁住。 他站在窗前,目光幽深。 原来沈韵真的可以做到一念带人上天堂,一念带人下地狱。 行。 够狠够坏。 楚川嘲讽的勾了勾唇角,觉得自己大概是没救了。 她坏得病入膏肓,五毒俱全。 可楚川依旧会臣服于她的冷静决绝。 包括她像甩狗一样甩掉他的模样。 - 沈韵刚刚回家就再次接到了沈明的电话,还是老一套,他在那头说尽了自责的好话。 沈韵进了自己的卧室,拖出来一个行李箱,电话放的免提,一边收拾了几件衣服一边听他喋喋不休。 直到最后,沈韵看了一眼日历,打断他:“沈明,沈家的股份给我二分之一,我答应你和文家见面。” 沈明像是被扼住咽喉,突然说不出话来,过了两秒想起自己过去给沈韵画过的饼,又连忙点头:“可以!阿韵!这一切本来就该给你部分,我百年之后也是你和星星分沈家,你能想明白再好不过了。” 沈韵盘腿坐在衣帽间的地毯上,低声笑了笑。 她缓缓说:“沈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大年三十你和文家订了家宴,我去可以。” “前一天带上合同和遗嘱,跟我签字,第二天告诉他们,那是我的嫁妆和底气。” “你别太过分!”沈明脱口而出。 “爸爸,你不要把我当傻子弄啊”,沈韵从口袋里拿出烟,在烟盒上敲了敲,目光和语气都格外的漫不经心,像在逗傻子玩,“要么你答应我这件事,要么,沈家就赶紧破产吧。反正我养的活我自己,至于你,老了我会每个月按时按照养老的最低额度转你五百的。”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沈明在那一头拍了拍桌子,“爸爸都这么和你道歉了你还要说这种话吗!” 沈韵勾唇笑出声来:“我妈在沈家过的就很没底气,那时候她还很有钱呢。” “没点东西傍身,嫁入豪门我很害怕的啊。” 沈明在那头默了默,半晌才缓缓说:“三分之一,不能再多了。” “那很抱歉,我只能祝沈家倒闭大吉了。”沈韵笑吟吟的说:“对了,我已经把你的电话拉出黑名单了,想通了随时联系我,你还有一个月的考虑时间。” 说罢,她挂断了电话,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化,只有半垂着的眸子里显露出一点冷意和狠意。 真惹人厌烦。 不过没关系,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 沈韵把剩下的要带的几件衣服收拾好,几个大羽绒服放进行李箱里,然后给自己也换了身厚衣服 ,往外走。 还有一个月,她并不想留在江南和沈明纠缠,她只想等时间到了,回来收获胜利的果实。 这期间她也不想再见顾屿山和楚川。 沈韵拖着行李箱走到电梯间,电梯上的数字在缓缓跳动着,一直到这一楼,叮的一声打开。 她走进去,在电梯门关闭的前一刻,下意识扫了一眼楚川家的房门,又很快收回。 电梯载着她到了楼下,沈韵把行李箱放去后备箱,自己开车往机场驶去。 夜色中她的手机响了一下,是来自购票平台的登机提醒,那上面的目的地显示着——锡林浩特。 - 这是沈韵离开江南的第五天。 楚川坐在办公室默默记录了一笔。 只是短短五天而已。 楚川的那股难受劲儿一直没过去,往常天天往家赶,这两天又恢复了过去的状态,每天在公司加班到深夜,连绍轩都有些受不了他了。 董事长加班他就下不了班,连带着连小钟和几个高管也得被迫加班。 直到第六天,绍轩小心翼翼的走进来给依旧浑身低气压的楚川送了杯咖啡,终于忍不住问道:“楚川,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啦?” “没事,明天北城的项目我出席,让小钟备注好。”楚川眼睛都没抬,淡声吩咐:“这段时间事情多又杂,结束后给他们多发半个月的工资。” “额……行。”绍轩倒是不怎么在意钱,只是看楚川这个状态心底痒痒的就想知道什么事能让楚川这样的人心情差到用工作来解压。 他和楚川认识得有三年了,这个人从来只有气死别人的份,没有谁能气到他。 哪怕被亲爹按倒这么多次也没见过他露出一点反常,心态强大到极致。 绍轩清了清嗓子,悄咪咪的问:“你是不是和沈小姐感情出问题了?” 楚川握笔的手一顿,目光停留在钢笔晕染出来的墨水上,没回他的话。 绍轩觉得自己问到点子上了,连忙说道:“感情出问题了,你找我啊,活生生的情感专家。” 楚川把手里的笔放下,扬了扬眉,问他:“情感专家?” “是啊。”绍轩挺胸抬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我交往过那么多姑娘,那可不比你经验丰富。” 楚川闻言好整以暇的说:“三年,你交了六个女朋友,被甩了八次。” “你指导我被甩经验吗?” 绍轩:…… “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绍轩说道:“我不也是好心吗!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气人呢?” 说到一半又瞬间反应过来,“你不会是……” 他左右看看,这才接着说:“你不会是被沈小姐给甩了吧?” 楚川没回答。 绍轩越发认定了自己的猜测,咽了口唾沫,想到这第一手情报和自己的小命,最终好奇心战胜了对小命的担忧,壮着胆子问:“沈小姐为什么甩你啊?” 楚川冷笑一声,终于掀起眼皮,“她睡我睡腻了,满意了吗?” 绍轩被他的目光刺得一个激灵。 “满意了!满意了!!” 他一边大声说一边后退着打开办公室大门就往外逃去。 等绍轩离开后办公室再次安静了下来,楚川文件也再看不下去,他把笔放下,靠在办公椅上沉默片刻,然后拿起了北城项目开幕的报告书。 直到翻到展馆,他略微顿了顿,目光长久的落在了一幅画上。 章节目录 第33章 第33章 锡林郭勒草原的冬天零下三十度以下, 和玉河不相上下。 沈韵来了这里六天,基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她在锡林郭勒草原的边界,靠近外蒙的位置,这里游客稀少, 冬季的景色美得出奇。 自从在玉河待过后沈韵就发现, 找个人少又漂亮的地方呆一阵是真的很舒服。 人有钱有闲的时候往外走走是可以忘记一些烦心事的。 围巾遮盖了沈韵大半边脸, 迎面扑簌簌的打来刺骨的冷风和雪粒, 她手上戴着双深黑的麝鹿皮长绒手套,勒住马缰绳略微躬身往自己的蒙古包赶。 头顶的尖顶蒙古帽上的麦穗随着风往后扬, 衣衫猎猎作响,身下的枣杏色大马踏在雪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直到下了马, 沈韵才沉沉的呼出一口气,她从马屁股上取下画板,把马还给马棚的管理人员,去了主帐吃饭。 这里是个连排的接待外地游客的蒙古包营地,主帐专门用来出售生活用品做食堂和超市。 这个季节这里没什么人,沈韵进了食堂,里头的大婶就笑眯眯的和她打招呼。 沈韵独身一个姑娘过来, 长得又标志好看,气质还有点冷,乍一看过去和明星似的, 又很特立独行, 不怎么爱跟人说话, 不只是大婶,几个游客也都认识了她,见她进来了都冲她笑了笑。 沈韵其实也认识了在这里的几个游客。 民俗考察队的, 特意来这边看看原汁原味的蒙古习俗,里头还有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比她更显眼。 她略微颔首算回应。 从大婶那里打了饭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里的菜有很明显的北方特色,分量太大了,哪怕是牛肉都是大块大块的厚切,在火上煎过,淋了热油和蘸料直接放出来,一口咬下去韧性和口感都有。 沈韵习惯了南方小巧精致的菜色,可在这里这么几天,胃口还是大了不少。 一旁的电视上正播放着当地的新闻,沈韵瞟过一眼,写的是什么旅游开发区招商和蒙古族服饰艺术节,她不太感兴趣的低下头,一旁的几个乘客却在兴致勃勃的讨论。 “这个蒙古服饰设计大赛是干什么的?”老外好奇的问道。 “就是内蒙古、甘肃、青海、新疆这些地方的蒙古族艺术设计团体参与的民族服饰设计比赛。”有人回答道,显然早已做了功课。 “我以前看电视里这样的盛会应该都在大城市举行,怎么会来这样的边陲小地呢?” 打扫卫生的大娘闻言笑着插嘴:“这是我们书记给咱们争取来的,小地方也要搞搞发展啊,没见着艺术节是和开发区招商一块上去的吗?” “咱们就想着用它增加点知名度呢。” 这里虽说是在锡林郭勒草原边上,可锡林郭勒草原太大了,这样的边陲小镇如果不是有意宣传基本不会有什么人知道它们的存在,大部分人对锡林郭勒的游玩都在锡林浩特打止,那里的草原已经足够满足绝大多人的旅游需求。 “那这里岂不是要热闹起来了?”有人兴奋的问起来。 大婶摆摆手,白了他一眼,“这里?艺术节在城镇边里头的礼堂办,大冬天的谁乐意在外头啊,想凑热闹过两天你们早点起,开车半个小时进城才行。” “来的参赛选手和开发商也都在城里住,这里还是冷冷清清的一片呢。” 沈韵把最后一块牛肉用刀割开,吃下,在听到“冷冷清清”四个字时难得的扯了扯唇角。 她不喜欢喧闹,人多了她就得换地方住,很麻烦。 吃完饭,她站起身想往外走,刚刚的大婶却叫住她,提醒:“姑娘,下午骑马要注意安全呐,三四点的时候有场雪,一不小心就把人埋里头了。” 沈韵手插在口袋里,冲她点点头道谢。 她来了这里六天,前两天在学骑马,后面的四天不是待在自己的蒙古包里就是骑马外出,不畏严寒的把周边的小丘陵都跑了个遍。 下午她倒是没想出去,在蒙古包里洗了个澡,转头就睡下了。 - 北城项目顺利开幕时楚川剪彩结束之后就去了展馆。 这一期展馆里引进来了十二副复刻的画装裱在长廊里,楚川长久的停留在其中一副前。 上世纪的画作,画的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女人一头漂亮的红发,骑在高大的枣红色骏马上,薄纱华丽柔软,居高临下的俯身,眼底满是漫不经心的冰冷。 男人一身冰冷的盔甲,深情的眼睛仰视着她,充斥着迷恋。 远山,花草都带着磅礴的静谧感,满是中世纪情调。 楚川的目光上上下下扫过,最终落去了画下的译文上,那里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有一首小诗。 ——我给她编织过花冠、芬芳的腰带和手镯,她柔声的轻轻叹息,仿佛是真心爱我。(《无情的妖女》) 他的目光微微失神,脑海中下意识想起了沈韵的身影,却又飞快的被他压下。 “这幅图是参照英国诗人济慈的诗歌画的,讲述的是一个骑士在草地遇到美艳出尘的妖女,被她的女性魅力所诱惑,最终沦为她俘虏的故事。” 一个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楚川回头,是个高个子的健壮年轻人,穿着一身西装都掩盖不了手臂下蓬勃的肌肉,他冲他笑了笑,伸出手:“楚董,您好,我是北城项目的室内设计师之一,我叫高林。” 北城项目纪川文旅是总策划单位,剩下的外包单位并不算少,楚川没有见过高林,却还是和他握了握手,等待他说明自己的来意。 “您好像对画很感兴趣。”高林笑着问:“平常是有收集油画的爱好吗?” “没有。”楚川否认,思绪却转回了自己公寓里至今都没取下来的那几幅画,他脸色冷了些,淡声说:“高先生,我建议你现在赶紧说明你的来意。” 昨天他在翻阅北城项目的报告册时,就在这里的几幅画上看到了特别标柱。 本来他是不想理会的,可面前这幅画确实激起了他的一点兴趣,这才过来一趟。 高林像是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疏离,依旧笑呵呵的,他说:“我是来自荐的。” “自荐?” “我的家乡,在锡林郭勒大草原边界,您或许没有听过这个地方,但它很美。” “我听说纪川文旅最近承接的项目大多在西边的荒野上,我研究过贵公司的项目择定标准,觉得我的家乡很符合。” “您见过后或许会觉得它很有发展潜力。” “哈 ”,楚川掀起眼皮,轻嗤一声,顿时没有了再听下去的兴趣:“抱歉,我不是做慈善的。” “谢谢你告诉我的诗歌,再会。” 说罢他转身就要往外走,高林却连忙将一张名片塞进了他手中。 楚川蹙眉看向名片,高林摸了摸头,往后蹦跶了两步,“楚董,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一天想去趟我家乡,尽管打电话给我。” 说罢,他跑的比兔子还快,一溜烟的没了影子。 楚川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名片,白色,简单粗暴的字体,手一捏就皱了一片,他舌尖抵了抵牙根,想着把名片丢进垃圾桶里,思索片刻又随手丢进了西装口袋,懒得再去管这怪人。 到了傍晚楚川才和绍轩汇合,上了车往绍家老宅子驶去。 绍老爷子个把月没见楚川了,喊他去家里吃饭。 楚川正好不想回公寓,这也算多了个去处。 忙了一天的绍轩瘫在后排,开始掰手指头数自己快要开始的假期。 楚川在黑暗中点了根烟,沉默寡言。 绍轩看的啧啧称奇,“楚川,你看看你这调整能力,我自愧不如。” 绍轩这人被女朋友甩了总要消沉小半个月才能走出来,有一段时间天天鬼哭狼嚎去酒吧买醉,好几次还是楚川给他善的后擦的屁股。 他以为这楚川吧,好不容易受次情伤,表现的那么失态怎么也得和他一样吧。 可是人家就是走出来的飞快,工作效率还提升了不少。 今天跟昨天一比,更是跟个没事人一样。 绍轩肃然起敬,甚至想要他分享一下方法,免得他下次再丢人被爷爷和爸爸抽。 楚川没理他,平静冷淡的目光偏向窗外,心里却在讥笑。 人不可能没了谁就不工作,日子该过还得照样过,面上保持着正常,可是午夜梦回的时候,谁又知道他在想什么人呢。 去玉河的那一会,他两天没见沈韵就迫不及待的从藏北赶去北疆。 现在是他习惯沈韵存在后她消失的第七天,他看到寒冷的天气依旧会担心她穿的够不够暖和,到了饭点依旧会下意识思考晚上做点什么给沈韵吃,看到任何跟她相关的东西都会下意识想起她,过了两秒后却又会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了,心口冰凉一片。 习惯是个可怕到极致的东西,不知不觉的将他的思维行为习惯全部偏向有她的日子,乃至到现在,他突然想不起来两个月前没有沈韵时,他怎么过的来着? 分开那天,楚川说他玩的起,现在回想起来,错的离谱。 事实的真相是,他楚川在这场游戏里是最玩不起的那个。 他不后悔知道沈韵的过去,可他对现在的状况束手无策,甚至连沈韵这个女人都找不到,除了用工作麻痹自己似乎暂时没有别的方法。 他做不到像沈韵一样潇洒的脱手放下。 每天面对冷冰冰的房子和那几幅画他只会想起来自己被沈韵丢下了。 她不要他了。 可他爱上她了。 章节目录 第34章 第34章 楚川进了绍家才知道为什么高林胆子那么大敢在报告册上动手脚, 还往他手里头放名片了。 “合着是您老爷子介绍的人?”楚川把手里的棋子漫不经心的放去棋盘上。 吃饭,聊天,下棋,三步曲, 楚川每回来绍家大多是陪绍老爷子干这三件事, 下棋聊天同步进行。 刚刚在棋盘上他提了一嘴, 绍老爷子才想起来这回事。 绍老爷子今年八十, 六十五岁退下来之后扛着相机和几个北京小老头四处跑,爬过珠穆朗玛走过无人区, 往北到过中俄交界线,往南在西沙群岛拍过鲨鱼,遇到过不少次危险, 后来也都逢凶化吉了。 在锡林郭勒草原和蒙古交界的地方,他七十五岁那年,遇到过一次大雪灾。 绍老爷子和那几个北京老头差点埋在几丈高的雪里交代在那儿,是当地的一家牧民去雪地里寻找从家里跑出去的牦牛时发现了体力消耗殆尽的几人,用牛车给他们拉回了蒙古包里这才捡回来一条老命。 那家人就是高林一家。 绍老爷子向来恩怨分明,这种救命的大恩是得在死之前还干净的。 高林家光牦牛就两千头,不缺钱, 不过高林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大半夜找绍老爷子劝服他父母让他去北京读书,绍老爷子和几个北京大爷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一心让他继承家产的父母, 从那之后也和他一直有联系。 高林一心回报建设家乡, 大学毕业后按照自己的兴趣爱好做了室内设计师, 最近他们那儿终于划出来一片草地想搞搞旅游区开始招商,情况却并不乐观,他找到绍老爷子来帮忙, 绍老爷子给他推荐了楚川。 本来绍老爷子是想自己去和楚川提一下的,可高林这小子阻止,非要自己跟楚川去谈。 他向来是个不怎么着调乐观散漫的性格,搞设计的行为也比较有自己的想法,这才闹出来这场乌龙。 “您这早点和我通个气呗”,楚川挑了挑眉,把绍老爷子的棋子吃了一大片。 绍老爷子把拐杖丢去一边,一边仔细琢磨棋局一边说:“我就猜到高林那小子要搞出事来,就等着今天和你说来着。” 等棋子落下去了,这才抬头问道:“那你觉得怎么样?” “又远,又偏,人还少,交通也不便利”,楚川摩挲着棋子,缓缓说:“投入高,运营起来利润却不一定能有预期高,还是政府的项目,搞砸了要付大责任的。” “老爷子,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做慈善的。” “嚯”,绍老爷子眼睛里满是精光,几乎一眼就看出来了楚川的言外之意,他也没和楚川来虚的,实打实的告诉他:“绍家在背后给你背书投资,当地政府提供优惠政策,做好了纪川说不准又是往上走一个台阶。” “阿川啊,你别看那里偏僻现在去的人少,到了项目竞标那天,保不齐中小型企业还挺多,你独占鳌头拿下来的机会很大。” 绍老爷子看事情目光毒辣,老谋深算,却也是真心替楚川和纪川想过的。 他要报恩犯不着靠辈分拉着楚川一块儿,可一是老一辈的企业家都有那么点爱国情怀,总想着给祖国发展建设尽一份力,二是他把那里的资料仔仔细细看过了一遍,觉得有点搞头,当地要搞发展的人员也是真的有想法有行动力,怎么看他们都不会亏,肥水不流外人田,带楚川绍轩这种专攻这科的小辈一块儿弄,省心不少,也安心不少,要扯皮的事内部就能解决。 楚川其实在绍老爷子开口时就已经有了点心思,现在得到了他的保证,面上不显,心底实际上已经有了去的想法。 纪川在西部那头的项目占了资金链的大块,锡林郭勒那里他并不知道纪川能否同时负担的起。 不过假如有了绍家这个庞然大物在后头撑腰,那需要犹豫的事情就少了许多。 楚川沉吟一阵,这才回答道:“我考虑一下,这两天先和高林过去一趟看看。” 绍老爷子:“行,你先去看看。” 这件事到这里算是敲了板,一老一少没接着往下谈。 一直在外头和几个哥哥妹妹闲聊的绍轩端了盘水果晃悠着就过来给两人放下了。 绍老爷子撇了他一眼,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站直流咯,每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么大个人了天天过得跟个小孩似的。” 绍轩:? “爷爷,我怎么了?”绍轩开始委屈喊冤,“我这段时间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好不容易休息两天您还骂我。” 绍老爷子鼻子里呼出口气,轻哼一声,“老大个人了也不知道找个姑娘谈谈,我死之前能见到个孙媳妇吗?你和你哥一个赛一个,成天就知道气我。” “对,我哥!他也没媳妇儿,你为什么总骂我不骂他?”绍轩把椅子一拉,坐下了,他瞅一眼绍老爷子快被楚川杀光了的棋子,福至心灵:“好嘛,合着您在楚川这里输了棋就往我身上撒气呢这是?” “你哥那是死撑着不谈,你和他一样吗?”绍老爷子鄙夷的看他一眼:“你又没姑娘喜欢,喜欢的姑娘又追不上,没用。” 绍轩:…… 说到这里,绍老爷子看了一眼一旁的楚川,颇为关心:“我听绍轩说你也给姑娘甩了?” 楚川:…… 绍轩:…… 楚川冲绍轩毫无感情的扯了扯嘴角,绍轩接受到他的死亡视线心虚的缩了缩脖子,没接茬儿。 “是,给甩了。”楚川笑了笑,掩盖掉压眼底的复杂。 绍老爷子一边摆棋子一边说:“阿川,有喜欢的姑娘就要早点抓住。” “脸皮厚一点,羞耻心少一点,死皮赖脸一点,尊严也可以少一点。” 楚川闻言把棋子往下放,靠在椅背里嗤笑一声:“老爷子,有的人也不是我想抓住就能抓住的。”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绍老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看绍轩描述的那个小姑娘就很适合你啊,和你一个模样,胆子又大又聪明,都有股子疯劲儿。” 说着他又放了颗棋子,和棋盘碰撞出清脆的响声,补充道:“不过比你更倔。” 楚川叼了根烟出来,又给绍老爷子递烟,轻哼一声,用没什么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喃了句:“是倔得要死。” 绍老爷子没听清他说什么,只接过烟接着说道:“想当年,我追你们奶奶,夏天送花冬天送热水袋,骑着杠二自行车接送,被泼过洗脚水,扔过臭鸡蛋,被她拒绝过□□次,她为了自己事业往外跑,我就死缠烂打跟着她走,她去哪里我就把绍家的产业开去哪里到那边坐镇,支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么几年下来她才接受我。” “年轻人,追姑娘得有点毅力,要不人家跑了,有别人了,你哭都没地方哭。” 楚川没说话,他半垂着眸子捏了捏眉心,最终只点点头示意自己听进去了。 “爷爷,咱家被姑娘甩合着全是你遗传的啊?”绍轩感叹道:“难怪我老被姑娘甩呢,这回找到原因了。” “我那是成功经验,你那是失败经验,能一样吗?”绍老爷子睨了他一眼,“要没我这么追能有你们吗?我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你看看你,一看就不靠谱。” 绍轩:…… 半晚上吵吵闹闹的过得飞快,楚川又和绍老爷子唠了会嗑,就和他们告辞。 等楚川绍轩一块儿走了,绍老爷子身边的老管家一边收拾桌面一边和他闲聊道:“老爷子您对小楚董还是一如既往的上心。” “这小子,比绍轩还像我,跟我年轻的时候一个脾气。”绍老爷子咂摸了口养生汤。 “您真觉得他会和沈家小姐到一起?”老管家接着问道 。 绍老爷子嘿嘿乐起来,老眼里头尽是精光。 “这得看沈家那小姑娘乐不乐意”,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就冲这小子魂不守舍的模样,我看他就放不下,丢人。” “你等着,这人他迟早得追,跟我当年一个模样。” 说着他看了眼窗外冷冰冰的月亮,满是细纹的眼角弯起,里头掺杂着怀念,他感叹了一句:“年轻真好啊,我老伴要是还在说不准还能跟我一块儿乐呵乐呵呢。” - 深更半夜的回城路静谧至极,楚川打开车窗透了口气,冷气嗖嗖的往衣领里钻,他往旁边扫时却有点愣神。 上一次经过这条路,还是他和绍轩一起见到沈韵的时候。 他把车停在路边,开门,走到湖边,点了根烟。 夜间的野风吹得他发丝四散,大衣衣摆都在往后扑棱。 燃起的烟里只能见着一个小橘点,升腾的烟雾转瞬就被刮得四散。 他依靠在栏杆边上,幽深的目光落在被月光照耀过后浮光跃金的水面,鼻尖突然有一点凉意。 他仰头,这才发现天上居然不知不觉的落下了几片雪花。 这是江南的第二场雪。 楚川突然更加不想回公寓了。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他捏皱了一个角的名片,按照上头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嘟嘟的响了三下,就很快被接通,高林精神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好,请问是哪位。” 楚川夹着烟的手敲了敲烟灰,眸子里满是漫不经心,他说:“我是楚川。” “明天下午,订四张机票去锡林浩特,可以做到吗?” 章节目录 第35章 第35章 十二月份, 锡林郭勒草原黑夜远远长于白天,楚川和高林几人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们在辽阔的草原上见证了一场日落,太阳在平整的地平线上落下, 余晖笼罩着整个被雪覆盖的地面, 霞光闪烁, 哪怕是暮景也带来一片醺醺然。 被连夜拉过来心有不满的绍轩见到这幅场景都闭上了嘴, 发出赞叹,瞬间心情开阔起来。 楚川却没什么反应, 他只淡淡看了一眼,问开车的高林:“还有多久到目的地?” “半个小时左右”,高林回答道:“已经订了镇上的酒店, 到了之后大家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楚川轻轻嗯了一声,闭上了眼。 他昨天半晚上没睡,把这边的资料连夜看了一遍,今天又经历了飞机高铁汽车这么一系列的交通工具,早已累极,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明天咱这有个蒙古族服饰艺术节,我给大家订了票, 可以先去看看。”高林说:“晚上可以再去一趟郊外的蒙古包群,那头可以骑马野营烧烤。” “边上几个景点我都带你们去看一看。” 高林是个自来熟,和楚川他们搭上了线后很快就融入其中, 尤其和绍轩这个吊儿郎当又平易近人的公子哥聊的格外来。 “还有哪些景点啊?”绍轩感兴趣的问道:“最近这里看上去挺热闹啊。” 光是他们这条线刚刚已经见着了四五辆一起走的车。 “艺术节嘛, 是个大事, 宣传效果也有,知道之后过来凑热闹的人其实挺多的。”高林解释道:“可是这种热闹这么多年也就这一次,要不是我们书记力争把艺术节开在镇上, 大概哪怕同在省内都有不少人不知道我们这呢。等艺术节结束了,这里该怎么清冷还是得怎么清冷。” 后续绍轩又跟高林打听了不少事情,楚川安静的听着他们天南海北的胡侃,偏过头看向窗外。 远远的,城镇里连片的灯光已经暴露在眼前,仿佛是万籁俱寂的风雪夜里的一座不夜城。 经过了五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他们终于到了这个名叫乌里木的边陲小镇。 镇上并没有太多高大的建筑物,依旧是零几年的风格,黑砖灰漆,地上铺着地砖,被雪掩盖后又有人清理,裸露出砖缝中间的青苔来,有一种陈旧又古老的故事感。 高林订的是镇上唯一一家大酒店,因为时间太匆忙,他只订到了三间,一间给楚川,一间给绍轩,他和小钟一块儿住一间。 楚川在前台拿了房卡,进了自己的那间后跌进床里,一动不动。 刚刚躺下没几秒,门却被绍轩敲响。 “楚川,出去逛逛夜市吗?”绍轩兴奋的说道:“这些天这里来了不少外乡人,夜市都开起来了。” 楚川从床上起身,一边给自己换羽绒服一边说道:“去看看。” 绍轩有些奇怪:“你怎么答应的这么干脆?” 楚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声说:“闲着也是闲着。” 多的他没有再说,走到门前,将一室安静关在身后。 他不想空闲下来,有的人,脑子越空越忍不住去想。 - 沈韵发现自己的油画颜料不足时正是最近的一幅画画到关键的时刻。 她自己带了几盒颜料,可这段时间她用量很大,不知不觉的就见了底。 她蹙眉,有些心烦的把画笔丢下,换上衣服出门。 马棚的工作人员现在已经下了班,她本来想找匹马去趟镇上,来来往往也就二十来分钟,现在都没有法子过去。 沈韵抓了抓头发,往自己的蒙古包走,中途却有一辆越野拦住她。 车窗下降,竟然是考察队里的那个外国人,他冲她笑起来,中文发音很标准:“小姐,需要我们带你一段吗?” 沈韵思索了一瞬,透过茶色玻璃见到后座冲她摆手的两个小姑娘,拉开副驾驶坐了上去。 “谢谢”,她冲几人道谢。 “姐姐,你要去镇上干什么啊?”后头一个小姑娘问她。 “买颜料。”沈韵回答。 似乎看出了她并不太想说话,小姑娘们也没有多问,嘻嘻哈哈的和外国人开起了玩笑:“REN,等会回去你可不准和我们导师告状,你是我们犯罪集团的一份子。” REN轻轻颔首,眼睛里满是兴趣:“放心,民俗夜市我也很感兴趣,感觉很好玩。” “姐姐,等会我们要去夜市,你和我们一块儿吗?” 沈韵摇头拒绝:“不了。” “那你到时候到车里等我们吧,我们看一看很快就回去的。”有个小姑娘热心的凑过来加沈韵的微信,“咱们到时候可以保持一下联系。” 小姑娘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姐姐,我们时间有点紧,要不就等着你一块儿了,你买完东西之后来找我们,或者在那里等一会等我们来接你都可以。” “没事,谢谢你们。” 沈韵和她们加了个微信,进了小镇后在快要关门的画店前下了车。 画店老板是个高瘦的中年人,耸拉着眼皮,看了一眼沈韵,说道:“我要关门啦,不接客了。” 沈韵没有多说话,给老板扫了两百块。 “当您加班费了。” 她说罢,自顾自的走进了颜料货架间。 老板打了个哈欠,听着支付宝到账的声音到底没有再赶客了,懒声说:“那你慢慢看吧。” - 楚川和绍轩在夜市逛了一会就觉得不太有趣就打算打道回府。 绍轩对蒙古歌舞摔跤什么的不太感兴趣,也没有晚上吃宵夜的习惯,走了没几分钟就兴致缺缺。 楚川则比他更加不感兴趣,脑子里都在盘算这一块的开发价值。 打道回府时他们换了条街缓缓往前走,这里的夜生活其实在冬季的正常情况下基本等于没有,夜间温度低,人也少,街边的店铺都是一片黑,放眼望过去只有一盏琥珀色的小灯是亮着的。 “这时候还有店开门啊?”绍轩瞅了一眼,震惊起来。 楚川跟着看过去,夜间的可视距离并不太远,看不清那是什么店,却能看到有一个纤细的人影从里头缓步走出来。 “怪不得是有客人啊”,绍轩和楚川步行至店门口,发现这里是一家画馆,橱窗的画架上陈列着不少漂亮的工艺品,里头的货架边摆满了各类美术用品,墙上还有不少油画。 “没想到这地方还有画馆”,绍轩感叹道。 楚川往里头多看了两眼,目光微凝,说道:“进去看看。” 店里瘦高的老板正在收拾前台,见两人进来了,淡声说道:“要关门了,不接客了,赶紧走吧。” 楚川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老板扫了两百,“让我们逛一下。” 老板微怔,喃喃道:“今晚是什么日子,一个两个的都用钱诱惑我不让我下班。” 绍轩听着他的嘟囔,好奇起来:“还有谁也这么做了?” “就你们前头那小姑娘”,老板用下巴嘬着示意了一下门外:“好漂亮一小姑娘,大晚上的来买颜料,跟你一个模样,扫了两百块钱,让我晚点关门。” “那老板你这一晚赚的还挺多啊”,绍轩笑着打趣,“遇着俩话不多缺心眼的二百五。” 楚川没有理会绍轩的损话,眉头微蹙,不知道为什么,心口骤然跳了起来,他下意识往门口走去,却只能见到风雪中迷蒙的夜色和漆黑的街道,没有一个人影。 “你怎么了?”绍轩问他。 楚川摇头,“没事。”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大概是魔怔了,转了个身走到里间的货架前,拿起他刚刚看到的那两个小东西,去了前台结账。 绍轩还在里头逛,老板给他扫了码,感慨:“这玩意儿我卖了三个月了都没有卖出去,你是第一个懂得欣赏它的人,两百块我就不收你了。” “不用了。”楚川付款,没什么情绪的问:“刚刚来这的那个人……” 说到一半又止住了话头。 他突然觉得很没意思,自己敏感过了头。 沈韵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的话没继续问,老板也没有继续说。 接过包装袋,他去门外点了根烟等到绍轩出来之后一起回了酒店。 房间一如他离开时的黑暗,将手里的东西放去桌子上,楚川捏了捏眉心,觉得头脑都昏昏沉沉,过了良久才到洗手间里洗了把脸。 镜子里的男人胡子冒出来的小半茬,眉头紧皱,眼睛发红,满带奔波的劳累和狼狈。 楚川没有多看,冷漠的移开了目光。 躺回床上时才晚上十一点,他闭上眼睛,默默想—— 第八天。 一个人的时候心口依旧空空荡荡。 不过没关系,再过几天会好的。 - 第二天楚川起的早,这一觉他睡的很沉,可醒来时喉头发苦,眼睛疼到睁不开,后脑勺隐隐作痛,他从床上缓缓爬起来,在床头柜里拿出来了一把体温枪给自己测了一下。 37.4,低烧。 这段时间他疲劳过度,来乌里木的前一晚和当天夜里还吹了半夜冷风,出现这种情况并不奇怪。 他在床头柜里还发现了一袋感冒灵,随手给自己冲了一袋,收拾一下就和高林几人一起出了门。 艺术节的内场观展人数有限,楚川往里头一看,还真见着了几个有点眼熟的中小型旅游企业的老板。 他们位置靠暗处,几人也没想着上去寒暄,坐在那里看了一上午的展。 这次来了六百多支队伍,一个上午也只展出了三分之一。 绍轩看的兴高采烈,楚川却只感觉眼前发花,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强行忍住不适,面上没半点表露。 到了下午吃过饭,高林开了车打算带他们去郊外的蒙古包群吃烤全羊。 楚川恹恹的坐在车后排。 小钟注意到了他的模样,小声问:“楚董,您是不是不舒服?” 楚川掀起眼皮,还没有回答,前面就是一个急刹车,惯性拖的几个人往前去,车屁股上又是一阵撞击,在路上划了小几米才停下来。 “怎么了?”楚川声音有点哑,他能感觉到自己呼出的都是滚烫的热气。 “楚董,不好意思,车轮被压破了”,高林抱歉的说道:“路上雪厚,钉子都被盖住了。” 说罢,他打开驾驶座下车检查。 刚刚因为一个急刹,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的那辆车刹车后还滑了一段,跟他们追了尾。 后头的车上下来了几个人,一个老外,两个小姑娘,还有一个中年人,几人协商起来。 “楚董,您看这?”高林趴在窗口询问楚川的意见。 楚川只觉得脑子越来越疼,淡声说:“协商完先回去吧。” 高林应了一声,和后车的人商量倒是好商量,可看着轮胎却犯了难,车上没有千斤顶,很难换胎。 “我们的油量也已经不足了”,Ren见他为难,说道:“不过这里离我们的住处并不远,慢慢拉,说不定可以把你们一起拉过去,先到了那里再说。” 站在他身旁的小姑娘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戳了戳Ren,低声说:“不然我们拜托昨天那个姐姐给我们送一桶油来吧?她骑马可快了,这距离,十分钟就能到。” - 沈韵接到小姑娘的电话时刚刚起床。 昨晚她从镇上回来之后画画到半夜,被吵醒的时候还带着点郁气。 小姑娘把事情的起因说的很详细——两车追尾,一个没了油一个爆了胎,抛锚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上也没有别的车经过。 请求也很清楚诚恳——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可以送一桶油过去救个急。 出门在外,能帮的忙尽量帮帮,这是在路上的潜规则。 沈韵很少帮别人,可是她们昨晚帮过她。g 沈韵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在对方离开前能还回去她不会拒绝,所以她很快答应了她们的请求,换好衣服,去马棚里牵了匹马,又去油库里装了半桶油塞进马上装备的保温内胆里。 她拍了拍马屁股,身上的雪貂毛大衣被风吹的簌簌拍在马背上,脖颈间的围领滚在她脸侧,阻挡住大部分风雪,下巴颌藏在里面。 骑了大概十分钟,她终于看见了两辆车的车顶,放慢了一点马速,呼出气,驾着马慢慢走过去。 - 绍轩百无聊赖的靠在窗边和一旁的小姑娘搭讪,透过车窗慢悠悠问:“不冷吗?要到我们车上来吹空调吗。” 小姑娘摆摆手,目光一直盯着路的尽头,“不用了,我要等着姐姐来。” “姐姐?”绍轩扬眉,颇感兴趣的跟着她一块儿往那头看:“路上挺滑的,哪怕要从那边开车过来也不止这么会儿吧?现在才过了十五分钟呢。” 小姑娘有点烦他,睨了他一眼:“那个姐姐不开车。” 话音刚落,她眯着眼睛看了眼远处,笑起来 :“她来了。” 绍轩跟着她往那头看,呦呵了一声:“挺有个性啊,还是骑马来的。” 可等人走近了他睁大眼,发出一声“卧槽”。 然后连忙拉了拉还在车里闭目养神的楚川,“你看,你快看!!” 楚川强忍着头疼拍开他的手,目光散漫的往外看,却一瞬间愣住,猛的坐直身子。 这是时隔九天,楚川第一次见到沈韵。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再见她。 他差点以为这是自己发着烧出现的幻觉。 女人逆光而来,披一身璀璨阳光,在风雪中坐在高大的马背上居高临下的将手中的油桶递给他对面的那行人。 楚川在车里紧紧凝视着她面无表情的脸,握紧了车窗,心口难以抑制的砰砰跳了两下。 章节目录 第36章 第36章 沈韵没有下马, 她跨坐在马上,背脊挺得笔直,垂眸扫过小姑娘一行人。 身上的绒毛大衣,围领, 甚至嵌着红色尖顶的蒙古帽在阳光挥洒下都泛着一层浮光, 哪怕凑近了看, 也仿佛从雪域间漫步而来的神女, 高高在上又目空一切。 楚川透过茶色玻璃仰首一动不动的贪婪的注视着她,几乎忘掉了大脑的疼痛。 绍轩想把车窗全降下来和沈韵打个招呼却被他一把拉住, 还反升了上去。 楚川目光略深,低声说:“别动。” 绍轩回首想说点什么,可与楚川对视上后又默默闭上了嘴, 沉默起来。 近乡情怯。 楚川第一次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沈韵的目光甚至都没有落在这边,可他还是下意识躲开了,一片心烦意乱。 他靠回椅背上,艰难的呼出口气,喉咙口都干燥得火辣辣的疼。 前排的小钟递了杯水给他,又拿了两片退烧药。 “楚董,先吃了再说。” 楚川接过, 咽下去,闭上了眼,没有再说话。 外头的高林还在和Ren几人协商, 见车窗骤然集体关闭有些奇怪的敲了敲玻璃, 小钟在里头给他打了个手势, 示意外面全权交给他。 沈韵的马有点儿焦躁的在地上踏了踏,这段时间它被沈韵养成了习惯,下午不去肆意的跑两个小时就不安分, 马鼻子里喷出些白气,它斜着眼睛看了会众人,轻哼一声。 “姑娘,你这马还挺有脾气的”,高林感叹了一句,这里的人都爽快,要解决车辆责任和赔偿问题没什么多的话,都认同该怎么赔怎么赔,走保险,他扫视一圈,嘿嘿笑了,发挥了本地人的好客精神:“大家都是要去郊外,相逢即是缘,不如一块儿吃顿烤全羊吧,我请客。” Ren和小姑娘几人没意见,小姑娘跑到沈韵马边,仰头笑出了两个小酒窝:“姐姐,你一起吗?” 沈韵安抚马的动作没有停,摇头淡声说:“不去。” 马屁股上还安着她的画板,显然她接下来还打算出去采景画画。 小姑娘没有强求,只甜甜的对她说:“那姐姐你注意安全。” 沈韵点点头,勒了下马缰绳,轻斥一声,枣杏色大马扬起前蹄,载着她往前跑,地面上的雪花都被马蹄溅开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印记。 Ren装好油给楚川他们的车装上牵引绳之后也拉着他们缓缓上了路。 楚川坐在车里,半垂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高林坐在前头把控方向盘,奇怪的问:“刚刚你们怎么啦?” “没事”,绍轩打了个哈哈盖过去这件事。 “那楚董,等会车修好了你还回城吗?” 楚川指尖无意识的轻轻敲着车窗边沿,过了良久才淡声回答:“不回,到那儿住两天吧。” “怎么突然就不想回去了?”高林打趣道:“是不是见着了咱们这边的风景觉得太漂亮了?我和您说,到了郊外,那里的风景更绝呢。” 楚川轻轻“嗯”了一下,算回应。 是,风景挺美的。 沈韵出现的那一刻,他提不起来心情观赏的风景,突然和她一起惊艳了他。 以至于他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想一想又觉得有点可笑,他又没有对不起她,心虚个什么劲儿。 - 沈韵从另一面的观景台取景后返回时遇上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 气温越来越低的情况下,风雪是件很平常的事,可她还是受了点不大不小的波折,连人带马在路面上摔了一跤,毛绒大衣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脖颈手腕都有一点擦伤,她的马摔得更严重一点,马脖子下面的肌肉被划拉开了一道大口子,好不容易站起来之后又委屈兮兮的在地面上趴着耍赖。 沈韵怎么拉它都不理会,执拗的蹲成了一朵大蘑菇。 女人眯了眯眼,挥散手套上的冰碴子,又拽了它两下,依旧一动不动。 沈韵干脆的从它马屁股上取下画板,一个人往前走去。 身后没一会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大马咬着缰绳跟在她屁股后面,见她真的不再理会它连忙过去亲呢的蹭了蹭她的侧脸。 沈韵偏过头,一边防止刚点燃的烟烫伤它一边躲开它的撒娇。 雪白的雾气在空气中飘散,她睨它一眼,骂道:“你是狗吗?” 马听不懂她的话,把缰绳往她手里塞,眼底依旧委屈兮兮的,好像被沈韵欺负惨了的模样。 沈韵轻呵一声,接过缰绳,却没有上马,只迎着风雪,慢悠悠走。 这马的模样真像楚川。 她在心底胡思乱想。 她离开江南的那一晚,楚川被她气的眼眶发红的模样也这么委屈兮兮的,满眼睛都像是在写着他生气了,只是没有这么外露而已。 那个男人习惯了不动声色,心底的骄傲不比她少,哪怕难受得要命也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不动如山的模样。 马崽子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扭着身子撞了撞她,示意她骑上去。 沈韵难得有点耐心的摸了摸它的头,勾起唇角笑了笑。 她又不是瞎子,楚川为什么会觉得他躲在车窗后面,她就看不到了呢?他们那一车人,可都是熟人啊。 不过沈韵没有深究,那一晚她知道自己做的多过分多绝情,楚川乐意躲就躲着呗,她也无所谓。 又在雪地上散了会步,沈韵这才拢了拢衣服骑上马。 “给你起个名儿吧。”她懒洋洋的说道:“叫木木行不行?” 大马闻言,嘶鸣一声扬蹄载着她向前跑去,很愉悦的模样。 沈韵的声音散在风中,只能再看到掠过马背的厚重衣摆。 等她返回营地时天色已经泛黑,她把木木先停去马房,嘱托工作人员给它看一看腿上的伤。 这一晚上值班的是个小老头,摸了半天的老花眼镜,瞅一眼木木的大腿,咂摸了口烟,淡声说:“没事,死不了,洗干净伤口擦点碘伏,没两天就又活蹦乱跳了。” 这里的马跑惯了路,喝的是雪水,走的是草原和戈壁,皮糙肉厚得很,要不是沈韵这几天太惯着木木了,它也不至于有这么娇气的时候,破点皮流点血都要哼哼唧唧半天。 大爷借着灯光又看了眼沈韵,慢悠悠的说:“医务室在二号帐篷,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血呼啦差的模样,摔了一跤?” 沈韵这才下意识往镜子里看,她脖颈上伤口流出来的血粘在脸侧,小半张侧脸都被染红,手腕上的血迹蜿蜒而下,连毛绒大衣上都沾上了不少。 这模样,说是她在外头捅了人逃逸都有人信。 冬天太冷了,冷的皮肤都没有知觉,哪怕有擦伤也没有半点痛意,要不是照镜子她甚至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 点头应了一声,她独自往外走。 二号帐离这里要横跨一个圈,沈韵包着蒙古包外围走打算绕过去。 路上却闻到一股极香的味道 ,是沾了调料后被架在火上烤的全牛的香味,夜风大,味儿跟着往这边飘。 那头是个专门用来烧烤的场所,沈韵很少来,她只稍稍往那端看了一眼,华灯璀璨,欢声笑语,那边的人跟她好像是处于两个世界。 医务室里并没有人,沈韵在里边打量两眼,从架子上拿了纱布和双氧水,看了眼标价去前台扫码然后转个身往外走。 蒙古包外的天空这一刻是层叠的,由深蓝到深紫的霞光,比她任何一次画下的色块都美。 沈韵站在门口多看了一会,拿手机拍了张照这才接着往前走。 刚到拐角却撞到了一个人。 是绍轩。 她抬头,面无表情的和对方对视。 绍轩倒是有点愣神 ,随即尴尬的笑了笑:“哟,沈小姐,你怎么在这里?好巧啊。” 沈韵没有说什么,只冲他点点头,算打了声招呼,然后越过他向前走去。 绍轩目光古怪的盯着她的背影半晌,这才进了药店选购了几盒消炎药和退烧药,临到要走前又默默塞了两盒碘伏跟纱布,然后快步往楚川的房间走去。 “你猜我刚刚遇到谁了!” 他一边给楚川倒水一边说道。 到了蒙古包这边,他们就垂直入住,高林还想着带他们出去玩一会,可楚川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在外头这么耽误了半天,低烧都变成了高烧,下午吃了药睡了一觉这才算稍微缓过来。 绍轩就没见过这么会折腾的人,给自己折腾得病的受不住了才知道休息一下,要是他,生了点小病就该嚷嚷得全天下都知道了,他不懂,但他大受震撼,原来楚川也是会生病的。 可想起刚刚遇到的沈韵,他那么一点吐槽欲望又消失了,神神秘秘的告诉目光淡淡的楚川:“我刚刚遇着沈韵了!” 楚川握杯子的手略紧,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变,只缓缓“哦”了一下,仿佛毫不在意的模样。 “她看到我,肯定就能猜到你也在这里了啊!”绍轩拍了拍被子,故意夸张的说:“你不知道我刚刚看到她,她的状态可不好了!” 楚川偏过头等他的下文。 “脸上衣服上都是血,去医务室拿了一堆止血药,特别可怕。”绍轩回忆起沈韵刚刚的模样,接着描述道:“白天穿的那件衣服也破了个口子,走路都有点不太顺畅。” 楚川闻言没说话,半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绍轩看不出,不过不妨碍他装模作样的把自己手里药袋丢去楚川面前,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高林请了隔壁车的几个一块儿去吃烤全羊,我去凑个热闹哈,你不能去我就给转告一下。” “药一定要吃,你的药在药袋子最下面。” 等到绍轩的声音消失了,楚川这才抬起头,骨节分明的手翻了下塑料袋,最下面是一层纱布和止血药。 他眸光闪了闪,过了良久,面无表情的起身,穿好衣服外套,拿起塑料袋往外走去。 章节目录 第37章 第37章 楚川步行到沈韵蒙古包门口时犹豫了几瞬。 他只是想不通自己怎么了。 那个女人对他弃如敝履, 他听到人家受伤了倒是巴巴的赶上来了。 他靠在她的蒙古包边上,默默冷静了一下。 这里隔音并不算好,他甚至能听到里头传来的水龙头响动的声音,杯子磕在木桌上的声音以及脚步踩在地面上的敲击声。 这让他哪怕闭上眼都能细细勾勒出她在里面做了什么。 沈韵这个女人, 对受伤这种事向来随意对待, 就如同她曾经被美工刀割伤也不过草草了事, 脸上表现的云淡风轻, 腿在他手里上药时却难以控制的轻颤。 她怕疼。 伤口清洗消毒是双重疼痛,她感受过了第一重疼痛就不愿意感受第二重了。 楚川抵了抵牙根, 轻轻啧了一下,还是走到了蒙古包前,敲响上面镶嵌的木门。 脚步声由远而近, 门缓缓被打开。 沈韵素着一张脸出现在门前。 她穿了件长款的针织毛衣,勾勒出纤细的腰身,漂亮白皙的锁骨和脖颈上头横陈着三道伤口,大概是清洗过后伤口又被崩开,还在渗血。 女人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海藻似得浓密卷曲,看人时很冷, 哪怕发现了门外是楚川神情也没有半点变化。 “有事吗?”沈韵问。 “你……”楚川喉头哽了哽,把塑料袋丢进她怀里,语气生硬:“听绍轩说你受伤了, 给你。” “不用。”沈韵拒绝道, 她借着月光勾了勾嘴角, 像是看穿了他的拙劣借口,“他没有告诉你我已经买好了吗。” “哦,没有。”楚川面无表情的说, 目光从她脸上落到了她手腕。 女人的右手有些不自然的托举着塑料袋,手腕到手肘的衣袖向上卷起,那截小臂上也有两道被石子磨过的细碎伤口,面积很大。 外面的温度很低,沈韵裸露在外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泛红,楚川半垂着眸子,突然往前走了两步,逼得女人退进屋里,他挡在了门口,将喧嚣的风堵在门外。 “你想干嘛?”沈韵扬眉,上上下下的打量过他。 楚川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左手手腕,用了点力气将她扣在墙上。 “松开我。”沈韵脸色沉了下来,她抬起右手就要打过去,却反被楚川握住,一同扣去了头顶。 “沈小姐,别动。”楚川伏在沈韵耳边低声说道。 他眯着眼睛看她,从一旁的塑料袋里挑挑拣拣,选出来了瓶药,接着说:“你不想要你这只手了吗?” 沈韵挣扎了一下发现挣脱不开,刚要反唇相讥就感觉到一股泛凉的喷雾喷到了她脖颈边,带出一片火辣辣的痛,顿时眼眶里泛出生理性泪水。 “你有毛病吗?”沈韵骂他。 楚川抿着唇没说话,单手抽出医用棉签,小心翼翼的在她脖颈间挑出还没有被洗干净的细碎灰尘和残渣。 沈韵在他手下痛得发抖,咬着唇说不出话来,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 楚川感受到她的视线,心头发颤,目光却没有离开她脖颈间,手依旧稳得很,只有速度加快了一些。 沈韵握紧拳头,呼出口气。 楚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侧,似乎和他这个人一般的带着忍耐,她同样偏过头,男人和她靠得很近,弯下身子,低垂着头,仿佛她凑的再近些,两人的睫毛都可能交织在一起。 沈韵突然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眸子里都蓄着火光,等到楚川直起身子时猛得一口咬在他颈侧。 楚川闷哼了一声,没有管她,反倒是执着的又将喷雾喷向她被扣住的手臂间。 沈韵疼,他被沈韵咬的更疼。 两个人眼睛都开始发红,像是在沉默中比谁更狠心。 沈韵眨了眨眼睛,眼角的生理性泪水开始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被楚川这样扣住动不了,她气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楚川才停下了动作,他把手里的碘伏喷雾丢去一边,单手拿起绷带咬开一角给沈韵的手腕和脖颈都缠好,这才松开她的手。 等见到沈韵脸上的泪痕他略微惊慌起来,脖颈间被咬出来的疼痛都顾不上,他下意识抬手想帮她抹眼泪,转瞬又放下手,哑声说:“对不起。” 沈韵唇角边沾了他一点血,苍白的唇色被染成妖艳的红。 “滚出去。” 她冷声说。 楚川没说话,转了个身往外走。 他听到了打火机开关的咔哒声,紧接着,身后传来了沈韵一字一句的声音:“楚川,你别让我逮到趁虚而入的时候。” 楚川回头,女人站在白织灯下,神情不明。 他难得的勾起唇角,冲她笑起来:“沈小姐,我求之不得。” 他求之不得的和她有别的纠葛发生。 如果沈韵是个妖精,那他也甘愿她拿着妖力全往他身上施展,不惧伤痛也要拉着她共沉沦。 但他也不会那样主动,沈韵说今后不联系,他就听了她的话不联系,她说她喜欢乖的,他就乖乖站在她几寸之外绝不靠近。 沈韵罕见的被他的逻辑噎住,抿着唇没有说话。 楚川轻轻哼笑一声,不知道是自嘲还是真的在笑,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指尖都是血迹,他却不怎么在意,手插进口袋里,顶着风雪往前走。 沈韵久久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彻底关上了房门。 她将烟头丢进烟灰缸里,极轻极浅的嗤笑起来,眸光闪烁,像是只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凶兽。 怎么有人真这么想着让她去折磨他呢? - 沈韵又在乌里木待了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她都没有见到楚川的人影,也没有外出骑马。 食堂大婶说楚川一行人最近都在外出参观景点,高林是个社交能力超强的人,短短几天就和这里的工作人员混熟了,让人家时时念叨着这小伙不错,一来这里带动得气氛都开心了不少,连带着也将他们的行踪摸得清清楚楚,整天带在口边。 木木的伤倒是好的飞快只是被值班大爷勒令不准沈韵最近再骑它免得给它惯坏了。 沈韵手上的伤没好,也不方便再骑马了,于是只偶尔闲的没事做时过去喂喂它,刚刚一岁半的马崽子,每回见了她都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被值班小老头敲打了不少次。 在离大年夜只有十天的时候,沈明终于忍不住来和她服软,答应了她的要求。 “二分之一的股份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保证,这些股份永远只会落在沈家人身上,哪怕嫁了人也不可以落去外姓手中。” 这是沈明的要求。 那时候沈韵正在蒙古包里煮茶,惬意舒适的看日升日落,听着他的话笑出声来。 “沈明呐,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呢?股份归我,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来和我提条件吗?” 说罢,她挂断了电话。 沈明的下一通电话是两天后,挣扎犹豫了两天,他还是妥协了。 “好,我给你二分之一的股份。” 说这句话时隔着手机沈韵都能感受到沈明的心如刀割。 她笑出声来,对沈明说:“好,沈先生,你做了个让我很开心的选择。” 这一回,是沈明先挂断的电话。 沈韵眸光微闪,唇角的笑意迟迟没有落下。 ——你做了个让我很开心的选择,实际含义应该是,你们一家准备好破产下地狱了吗? 也同样是这一天,沈韵见到了在周边参观提早归来的楚川。 男人面色如常,在食堂里吃完饭之后就面无表情的回了房间里,目光都没有往沈韵身上落一下,倒是绍轩和小钟跟她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考察队一起旁观了整个民族艺术节,再过两天就要离开,小姑娘笑眯眯的坐到沈韵身侧,邀请道:“姐姐,今晚的篝火晚会你要一块儿来吗?” 其实这个蒙古包群每周五都有一次篝火晚会,就在沈韵上一回路过的露天烧烤那一块,灯火璀璨,欢声笑语,谁都能加入,只是沈韵从来没有去凑过热闹。 她不说话,小姑娘却托着腮接着说道:“姐姐,和我们一块儿去玩吧,这里的住客都去呢,很有意思的,过了今天我们就要走了。” 沈韵把盘子里的牛排切下一角放进嘴里缓缓咀嚼,在小姑娘快要失望离去前突然点头说:“好。” 小姑娘骤然抬头,应了声,然后开心的往外走,沈韵将盘子里的东西吃完,走出食堂后目光晦暗的看了眼身后的蒙古包群和天空。 依旧是个五彩斑斓的霞光满天的傍晚,落日的余晖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像是要将一切都在天黑前燃烧殆尽。 晚上的宴会人比沈韵想象的多,哪怕零下的温度也挡不住一群人靠在篝火边嬉笑怒骂,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老旧黑胶机矗立在雪中,大冬天的正在放邓丽君的《北国之春》,甜美悠扬带着年代感的嗓音响彻天际,几个老头老太太正在中心的空地上跳交际舞,高林绍轩还有小姑娘Ren这些观众为他们拍手叫好,打得气氛火热。 见沈韵来了,小姑娘起身塞了两串刚刚烤好的牛肉给她,拉着她坐在巨大篝火边的木栏桩上。 沈韵接过,隔着升腾的橘红火光与坐在对面,握着酒杯动作闲散的跟高林几人碰杯的楚川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 她吃了两口牛肉,给自己开了瓶酒,一旁的小姑娘连忙和她碰杯,笑着说:“这种局,开酒不能空杯。” 沈韵也冲她笑了一下,一口蒙古晾酒灌下去,喉头都是火辣辣的爽意,她用下巴指了指对面淡声说:“有人过来了。” 小姑娘仰头看去,绍轩正走过来,到了她面前,伸出手邀请她去跳舞。 见了沈韵他也面色如常的打了个招呼,笑容满面,正紧起来真有点豪门公子哥的气度。 小姑娘不好意思的冲沈韵点点头,握住绍轩的手和他往场中走去。 等沈韵的酒喝下去一半,她眉眼都染上些朦胧,眼前也同样出现了一只手。 她顺着手往上看,金发碧眼,风度翩翩,Ren。 “跳个舞?”Ren语气十分礼貌。 “为什么邀请我?”沈韵仰头,把酒瓶放去一边。 Ren偏着头想了一瞬,这才无奈的说:“帮我个忙?全场我只认识你这一位陌生又美丽的女士。” 沈韵低声笑,她握住ren的手,借力站起来,扫了一眼在场中和绍轩跳舞的小姑娘,意味深长的问:“外国人也这么含蓄玩些你气我我气你的把戏?” ren理解了她的意思,扣住她的腰,理直气壮道:“是啊,在爱情里谁不会玩些小动作,想知道自己在对方心底的分量呢?外国人也不都是热情奔放的。” 说着他的目光也扫了一眼场边,笑道:“那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沈小姐为什么也要接受我的邀请呢?总不至于是真的助人为乐吧?” 沈韵和他对视一眼,跟上他的脚步,没有掩盖的意思,眸光盈盈,“因为有一道自己送上门来的美食,不吃白不吃。” “要不是先遇上她,我想我会很欣赏沈小姐的直白。”ren俯在她耳畔哈哈大笑起来,目光却穿过火堆与那头脸色冷沉的楚川对视一眼,“帮人帮到底,希望沈小姐今晚得偿所愿。” 沈韵闻言勾了勾唇,礼貌的说道:“谢谢,也祝你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她的目光落在和绍轩就着火光笑的阳光明媚的小姑娘身上。 尽管她知道那个答案并不算多好。 章节目录 第38章 第38章 篝火晚会办的不算太晚, 沈韵坐在火堆边给自己灌了两瓶酒。 蒙古晾酒带着泠冽的气息,席卷过她的五脏六腑,在寒冷的夜晚中替她汲取来除拥簇的火把外的另一份暖意。 影影绰绰的人影从她面前晃过,沈韵靠在边缘直立的木枭边, 半闭着眼, 天边不知道何时又下起了雪, 白雪纷飞, 灯火摇曳间她听到了有人在欢呼,黑胶唱片的声调穿透白雾遗世而独立。 渺茫间, 依稀有人小心且珍重的将她抱起,拥进怀中,替她抚去她肩头堆积的雪花。 欢呼声远去, 沈韵惺忪睁开眼,四下里昏黑一片,只有皎洁的月亮挂在穹顶,被飘落的雪花打散。 “你是故意的吗?”楚川冷声问她。 沈韵靠在他怀里,低垂着眸子,开口:“我还有半瓶酒你没有帮我带上。” “什么酒?”楚川蹙眉。 “蒙古晾酒,很好喝, 要三十二块一瓶呢。”沈韵难得认真的说道。 “真醉了?”楚川扫过她幽邃的眼睛,不太确定。 “我没醉。”沈韵回答道,“我还认识你是楚川。” 这一下楚川确定她是真醉了, 开口讥讽道:“在我家浪费过多少菜不心疼, 现在一瓶三十二块的酒就让你舍不得了?” 沈韵瞟了他一眼, 小眼神还挺骄傲,“因为我本来想把酒送给楚川那个蠢货喝的。” 楚川:…… 他面无表情的扯了扯唇角,一时不知道该生气她骂他蠢货还是该问她怎么会想着送他酒。 可沈韵却先开口了, 她低声喃喃:“我都打算放过你了,你自己怎么非要送上门来呢?” “所以你真的好蠢哦。” “送你半瓶酒,想让你洗洗你脑子里不该存在的东西。” 楚川动作有瞬间的僵硬,他眸光一暗,沉默着送她回了房间。 蒙古包里满是女人的气息,微凉的深海调,凛冽又神秘,令人头脑不知该清醒几分还是倦怠几分。 他把沈韵按在床边,半蹲下身子给她脱下雪地靴。 男人的手修长且骨节分明,灵活的替她解开鞋带,漂亮的像是艺术品。 沈韵盯着他的头顶发呆。 刚刚淌过蒙古包间的小路,大部分的风雪都被楚川遮挡,头顶还留着细碎的雪花,室内温度太高,现在正在飞速融化。 “楚川,要是有一天我变成疯子了,你觉得我还会像现在一样好看吗?”沈韵突然问道。 楚川闻言,掀起眼皮,冷声道:“你现在就挺疯的。” “错了”,沈韵托着下巴俯视他,纠正道:“你应该说,沈小姐,哪怕你变成疯子了,你也是最美丽的疯子。” “你那样的回答,会让女士很不开心。” 楚川没有应声,只站起身,用纸巾擦了擦手,过了良久才饶有兴致的问 :“会有多不开心?” “不开心到不想和你说话。” “那也不算多严重的惩罚”,他斜睨过去,缓缓说:“毕竟沈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不理会我丢下我是件常事。” “是吗?原来我这样做过?”沈韵歪了歪头,脑后的头发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往后落遮盖住小半张脸,“那我可真不是个东西呢,怎么能对你做这样的事?” 楚川闻言眯了眯眼睛,他走近沈韵,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终于忍耐不住低声问:“装醉好玩儿吗?” “哎呀,被你看出来啦。”沈韵的双手撑在身后,勾了勾唇,恶劣到了极致,脸上的朦胧醉意也消失不见,承认得很干脆。 楚川嗤笑一声,心底却被她笑得暗暗恼火,反唇相讥:“沈韵,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是个男的就拒绝不了你,被你看看撩拨一下就得陪你玩这种游戏啊?你太高估自己了吧?“ “当然不会”,沈韵坐在床边,没有因为他的口不择言而气恼,反倒冷静的像只正在狩猎匍匐的冷血生物,刚刚那片刻的温软满是假象,她缓缓的扫过他,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仿佛看透一切,是看猎物的眼神。 “那就是逮着着我这一根羊毛可劲儿薅?”楚川眸光深不见底,像是快忍耐不住,亟待喷发的一座火山,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意味。 沈韵与他目光相接,缓缓说:“你说的,求之不得。” “所以呢?” 沈韵眉眼弯弯,“你如果不愿意,我可以去找别人。” “哈 ”,楚川笑出声来,脸色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沉,他抬手捏紧她的下巴,凑近她,眼底满是狠意,“你敢!” 沈韵被迫仰头,她握住楚川的手腕,冰凉的手覆盖在他肌肤上,像只没有感情的蛇划过裹缠住他,一直缠到心尖都在颤动。 “楚川,我在给你选择机会。” 她笑着说。 “去你大爷的机会”,他一字一句的回答。 他不需要什么狗屁选择机会。 有的女人,确实只需要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会有人愿意为她出生入死。 他知道。 她也知道。 选一百次他也只会坚定的选她。 楚川从来就不惧危险。 不知道哪里传来烟花的炸裂声,尖锐的“嗖”的一声从地面上升起,平静片刻后又骤然发出震天的低鸣,五彩斑斓的焰光在天边飞散,透过蒙古包模糊不清的玻璃映在地面,衬得他们这一块越发黑暗起来,宛若深渊暗潭,涧道深壑,滋生出无边无际的战栗与震颤。 时隔十七天,楚川紧紧拥住沈韵厮磨,他不甘心的在她耳边问:“沈韵,我是你什么人?” 声音低哑狼狈得不像话。 沈韵喘着气,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媚眼如丝,逗猫似的,“一夜情对象。” 楚川一口咬在她下巴上,没用什么力气,却留下了一层浅浅的牙印。 沈韵换了个说法:“炮丨友。” 楚川又咬了她一口,用力撞得她喉头发哑。 沈韵顿了顿,接着说:“床伴?” “沈韵!” 楚川眼眶发红,他咬牙,吻上了她的唇,扣住她的后脑勺,吻得她喘不过气来。 “情人,前男友,可以吗?”沈韵突然说道,她的手撑在他胸前,目光流转间令人看不清神色。 楚川却略微失神。 ——情人,前男友。 他居然到了只听这两个词心底都升起一股诡异满足感的地步。 沈韵看着他的模样大笑出声来,她摸了摸男人的脸,“楚川啊楚川,你说说你,怎么这么有意——” 楚川没让她说完,他低头,再一次吻住了她的唇。 他不想再听这个妖精似的女人说任何一句话。 女人却抬手拂过他尚未好全的颈侧,一个星期前被她咬出来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一排浅浅的牙印落在上头,凹凸不平。 沈韵的伤倒是好的差不多了,只有小臂上还有点印子,纱布都拆的差不多,再过两天就该好了。 楚川背脊发颤,把她那只手压在床上,十指紧扣,汗意涔涔。 “沈韵,你再敢丢下我”,他的语气中夹带着一股狠劲儿,沈韵却打断他,接着他的话,笑吟吟问:“你就怎么样?” 楚川没有说话,他狼一样危险的目光紧紧盯住她,心口却在发酸。 他不能怎么样。 这才是最绝望的事情。 楚川自从进入商场开始,聪明,冷静,手段狠辣,心眼比谁都多。 可是面对沈韵,他一点都用不出来。 他捧着一颗真心上去,人家不要,转手就丢了。 他又能怎么样呢? 过去招惹过楚川的人无一例外的都被他按倒了。 可是现在,欺负他欺负的最狠的女人他丁点手都下不去。 再见她心口都在一抽一抽的痛,只能用工作麻痹自己。 楚川这一刻觉得自己变成这样真的挺活该。 哪怕沈韵再丢他一次,他也不能怎么样。 沈韵温软的指尖抚在他眼尾,像是叹息了一声,慢悠悠的说道:“楚川,你在商场上放狠话时也和现在一样吗?” 楚川有些发蒙的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这才看出她在说什么。 “一边哭一边放狠话?” 沈韵仰头 ,在他眼角边吻过,将那滴眼泪吞吃入腹后舔了舔唇角,活色生香的模样能令任何人向她低首。 楚川没说话,他紧抿着唇,死死拥住她,下巴搭在她颈窝间。 过了良久才哑声说:“我假酒喝多了。” - 楚川昨晚说沈韵再敢丢下他就会怎么样。 可等第二天一早真的直面这件事时,他心口居然除了泛出一股果然如此的凉意以外没有任何别的多余的想法,没有愤怒也没有恼火,平静得可怕。 沈韵又戏耍了她一次,睡完之后,狠狠将他丢下。 一夜之间,消失在了乌里木,连同她的行李箱,甚至还买走了她经常骑的那匹马。 行,这女人可真行。 楚川不知道说什么,他牙根发颤,昨晚上发生的一切还在他脑子里回荡,搅得人太阳穴都一抽一抽的。 第二次了。 他被沈韵第二次丢下了。 楚川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往回走,进帐篷之后用冰冷的水往脸上泼,让自己清醒一点。 水顺着下巴落进锁骨和衣服里,激得人打了一个寒颤。 他眼眶发红,拳头握得死紧。 过了良久,有人来敲他的房门。 楚川抹一把脸,压下所有情绪,面无表情的打开了门。 高林在门外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有些犹豫的问道:“楚董,你没事吧?” 楚川深吸一口气,平静的说:“没事,今天的安排是什么?” “今天去东边的草原考察。” 楚川看了眼晴朗的天,高升的太阳刺得他干涩的眼眶都有些发酸,他捏了捏眉心,点头:“好,去准备车吧。” 章节目录 第39章 第39章 在锡林郭勒草原周边又晃了几天之后, 赶着大年三十的前一天沈韵终于落地江南。 她把楚川丢下后,这一回去了南面,在锡林浩特又住了两天,找了专员帮她处理木木的托运事项。 运一匹马价值不菲, 还有后续的安置处理问题, 沈韵需要时间, 她决定先处理完沈家的事再处理这件事, 现在木木还是留在乌里木的马场中。 厄尼拉效应令整个沿海地区今年都出奇的冷,平日里难得下一场雪, 这个冬天却来来回回的下了好几场。 沈韵下飞机的时候第四场雪刚刚停下,路面上的积雪还有很多,她去机场的停车场取车支付了这段时间的停车费后开着车缓缓往沈家驶去。 车上的电台正播放着财经新闻, 无趣至极,里头的小老头在播报近期值得注意的几支股票,沈韵抬手想调换,却在其中出现“纪川文旅”四个字后略微顿了顿手,有一瞬间的失神。 “这支股票的所属公司最近又有了新的动作,在支撑下西部项目后又在北部的乌里木开展了新的与政府合作的旅游项目,等级虽然比西部项目略低, 可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她没有听完,换了台,换成舒缓的音乐频道。 前方的道路黑越越一片, 几盏路灯映不亮深沉的夜晚, 沈韵的车开的很小心。 驶到沈家时, 宽阔的庄园里正一片灯火通明,张灯结彩,处处都是春节的喜气。 她到了家门口时穿了一身红色唐装的王管家过来给她开门, 见了她态度是难得的恭敬。 “小姐,您回来啦?” 沈韵车窗都没有降下来,略过他开车进了停车场。 小花园里沈星正在玩玩具,见着了她下意识往里缩了缩,又很快朝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妈,上次那个抢你们股份的坏女人又来了!” 王管家在旁边一脸尴尬,他讪讪的看了一眼沈韵,“小少爷还小,不懂事……” 沈韵轻嗤一声,似笑非笑的望了眼屋内,大概是知道她人来了,周艺青连忙走了出来迎接她,脸上带着强装出来的和善微笑。 “韵韵,快进来,饭桌上就等你一个人了呢。” “沈明呢?”沈韵淡声问道,今天她倒没想和周艺青如何,矛头只针对沈明。 周艺青回答:“在里面等你。” 沈韵跨过台阶,与坐在餐桌主位的沈明对视一眼,对方脸上满是严父深沉,坐在那儿像是在等着沈韵过去给他参拜见礼似的。 她面色不动,走到餐桌边,拉开椅子坐下。 桌面上摆着一份合同,那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由沈氏的法务部准备,过去的一个星期里经过沈韵和沈明的联合删改,已经基本没有了任何的漏洞。 沈韵在手机上看文字稿看过很多遍,她拉黑了顾屿山之后这些事都得亲力亲为,关键条款在哪一页她记得很清楚。 翻到最后的签字页,沈韵突然笑了起来,她把合同往桌子上一扔,淡声说:“我改主意了,我现在要求你把你手中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转给我。” “沈韵你不要得寸进尺。” 一直等着她打招呼的沈明猛得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 沈韵用手背抵着下巴,咧开唇角,眼睛里黝黑一片:“沈明,你得清楚,文家要报的是我妈的恩,沈家想活就得靠我,你的无能已经快把沈家拖的快无药可救了,偏偏你又主动放弃了原本说不定可以给你帮助的盟友,现在你除了顺着我让我满意,还有别的办法吗?” “你!”沈明眼底含着火光,可扫过合同后又捏了捏眉心,沉静下来,说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我不开心”,沈韵的目光落在缩在周艺青怀中的沈星身上,“我还是沈家的主人之一吧,那你们解释一下,什么叫抢沈家股份的坏女人呢?” “我听了很不开心,也很不想再配合你了啊爸爸”,沈韵的一句爸爸喊得抑扬顿挫阴阳怪气她似笑非笑:“难道你和小妈表面上向我忏悔,实际上每天在家骂我?骂得连小孩都挂在嘴上了呢。” “我看不到你们的诚意。” 沈明握紧拳头,被说的额头上青筋直冒,他狠狠瞪了一眼一旁的周艺青和沈星,缓缓说:“他还小,不懂事,估计是被谁带坏了,这段时间我和你小妈确实完完全全的忏悔过了,阿韵,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么多?” 沈韵笑而不语,靠在座椅上,目光中的居高临下和不屑刺得沈明喉头发紧。 空气中沉默许久,沈韵拎起手包起身,“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那明天——” “沈明,沈家的死活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 沈韵拢了拢大衣,脸上面无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含着抹饶有兴致的兴奋的光。 她的高跟鞋敲击在大理石地面,哒哒哒的声响,像是快要处决他人的刽子刀响,就在她快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是沈星的哭喊和周艺青的尖叫。 “你干什么?!沈明!” “爸爸,你居然要因为这个坏女人打我!” 沈韵闻声顿住脚步,倚靠在门口,回视着客厅中的这一幕。 沈明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了根教鞭,正举起手要往沈星身上抽过去,周艺青抱紧了沈星泪眼朦胧,沈星缩在周艺青怀里,眼底溢满惊恐。 画面像幅黑白相间的老旧电影,举起的鞭子迟迟没有落下,似乎在等待唯一的观众的反应。 沈韵从烟盒里叼出来根烟,好整以暇的等着沈明继续。 烟雾缭绕间她见到了沈明发红的眼睛,他一把将沈星从周艺青怀里掏出来,对准他的屁股狠狠抽了两鞭子。 “谁教你的混账话?她是你姐姐,嘴巴放干净一点!我今天非把你脑子里的混账想法抽出去不可。” 沈星痛的哇哇大哭起来,反应过来的周艺青连忙跑过去,挡住沈明又要继续落下的手,“他才这么点儿大,他知道什么?怎么经得住你这么打?你要逼死我们母子是不是?” 那两下落到了实处,沈星屁股一片红,他捂着屁股缩进周艺青怀里,一边抽噎一边说道:“爸爸,我好疼啊。” 客厅里乱糟糟的吵成一团,连王管家都在替沈星求情,沈明眼底满是犹豫和隐痛,握鞭子的手颓然落下。 “是我对你管教不周。” 这么一番大动干戈演得还挺有模有样,桌椅板凳翻飞,价值不菲的名贵花瓶碎了好几个,劝架的,求饶的,唱白脸的,唱黑脸的都齐全了,比陆振华打陆依萍还真情实感,拍下来说不定今年金马节奖项这一家子都能一块儿包揽了。 在这片喧闹中,沈韵轻呵一声,慢悠悠的走回了桌子边,坐下。 “别演了,过来签字吧。” 她唇角叼着烟,再次扫过合同内容,最终在合同尾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遒劲,金戈铁马。 “我今后会好好教训沈星,他身边带坏他的保姆也会辞退。”沈明像是没有听到她那句话,接着自己的剧情往下演,表现的格外诚恳,姿态放的也足够低,半点没有沈韵刚刚进门时的倨傲,“这样你能满意吗?” 可正在和周艺青检查沈星伤口的保姆却脸色骤然一白,她万万没想到最后中刀的居然会是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又颓然的闭上了嘴。 沈韵目光扫过保姆,还是个过去看着她被周艺青关地下室假装看不到的老熟人了。 沈韵略过对方求助的眼神,没有说话,只当看不见。 他们曾经无所谓她的生死,那沈韵也无所谓他们的前途。 是不是被沈明当成替罪羊,跟她有半分钱关系吗? 她从来就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她是小心眼到记事情能记一辈子的人。 沈明见她终于肯把合同签完,呼出一口气,心底的一块大石头算是放下了,脸上的表情也舒缓许多。 “王管家,上菜吧。”他扫了眼乱糟糟的客厅,让眼眶通红的周艺青抱着沈星坐下。 沈韵却将合同收好,不打招呼的起身往外走。 “阿韵,你不吃饭了吗?”沈明连忙叫住她,语气里带着点忍耐。 一晚上被沈韵把面子里子都逼到丢尽,还不得不努力讨好她,低眉俯首,已经令沈明到了极限,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自认为人上人,永远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一天被自己向来不怎么重视的女儿逼到这种地步。 可沈韵偏偏就是要打碎他这副虚伪的假面。 她看了一眼桌子上被陆续端上来的丰盛菜肴,勾了勾唇角,在明暗交界之间缓缓说:“看不出来吗?我不是来加入你们的,我是来破坏你们的。越是搅得你们日子过的不开心我越开心。刚刚你们那场戏已经让我很满意了,再接着和你们吃饭,我的满意度就要大打折扣,晚上说不准还会把饭吐出去。” “沈先生,周女士,明天见。” 她难得的冲两人摆摆手,笑得格外猖狂,踩着高跟鞋往外走的背影都是摇曳生姿的张扬。 而在她身后的沈明周艺青脸色变得很难看,等到彻底见不到沈韵的身影时,沈明手一挥,满桌子菜都被扫落到了地面,他捂住胸口喘着粗气,眼睛恨得通红。 一旁的周艺青连忙拿水杯给他顺气,眼底闪过一丝恨意,低声说:“再忍忍,等明天和文家签字了,咱们和她新账旧账一起算。” 章节目录 第40章 第40章 大年三十, 楚川紧赶慢赶,总算在中午和绍轩几人落地,结束了这场长达的二十天的出差。 乌里木的项目他最终还是花了点时间竞标拿下了,商谈签合同聊项目零零总总花了好几天。 说不清是什么原因, 在考察结束的最后一天, 竞标开始的前一天, 看着那片浩瀚的雪原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给了高林同意的答案。 小钟一下车就被未婚妻接走了,小情侣嘻嘻笑着和他们告别, 楚川还给俩人包了个大红包算新年礼物。 楚越英死后楚川就没过过几个像样的年,绍老爷子拿他当小辈对待,中午的家宴这几年都有叫他一块儿去乐呵乐呵, 免得他一个人孤孤单单。 绍家派来接他们的车来得很快,依旧是那辆迈巴赫,绍轩坐进去之后把挡板升起来,往座椅上一靠,忍不住喟叹道:“还是家里舒服啊,草原上真是太冷了。” 楚川没回话,他瞳仁浅淡的偏过头望向窗外, 春节的气息格外浓重,连街灯上都挂上的坠着红灯笼的中国结,路边上多的是穿红衣服的小孩儿, 跟着父母蹦蹦跳跳的走, 时不时还要顽皮的踩几脚雪, 哪哪儿都是祥和欢乐,阖家团圆的氛围。 “你和沈小姐那晚到底发生什么啦?”绍轩好奇的问道。 篝火晚会结束之后绍轩就再没有见过沈韵了,楚川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甚至比往常更加的冷静锐利,可他就是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心里跟有个猫爪在挠痒痒似的好奇。 在乌里木那段时间太忙,也没机会问,现在终于逮着机会了。 “没什么。”楚川淡声回答道。 见绍轩张口欲言,他指了指他的口袋:“你还是接个电话吧。” 绍轩一顿,把正在震动的手机拿出来,见着来电显示,脸上乐开了花,接起电话后低声细语的跟对面报备自己的行程。 篝火晚会那一晚,绍轩算是脱单有了女朋友,气氛正浓的时候连夜告的白,还发了条朋友圈,要多肉麻有多肉麻。 楚川瞟了他一眼,哼笑一声,把羽绒服帽子扣上,隔绝掉声音,心底却呼出口气。 等挂了电话,绍轩看出了楚川不想多言也没有继续问,只给他递了根烟,问道:“要不你今晚住绍家算了?反正你也孤家寡人一个,回去了也无聊。” 楚川干净分明的指节把玩着那根烟,眸子低垂,回答的漫不经心:“晚上你们绍家七大姑八大婆都来了,我去干嘛?” “今年不在别墅,我二叔伯在外头订了馆子,你留到绍家也行啊。” 楚川闻言笑起来:“你们都出去了,我更没有留下的理由。” “这几天太累了,吃个饭回去睡一觉最好不过”,他撇绍轩一眼,“你不会是想着推我去应付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吧?“ 每年绍轩绍原两兄弟都是被亲戚围攻的对象,婚配嫁娶从头到尾都要问一遍,令人头皮发麻。 “这都给你看出来了?”,绍群好心被当驴肝肺,还被迫想起晚上即将被亲戚支配的恐惧,阴阳怪气的骂他:“你还真是个大聪明哦。” 迈巴赫很快进了别墅区,绍家的别墅门口也挂了几个大红灯笼,跟了老爷子一辈子的老管家出来接他们进门。 绍家中午的家宴没有什么外人,就老爷子的几个直系子辈,和楚川都算熟人,饭到末尾,他还收到了好几个长辈发的红包,但凡绍轩和绍原有的,都给楚川来了一份。 绍老爷子带出来的人家风都正,一顿饭吃的和乐融融,直到楚川要走了还在留他一起打牌。 等从绍家的氛围中脱离出来,楚川才恍然察觉他已经到公寓了。 其实楚川并不止一套房产,到了他这个程度,房产证都已经攒了不少,公寓是离纪川大厦最近的一套,交通出行也很方便他才选择这里。 如果要找个地方休息,其实离绍家后头就有他的别墅,可他还是下意识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回来了,十分熟练的习惯的回来了,直至车开到楼下他才反应过来。 楚川下意识往对面那扇门看去,一如他走之前的那样,没有半分变化,沈韵没有回来过。 他面无表情的打开自己家的房门,穿透纱帘落地窗洒下的日光给昏暗的室内镀上一层银晖,沈韵送给他的画撞进眼底,色调分明且华丽的妖女正在画中用扭曲的笑意嘲笑凝睇着他,鞋柜上沈韵摘下的镯子依旧放在上面,被折射出一层冰冷的光。 楚川把几个长辈送的红包垒好珍重的放进抽屉里,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他打开电视机,随手调到一个综艺节目,液晶大屏的荧光给他的下颚加上一层阴影,整个屋子里安静的不像话。 过了良久楚川突然自嘲的笑出声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独自过除夕,可听着外头喧闹的声响,隔壁飘来的饭菜香味,他第一次觉得—— 这个除夕真他妈冷,真难熬。 - 沈韵昨天从沈家离开后就在外头找了家酒店休息。 她半夜坐在窗边开了瓶酒,喝完之后到了深夜才入睡,除夕夜也醒的晚,甚至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震天的礼花吵醒。 政府明令禁止私自燃放烟花爆竹,也不知道是谁冒着被罚款拘留的风险做这种事。 沈韵揉了揉额头,宿醉后的大脑一片疼痛,她摸到床头柜上的水杯给自己灌了一口水下去又缓了许久才算舒服一点。 手机里只有零星的几条信息,大多是些新年祝福短信,有林希的,有文悦铭的,有顾屿山的,甚至还有在乌里木加的那个小姑娘发来的,这一次沈韵终于记住了她的名字——安星星,她写下一大串的新年祝福,很有活力,和她这个人一样,走到哪儿都洋溢着明媚的春光, 沈韵回复了林希和安星星,指尖落到顾屿山的那条信息时顿了顿。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顾屿山,也和他没有半点交流,这是时隔一个月以来的第一次,她微微怔住,过了良久,才在对话框同样写下了四个字:除夕快乐。 最后一条是文悦铭的,他把今晚文家定下的饭店位置也发了过来,沈韵翻了一下短信,发现里面也有一个陌生号码发来这个位置,那大概是沈明用了别人的手机,她昨晚又把他拉黑了。 那是一个私房菜馆,私密性很好,格调颇高,菜贵的离谱,是个很适合上流圈子拉近距离谈事情和聚餐的地方。 沈韵勾了勾唇,发了条信息过去。 沈:【多谢。】 文:【不必,祝你今晚顺利。】 她看着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极轻的笑了起来,满是血丝的眼底闪着冰冷的光,像是尾盘踞的连鳞片都泛着冷意的毒蛇。 夜晚来的很快,沈韵下午在街边晃荡着买了点东西,见天色差不多了就往那边慢悠悠的开过去,这顿饭定在晚上七点。 临到进门前停了一整天的雪又突然下了起来,沈韵抬头,一片雪花落在她唇上,没一会就和体温结合,融化成了水。 江南的雪,没有北方凉,软绵绵一片,像是情人在抬手温柔抚过。 沈韵在一旁的商店里买了包烟,店主人是位老太太,她进去前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关门,念念叨叨的拿着手工围巾给自己的孙女戴上。 见她进来了,放下手里的事情,一边给她扫码一边笑呵呵的说:“来和家人吃饭吗?” 沈韵接过烟,极其浅淡的点下头。 “奶奶,快一点,再不去吃饭赶不上烟花了!”一旁的小丫头奶声奶气的催促道。 “就快了就快了”,老太太回答道:“咱们快不行,你爸妈来接我们才行啊。” 小丫头蹦蹦跳跳的走到门口,探头探脑,没见到自己爸爸的车有些委屈的回来了,她仰头问沈韵:“姐姐,你看过烟花吗?今晚我爸爸妈妈要带我们一起去!” 自从烟花燃禁政策出来之后,为了满足民众需求,今年除夕夜政府自购了烟花统一在海边燃放给民众观赏。 这件事沈韵也是下午闲逛时才知道的,许多擦肩而过的人嘴里都念叨过这件事。 “没看过。”沈韵回答。 “那姐姐你今晚会去看吗?” “不去。” 沈韵越过小女孩往前走,目光略微失神。 其实她看过,小时候,周嫣会在年夜饭之后抱着她到沈家庄园的小花园里,点燃几桶礼花,握着她的手拢住低温仙女棒,然后变出来一个大红包,温柔的笑着对她说,我们韵韵今年过年开不开心啊?今年妈妈许愿,希望韵韵今后每一天都能过的比妈妈开心,比妈妈坚强。 这是周嫣一年中笑得最温柔的一天,哪怕再怎么难过都想让沈韵开心,因为她知道过去的一年里她的情绪或多或少会影响到小小的沈韵,迎来新一年的前夕,她希望自己能带给沈韵希望和快乐,有一个好的开始。 可这都是十一岁之前的事了,周嫣死后她再也没看过也没兴趣了,十四岁之后独自坐在空荡荡的别墅里看到满天火光映得她那个昏暗又空荡的房子明灭不定,不是什么好记忆。 沈韵从烟盒里叼出烟,等待商店的感应门打开,临到要离开前一个稚嫩的小奶音叫住她:“姐姐!” 她下意识回过头。 小丫头脸上带着被寒风吹出来的通红脸颊,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说:“新年快乐哦。” 沈韵微愣,随即笑了笑,冲她颔首道谢然后转身出了门。 身后老太太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你应该祝姐姐除夕快乐。” “可是妈妈说今天可以说新年快乐嘛……” 等到感应门关上,商店里的温情也被一同关进门内,沈韵顶着满头雪花终于进了私房菜馆。 她报了个房间号,侍应生带她走上一条长廊,边上满是欧洲中世纪的复古纹路,地上铺着厚重的波斯地毯,踩下去软绵绵一片。 这里的长廊也同样颇富私密性,像向日葵花瓣一样的布局,上下楼间不规则的层叠着极尽复杂,每条长廊尽头只有一间房间,安静的不像话。 服务员替沈韵敲了敲门,然后恭敬的替她打开。 屋里暖意融融,现在才六点半,沈明一家三口却早早的到了。 今晚他们穿得格外郑重,见沈韵来了,沈明松了口气,随即有些抱怨:“你怎么才来?” 再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大衣又蹙眉道:“怎么穿得这么随意?” 沈韵嗤笑一声,没有回答,拉开椅子坐下了。 她靠进椅背里,冷眼旁观着沈明和周艺青的窃窃私语,他们脸上满带春风得意和欣喜,正在商量从文家拿到资金之后该如何让沈氏起死回生。 可随着时间的前进,文家人迟迟没有到来。 沈明与周艺青脸上逐渐焦虑和不安起来。 “再等一会,说不定是有什么事耽误了”,周艺青低声说道。 沈明应声:“对对对,外面还下雪了,雪天路滑,慢一点是正常的。” 等再过了二十分钟,两人终于坐不住了,沈星也在不住的喊饿。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沈明数落他,心绪不宁的舔了舔干燥的嘴角,喃喃道:“怎么还没有来?这不应该啊。” 周艺青脸上也是肉眼可见的慌张,她劝道:“要不打个电话问一下吧?” 刚刚他们怕打电话留给对方不好的印象一直都在犹豫踌躇,这一刻沈明咬牙,将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甚至连嘟嘟声都没有,只有一个甜美的女声对他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沈明连心都凉了下来,他的手有些颤抖的再次按下了通话键,可对面依旧只有这么一个声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您稍后再拨……” “怎么啦?”周艺青的脸色也逐渐苍白,心口砰砰直跳,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不愿意相信。 沈明没有回答她,眼睛通红的机械的再次拨了过去。 沈韵坐在他们对面,好整以暇的睨视他们狼狈、恐惧又手足无措的一幕,唇角绽开了一抹大大的愉悦的笑。 她甚至在看到沈明喘着粗气把手机摔在桌子上时难以控制的哈哈笑出声来。 屋子里的人瞬间将视线转向她。 两双宛如困兽的眼睛,刚刚的春风得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们不继续打了吗?”沈韵与他们对视,眼底满是轻蔑与嘲讽。 “打”,沈明转头对周艺青说道:“接着打。” 语气凶狠的外厉内茬,像只风烛残年还在佯装凌厉的鬣狗。 周艺青拿出自己的手机接着拨打电话,可得到的还是同样的结果。 对面甜美的女声在反反复复的折磨着他们,连最后一丝希望都要殆尽。 沈韵指尖敲了敲桌面,她坐直身子,不徐不疾的说:“还没发现吗?沈明——” 红到妖艳的唇咧开一抹笑,残忍又干脆,她目光幽邃,充斥着一步步绞杀猎物的享受和愉悦,接着说道:“文家,不会来了。沈家,也没救了。这是我送你们的新年礼物,满意吗?” 章节目录 第41章 第41章 人的情绪, 从自鸣得意到焦躁不安,再到崩溃绝望是能够展示在脸部的每一寸肌肉上的。 沈韵熟知人体构造,脸上的哪一块肌肉牵动着人的唇角变动她可太清楚了。 就像周艺青和沈明一般,瞳孔里都闪烁着不正常的光, 苍白的嘴唇肉眼可见的在迅速下落颤抖, 法令纹都展开一层深深的沟壑。 沈韵和文悦铭定下这个计划时她们自己都想不到会这样的顺利。 她只需要文家陪她演一场戏就好。 借用婚约给沈明希望, 假装被沈明的坚持打动, 让他拟定合同加强对这件事的信心,同时以尊重沈韵为由, 要求他对这件事率先保密,等到双方谈妥再向外公布。 未来事成之后沈氏甚至找不到一点往文家泼脏水的可能性。 这样漏洞百出的说辞,沈明信了。 他不止信了, 还急急的往坑里跳,主动与最后能给他帮助的合作伙伴割席,一步步走入绝境里。 现在沈韵从他手分走了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成为了和他一样占沈氏百分之二十五股份的大股东,在沈氏内部拥有的话语权和他一样,甚至可以拖到沈氏彻底破产。 “你说什么?”桌子那头沈明大声问道,好像声音大些底气就能足一点似的,可他惨白的脸和骤缩的瞳孔还是出卖了他, 这个局并不算多高明,回过头去看,几乎一眼就能望穿。 他因为文家的报恩对象是沈韵而没有怀疑隐而不发的说辞, 因为对文家这个庞然大物的信任和得到资金的迫切轻而易举的接受了沈韵提出的条件, 因为自大和眼高于顶自己放弃了最后能够拉他一把的合作伙伴。 沈明的嘴唇都在发颤, 眼前一阵接一阵的泛黑。 沈韵在对面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惊疑不定的周艺青一眼,笑着站起身, 冲他们颔首:“沈先生,周女士,享受最后的美好时光吧,再过一段时间,说不定连你们沈家的老房子都保不了呢。” “站住!我叫你站住!”沈明一边大喘气一边用力拍打着桌面,喉咙口像是个快要破裂的音箱,呼哧呼哧的声音宛如濒死挣扎的鱼,可沈韵却没有回应他,一如昨晚,留给了他一个摇曳生姿的背影。 周艺青慌张的替他抚过胸口顺气,眼底的崩溃比他更加显而易见。 “怎么办啊?她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星在一旁吓得尖声哭叫起来。 沈明猛的推了一把周艺青,在一片混乱中吼道:“别管我,快他妈把沈韵追回来!” 临到最后关头他总算清醒了一回,脑子里用力想一想都痛得要命,只有这么一件事在脑海中回荡。 周艺青被推得一个趄趔,扶住桌子才算站稳,回头看了一眼沈明,她抿了抿唇,连忙往外走去。 - 沈韵被周艺青拦住时正快走到长廊尽头,良好的隐蔽性令整个空间安静得不像话,身后陷进地毯里的沉闷脚步声太过清晰。 她停住脚步,周艺青正向她走来。 这个女人是个标准的外界认为的江南美人,长相柔和秀致,眼眶里含着泪的模样都楚楚可怜的想让人替她抹去。 沈韵比她高出一截,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她,等待她说话。 “沈韵,你不能走!你爸爸被你气成这样你怎么还好意思就这么离开?”她咄咄逼人的说道:“沈家不是你的家族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沈韵轻笑一声,她倚靠在窗边,淡声问:“沈明没有告诉过你,这种时候不要再激怒我吗?” 周艺青被哽住,沈韵却突然向她走近了两步,她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幽深,好似闪着冰冷的幽火,“小妈啊,我小时候很不理解,为什么沈明那么个人,你会上赶着往他身边凑。” 她的指尖抚过周艺青的肩膀,华贵的旗袍布料柔顺之际,周艺青只感受到一阵胆寒,猛的拍开她后退几步,可是沈韵却跟着她的脚步紧逼道:“后来你找不到沈明,往我身上发泄,我以为你是被他伤害了感情。” “后来我才知道啊——” 沈韵稍微停顿住,周艺青已经被她逼到了墙边,紧紧的咬住唇,她凑近些与她面对面,咧开唇角笑道:“原来你是因为钱,你爱钱,所以想紧紧抓住沈明不放,你爱钱,又怕失去沈家的地位,所以你焦虑不安,在对沈明无可奈何时发泄到了我身上,你爱钱,在沈家即将倒塌前你害怕失去这些年来享受的一切,所以对我伏低讨好。” 被戳中内心最阴暗的一面,周艺青握紧了拳头,一层冷汗覆盖在额头上,张了张嘴却发现说不出话来。 “可惜,你追逐的一切都要没有了”,沈韵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想要的沈夫人的地位,你想要的儿子继承家业,你想要的富贵到老,一切都消失了,你和沈明婚前签过协议吧?你连卷了他最后一点钱离开都做不到,开不开心?” 周艺青眼中只看到沈韵的唇一张一合的模样,脑海中回荡着一句话 ——一切都消失了,那根从和沈韵对峙开始就紧紧绷住的弦突然觉断了,发出一声令人耳鸣的脆响。 沈韵挺直背脊,无视呆滞的周艺青,往前走去,身后却传来一阵慌张的响动,紧接着她听到了周艺青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 “沈韵,你和你妈一样!你就是个祸害,克人精!受什么苦都是活该!” 周艺青尖声骂道:“这是你们沈家欠我的!” 沈韵闻言动作微顿。 “我和沈明六年,从高中到大学,要不是她我们早就结婚了!” “凭什么她一来,我就变成小三了?” “后面就好啊,沈明用你妈的钱来养我,哈哈哈哈,你那个蠢货妈还想方设法的想留住他,以为自己哪儿对不住他呢!” “沈明就是看中了她病弱有钱啊”,周艺青盯着终于转身的沈韵,越说越疯癫,“病弱才死得早,可以给我挪位置,死了她的财产才归我们,我才能进门,我天天烧香拜佛的盼着她死,后来她真死了!还是死在沈氏最需要她的时候!” “你现在都不知道你妈是背着罪死的吧?她背着沈明偷漏的税死,牺牲她一个,造福了我们全家啊。” “她要是知道她死了之后她女儿落我手里估计会死不瞑目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艺青的猖狂大笑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只纤细的死死握住她脖颈的手。 她抬头和沈韵黑沉的目光对上,那里面一丁点儿属于人的感情都没有,看她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周艺青打了个寒颤,热血下头,终于涌上些恐惧,心口开始狂跳,她骂道:“你要干什么!” 沈韵突然冲她咧嘴笑了起来,黑暗中,红唇靡丽而诡异,她俯在周艺青耳边轻声说:“很明显。” “我想掐死你啊。” 说着她猛得收紧了手指,周艺青眼睛凸出,不停的抬手打着她的手腕却没有丝毫作用。 “小妈”,沈韵缓缓说:“你可以选一个死法,被我掐死或者——” 她将目光转向窗台,往那边走几步,扣着周艺青将她压在窗边,伸出去半个身子。 “或者摔死吧”,她笑着说:“我建议你选后一种,五体投地的摔下去,脑浆四溅,在痛苦和绝望中等待死亡,像烟花一样,特美。” “你疯了!”周艺青怒吼道:“快放开我!” 沈韵乌黑的头发被寒风吹的凌乱,她随手往后拨,露出平静且苍白的脸,手腕又不断收紧。 “你真聒噪”,她缓缓说。 看着周艺青在自己手下逐渐呼吸急促无力挣扎的痛苦模样,她心底却没有一点愉悦。 丑。 真丑。 她以前究竟有多弱小,会被他们欺辱。 报复她们报复晚了,她该早点做的。 在周艺青快喘不上气前沈韵松开了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的给自己擦了擦手,居高临下的望向坐在地上喘气的女人。 “我妈要是知道沈明骗婚,大概宁愿病死也不会去碰垃圾。” “你们自己的错,凭什么怪到我妈身上?” “不是我妈让你做受害者的,是沈明,你该怪的是沈明才对。” “告诉沈明吧,他的好日子不多了。” “我就是死,也要摁死他。” 她垂眸,将手里的纸巾丢进了一旁垃圾桶里,再没有看过周艺青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直到走出了长廊,沈韵下意识往一旁的长廊边看去,那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她面无表情的走下楼梯。 过了许久,绍轩才从一旁圆柱后走出来,他松了松领口,吐出一口气,在沈韵的目光扫过来时他连大气都不敢出。 走廊尽头绍原从屋子里出来,蹙眉问道:“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爷爷和三表叔还等着你呢。” 绍轩脸上闪过一丝犹豫纠结,最终还是一边掏手机一边说道:“我打个电话,马上过去。” - 楚川接到绍轩的电话时是晚上八点二十分。 他安静的听绍轩原原本本的将餐厅发生的事情告知他,沉默良久后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他在黑暗中很久都没有动作。 沈韵是个精明的女人。 楚川向来知道这一点,她自私又冷漠,眼里从来就只有自己只顾自己开心,却又比谁都克制冷静。 可一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慌却还是在寂静的夜晚里疯狂涌出,他的心口随着窗外燃放的烟花巨响同样砰砰直跳,想到某种可能连手心都开始发冷汗。 他点了根烟靠在沙发上,屋子里没有半点过节的喜庆氛围,甚至黑暗至极,只有液晶屏幕还在散发荧光,就这么沉默了两分钟,他突然猛的一脚踹倒了面前的垃圾桶,把烟掐灭,随手拿起门口衣架上的大衣和钥匙往外走去。 他简直快要气炸了。 气自己面对沈韵这个女人没有半点原则,被她甩狗一样甩的彻彻底底还担心得要死。 气沈韵什么事都不愿意说,固守着自己那么一亩三分地,想活活困死自己。 气沈韵的理由千千万万,可到头来,直到他坐在驾驶座上,漫无目的的一边给她打电话一边茫然的找寻她时才发现心底最气的应该是—— 气她轻而易举的说出那样的话,不拿自己的命当一回事,不会向他求助哪怕一下。 气她大年三十的沾染上这些晦气事,伤身又伤心。 其实他很清楚却不想承认,这不是气,这是心疼。g 想到他照顾得好好的女人可能受罪受气,他心疼得要死。 他后悔了,他就该没脸没皮的站到沈韵旁边,看谁敢给她半点气受。 他就该把自己和她绑到一起再多打几个死结。 他怎么就那么要死要活的喜欢沈韵呢。 真他妈是个蠢货。 章节目录 第42章 第42章 这是沈韵这辈子过的第二十五个除夕。 红火的节日氛围照不到她面前, 满脑子想到的都是刚刚了解到的那件事,在周艺青面前强装出来的冷静再也维持不住,愤怒几乎从心口往外渗透进四肢百骸,那种沉浸在幽深湖泊里的凉意再次淹没了她, 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周围有行人匆匆而过, 或阖家欢乐, 或夫妻和睦, 手中举着大红灯笼说说笑笑的朝海滩边而去。 只有她是在格格不入的逆行。 沈韵腰一痛,撞上了个和父母玩闹没看路的小姑娘。 “姐姐, 你没事吧”,小姑娘不好意思的仰头看她,随即露出些惊慌。 她如今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 哪怕被红火的灯笼映衬也苍白的像鬼一样。 沈韵摇了摇头,越过她往前走去,手腕却被一只小小软软的手拉住,小姑娘亮晶晶的眼盯着她,小心翼翼的将一个红包放进了她的掌心。 “姐姐,送给你”,小姑娘笑着说, 豁掉的两颗门牙格外显眼,“奶奶说要把幸运传给别人,我今年抓阄抓到金元宝啦, 送给你, 不要不开心, 祝你新年快乐。” 沈韵垂头看了一眼掌心,眸光微动,想撑起唇角对她笑一下, 却发现自己怎么都笑不出来,最终在口袋里掏了许久,摸出来了自己随手放口袋里的银链子,放到小姑娘掌心,头也不回的走了。 “姐姐!姐姐!”小姑娘还在身后喊她,转瞬被有些惊慌的年轻父母找到,他们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头:“源源,不要乱跑。” 沈韵在人群中下意识回头,只能再见到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背影,小姑娘一蹦一跳的握着父母的手。 她抿唇,高跟鞋踢了踢地上的雪,毫无知觉的时候双腿已经冻得僵直。 市里最终决定燃放烟花的场所定在金沙海滩边,不少人都在往那儿赶,令整条街都溢满了一种共度除夕的默契感。 沈韵昏昏沉沉的走回了自己的车里,这里僻静,没什么人,对面的私房菜馆还灯火通明,映得她这一片越发黑暗。 她坐在驾驶座发呆,将小姑娘送给她的红包打开。 这是二十五年来,她在除夕夜收到的第十二个红包,自从她的母亲离世后,每一个新年都是自己度过,不是在空无一人的沈家老庄园就是在自己的别墅,唯一还能对她说一声新年快乐的只有顾屿山。 其实她也不喜欢在除夕夜接顾屿山的电话,家庭幸福,其乐融融的背景声音听多了令人很厌烦。 红包里有一张一百元的现金,现金下面压着一颗薄薄的金元宝。 她把金元宝捡出来时有点恍惚。 这是一颗巧克力。 剥开金色艳俗的的包装,里面包裹着纯黑浓郁的手工巧克力。 和她以前吃过的一样。 和周嫣曾经为她做的一样的味道。 沈韵面无表情的把巧克力往嘴里塞,眼角却开始泛红,眼泪一颗颗的往外落,手都在发抖。 她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抹干净眼泪,开车往金沙海滩边驶去。 道桥封路,走到一半,她只能下地走,路上不知被哪些热心路人塞了两个红灯笼,一瓶未开封的二锅头,还没走到目的地,天空中闪过一抹光亮,然后炸开,五光十色的萤火几乎要侵蚀每一个人的视网膜,空中飘落的雪花都被染上了不同的色彩。 周围有惊呼,有感叹,有人连忙掏出手机拍照。 沈韵只抬起头,强迫自己将每一朵烟花都收入眼底,她睁大了眼睛,绷不住的眼泪簌簌往下落,打湿了她的半张脸,可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像是灵魂和□□都分割了,在这样繁华的烟火下,她突然有了决定。 她并没有发现,自己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整夜,她在原地站到更深露重,站到人群散尽才缓慢的,迟钝的往回走。 天边逐渐拂晓,深蓝的天在褪色,显露出被覆盖的云层 ,太阳也逐渐升起,洒在飘了满地雪花的路面上,她拎着两个熄灭被挤瘪的灯笼,回到了自己的车边。 可抬头时却见到了靠在她的车边抽烟的楚川。 这个男人的狼狈和她有的一拼,浑身的露水,头发都是散乱的,肩头落满了雪花。 沈韵有些发愣,“你怎么在这?” 哭了半夜又一直没说话,她的嗓音暗哑的不像话,仿佛砂纸磨过石头。 楚川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他上下打量过面前的女人,突然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沈韵”,他沉声喊她,一字一句的说:“我都知道了。” 沈韵点点头,“那就知道了吧。” 她的过去他已经知道的彻底,也不在乎有没有多这一两桩了。 “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楚川握住她想错身的臂弯,接着说:“这种事,你就没想过来找我吗?我可以帮你解决。” 沈韵没回话,只甩了甩手想挣扎出来,可却被楚川握得死紧,一动不动。 “你放开我。”沈韵沉声说。 这回换了楚川沉默,隐忍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执着的拉着她不放。 郁气憋了一整晚的沈韵突然被点燃了,她用力的往后退,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犯贱?我一直是在玩儿你啊!你为什么还要凑上来?你有病啊!沈家的事是什么好事吗?!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这句话也瞬间点燃了自从被沈韵连着甩了两次后抑郁许久的楚川。 “对!老子就是犯贱!你他妈不要我你一开始就别接近我别睡我啊!” “你一开始不也是玩儿吗!你不也是看上我的脸了吗?现在装什么深情啊!” “老子不止看上你的脸了!老子还看上你的人了!要不我吃饱了撑给你做那么多顿饭,装那么久乖男人?!天天跟你屁股后面跑!” 说到这里,楚川看了一眼零星的被他们声嘶力竭的争执吸引目光的路人,有些颓丧的把头发往后拨。 “沈韵,你不信一见钟情,那你也该信一信日久生情,你日了我这么久,你心底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这么抵触我?” “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他咬牙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会这么轻易的放开你吗?你做梦!” 沈韵无言以对。 她错估了楚川的疯狗程度,如果她知道楚川会认真,那她绝对不会撩拨他。 “你别想着回到过去就不要老子了!”楚川几乎瞬间就看出了沈韵在在想什么,他骂道:“哪儿有后悔药啊!” “你为什么不能信我一次,让我帮你呢?”楚川近乎恳求的说道。 “你?”沈韵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现的那么尖锐,她轻蔑的扬了扬眉,“我为什么相信你?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还有谁配得到我的信任。” 楚川沉默一瞬,“你是三岁小孩吗?” “你什么意思”,沈韵想再一次甩开他的手,可男人的手却将她的手攥的死紧,他一步步逼近她,“我在说你有病。” “你有病,你拖着不去治,也不配合治疗,把自己逼到崩溃。” “我没有”,沈韵反驳他。 “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知道我可以替你解决那些事,可是你连利用我都不乐意,你的自私呢?理智呢?冷酷无情呢?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又用不出来了?” “我没有!” “沈韵,你今天想去干嘛?”楚川凝视着她,眼睛都发红了,“你后备箱准备着绳子和水果刀你要去干嘛?” “你要去和他们同归于尽吗?” “你要是死了,进去了,我怎么办?你床上说过的话都是假的?” “……” 沈韵没有说话。 她只沉默的回视向楚川。 浅淡的瞳仁像是含了抹冰。 楚川却突然笑了,被气笑的,像是正在紧紧咬着后槽牙。 他找沈韵找了大半夜,在这附近找到了她忘记上锁的车。 从他看到她后车厢居然还准备了绳子和水果刀的那一刻心都要跳出来了,后半夜一直到等到沈韵回来他几乎要被焦灼淹没。 楚川闭了闭眼,干脆的一把扛起沈韵,将她锁在肩膀上。 这么些天,沈韵又瘦了许多,肩膀都瘦的能摸到细瘦的骨头,楚川扛的轻易至极,像是抹没有重量的云。 “放开我!”沈韵一拳敲在他背上愤怒至极,“你是神经病吗?” 楚川没说话,随意她在他肩头又踢又踹的发泄挣扎。 将人扛到车边,飞快的塞进副驾驶,锁好车门。 他隔着玻璃和沈韵愤怒的脸对视,拍了拍被弄皱的大衣,满脸嚣张,“我不会让你去的。” “你只有三岁吗?”车里的沈韵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反讽:“你把我关在这里除非把我关到死,不然我想做什么你拦得住我吗?” “没事”,楚川眼睛弯起,眉眼桀骜又无赖,“我天天把你拴裤腰带上,去哪里都带着你,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老子罩你,看哪个敢欺负你一下。” “神经病”,沈韵骂他。 “你是个疯女人,我是个神经病,那我们绝配。” “你……”沈韵一时说不出话,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楚川,骚话连天,臭不要脸,好像她说什么都能被他乱七八糟的话堵住。 楚川笑了笑,他转身抹了抹发红的眼眶,收拾好表情,打开驾驶座的门坐上去。 沈韵板着脸不说话。 等车开出去了才冷声问:“去哪里。” “沈韵,我听过一句话”,楚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直视着前方,缓缓说:“希望和饭一样,不吃不行。” “你不要希望没关系,我一口一口往你嘴里喂。” 这话中带着几分连楚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狠意。 他是从泥土里挣扎着爬出来的恶鬼,他不信,自己已经得到了一切还不能拉出一个泥潭里半死不活的沈韵。 章节目录 第43章 第43章 “楚川”, 坐在车上缓了很久,沈韵觉得从昨天开始就深埋在心底的那股戾气被压下去了些,她偏过头,缓缓说:“听到我的事情后, 你脑子里每天都在瞎猜些什么啊?” 楚川的手顿了顿, 没有说话。 “我这个人, 从小就比别人冷静一点, 哪怕情绪上头也不会被情绪裹挟失去理智。”她不想知道这一次楚川从哪里听到了她的事,只接着说道:“小时候我恨周艺青恨得要死, 想要一刀捅死她的时候也会在愤怒中考虑这件事值不值,我从来都不想搭上自己,所以我最后选了吓唬她把她吓怕, 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楚川偏过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发出一句气音,“哦。” 沈韵轻声笑起来,她的目光落在窗外间或掠过的堆积了整夜的雪上,阳光撒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光,令人眼睛发酸。 “楚川, 我说真的。”她托着下巴,扬起唇,说道:“我在被周艺青关在沈家庄园地下室的时候恨得要死, 浑身都难受。” “那时候周艺青不给我饭吃, 也没人在意我, 为了维持表面的功夫,她给了我一盏不知道从哪个年代扒拉出来的煤油灯,让我写作业, 她下次好去帮我开家长会。” “跟在那儿演灰姑娘似的,想想就好笑。” “被她打得最严重的那天是我生日,蛇皮杆子往我身上抽,伤口在腰上火辣辣的疼,后来我醒来之后,下定决心之后,我一边哭一边写了很多愿望。” “最重要的一条是——”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幽远,这才接着说:“我要活得比她们任何人都久,我要活过周艺青,我要活过沈明,我要活过沈家庄园里的每一个人。” “我的命和生活多金贵啊”,她轻呵一声,“他们一百个人的命,都抵不上我自己的。” 楚川抿着唇,他目光直视前方,车里一时间静得像是个坟场,仿佛没有活物呼吸。 他知道。 楚川在心底默默说。 他心疼沈韵。 可他也爱死沈韵那种在绝境中反杀的决绝了。 哪怕只是听顾屿山口述,也帅到他心口发颤。 哪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有沈韵那么厉害。 哪怕是他在同样的年龄说不准也做不到这么冷静理智。 他只是不想再看沈韵在这些痛苦中走下去了。 凭什么什么倒霉事都要往沈韵身上摊呢? 全世界那么多幸福的小姑娘,为什么不能再有一个沈韵? 如果他单纯的被沈韵甩了,沈韵睡完他拍拍屁股走了,他说不定告诉自己沈韵是个没良心的女人,颓废几天就这么过去了。 可他偏偏知道了沈韵的过去,他就彻底放不下她了。 他心疼。 心疼自己没有早一点遇见她,没有早一点认识她。 哪怕她过去做的那么过分,在今晚听到那些破事他还是心疼得要死。 他害怕,他怕极了。 他怕沈韵不开心,他怕沈韵做傻事,他怕沈韵想不开。 哪怕他知道沈韵是个比他更冷酷更理智的人,他还是怕。 想到那么一丁点可能他都怕得发抖。 顾屿山这招太高了。 他早就知道这样做沈韵会把他丢了个彻彻底底,可他丢不下她。 因为顾屿山自己本就是前车之鉴。 也就是到现在楚川才懂顾屿山说的——楚先生,但愿你不会变成第二个我——是什么意思。 他曾经想平静的待在沈韵方圆以外,乖乖做被他舍弃的前男友,做第二个顾屿山,给双方留下一个体面。 可他到底不是顾屿山。 他永远做不到小心翼翼。 楚川永远都是执着的,是顽固的。 他是和沈韵一样,有着孤狼般决绝的人。 他或许忍的了一时,却不可能永远忍耐下去。 他是被人折辱无法还回去都要卧薪尝胆弄死对方的人。 他也是个疯子。 曾经拥有过,怎么可能那么轻易放开手。 他对沈韵,哪怕明知道那是个危险的泥潭,可他还是疯狂的想牵住她。 紧紧牵住她,独占她,让这株野玫瑰种在他这片土里,生根发芽,吸食养分,长也只能长到他怀里。 过了良久,楚川才哑声开口,“没错,你的命多金贵啊。” “你在心疼我吗?”沈韵突然笑眯眯的凑上去,吻在楚川唇角,半垂的眼睫像把刷子似的扫在他脸上,沾住他从眼尾落下的泪,像是开了一树寒花的鸦羽,清美又浓丽到极致。 楚川将车停在路边,再也控制不住,捏住女人的下巴吻了上去,他紧紧拥住她,用力到手臂发颤,像是狗在死死护住自己失而复得的珍宝。 被害的笑意吟吟,局外人反倒泪流满面。 也真是奇了。 “楚川”,她淡声叫他的名字,“你抱疼我了。” 楚川连忙放松些,他的另一只手依旧扣在她后颈,低声说:“抱歉。” “我不是什么好东西”,沈韵直视着他的眼睛,发出一声笑:“说不定现在的一切也是在利用你的情绪呢?” “说不定我又想接着玩你呢。” 楚川吻在她的右眼上,坚定的说:“那你一定要坏到底,把我骗到底,利用到底。” “你是男菩萨来普度众生了吗?” 沈韵语气微嘲。 “不,我只渡沈韵一个。” - 沈韵将近一整天没有吃饭,后半程靠在座椅上全程没有再说话。 大年初一,开门的店铺不多,楚川把车停在路边,进超市买了点菜才带沈韵回家。 两间相对的屋子沉默且寂静,楚川牵住沈韵的手拉着她进了自己家。 窗外晨光微熹,屋子里还在播放着搞笑综艺,他把沈韵按在沙发上,让她坐好,然后蹲在她面前,把过去被她掼下来的和田玉镯子扣进她细瘦的腕骨间。 温度凉的沈韵手抖了一下。 楚川却掀起眼,紧紧盯着她说:“物归原主。” 沈韵抽手,没抽出来。 她又抽了一下,这一次从楚川温热的掌心中抽出来了。 她摩挲过滑腻的镯子,半垂着眸光,靠在沙发背上,算是勉强接受的态度。 楚川呼出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下。 他起身想去厨房,却被沈韵扣住手腕。 楚川很少见到沈韵面无表情不笑的时候,带着一点淡淡的阴郁,眸光晦暗不明,还有一股令楚川心惊的真实感。 这样不笑的,沉郁的模样比画中面容艳丽的蛇女更令人感到危险和不安。 好像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楚川,你别动“,她哑声说。 于是楚川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沈韵也坐了下来,她的手撑在楚川膝盖上,俯身过去,鼻尖蹭过他的脖颈间,温热的呼吸洒在皮肤上,令他的喉结下意识滚了滚。 她像只沉睡过后刚刚复苏的吸血鬼,在静静的甄别自己的猎物,感受猎物逐渐紧张跳动的心脏。 她的另一只手按在楚川心口,像是下一秒就想掏出他的心脏。 可最后沈韵只张唇咬在楚川的下巴上,留下一小排齿痕。 她仰头,波光里燃着肆无忌惮的野火,几乎瞬间就点燃了静谧的空气,她揽住楚川的脖颈,狠狠吻了上去。 楚川扼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到自己腿上,目光幽黑。 这是沈韵第一次如此失控。 她在某一瞬间仿佛突然到了临界点,眼眶红了一圈,她用最下流的话疯狂骂他,手不自觉的挠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红印。 楚川目光沉沉,只一遍遍的吻过她发红的眼睛,他哑声说:“沈韵,别哭,我在。” 沈韵的眼泪却像止不住,仿佛是压抑已久的情绪在这个夜晚突破重重屏障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对象,她咬牙,鼻尖发红,撕咬过楚川的唇,泪水落在他锁骨间,凝成一片汪洋,又往外溢,擦过他身上的抓痕,火辣辣的疼。 沈韵失去力气后趴在楚川胸口喘气,她这一刻的目光比楚川更像匹狼,像匹病态且疯狂的垂落着尾巴的狼,又带着几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愤怒。 她低声吼他:“楚川你没吃饭吗?” 楚川哈了一声,一个翻身把她的手扣到头顶,他没有说话,眼眸似打翻的浓墨,眼白间遍布着红血丝,眼神可怖又吓人,他再次吻上了她的唇,满足她,紧紧的紧紧的拥住她,像是狗在死死护住自己的骨头,令人难以逃脱。 沈韵闭上眼,浑身都在颤栗,她咬住唇,眼底满是难以窥探的狠意。 行。 就这样至死方休。 沈韵喜欢这种沉沦感。 拉着楚川与她一起沉沦,真的好快乐啊,好像灵魂都在跟着打颤似的。 章节目录 第44章 第44章 明媚的阳光从窗口撒进黑白灰三色的房间里, 大年初二的早晨是带着点硝烟味的空气,哪怕政府禁烟花,依旧有不少人在半夜里偷偷燃放,炫红的烟纸顺着风消散, 凝着雪粒, 将独属于新年的气息透过一条狭小的缝隙送进屋子里。 沈韵在睡梦中蹙眉, 又过了几分钟, 她才缓缓睁开眼。 昨天几乎持续了整个白天的疯狂一窝蜂的涌进刚刚清醒的大脑里,女人抿了抿唇, 手肘撑在柔软的床上,光洁的背部凸起一块漂亮的蝴蝶骨,她扫视了一圈房内。 楚川不在。 沈韵松开胳膊, 懒散的翻了个身,从床头柜上拿过自己的烟,轻轻用牙叼了一根出来。 她靠在床边半阖着眼静静的等。 并没有多久,门外传来脚步声,门被轻轻打开。 沈韵抬眼,与门口的楚川对视。 “你醒来了?”楚川挑了挑眉。 沈韵上上下下的打量过他,男人上身穿着克莱因蓝毛衣, 下身穿了条灰色的休闲裤,宽肩窄腰,身高腿长, 大概刚刚在厨房准备早餐, 身前还批了块黑色的围裙, 他倚靠在门边,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哪怕这样的打扮也英俊的像个模特。 “你过来, 我和你说个事。”沈韵对他说道。 楚川抿了抿唇,他坐到床边,目光紧紧盯着她,嗓音很低,“沈韵,如果这一次你再敢说什么就是跟我玩玩,睡完一拍两散的话。” 沈韵像是看穿了他心底那么一点心慌,她扬眉问:“你就怎么样?” 楚川俯在她耳边低声说:“你尽管跑,我尽管追着你跑,被我追到了,我就拿根绳子把你和我捆到一起。” 说着他绽开唇角笑起来,目光灼灼:“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玩别的男人哪儿有玩我带劲?” 沈韵撇了他一眼,“你还挺自信。” “你去哪儿找像我这样的男人?”楚川偏过头,在她唇边狠狠亲了一口:“有钱有势,还愿意陪着你发疯,也有资本陪着你发疯。” 沈韵黑沉的眸子看了他半天,突然脑袋磕在他心口就着这个姿势低低的笑出声来。 她肩膀一抖一抖,左手夹的烟都差点抖掉,过了良久,她才紧紧抓住楚川的前襟,目光晦暗不明的扬起唇角,她低声说:“是,你说的没错,上哪儿再去找一个你这样的男人?” 去哪里找一个像楚川这样心甘情愿清醒的往她的套里进,跟她一样疯的男人。 她把没有抽完的烟按进烟灰缸,轻声说:“吃早饭吧。” 楚川眸光微闪,没有动,半蹲在一旁的床头柜前,在上层抽屉找出来了一片小钥匙然后打开了下层抽屉。 他把一个月前封存在这里的戒指拿出来,黑丝绒盒子泛着一层漂亮的莹光,楚川捏住里面的吊牌将蛇形戒指拖出来,牵过沈韵的手,小心认真的套进她的指间。 “这是什么意思?”沈韵平举起右手似笑非笑的问道。 楚川握住她的手,大拇指在蛇头上珍惜的摩挲过,脸上的神情却是散漫的:“送给你带着玩儿。” 沈韵哼笑一声,微凉的手抚过他耳尖,那里正有一抹浅红,“为什么你心虚还会耳朵发红呢?” 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楚川耳朵发红的模样了,男人的脸皮其实很厚,第一次尝试的事也能迅速适应让对方再也看不到笑话。 “我没有心虚”,楚川抬头,略过这个话题,干脆的俯身将沈韵一把抱起,往客厅走去。 在沈韵看不到的地方,他却眸光深沉。 楚川从来不会心虚。 他只是觉得刚刚他替沈韵带戒指的模样像极了求婚。 只要想一想,就令人面红耳赤,忍不住手心发汗。 一个月之前,他梦都不敢做这么大。 - 沈韵在家待了几天,一直到正月初八才和文悦铭联系了一下。 她跟他定了正月十五后见一面。 这几天沈韵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沈明找不到她人,没少去骚扰文家,虽然只是只叮人的蚊子,可却也很烦人。 沈韵并不想给他东山再起找到别的可以帮助他的人的机会,有的事情要越快越好。 她想做什么现在没有再避开过楚川,反正该知道的他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沈韵拿出录音笔的时候刚刚在楚川家吃完饭。 为了给沈韵补身体,他变着法的做营养餐。 时隔一个月,沈韵突然发现自己其实还挺想念楚川做的吃的,过去那一个月她吃下的东西和这一比逊色了许多。 她靠在沙发上,面色认真的聆听已经被她导入笔记本里的录音。 楚川收拾好碗筷后坐到她身边,拿过另一只耳机听了一下,拧起眉来,短促的问了一声:“这是?” 沈韵没有回答,因为她相信楚川在问出来的同时应该已经明白了这是什么。 这是那天晚上的录音。 大年三十,在前往私房菜馆前,她闲逛的那个下午早早的就买好藏在口袋里。 哪怕私人录音没有法律效用,那也足够送沈明周艺青身败名裂,要求重新调查。 她要他们对她和她的母亲做过的事传遍每一个人的耳朵。 她要他们往后的人生无论出现在这片土地的何处都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沈家已经是强弩之末,她不介意送他们最后一程。 沈韵习惯了一个人长大,她不靠任何人。 她不怕丢人更不畏惧任何他人的言语,她只要泄火。 沈明最怕什么,她就送给他什么。 骄傲、名气、赞誉,资产,她会一步步用最合理的方式毁掉他从周嫣那里偷走的一切。 到了晚上十点,沈韵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在黑暗中见到了楚川靠在沙发上的身影,男人的脸被屏幕的莹光映出分明的轮廓,脸上的神色沉且认真。 她走近,摘下了他的耳机。 她把耳机放在耳边了一瞬,然后又将楚川另一边耳机也摘了下去。 “为什么要听这么多遍?”沈韵坐到他身旁,缓缓问。 “你的痛苦如果我无法分担,那我很愿意和你感同身受一起痛苦。”他笑了笑,将沈韵抱到自己腿上,下巴抵在她脖颈间,深深嗅了一口,紧紧抱住她来缓解心口一阵阵的疼痛,“这样沈小姐就不会是最难过的人。” 沈韵目光落在外面的月亮上,问道:“你十四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这是沈韵第一次问起楚川的过去。 太过突如其来的问题令楚川略微失神,他拧眉沉思了一下。 十四岁的楚川,还在吃百家饭独自生活,是白墙黑瓦的小巷里桀骜狠戾的少年,在学校里过的张扬难驯,却在泥土堆里摸爬滚打找到能活下去的方法。 他如实告知沈韵,沈韵只轻轻点了下头。 这样啊。 楚川十四岁的时候,沈韵十一岁。 他失去母亲独自生活五年,她刚刚失去母亲在无知中等待自己接下来的命运。 谁也没比谁好过。 “去一趟蝉褒山吧。” 沈韵说道。 窗外的月亮很美,今晚没有再下雪了,像是阴霾后乍然晴朗干净的天。 楚川在黑暗中点点头,甚至没有问为什么。 蝉褒山在城东,离她们的公寓不算远。 那里是周嫣长眠的地方。 大概当初她有预感到自己的死期,早早的给自己准备好了墓地,宽敞又视野良好,可以眺望整个城市的璀璨华灯。 沈韵已经很久没有去见过她了。 夜晚的路格外寂静,楚川左手抱着一捧花,右手牵住沈韵和她慢悠悠的上了山顶。 细碎的槐木叶将头顶的天空分割成了许多形状奇怪的小块,越往高处走,星星就越来越明亮,远远望去,周嫣的墓碑前已经有了一束漂亮的白玫瑰,零下的温度令它还保持着含苞待放的模样,甚至叶片上还有凝结出来的霜花。 沈韵从楚川怀里接过那捧康乃馨放到墓前,顺手翻了一下白玫瑰上的卡片。 果然。 是文悦铭的。 卡片上没有多余的话,只有文悦铭的名字和日期,还是在两天前了。 她的眼底甚至没有一点惊讶。 沈韵半蹲在墓碑前凝视着周嫣的照片,上面的女人哪怕在黑白的色彩里也美得浓墨重彩,与沈韵眉眼很相像,却比她柔和许多,舒展着眉眼,连眼神都温柔到极致。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站起身,对沉默的站在她身后的楚川淡声说:“走吧。” 楚川扫了一眼周嫣的照片,冲沈韵点点头。 走到半路,他却指了指一旁的另一条道路,“要去观景台看看吗?” 这条路设有许多盏高强度的路灯,照得这片恍如白昼。 如果她们刚刚走过的路尽头是死亡,那这条路就像是在告知来到这里的人,它叫新生。 沈韵的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她点点头,往前走。 尽头是一片广场,建在山顶的广场,在扶手边放目远眺而去,可以看到连绵不绝的成片的灯光将大街小巷都曝露在眼前,哪怕隔了这么远都仿佛被喧嚣的人间烟火气扑了一脸。 楚川站在她身侧,跟她一起看过万家灯火,寒风吹得两个人的发丝向后扬,他偏过头对沈韵说:“刚刚我在想一件事。” “十七岁的楚川如果遇到了十四岁的沈韵,会做什么。” 沈韵也偏过头看他,没有说话,神态却是在询问,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或许他会咬牙自己承受一切侮辱,甚至更多的侮辱,也要拼尽全力将沈韵捧得高高的,把她从沈家抢过来,让她做一个幸福快乐的小姑娘。” 空气中沉默了下来,沈韵半垂着眸子,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烟,问:“你要吗?” 楚川接过,略微俯身,和她一起凑在火光中点燃,橘红的焰点影光不对称的摇曳在两人脸上。 沈韵和楚川黝黑的瞳仁对视,又移开了目光,她再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明明赫赫,淡声说:“回去吧。” 楚川叩下烟灰,默了默。 在暗夜中他目光里含满了坚定,抬起另一只手替沈韵拢了拢鬓边的发丝,他说:“沈韵,或许你可以试着相信一次,会有人毫无理由的爱你的一切。” “爱你糟糕的脾气,爱你的自私尖锐,爱你的肆意妄为。” “或许,就有这么一个疯子天生喜欢你的这种调调,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你都会很喜欢呢?” “你是说你自己吗?” 沈韵终于还是回应了他的话,漂亮的眼睛深不见底,谁也不知道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对啊”,楚川轻轻笑起来,眉眼张扬,肆意又桀骜,他说:“我想要你信任我。” “你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做原本的你就好。” “十七岁的楚川来不及了,可二十八岁的楚川还来得及。” 二十八岁的楚川还来得及去爱她,去用自己的一切护住她,做她最忠诚的恶犬。 章节目录 第45章 第45章 正月十五的那天沈韵被一通电话闹醒, 来自尽职尽责的陆医生提醒她去心理诊所。 沈韵没有应声,陆医生在那头叹了口气,然后夸张的说:“沈小姐,你可不准再把我拉黑了, 不然我找不到病人会很心慌的。” 沈韵已经很久没有和顾屿山联系过了, 陆医生平常找她找不到都会打给顾屿山, 可是现在失去了顾屿山这个联络人, 只能要求沈韵不准拉黑她。 过了良久,沈韵回答道:“可以。” 电话挂断后, 沈韵有片刻的失神。 她并不能否认顾屿山对她来说是个特殊的人,他陪她度过了很长一段漫长的时光,似亲似友, 否则那一天她也不会产生一种被背叛的愤怒,可她现在属实没想好该怎么对待他。 捏着手机思索良久,沈韵又放下,转了个身进了洗漱间里刷牙洗脸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 她和文悦铭约在两个小时后,现在想不通的事,那就晚点想。 她出门的时候楚川正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 法定节假日是大年三十到正月初七,楚川上了一个星期班后又给公司放了个元宵节的假。 男人见她收拾好要出门, 看了眼时间。 现在才早上九点。 “早饭在桌子上。”他提醒道。 沈韵从桌边拿过那块三明治装进包里。 “中午需要我去接你吗?”他接着问她,“一起去吃个饭?” 沈韵一边换鞋一边点点头。 她要去做什么并没有瞒着楚川,中午在外头吃顿饭也不错, 起码他很会挑饭馆。 等沈韵再抬头, 才发现楚川不知道什么时候无知无觉的站到了她的身后。 他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 手按在门上,半弯下身与她平视,眸光闪动, 笑容疏懒,“可以向沈小姐索要一个吻吗?” 沈韵面无表情的扣住他下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很熟练习惯的模样。 这几天楚川像是将过去的那么一点绅士礼貌彻底丢弃,完完全全的向沈韵展露出了他直白又无赖的本来面貌,索吻索得格外自然。 他每次这样沈韵都觉得他像条懒洋洋的晃着尾巴的大狗。 不得不说,其实有点可爱,戳中了她心底那么一点隐秘的癖好,所以她不介意满足他。 出了门,外头阳光明媚,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气温也稍微上涨了一两度,可是寒风依旧会夹带着湿气往人衣服里头钻。 沈韵打了个车很快到达的目的地。 文悦铭约她在大学城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他现在还在本地top的大学读大四,两天前就已经开学。 咖啡厅没有什么人,只有文悦铭坐在靠窗的位置边点了杯咖啡慢悠悠的喝。 沈韵拉开他对面的凳子坐下,向服务员要了杯美式拿铁。 等到服务员端着杯子上来了,沈韵喝了一口之后,才缓缓说:“这件事,感谢你们文家了。” 文悦铭偏过头,冲她笑了一下,“举手之劳罢了。” 沈韵将一个u盘放到了文悦铭面前,淡声说:“这是你想要的东西。” 当初沈韵对文悦铭说,她欠文家一个人情,有任何要求,只要她可以做到,文家提出,她一定去做。 文悦铭唯一的要求是——他要知道沈明过去究竟是如何对待的周嫣,对她做了什么,沈韵查清楚一切之后必须告知他,不能有半点隐瞒。 过去的事情太过久远,哪怕是文家也很难查出来,沈韵的计划符合他的要求,所以他答应的很干脆。 文悦铭捏住u盘插进自己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中。 沈韵将头偏向窗外,喝了一口拿铁,等待文悦铭听完。 这段语音一共一分二十秒,沈韵在心底默默数数,四分钟之后文悦铭才面容平静的摘下耳机,他半垂着眸子没有说话,指尖无意识的敲在桌面上。 “其实今天哪怕我没有给你这段录音,过几天你也会在网上听到它。”沈韵难得体贴的给了他几分钟平复内心,然后放下白瓷杯,直视着他缓缓说:“如果你还有别的要求可以现在提出来。” 文悦铭呼出口气,摇头:“不必了,我已经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了。” “这是你需要的东西。”说着,他将另一份文件递给沈韵。 那是一份与沈家处于竞争关系的企业名单。 沈韵接过仔细看下来,锁定了两家。 “眼睛挺毒。”文悦铭撇她一眼,“这两家,体量大出沈氏不少,最近也确实有扩张的想法,并且目光有看向过沈家。” 沈韵已经拿到了整个沈氏将近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当初沈氏面临危机快不行的时候是倚靠周嫣的财产渡过的危机,她在估算沈家股价时就算好了这一部分,百分之二十五,以沈氏如今的体量虽然没有周嫣当初付出的多,但也相差无几,除了这一部分,沈韵对于整个沈氏都没有任何想法。 该是她和周嫣的,她一定拿回,至于剩下的,拿了她都嫌钱脏。 她只想亲眼看到沈家易主,大厦倾塌,走向他们原本的命运。 将文件收进包里,沈韵偏过头看了眼行人如织的窗外,极其浅淡的笑了笑,一辆车在外头对她闪了一下近光灯,像是在招摇的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后楚川从车上走了下来,靠在车边冲她打了个招呼。 沈韵和他对视一眼,又转回头。 “男朋友?”文悦铭扬眉问。 沈韵往拿铁里加了点糖,半垂着眸子搅拌,回答的漫不经心,“算是吧。” “我好像见过他”,文悦铭笑着说:“在玉河的时候,见过他和你走在一起。” 沈韵点头确认:“你看的没错。” “我在听到语音的时候在幻想一件事”,文悦铭难得的和她闲聊起来,“要是我早出生十年,二十岁的时候遇到周夫人会不会有不同。” “说不定到时候我会鼓励她,替她开解,让她勇敢的走出婚姻的囚笼,拿回她该拿的一切。”他年轻的脸上有点遗憾,“可惜,没有如果。” 沈韵握勺子的手一顿,她抬起头,淡声说:“真巧,他也说过这种话。” “是吗?”文悦铭问道:“他说了什么?” 沈韵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文悦铭也没有继续往下问,反正他只是顺口问,不在意沈韵回不回答。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接着说道:“我的这里,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我好像天生没有喜欢和爱这种情绪。”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只能尽力去表现的像一个正常人,可事实上,我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半点兴趣。” “后来我的父母在我十八岁的时候发现了这件事,带我去看了心理医生。” “在心理医生的帮助检索下我发现在我的记忆里其实有一个例外,就是周夫人。” “我想起她的时候会分泌多巴胺,心口会产生愉悦的情绪,回忆起过去和她一起的生活,我会不由自主的笑出来。” “其实这对我来说不叫爱,也称不上喜欢,只是单纯的……”,文悦铭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怎么将这种感觉说出来:“把她看作我生命中的一道光而已,并且还是我主动选择的一道光。” “心理医生告诉我,我需要一个精神寄托,而周夫人是唯一可以成为寄托的人,我并不排斥,甚至还有点开心。” “我很感谢她在我过得最黑暗的时刻出现,在我心目中,她永远完美且温柔。” “她二十三岁到三十二岁的模样永远印刻在我脑海里。” “或许在你眼里,她柔弱,脆弱,愚蠢,像是朵任人采撷的菟丝花。” “可是在我眼里,她光芒万丈。” “然后呢?”沈韵很平静的听他说完这一长串话,做一个合格的听众,问道:“你后面会有什么打算?” “我想我会用后面的时间去缅怀她。”文悦铭喝了口咖啡,他一只手托着下巴,难得的勾起唇角饶有兴致的对沈韵说道:“那个男人说过和我一样的话,在玉河的时候他看向你的目光很亮,或许在他心里,你也永远完美 。” “或许吧”,沈韵意味不明的应了一声。 “沈小姐,很感谢你今天听我说完这些”,文悦铭笑了笑,“憋了这么多年,你还是唯一一个我可以肆无忌惮倾诉的人。” “等会儿我会给咖啡结账,你先走吧 。” 沈韵闻言拿起自己的包,冲他颔首,道了一句再见,然后起身离开了咖啡厅。 咖啡厅外楚川正沐浴在阳光中,他穿了件黑色的大衣,里面套着一件深蓝色的高领毛衣,衬得皮肤越发冷白,冷冽的神情在偏过头发现她已经出来之后一寸寸的变得柔和起来,冲她露出了一个张扬又桀骜的笑。 沈韵站在咖啡厅的屋檐下,影子都被阴影遮挡住,凝视了楚川一瞬,这才缓缓从阴影中走出去,也走进了阳光中。 楚川牵过她的手,握了一下后说道:“还挺冷,赶紧上车。” 他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座位上正摆着一个苹果模样的手炉。 一个黑色与重紫色相间,藤枝紧紧互相缠绕着,缺了一个口子的暖手炉,里面是一块白色的会发热的小东西。 沈韵将它捧在掌心里,一点暖意瞬间温柔的包裹住掌心。 她觉得它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直到楚川坐上了驾驶座,沈韵才灵光一闪,问道 :“你去乌里木逛过画馆?” 她在挑选颜料的时候在隔壁摆放工艺品的货架上扫到过它,因为造型过于独特犀利还多看了两眼。 “是啊”,楚川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答:“看的时候觉得它的风格很像你画里可能出现东西。” 那时候他尚且不知道沈韵人在哪里,看到与她适配的东西总是忍不住买下来,然后从乌里木一路带回了江南。 沈韵拿着这个小玩意儿把玩了半晌。 确实。 从颜色到诡异程度都和她的画高度适配。 车里开了热空调之后逐渐暖和起来,沈韵放下苹果,突然报了个地址。 楚川听着这个地址略微失神。 这是顾屿山公司的地址。 “明天送我去那里。” “好。” 楚川的失神只是瞬间,他很快自然的答应了沈韵。 “不问问我去干什么吗 ?”沈韵难得的问他,漂亮的眸子拢住他,能见到男人利落的下颚线。 楚川抿了抿唇,摇头:“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会告诉我的。” 沈韵突然笑出声来,目光幽邃,前方恰巧是红灯,她缓缓说:“楚川,你看我。” 于是楚川偏过头看向她。 “见完顾屿山之后,和我去一趟心理诊所。” 沈韵红唇轻启,一字一句的说道。 楚川握方向盘的手猛得顿住,他像是在品味这句话,与沈韵深黑的眸子对视,一直等到极长的红灯结束才重新目视前方,克制住语气中快压抑不住的愉悦点头说—— “好。” 章节目录 第46章 第46章 沈韵再见顾屿山时楚川依旧在门外等待她。 这是第三次来这个咖啡厅, 现在是个饭点,周边坐了不少人,服务员给沈韵上牛奶时还多打量了她两眼,显然认出了她。 顾屿山坐在她对面, 放下杯子抬头望向她, 眸光轻漾, 搀着笑意和温柔, 像是雨过天晴后洒在嫩叶上的斜阳。 “阿韵,好久不见”, 他对她说,像是过去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的自然和熟捻,“这段时间过得开心吗?” 沈韵凝视着他, 张口欲言却被他打断。 这还是顾屿山这么多年第一次主动且迅速的打断她要出口的话。 “阿韵,我并不想听你道歉”,他半垂着眸子,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见到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纤长发颤的睫羽上,红润的唇勾起,过了良久才正视她接着说道:“十年, 我视你如同家人,家人之间的争执是不需要放在心上的。” “如果真要道歉也该是我来道歉。” 沈韵来找顾屿山确实是为道歉。 顾屿山很了解她。 哪怕气到极致她也不应该动手,更何况对方是顾屿山。 他在想什么, 她明白。 可这不代表她现在会认同他的想法, 她永远厌恶他人对她的事自作主张。 但她和楚川都已经摊牌说明了, 也没必要再和顾屿山置气。 沈韵与他对视,目光幽邃,最终举起咖啡杯和他轻轻碰了一下, 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好吧。” 她如他所愿,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她偏过头看了一眼窗外,楚川正靠在新提的悍马边抽烟,漫不经心的模样,像是跟她心有灵犀似的,抬头望过来,冲着她扬眉晃了晃手。 沈韵回过头时才发现顾屿山刚刚将她与楚川的互动都收进了眼底,笑得无奈,“不然你让他进来?” “不用了。”沈韵摇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份合同文件,对顾屿山说道:“去年你陪我去找了文悦铭,今年我们的计划已经到达了预期,很感谢你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费心。” 沈韵除了道歉就是来感谢了,她做的事,在过去的日子里如果没有顾屿山帮忙,那一定完不成,现在一切都快到结束的时候,这个结果也应该告知他。 “你也有付我双倍律师费”,顾屿山一边拿起文件一边对她开玩笑,“我也并不亏,说不准仔细算算还赚了不少。” 桌子上的是沈韵转让股权的合同书,昨天从文悦铭那头拿到沈氏的竞争对手名单之后沈韵就开始联系相关企业,很巧,她选中的乔氏集团觊觎沈氏很久了,几乎和沈韵一拍即合,连夜将合同发给了她。 沈韵和楚川看过了合同,并没有问题。 顾屿山也快速扫了一遍,点头笑着说:“阿韵,恭喜你。” 沈韵弯了弯眸子,从他手中接过合同。 午餐时间并不算长,开年律所事务一大堆,顾屿山的休息时间不多,时间到了沈韵就向他告辞,免得再打扰他吃午餐。 临到门口,沈韵顿了顿,最终回身,隔着一小段距离对坐在座位上的顾屿山说:“顾屿山,新年快乐。” 一句亲口的,迟来了许久的新年快乐。 顾屿山眸光微动,他捏勺子的手长久的顿住,冲她笑着颔首,“阿韵,新年快乐,再见。” 窗外沈韵走到了等候在车边的楚川身旁,高大英俊的男人替她打开车门,唇边含着抹笑,似乎在说什么开心事逗弄她,肆意张扬。 沈韵撇了他一眼,进了车内,漂亮冷艳的脸上的表情布满轻嘲,却格外鲜活。 没了虚假笑意的沈韵其实比往常沉郁冷漠许多,可顾屿山就是知道,这样的沈韵才是真实的她,没有丝毫伪装的她。 顾屿山端起桌子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掩盖住自己长呼的一口气。 他做过很多最坏的打算,甚至包括未来永远都见不到沈韵。 只是没想到最后她会主动来找他。 她变了一点,又好像完全没变。 顾屿山甚至不知道是因为他在她心底确实有那么几分特殊,还是因为她在楚川的陪伴下潜移默化的看开了不少。 可无论是哪一种都没关系。 其实他很容易满足。 能够继续远远的看着她过得幸福,也不错。 起码比一无所知好太多了。 - 告别顾屿山之后沈韵和楚川一起开车去了陆医生的心理诊所。 车窗外的景色在倒退,沈韵从口袋里拿出化妆镜来补口红,透过镜面却无意中看到了楚川紧蹙的眉心。 咔哒一声,化妆镜被收拢,她顺手往包里丢,淡声问:“你怎么了?不开心?” 楚川舔了舔唇,摇头,“没有。” 他指骨捏在方向盘上,过了良久才试探的问道:“等会去我需要做什么吗?” 沈韵偏过头,目光落在他脸侧。 男人下颚紧绷,直视前方,薄唇轻抿。 她突然笑出声来,凑近楚川缓缓问:“你为什么会紧张?” 在红绿灯口楚川停下车,有点无奈的扣住她的手,摩挲过她腕间触感温凉的和田玉,这才缓缓回答:“因为是在陪你去看病。” 因为是陪沈韵去看病,做再大的项目都没有紧张情绪的楚川会担心,会在还没开始之前就紧张结果,也会担忧沈韵会不会难受,这些都是他无法取而代之,除了陪伴也无能为力的事情,哪怕这仅仅只是一次属于沈韵的常规诊疗。 沈韵靠进车座里,抽回自己的手半晌没有说话,眼尾微敛。 她还不太习惯楚川过于直白的担心。 她不回答楚川也不会强逼着她说。 车内一时陷入沉默中。 等到车开出去了,沈韵才一边扭头看窗外一边说:“你什么都不用做,坐在门外等我就行。” 楚川闻言默了默,随即笑着说:“真的?那我到时候找条面朝诊疗室的椅子等你出来?” 沈韵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唇角却略微舒展,回答道:“好。” 沈韵对心理咨询有一种天生的反感,她觉得那像是有人在强迫她打开内心坚硬的堡垒,窥探她最脆弱的一切,所以她消极抵抗,总是要陆医生的提醒和催促,这是大部分不愿意去看心理医生的病人共通的心理。 迄今为止,只有楚川一个人莽撞又强烈的撞开她的壁垒令她勉强接受。 或许是因为他们互相在声嘶力竭中宣泄过,那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将情绪肆无忌惮的发泄在一个人身上,醒来后整个人都仿佛轻松了几分。 又或者是因为沈韵觉得她对楚川已经足够了解,他已经全然了解了她的过往,感受过了她的恶劣,看到了也经历过她的心狠,却仍旧执着的肆无忌惮的牵住了她的手,站在她的身后。 很不愿意承认,可楚川坐在门外,已经能让她本能感到平和几分,就像他跟着她去见文悦铭与顾屿山时那样。 沈韵需要的掌控感和安定感,楚川能给她全部,弥补她面对心理医生时被窥探的压抑和不安。 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坐在那里就好,他已经处于她的舒适圈边缘,这是这么多年来顾屿山都没有做到的事情。 正月已经过去了一半,陆医生的门口却依旧挂着漂亮的镂空红灯笼,见到沈韵来了,正在和护士闲聊的陆医生笑眯眯的迎出来,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滴溜了一个漂亮的小灯笼递给沈韵。 “沈小姐,你第一次主动来找我。”她笑着说:“这是给你的奖励。” 沈韵握着小灯笼的柄杆,拎到自己面前打量了两下,点头道谢:“谢谢。” “这可是我去郊外的文轩塔里给你们求来的”,陆医生带着她们往里走,闲聊道:“给你们每个人都求了一个,希望你们都早日解决自己的问题,开过光可别乱丢。” 沈韵扬了扬眉,又把目光放在小灯笼上,勾起唇笑了一下。 一直到了房间门口,身后的护士对楚川说道:“先生,您请留步。” 沈韵回头望向楚川,男人身高腿长的站在那里,似乎已经物色好了坐到哪里,冲她笑了笑,“我在这里等你。” 沈韵向他招招手,等他走近了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他,“帮我拿好。” 接过灯笼的那一刻,楚川捏了捏她的指尖,眼底氤氲着难得的温和,他点头说好。 诊疗室门关闭前,沈韵透过门缝见着了楚川坐在凳子上的身影,像只乖乖等主人出来的大狗,要是有尾巴,说不定尾巴都在一摇一晃的焦躁不安的拍打着地面。 这一次沈韵在心理诊疗室里待了两个小时。 出门时她的脸色一如过去每一次一般苍白。 楚川连忙起身走到她身旁,拉着她坐下。 陆医生多看了他两眼,进了诊疗室里整理沈韵的报告。 沈韵靠在楚川肩头,微微蹙眉。 她依旧无法直面那段过去,多想一秒都恶心想吐,然后被陆医生连忙叫停。 楚川握住她的手,低声问:“喝水吗?” 沈韵恹恹摇头,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于是楚川只搂紧她。 并没有一会,陆医生拿着报告走了出来,她想递给沈韵,沈韵却淡声说:“给他。” 这个他,指的是楚川。 陆医生拿报告的手一顿,与楚川对视了一眼,随即递给他,笑着问:“那报告结果和医嘱也对这位先生说吗?” 沈韵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好吧,那请跟我来。” 离开了沈韵的楚川没有了那些不自觉溢出的温和,他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认真翻看沈韵的报告,满身都是属于他本身的上位者的气息,等翻阅完了才客气的对对面打量着他的陆医生说道:“您请说。” 陆医生收回视线,“沈小姐这一次和一个月之前心理状态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偏执,精神敏感,情感淡漠,比普通人更容易陷入恶劣情绪产生偏激的想法,这些特质都没有改变,还是得慢慢来。” 陆医生细细叮嘱着,其实这样的话她过去与顾屿山也说过。 对面的男人间或点点头,偶尔拿出手机记录一下,时不时还会问出那么一两个问题,很严谨。 等到最后,楚川眉头微蹙,淡声问:“她这样除了依靠时间慢慢恢复,没有别的办法吗?” 陆医生愣了愣,随即无奈的笑起来:“楚先生,心理问题的康复率其实并不高,心理医生再厉害也只能起辅助作用,真正能够走出来的只有病人本身,创伤越严重,越难以轻易康复。” “如果您想要陪伴她到康复,那会是一个很漫长需要很多耐心的过程。”说到这里,她似笑非笑道:“并且在未来,哪怕她逐渐康复,可以直面自己的创伤,你可能也会发现她的性格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她或许一如既往的偏执,冷漠,尖锐,恶劣,拥有强大的占有欲和破坏欲,不愿意与外界做过多交流,因为成长过程中她的性格已经定型成了这个模样,只是她会拥有更为强大的控制能力。” 楚川沉默良久,突然轻嗤一声,他曲起修长的食指揉了揉眉骨,眸光散漫,“这是她想让你告诉我的?” 陆医生点点头:“是的。” 如果没有沈韵的叮嘱,作为一个专业性极高的心理医生也不可能向楚川说出这些话。 “她也让你对顾屿山说过同样的话?”楚川接着问道。 陆医生:“差不多。” 楚川半垂着眸子,眼尾不自觉敛出一抹锐利的眼锋,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几秒后对陆医生说道:“方便留您一个电话吗?” 章节目录 第47章 第47章 晚上沈韵和楚川在外面吃了饭之后就回家了。 沈韵情绪不太高, 话比往常更少,楚川送她到门口,看她上了楼又转身回公司。 西部的项目最近就要开始动工,出了点小问题需要他回去处理一下。 等再回到公寓时已经将近凌晨, 楚川小心翼翼的打开沈韵家的房门, 在回来之前他已经收到了沈韵的消息, 今天她在自己的公寓里。 室内有一盏小灯亮起, 晕染开琥珀色的柔光,令整个客厅都显得雾蒙蒙一片, 仿佛上个世纪铺了层幕布的画卷,沈韵靠坐在阳台的落地窗边,披了一件茶灰色的羊毛披肩, 露出的半张侧脸冷漠又艳丽,听到他的开门声只掀起眸子浅淡的看了他一眼又收回。 楚川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又把发凉的外套脱掉才走到她面前,俯身拥住她,取代她的位置,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靠进自己怀里。 楚川其实很喜欢这样抱沈韵, 他失去过沈韵两次,安全感稀薄,每次这样将她一整个拥进怀里都有一种抱住全世界的奇异满足感。 她看上去很冷, 可江南的女人哪哪儿都是软的, 胳膊小心翼翼按下去都会有个窝, 让人力气不敢使大。 沈韵窝在他怀里,听他在暗夜中沉稳的心跳,窗外华灯璀璨, 捎带着夜风和簌簌的叶片一起落进人的眼底。 “不开心吗?”楚川轻轻吻在她脸侧,紧紧扣住她的手和她十指交握。 他对她的情绪感知已经格外敏锐了,从心理医生那里出来后她就很不开心。 沈韵面无表情的模样,黑沉抑郁的眼睛里像裹着暴风,在静谧的夜里,随时想要摧毁一切。 “不,我很开心。” 只是单纯的不想笑而已。 其实笑着和人说话,真的很累。 人,要学会控制,克制,理性才能称作人。 被情绪裹挟,发泄,与野兽没有区别。 哪怕内心躁动不安,可能控制住自己,是独属于沈韵的骄傲。 在楚川面前,她第一次这么明确的感受到自己不必笑得风光惬意的特权。 其实很让人开心。 “把上衣脱掉。”她低声说。 说着,在楚川腿上翻了个身,半垂着眸子,一颗颗解开了楚川的衬衫扣子,令他精健的腰,紧实的腹肌露出来。 她按住楚川,自己起身站去他身后。 楚川没有动,顺着她的力气靠在靠椅上,目光散漫的掠过面前的落地窗。 玻璃里显露出他模糊的身影,浸透在窗外的灯红酒绿中,半遮半掩间,色气又迷离。 沈韵拿出上次用过的彩绘颜料,趴在他肩头,笔触从上而下的略过他的腰间。 这一次是连她都不知道的奇异扭曲的图案,随心所欲的落笔,颜色一如既往的明亮,她半垂着眼,瞳孔中团簇的黑比夜色更浓郁,仿若下一秒就会将楚川彻底裹缠缩紧。 楚川看着玻璃里的两人,羽睫轻颤,他像是张被沈韵随意挥洒的画布,被她的气息包围。 “沈韵,你现在在想什么?”他突然说道:“你在想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沈韵握画笔的手一顿,红润的唇轻轻勾起来,目光晦暗不明的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对啊”,楚川舔了舔唇,和沈韵对视,里面是与沈韵一般的浓黑,酷似被打翻的墨。 陆医生曾经叮嘱过,在沈韵情绪化时可以适当的让她倾诉内心的想法,但这是件很危险的事,听众听多了病态的话语很容易一起陷进对方的情绪中。 可楚川不怕,哪怕真的陷进了沈韵的情绪中,他也很开心。 沈韵咬了下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说:“你真是个疯男人。” “我想吃掉你,把你吞进肚子里。”沈韵接着说道:“还想掐着你的脖子看你在我面前痛苦喘息的样子。” “还有吗?” 沈韵想了想,“想等你死了,把你的骨灰做成黑胶唱片在墓地循环播放。” “那你呢?” “我?”沈韵眉眼轻扬,“我要是死了,想让人把我的骨灰丢进海里喂鲨鱼。” “不考虑带我一起吗?”楚川笑着问:“你被鱼吃了,我就为你伴奏,你要是死了也是背景音乐最美的骨灰。” 沈韵沉默下来,她紧紧盯着楚川看,目光奇异中又带着点兴奋,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最终捧着他的脸,狠狠吻在他唇边,笑出声来:“好。” 这是发自内心的笑,在琥珀色的那么点灯光余亮中也灿若烟云。 男人舔了舔尖尖的牙锋,低声问:“沈韵,今晚过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很无趣。”她漫不经心的回答,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肩头。 “那现在呢?” “有趣许多。” “好”,他应了一声,接着问:“周末,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沈韵笔尖停了一下,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 “那有想做的事吗?” 沈韵闻言抬掀起眼皮和他在玻璃中对视了一眼,淡声说:“画你。” “去爬山”,他回答道:“周六和我去爬山,爬完回来给你接着画。” 沈韵身体并不算太好,又常常待在家里,白天一半的时间在睡觉,很少晒到阳光,陆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带她多外出活动。 沈韵衡量了一下这场交易的公平性,这才缓缓吐出来了一个字:“行。” 楚川笑着点了点头。 - 在正月十九号时一条录音席卷了整个网络。 那是由沈韵新注册通过身份认证后发出的第一条微博。 里面属于周艺青尖锐又崩溃的声音传来,揭露出了沈明埋藏最深的秘密。 骗婚、偷税、虐待,沈家的不堪向所有人展露,名誉扫地。 沈韵没有过多的表达,只平静的放出了这一条信息后就消声觅迹,甚至没有再看过网上其它消息。 沈明转让给她的合同是无条件赠与合同,她的股权已经卖了出去,沈氏如何已经与她再没有半点关系。 单纯的由周艺青提供的录音其实没有任何作用,可当一定的行为引起民众怒火是必然会得到司法调查的。 沈明在周嫣死前篡改了企业法人,现在已经无法查证周嫣本人是自愿还是被欺骗,从这里也无法轻易给沈明定罪。 可是依照这么多年来沈明的所作所为,只要有司法介入,他曾经做过的事根本藏不住,周嫣死前可以做他的替罪羊,周嫣死后,他再也找不到别的替罪羊了,沈韵十一岁至今他欠过的税款,偷偷私自挪动过的公司款项,只要深入调查,不可能瞒得住,这才是沈韵最终的目的。 沈氏股价大跌,沈明卖股抵债,进去,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网络上的舆论爆发很快,这样的豪门丑事引起了无数网友的关注。 沈韵的电话几乎要被打爆,有沈明的,有周艺青的,有媒体记者,她索性关机,不再理会,心底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楚川从厨房里端着饭菜出来,叫她去吃饭。 两个人面色如常,都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里。 今天并不是周末,楚川吃过饭后还要去公司,他在饭后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我会找人盯着沈氏的动作,你不用操心。” “这件事会如你所想的发展的。” 楚川对沈韵的事几乎从来不插手,不干预,不打扰,任她如何做都好,他都支持,假如出了任何事,他都做那个最后为她负责的人。 等到出了门,楚川却没有直接去公司,而是开车转了个弯到了陆医生的诊所。 依旧是那间心理诊疗室,楚川和陆医生面对面相坐,他唇角噙着抹笑,敲了敲桌子,缓缓说:“陆医生,或许您能教我一点调整心态的好方法。” 楚川没少在沈韵情绪难受的时候听她心底在想什么,他倒是不怕自己会被沈韵带进她的情绪里,只是他需要让自己的情绪更加牢不可破,否则他很担心自己有哪一天突然承载不住,反而拖累了沈韵。 哪怕这个可能性很小,那他也不敢赌。 可陆医生听完他的来意之后却蹙起眉,“楚先生,你的这种行为很危险。一不小心你就可能在水满了之后比沈小姐更快崩溃。” 楚川的目光沉沉,他咧嘴笑了,语气格外淡漠又强势:“陆医生,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 “我只是需要你告诉我,有哪些方法能够排解压抑情绪。” 他的行为是莽撞的,不计后果的,疯狂至极的,他怀揣着同生共死的信念。 要么他和沈韵一起痊愈,要么他和沈韵一起崩溃。 在她的世界里,他不做那个局外人。 他感受她的痛苦,他在更深的夜里拥住她抚平潮水一般席卷而来的情绪。 这是楚川自己选的路。 他爱上了一株五脏六腑都被毒气入侵的玫瑰,旁人怎么说他都无所谓,他只珍重的替她拔除插在身上的钉子。 想要拥有玫瑰,必须治愈玫瑰。 他与她,同气连枝,是这个世界上经历最相似的人,是这个世界上之于彼此最亲密的人。 这是一场豪赌。 可楚川不怕,他能站起来,每一步都是一场豪赌,他无一例外的赢了。 现在,他依旧觉得自己会赢。 这是沈韵给他的底气。 他的沈韵,是这个世界上最坚强的姑娘。 章节目录 第48章 第48章 时间过得飞快, 沈明被带走的那一天已经是三月中旬了。 网上的舆论对这件事关注的很多,可也有不少不同的声音,受害者有罪论无论什么事上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沈韵不看微博,不管外事, 那些人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也没有经历过她的过去, 却能在网上侃侃而谈, 说她是如何的心狠手辣,连亲生父亲都要往牢里送。 又有人扒出了她在事发前半个月从沈明手中接手沈氏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 没两天就卖给了与沈氏作对的乔氏,几个爱蹭热度的博主特意七零八凑的把这些事一整合,沈韵也不干净的节奏带得飞快。 尤其是在乔氏趁着沈明卖股补偿, 沈氏股价大跌,股东纷纷抛售时,仗着股东身份疯狂收敛沈氏股份短短一个月不到就将沈氏蚕食了个七七八八后,这样指责沈韵的言论更是多了许多。 国人讲究家和万事兴,哪怕父母对子女做的事再绝,也总会有一批人站出来指责子女的不是,从养育之恩, 到父母亲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个遍,简而言之, 沈明纵然千般万般不好, 那沈韵也不该这样绝情, 这可是她唯一的父亲啊!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沈韵对这些言论一笑置之,她无所谓也懒得看,她只知道沈明进去了, 她开心。 嘴上这么指责她的人,到了她的位置,要么没她厉害要么比她还疯,刀子不落在自己身上,嚷嚷起来可不就是格外有力气吗? 可是沈韵无所谓,楚川不行,他不准任何人诋毁他家姑娘。 在沈韵公布录音时楚川就已经让纪川公关部的人紧盯这件事,他捍卫每一个人说话的权力,他只给带节奏的人递律师函——以纪川文旅的名头,用纪川文旅的微博,递出去两百多份,明明白白告知所有想要造谣诋毁沈韵的人,他楚川是沈韵的后盾,他有充足的精力与财力和他们死磕,掂量掂量自己通过诋毁他人赚到的钱够不够赔。 没一天,过去用沈韵赚过流量的博主纷纷跪滑,删帖道歉,少了煽风点火的人,除了一部分真的很认同这些观点的老顽固,言论该正常的都正常了起来。 这事儿楚川没告诉沈韵,偷偷做的,反正沈韵也不看网,他律师函发出去发的很爽,回家之后却又有点儿心虚。 因为他不知道沈韵是否愿意他这样直白的在公众场合表明他的爱意,回家的时候催着小钟和他去了趟水果市场,榴莲都买好了。 小钟看着他西装革履一脸冷漠的滴溜着两个硕大的榴莲往小区里走,脸都快憋红了,强忍住不笑。 楚川却若有所感的回过头,凉飕飕扫了他一眼,“很好笑吗?你们这些小男孩啊,就是不懂老成持重。” 说着,装模作样的摇摇头,“难怪你女朋友最近跟你吵架呢。” 小钟:…… 过分了啊,他都没笑就往他心口捅刀子。 胆子肥了的小钟露出职场微笑,反击他:“我下次也一定和楚董学学用榴莲老成持重。” 楚川不怒反笑,轻哼一声,没和他计较,冲他摆摆手,晃晃悠悠的往楼上走去。 和沈韵说完这件事之后女人却只是在安谧的白炽灯下静静凝视着他看了一会,随即说:“吃饭吧。” 吃饭吧。 这三个字其实特别美。 万家灯火中也有一盏在等他楚川。 沈韵对楚川要做什么其实也很无所谓,网上的事她懒得理会,楚川如果这么做会开心的话,他做就是了。 等到了沈明被收归的那一天,沈韵打扮得光鲜亮丽,楚川陪她去的警察局。 两人到达的时候沈明也恰好刚刚到。 五十多岁的男人两个月前还是意气风发的成功人士,社会名流,两个月之后就已然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多了好几条,苍白许多。 他愤恨的看着沈韵和她背后的楚川,想要破口大骂,却顾忌一旁的警察,阴郁的闭上了嘴。 哪怕到了这个地步,他依旧没有反思过一下哪怕自己的过错。 他执拗的回头紧紧盯着沈韵,与她对视。 沈韵迎着他的目光,红唇微勾,突然说道:“警察先生,请等一下,我可以跟我的父亲说句话吗?” 几个警察对她的事了解甚深,体谅的停下脚步,冲她点点头:“不能太久。” 沈韵踩着高跟鞋迈步走到沈明面前,她目光晦暗,突然抡圆了胳膊,一巴掌狠狠扇到了沈明脸上。 这时人并不多,响亮的巴掌声在大厅里回响,所有人都发懵了一瞬,谁也没想到沈韵这姑娘看着冷静,怎么一上来就动手? 为首的警察反应过来,连忙呵斥了沈韵一声:“住手!不准打人!” 被打的沈明也反应了过来,他猛烈的挣扎起来,楚川目光发暗,将沈韵拉去身后,和另外两个小警察压制住沈明,脑袋按在地上让他冷静点。 “你敢打我?!我是你爹,你敢打我?”沈明目光发红,目眦欲裂,恨不得一口咬死沈韵。 沈韵只居高临下的睇视他,满脸讥讽,淡声说:“这一巴掌,是替我妈打的。” 为首的警察吩咐两个小警察赶紧把还大吼大叫的沈明带进去,开始面色严肃的教育起沈韵和楚川来。 沈韵乖乖听他说,纯良的跟个小羊羔似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拉着楚川靠墙站的笔直。 两人认错态度良好,警长也没有多说,复杂的看了沈韵一眼,干脆的打发他们回家。 直到出了警察局,楚川才似笑非笑的看向沈韵,他揽住她的肩膀,低声调侃:“看不出来,沈小姐戏还演的挺好。” 沈韵撇了他一眼,她想打沈明很久了,一直找不到机会,今天可算找到了把心底最后那点恶气发出去了。 如果不能打到他,那她今天起这么早打扮的这么漂亮将毫无意义。 “楚先生偏架拉的也不错。”沈韵轻嗤一声,眼底却难得的含着笑。 楚川替她拉开车门,沈韵的手却趁机偷偷探到他的大衣口袋里,把烟掏出来。 陆医生叮嘱让沈韵少抽烟,多运动,性生活适量不要过度,楚川听到脑子里去了。 他是个聪明人,他从来不直接对沈韵劝诫这些事,只用七七八八沈韵无法拒绝的事情和她交易,没收了她的烟,周末拉着她去爬山去健身房,晚上还不和她睡觉。 万恶的资本家太熟悉这样的套路了,想要享受一样东西就只能失去另一样快乐,楚川态度比往常坚决许多,是真的决定必须把沈韵身体完全养好再说,甚至连烟都陪着她一起戒,作长远打算。 一个月来,沈韵积怨已久,偷烟手法逐渐熟练,被楚川半夜捉到过不少次。 不过她也不心虚就是了。 等楚川上车时,沈韵已经老神在在的点燃了烟,冷淡的看了他一眼,吩咐道:“开车吧。” 还耀武扬威似的吐出一口轻烟。 “您倒是不心虚?” 楚川笑着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轻轻吸了一口,半垂着眸子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然后在沈韵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 凌冽的薄荷味在两人唇齿间交缠,沈韵扬眉,任由他在她唇上肆虐,直到她手上的烟燃尽了楚川才放开她,心跳开了闸,两个人都有些喘息。 沈韵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撇了他一眼,吐槽:“不要太过分。” 楚川握方向盘的手微顿,目视前方,感叹道:“真的很过分吗?我还想着沈小姐今晚说不定很想睡我,我要伺候好她呢。” 沈韵:…… 行,楚川他可以。 可话还没开口,楚川的电话响起来。 他在开车不好动,沈韵替他接了电话,打开免提。 那头绍轩的声音有些焦急,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叫楚川赶紧回公司一趟。 楚川抿了抿唇,对沈韵说:“你先回家去等我。” 沈韵点点头。 一回家,沈韵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其实一直有一个想法。 有时候手里钱太多也不知道怎么花,还不如干脆一点拿出去做慈善,沈家25%的股份转回来的钱有好几个亿,还不如拿出去给被骗婚之后离不了婚的女人打离婚官司,建个专门帮忙离婚的慈善基金。 可是现在也没有什么章程,她只有个大概的想法,这件事还得慢慢商量,不过她手上有钱,这些内容也大可以交给专人做。 沈韵不怎么关注外界如何,她的心其实也挺冷,陌生人如何与她何干,可她想帮周嫣积累点福报。 她虽然口口声声说周嫣如何愚蠢,可十多年来,她也不得不承认,周嫣是她心底永远无法替代的母亲,她要求不了她那么多,因为周嫣本身就是个内心脆弱的女人,可她也已经尽可能的将自己的爱灌注在沈韵身上了。 从白天到黑夜,等沈韵抬头看时间时才发现现在居然已经将近晚上八点。 她看了眼手机,里面并没有任何信息。 公司大概真的出了什么亟待处理的事情,依照否则依照楚川的性格是不可能不给她信息的。 沈韵也没想着去打扰他,只当他今晚不会回来了。 反正楚川真忙起来的时候整宿整宿不回家也是正常的事,她去冰箱里把他做的菜热一下,目光落在一旁酒柜里的葡萄酒上,舔了舔唇。 她很久没喝过酒了。 沈韵这个女人,爱烟爱酒爱美人,自我认知向来都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 烟被楚川藏起来了,美人今晚不回来,那能陪她的只有酒了。 章节目录 第49章 第49章 楚川到家时有点疲惫的靠在门框上缓了缓, 过了良久才脱下身上的大衣,按开了灯。 白炽灯柔和的灯光撒下来,他抬起头与客厅正中央的圣子像对视一眼,唇角略微弯了弯。 他往前走, 路过沙发时却目光微凝, 愣住了。 沈韵正蜷缩在沙发上。 她身上盖了床薄毯, 发丝凌乱的披在脑后, 一只手臂垂落在地面,手腕上的镯子被灯光映得反光。 楚川呼出一口气, 盘腿坐在地面,安静的看了她一会,然后闻到了一股极浅的酒味。 他摸了摸沈韵的头发, 一个人自言自语,“喝酒了?” 沈韵却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羽睫轻颤,缓缓睁开了眼。 酒后的眸子带着波光潋滟的朦胧,她只直直的懒散的盯着楚川。 “今天怎么喝酒了?”楚川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她。 沈韵却蹙了蹙眉,她抬手轻拍楚川的脸,像是在极力思索着什么, 最终扬起眼尾说:“楚川,你是一个蠢货。” “嗯?我又是一个蠢货了?”楚川没生气,只握住她的手, 玩了会她指尖的蛇形戒指, 带着点兴趣的低声笑起来:“为什么呢?” 沈韵撑着沙发坐起来, 靠在沙发背椅上,昂着下巴指使他:“我渴了,我要喝水。” 楚川被她这小模样逗得发笑, 任劳任怨的给她倒了杯温水喂姑奶奶吞下去。 沈韵捧着水杯,半垂着眸子,轻哼一声。 “楚川是个蠢货”,她接着说:“为什么是个蠢货呢?” “我都那么赶他了他还往我身边凑。” “沈家的事这么恶心他还上赶着想参与进来,我说我在利用他,他居然说没关系,他当他是朝阳群众吗?” “我又不喜欢他,他还非要待在我身边”,沈韵开始吐槽:“他不让我抽烟,非让我去看医生,洗完头发必须压着我吹干,最近更过分了,他还不让我睡他。” 楚川把她困在自己和沙发之间,目光深深,却依旧含着笑意,他直视着她,问:“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沈韵被酒滋润过的唇泛着莹润的光,她轻轻抿了一下,难得被他看得有点心虚,面无表情的偏过了头。 楚川却不依不饶,趁着这种好机会拉长声音逗她:“真不喜欢啊?” 沈韵给自己把散落在前面的头发扎好,仰起头,手指戳在楚川心口把他推远一点,然后才别扭的居高临下的承认:“行吧,还是有那么点儿的。” “哈哈哈哈”,楚川笑起来,他抵散了沈韵的那么点儿力气,俯在她脖颈间快要笑岔气了。 很奇怪,今天一整天他累得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可一见到沈韵,心口都像被溢满了似的,疲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想多抱她几分钟。 “沈韵,你喜欢楚川什么啊。”他接着问,等着她的答案。 “我喜欢他做菜好吃,身材好,活儿也好。”沈韵目光闪烁,舔了舔唇慢悠悠的说:“我最喜欢他每次快被我气死了和我在床上解决的样子,好凶,让我想和他做到地老天荒。”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惜。” “这男人体力不太行,半夜就不行了。” 刚刚还心花怒放的楚川:…… 他半夜就不行了?! 半夜?! 夜?! 喝醉酒了怎么还造谣呢? 楚川咬了咬牙,没良心的女人。 他甚至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在装醉耍他。 等再和沈韵对视,见到的就是一双恶劣且笑意盈盈的眼睛,楚川捏了下她的脸,低声问:“这么喜欢装醉耍我?” “嘴里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你猜。”沈韵的神情格外坦荡。 “不猜”,楚川在她唇边咬了一口,笑骂道:“小骗子。” 沈韵却目光灼灼的凝视着他,“捡你喜欢听的话说给你听,不好吗?” “不好。”他否认,“我要你说你喜欢说的话。” 楚川不需要沈韵说什么逗他开心,他要她开心。 说她会开心的话,做她会开心的事。 “好吧”,沈韵又把几口温水喝下去,睡意蒙蒙,半阖着眸子,缓缓说:“我困了。” 楚川任劳任怨的俯身拥住她,抱她进房间。 楚川的房间里不知不觉的已经多了很多属于沈韵的东西,从衣服到护肤品,再到洗漱用品,他把人放下,洗完手之后拿起精华液帮她擦好。 沈韵在半睡半醒间突然听到楚川问她:“要是我变成了穷光蛋,你会怎么对我?” 她懒得回答这种问题,楚川却一下又一下的吻过她的脸,令人不得安生。 她睁开眼,目光沉沉,有几分怨气,撇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你要是变成了穷光蛋我就把你关到家里,天天伺候我陪我睡觉,做我笼子里的金丝雀。” 楚川想让她说她喜欢的话,那她就不再保留的将自己的阴暗自私说给他听。 楚川如果失去权势,那她就圈养他,让他只能做依附自己的金丝雀,生根发芽都只能在自己身侧,围绕着自己。 楚川愣了愣。 沈韵以为他听到这样的话不开心,闭上眼睛打算睡觉,可下一秒他就勾住了她藏进被子里的下巴,吻在她唇畔,吻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被他亲烦了,沈韵发火:“你是不是有毛病啊?” 楚川却笑的大声敞亮,胸腔震动着,最后狠狠一口亲在了她侧脸。 “那样的生活听起来也不错,差点忘记了,沈小姐也是个富婆”,他俯在沈韵耳边低声说:“我很欣慰,沈小姐对我有了占有欲。” 沈韵:??? 你在说什么鬼话? 等到第二天早上沈韵才知道楚川要去趟西部出差这件事。 那头在建的项目出了点问题,昨天绍轩打电话就是催促他前去解决。 这头连线不行,买好了票,他们还是得过去一趟。 楚川有点担忧沈韵一个人在家,怕她又变回吃吐司面包度日的模样,给她准备了一个星期的菜放在冰箱里,分盒装好,只要去微波炉热一下就行了。 “我二十五岁,不是五岁。”沈韵坐在沙发上看楚川收拾行李,默默吐槽。 楚川没有理她,行李收拾了一半,又拿贴条去冰箱里给每个菜细心的贴好要热多久的标签,免得沈韵烤糊或者烤得表面热内部冷,依照沈韵的性格,肯定懒得再烤,会顺便一起吃掉或干脆倒掉。 临到要走前,他才呼出口气叮嘱了最后一句,“沈韵,我打电话,不许不接。” 沈韵掀起眸子看他一眼,最终还是慢吞吞的点了点头,可信度多高就不知道了。 可是等楚川真的不在家之后,沈韵却难得的有点不适应。 那个男人全方位的渗透进了她的日常生活中,平常没怎么样,骤然离开,很突然的让她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适应,于是她进了画室画画。 第一天,沈韵在家接了楚川两个电话,楚川打扰到了她画画,被她骂了一顿。 第二天,楚川说那边风沙很大,风景美得不像话,天高地广,要是沈韵去的话说不定会很喜欢。 第三天,楚川忙得一天没吃上饭,喝了两口水打着电话的功夫就睡着了,沈韵坐在安静的画室里听他的呼吸声,难得听从他的嘱咐,吃了药睡下了。 第四天,楚川说他未来几天更忙了,大概没时间打电话,让她记得想他。 那时候沈韵还在睡梦中,被吵醒,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好。 第五天,第六天,楚川都没有来电话,沈韵在家窝了六天,看了一眼外头的云,换衣服准备出门走走,在门口遇到了绍轩。 像是好几天没睡,绍轩头发凌乱,眼里全是红血丝,一副极其糟糕的模样,与沈韵面对面时站直了身子,点点头:“沈小姐。” 沈韵往楚川还敞开着门的房子那儿看一眼,卧室门还紧闭着,客厅和书房被翻的一团乱,她蹙起眉,“楚川不喜欢别人翻乱他的房子。” 她也不喜欢别人乱翻楚川的房子 绍轩没什么精神的笑了笑,“那楚川回来估计得揍我一顿了。” 沈韵没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是顾屿山的来电。 她接起,那头的声音清晰的传过来:“沈韵,纪川文旅在川北的项目遭遇地震塌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沈韵有些发愣,顾屿山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组合起来却有些困惑,她迷茫的看向绍轩。 “他说的是真的吗?” 沈韵最近没有上过网,自从她挂完沈明的事更是连微博都没有打开过,这几天窝在画室里,这条在网上已经热搜了好几天的消息至今才知晓。 绍轩艰难的点点头,“是的。” “那他呢?”沈韵面无表情的问。 “在医院,受了点伤。” “他是因为受伤了才一直没有打电话给我吗?”沈韵黝黑的眼睛注视着他,缓缓问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绍轩被她看的发毛 ,这么些天楚川出了事,群龙无首,他当了几十年的纨绔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处理这么紧急的情况,前前后后的跑,心态都快崩了。 “姐,你别这么看我,看的我发毛”,他哑声说:“是楚哥不让我们告诉你的,他前天被救出来留下这么句话就晕了,昨天才出急救室 ,到现在还没醒呢。” 沈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半天没说出口,最终只低声问:“他是什么时候被埋什么时候被救出来的?” “十八号早上八点三十六分发生的地震,十九号凌晨一点二十分被发现。” 绍轩回答的很快,显然对这些时间已经烂熟于心。 沈韵安静的看向自己正在通话的手机,按断和顾屿山的电话,拨回最近通话,楚川的电话在第二位,那里显示着最后一通电话的时间——十八号早上九点半。 紧紧盯着屏幕良久,她才缓缓说:“带我去见他。” 章节目录 第50章 第50章 从江南到西藏, 十个小时的路程,需要在成都转机。 沈韵和绍轩走的匆忙,抵达成都机场时恰好是凌晨十二点整,机场外簌簌的下着早来的春雨, 奔波了许多天的绍轩脸色很差劲, 他带着沈韵进了VIP休息室, 点完餐之后靠在沙发上倒头就睡着了。 沈韵矗立在窗边, 静静凝视着窗外的雨,回想起从绍轩那里听到的消息。 八点三十六分发生地震, 楚川在九点一十分打出了第一通报警电话,中途因为信号切断而被迫挂断。 九点半,他打出了第二通电话, 说他未来几天会更忙,让她记得想他。 她的手下意识握紧,缓缓搭在心口。 那里在泛麻,一种很难受的情绪席卷而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上一次情绪波动这样大,还是得知沈明骗婚,把周嫣利用了个彻底。 门口送餐的铃声被按响, 睡梦中的绍轩被吵醒,有些迷茫的左右看看,随即去打开门, 把饭接过, 招呼沈韵来吃。 沈韵摇头, 问他:“有烟吗?” 绍轩摸了摸身上,掏出来打火机和烟递给她,嘴上不知道是在劝她还是在劝自己:“我和你说, 楚川向来福大命大,肯定没什么事。” “他运气好得很,头顶的钢筋房梁塌下来都勉勉强强给他塌出来了一个三角区,除了一开始砸出来的伤,后面都没受到什么伤害。” 沈韵唇角叼着烟,点出了橘红的火星,目光明灭不定。 怎么可能没什么事呢?顶着一身伤被埋在钢筋水泥下头一天一夜,心理素质再强大的人也不可能没事。 幽闭空间内孤身一人等待未知的命运,没有任何人比沈韵更懂这样的感觉了,哪怕只有一天都足够将人折磨疯。 她从十四岁开始,年复一年的想要摆脱的都是这种感觉和它的残影。 沈韵发自内心的不想让楚川感受到这种感觉,她也不敢去想被她挂断电话后的楚川在想什么。 绍轩见她不说话,也难得的没有再说什么,低下头吃饭,这几天他实在太累了。 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绍轩迟钝的反应过来连忙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时眼眶都在泛红,他按下接听键小声的和对面的安星星抱怨,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口。 绍老爷子要求绍家子孙个个独当一面,要有一副钢筋铁骨,绍轩是个例外,他性子软,是个只想享乐的大少爷,这种艰难的情况下,只有亲亲女朋友能给他一点安慰。 沈韵偏了偏头,盯着窗外的雨,小情侣的细细低喃却还是时不时的传进耳朵里。 直到绍轩挂了电话,沈韵听到一声惊呼:“啊——” 她看过去,绍轩把一个餐盒不小心打翻,汤汁撒到了他从楚川家里带过来的那份文件上。 索性有黄色文件袋在外头挡着,里面的文件没什么问题,绍轩拿出来检查了一下,眉头却越皱越深,最后磕磕巴巴的说:“沈、沈小姐,我文件拿错了……” 沈韵蹙眉,“难道你还想回去再拿一遍吗?” “不是”,他欲言又止,看了她两眼,最终干脆把文件递过去,“你自己看……” 沈韵接过,看着封面上大大的两个字,手一顿。 ——遗嘱。 这是楚川的遗嘱,日期就在正月十九。 如果他有一天死了,他名下的股份,房产,地产,将全部无偿赠送给沈韵。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瞬间侵占了沈韵的大脑,令她几乎分不出心脏是麻木过头了还是因为难受而怦怦跳动,每多扫一眼这份并不复杂白底黑字的文件,她的心口都会颤动一下,直到最后一页,楚川龙飞凤舞的大名出现。 沈韵长久的愣住,紧紧凝视着那两个字,目光复杂。 “沈小姐,烟快烧到手了……”绍轩好心的提醒她,却在沈韵抬起头的那一刻有些手足无措,为她递纸:“别哭啊你……” 沈韵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尾。 真的有眼泪。 她的左手紧紧攥住合同,没有回答,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玻璃里眼眶发红的自己。 原来被一个人牵动情绪是这样的感觉。 指尖传来一阵刺痛,沈韵掐灭了那个光点,随手丢进垃圾桶里,再回头,已然面色如常。 - 第二天晨光微曦的时候沈韵和绍轩落了地,小钟安排好的车早就待命,接了两人往医院赶去。 一天没睡,沈韵脸上也掺着肉眼可见的疲惫,可瞳仁却像是幽深的古井,没有人能看出她在想什么。 直到到了楚川的病房前,她蜷了蜷指尖,然后推开了房门。 单人病房里放目看过去一片白色,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沈韵的目光却落在病床中间的那个男人身上。 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昏迷不醒,楚川在她进门的那一瞬间偏过头与她对视。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已经被包扎完毕,一边手臂被固定住无法动弹,脖颈上缠绕着一圈纱布,额角下巴上的轻微擦伤已经开始结痂,脸色比平日苍白太多了,可依旧是俊朗夺目的。 男人眉眼在抬起的那一瞬还是冷洌的,像柄刚刚出鞘的剑,在见到沈韵之后却微微怔愣,随即一寸寸的柔和下来,哑声叫她:“沈韵。” 沈韵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底徒然生出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她第一次感受到楚川在她耳边祈祷过的平安健康是多厚重的两个词。 她站在门口没有动,眸光微动。 刚刚还在里面听楚川下达指令的小钟见状连忙告辞,路过沈韵身边时低声说:“沈小姐,楚董刚刚醒来一个小时,不可以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沈韵直视着楚川点头。 小钟拽着还在门口绍轩往外走去,顺手把房门关上。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沉重,楚川对她开玩笑:“沈韵,你酝酿这么久不会是在想我要是死了你也要跟我一起这样子的话吧?” 沈韵半垂着眸子轻轻哼笑了一下,她走近他,缓缓说:“不,你要是死了,我就去包男人,找比你帅的,比你优秀的,比你有意思的。” “也行”,楚川笑起来,“不过你估计找不到这样的,比我帅的没我优秀,比我优秀的没我有意思,比我有意思的没我帅。” “你对自己还挺自信。”沈韵撇了他一眼。 “噗哈哈哈”,楚川笑出声来,“沈韵,给我抱抱。” 沈韵呼出一口气,一巴掌拍到了他脑门上,没说话。 楚川用还可以活动的那只手把她捞过来,终于舒了口气,低声说:“想了这么多天,终于抱到了。” “都会为我生气了,真稀奇啊。” 沈韵把手里一直攥着的文件递到他面前,展开,意料之中的看见了楚川略微惊讶的神情。 “绍轩真是不中用啊,怎么把这玩意儿翻出来了?” 他懒洋洋的感叹一声,并没有把这当什么大事,惊讶的表情收得飞快。 “为什么都给我?”沈韵问。 “没有为什么”,楚川闲散的声音徘徊在她耳边,“想给你就给你,哪里要那么多为什么。” 沈韵偏头,只能看到楚川半垂的眸子,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她和他贴在一起,能感受到男人从胸腔里传递而来的有点急促的心跳声。 这句话未尽的意思应该是—— 楚川无法预料自己的死亡,人生无常,他在这就算了,他要是哪天出点意外走了,只剩下沈韵一个人了,那他创造的财富,权势,人脉,地位,还可以代替他继续守护她,让她在这片土地上做一只自由自在翱翔的鹰,平安顺遂的度过一生。 可他不想对沈韵多说什么,这些目的多说一点说不定都会变成沈韵的负担,如果不是绍轩阴差阳错把遗嘱翻出来,甚至沈韵都不一定会知道这件事。 沈韵如他所愿没有多问,只玩味说:“要是你真死了,不怕我用你的钱去玩男人吗?” “我死都死了,还管你那么多干嘛?”楚川回答她,朗声笑起来,没有半点阴霾。 人死如灯灭,他也没道理用死去束缚沈韵。 室内骤然沉默下来,沈韵任由楚川紧紧拥住自己。 “你给我打那通电话的时候在想什么?” 楚川觉得沈韵今天的问题格外多。 多的他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什么”,楚川回答:“就觉得那时候应该打一通电话给你。” 不知道前路时,他几乎本能的在求救完之后将电话打给沈韵,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未来还有没有机会听一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朦胧间的低喃,也很好。 “这样吗?”沈韵轻声喃喃着,没有再问其它问题。 而在她看不到的身后,楚川眉眼轻扬,眸光闪烁。 被埋在土里打那通电话时,伴随着本能一同想起的其实还有很多—— 要是他真的死了,希望沈韵可以再遇到一个像他这样爱她的男人。 可又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如他一般爱她 。 怕她苦、怕她累、怕她不开心、怕她欲望得不到满足。 所以他不能死。 哦,还得恢复从前的帅气 ,不然这姑娘会嫌弃他。 幸好,他活着出来了。 也幸好,他脸没毁。 真好。 - 往后几周楚川都待在医院里养伤,本来他应该回到内地去慢慢疗养,可当初出差来这里就是为了处理这边的事。 工程建起来其实是很快的,在第一栋景观楼建筑完成时却发现规格出了问题,稍有不慎,整栋楼都会变成危房,检察员上报之后楚川和绍轩吩咐那边进行自查,可是整整一天都没个结果,从建材到设计图纸,经手的人太多了,排查起来是个极大的工程,人情社会你我互相推搡一下,就想着把这件事大事化小的压下去,所以才有楚川的出差,这头查不出来,那他就亲自出马查。 但是在就要有结果的时候地震了。 那一整栋楼都塌了。 不过该庆幸的是,取证在那段时间早就传回了公司,哪怕楼没了该查也照样查得出。 等这件事结束时已经到了四月中旬,楚川的伤好得差不多,该发落的人也发落得差不多。 沈韵也在这边待了小半个月。 她对楚川公司的事不感兴趣。 可这里的景色如同楚川在电话里说的那样,辽阔壮丽,因为海拔原因,在夜间一仰头就是漫天繁星,没有丁点儿遮掩,瑰奇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重新买了画板和颜料,在这头慢悠悠的写生。 这样的日子一直到了要回江南的前一天,在医生的检查下楚川终于出了院。 其实早两天他就想着出院,事情结束的快,他最近完全处于一种清闲到极致的状态,特别的,一天天的还见不到沈韵的人影,他一个人在医院呆着也没意思,可惜医生不准。 沈韵早早的拉着楚川起床。 她穿了一身厚重的羽绒服,哪怕到了四月,这头还是泛着料峭的冷意,穿得少一点都叫人忍不住打几个寒颤。 门外停着一辆吉普,是沈韵这么些天来的座驾。 天还没有完全亮,楚川半眯着眼按照沈韵的指挥超城外驶去,无人的地方车轮滚滚,卷起地上的尘土,击出一片黄色的泥沙。 目的地在城郊外不远处的一片小平原上,没一会就到了。 这里寂静无人,远处是连绵的山,那里是昆仑山脉的分支,目之所及的山脚下白墙红砖,是一座寺庙。 沈韵从车上下来,扣住车身边缘,轻巧的爬了上去,然后拍拍身侧,对楚川说:“上来。” 于是楚川也攀住吉普车顶,借力跳了上去。 “今天又想请我看一场日出?”楚川笑着问。 沈韵点点头,指向远方的山脉,轻声说:“你看。” 他依言看过去。 四周是飞扬的五色风马旗堆,远远的仿佛能听到寺庙中的朗朗诵经声,静谧且庄重。 那么一丁点云层被初升的太阳破开,日照金山下,整片荒原都覆盖了一层粼粼亮光,铺天盖地而来,将一切笼罩在它的灿烂辉煌中,连猎猎风声都成为了陪衬,携带着每一寸光飘荡在原野之上。 沈韵眯了眯眼睛,直视着朝阳,突然冲楚川笑起来。 乌发红唇的女人,比日出更加抓人心神。 “这是我送你的第二场日出。”她凑近楚川,幽深的海调香水像是诱人的钩子,令人只能见着她眼底亮得逼人的眸光,那般明丽。 她说:“楚川,你为什么会爱我?我不想听你过去的那些理由。” 她极少提爱这个字眼,楚川却已经让她感受到了浓烈到难以忽视的爱意。 或许她大可以如过去那般忽视,但她不愿意了。 她第一次,想听他说。 楚川冲她笑,依旧是那样恣意自若的模样,目光却格外认真,他说:“心里的事,嘴上怎么说出来?” 爱是没有道理的。 连风都在为他伴奏,赞同他的想法。 “如果我不会爱你呢?” “没关系,沈小姐,在遇见你之前我也不懂怎么去爱。” 沈韵紧紧凝视着他,勾起唇角笑的肆无忌惮,像是心情很好的模样,她往后拨了拨自己被风扬起的头发,对楚川说:“说一个你近期的目标。” 楚川与她对视,像是看穿了沈韵接下来要说什么似的,心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加速跳动起来。 “我最近确实有了一个新的目标。” “是什么?” “我想获得沈小姐全部的芳心。” “那我想你已经实现了。” “你再说一遍。” 楚川一字一句的说,眸光深沉。 沈韵毫不示弱的直视着他,勾唇,“楚川,我说我在慢慢爱你。” 回应她的是楚川铺天盖地而来的吻。 虔诚又凶狠,像是悬崖峭壁上顺流而下的湍急瀑布,又像是八月骤来的暴雨,几乎要汲取掉沈韵胸腔间的每一分氧气。 沈韵推开他,轻轻喘了口气。 楚川唇角破了点皮,他舌间舔了舔那点血腥味,哑声说:“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沈韵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黑丝绒的戒指盒,打开之后里面放着一枚切割得近乎完美的苹果状碎钻,价值昂贵。 “它的主人似乎让它蒙尘了很久。” 沈韵在来这里之前,鬼使神差的进了楚川的卧室带上了这枚戒指。 她早就知道她手上的戒指有一对。 蛇,一直戴在她手上,苹果,藏在柜子里不见天日。 “幸好他的主人现在让他重见天日了”,楚川扫了一眼戒指,意味不明的缓缓说道。 沈韵一边将戒指带进楚川修长分明的指骨间一边笑着说:“被一个疯子爱上并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笑里掺杂着点玩味,似乎是在提醒着什么。 “不,是一件好事。”楚川吻在她唇畔,眉眼桀骜又深沉。 因为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心底就在浪打石焦,每一瞬间都在叫嚣着让她的目光为他而停留。 这是美梦成真的好事。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