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刀剑错》 章节目录 第一章、观一 一条长河,穿透浩瀚云海,流光溢彩的河水闪烁着繁星点点,河畔有一位婀娜女子,一袭长裙掩不住妖娆的身姿,眼神里有一丝哀怨。 河边罡风烈烈,女子略显孱弱的抬起手臂指向缓缓流淌的长河,柔声地说道,“道祖观一,你也观一,你这万年来观出个屁了?” 岸边坐着一位青衫老道人缓缓道来,“能观出个屁来也是好的,观出来的屁也不是一般的屁,此屁亦是善也,道祖从一生二开始就观一,观出什么了?砥砺心性,一个悟字罢了。” 长河闪烁星光,其中蕴含了太多天下,太多洞天,太多芸芸众生,女子眉头轻佻的说道,“这小贱种转了几世了?哪一世是你杀的?都欺负到你家门口了,堂堂一脉掌教,几万年连个屁都不敢放,我都替你害臊。” 青衫道人说,“在我面前,你敢这么说,跑到寰宇小境喊一嗓子试试?不怕他的护道人一剑劈裂你的金身?” 女子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短刀——清明,另一只手五指向手心攥紧,河面烈烈罡风戛然而止,她讥笑道,“呦!掌教大人这是也怕了?那小贱种倒是有个好护道人,可我这护道人还是亲爹,女儿被人打到了家门口,就只会观水看景。” 青衫道人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浊气。 女子纵身一跃,身体笔直的进入河中,没有惊起涟漪,河面仿佛没有屏障,女子只是无限延伸的进入河底最深处,身形越来越小,渐渐消失了踪迹。 青衫道人又哀叹一声,“这混账,自己梦自己圆不好吗?偏偏搞出乱子又要我给你擦屁股了,一个情债,你情我愿的事儿,骗了就骗了,负了心就负了,你杀了人家一双道侣我也替你出头了,何必赶尽杀绝,我道家不讲因果,但也要尊天理循环!算了,算了,各自有各自的命,几万年了,憋在心中的一口怨气就这么难平吗?看你这趟不去正道立身,就得道心崩碎了,罢了。” 老道人闭目思索,想起当年那个登徒子,想起了女儿牵着那小子的手走到他面前的一幕,想起了跟女儿说的那些山盟海誓。 世人皆看得穿那些用心叵测的小伎俩,你我父女本在道中,何以看不穿? 只是一厢情愿,想改变个命数罢了,本就是不可掌控的变数,错了又何妨,虽不是与天同寿,但数万年来也见过太多世事变迁,这浩瀚寰宇的变数还少吗?出现一个常数才是稀奇,又是一声叹息,“这世道愈发不规矩了。” 青衫道人肃然站立,再弯腰伸出长袖往河里一揽,一条银色鲤鱼的尾巴便被抓在手中,鲤鱼额头饱满,两眼闪烁着畏惧的金光,鳞片好似银色铠甲,相互摩挲的轰隆作响,嘴边摆动两缕金须。 道人又嫌弃的将其丢入河中,破口骂道,“你这畜生,修得一身神仙银甲,煮又煮不熟,吃你都怕咬碎了牙,全天下就数你心机最深,你的一奶同胞哪个不是镇守一方的大蛟,第一个能破镜越龙门的就是你,你这是等了几万年了?非要等到最高的那座龙门吗?贫道观一观了这些年,观的不就是你么?你这家伙倒好,这么沉得住气,这浩然气象比我还大的多。” 银色鲤鱼缓缓游逸到河底,鄙夷的看了一眼道人,吐了几个泡,然后心境又回归平稳。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归根结底也只是得道真龙的衍生品罢了,突破父辈的寥寥无几,而上古以来,哪条镇守一方的真龙不是自己砥砺万难修来的。 雏形之卑微好似被一脚重重的踩在泥土里,看似无法翻身,实则越过龙门之时谁与争锋。 而所谓天生各有不同的龙子则只是真龙的衍生品,看似出生之时就气宇不凡,破镜如破竹,直冲山巅指日可待,但各个都被挡在破镜成仙的最后一道关隘。 被天地限制的条条框框所约束,成为了困牛、睚眦等龙不龙兽不兽的尴尬地妖,最终难见道法精髓。 就好像世上天生的修道奇才和大器晚成的璞玉之区别,一个睡觉打盹,嬉笑玩闹都能遇到各个破镜机缘,平步青云,站在半山腰俯视那些一步一个脚印砥砺修行的执着凡品。 殊不知一路行来破的都是小境,其中最幸运的也只是摸到了仙人境的门槛,就此停滞不前,陷入泥泞。 反观踏踏实实的执拗凡品才是大成璞玉,破了仙人境才开始平步青云。 而那些所谓奇才回想以往的种种,自以为是百年,甚至千年的自命不凡,天才之资,才是真正的凡品,只是误以为自己是天才罢了。 好比这只银色鲤鱼,如果想要破镜成龙,早在数万年前就唾手可得,可这数万年偏偏浪费了太多机缘,他心境沉稳,眼界高远,得道之路只求那最强的一道龙门关隘。 其余让人艳羡的大好机缘对他来说也就只是浮萍,如梦幻泡影,不在心上。 银色鲤鱼在水底心声呢喃,自言自语,“你大爷的,臭老道,老娘我游历过各座天下,看过多少四季春秋和苍山央水,目之所及皆是凡品,心之所向皆是光芒万丈,跟我说三道四,你算个锤子?” 此时,浩瀚天际开始震颤,青衫道人怒喝一声,“小王八蛋,你说啥?” 银色鲤鱼见势不妙,瞬间游逸到河底最深处,消失不见踪迹。 青衫道人抚须感叹道,“这世上芸芸众生,心性各异,不过归根结底就那两种人,给你一把瓜子,一种人挑大个饱满的先吃,另一种人挑小个干瘪的先吃,照例第一种人应该乐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一把瓜子里最好的一颗,第二种人应该悲观,因为他每吃一颗都是一把瓜子里最坏的那一颗,怪哉,怪哉,可事实却恰好相反,原因是第二种人还有希望,第一种人只有回忆罢了。” 河底深处,银色鲤鱼遨游在星光熠熠之中,浩瀚长河每一颗星光都是一座天下,芸芸众生,无奇不有,有那白发红唇的紫衣狐媚,一拳递出,震碎万千山河;有那破旧袈裟的目盲僧人,脚踏之处皆是熊熊烈焰,无数凤凰涅槃;有那面如冠玉的白衣书生,轻摇折扇,无数上古巨兽妖丹崩碎;有那御剑漂游的高冠道人,剑气所致,万水千山皆冰封千年;更有那单名一个“逍”字的翩翩少年,对天高喝,我之道理能与日月争辉,艳阳皓月皆避之不及。 银色鲤鱼一翻白眼,“我若出世,你们都算个球,” 只见万千法宝从各个闪烁的星光中砸出,银色鲤鱼奋力扭动屁股,逃之夭夭。 章节目录 第二章、贫贱人家百事哀 云海星河中有一颗星辰,被称作寰宇天下,最北的大州北森清州,有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名为毛山镇,位于大梁国边境。 毛山镇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镇子,说是镇子其实有点高估,应该是比一个小村子大不了多少的不毛之地,名为毛山镇,最开始只是周围乡村给它起的一个绰号,贬损这个小山村毛都没有。 镇里沟沟壑壑,土地贫瘠,百姓也都没啥见识,每天辛勤的干着农活,终年也没有多少收成,刚好够糊口,想要有额外收入那就是奢望。 毛山镇主街道有两条,一条叫桃寿街,一条叫福安街,这里住得都是镇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也都是镇外一些有头有脸的亲戚资助的,思乡报恩之情在毛山镇从来不缺。 镇里还有一个贫民陋巷叫平门巷,平门巷住着的都是些农工、杂役,终日靠付出劳力来熬日子。 陈三元是个四十多岁的农家汉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一辈子所有的故事,这几年土地太过贫瘠,种出来的粮食不够一家六口吃的,每天干完农活,晚上还要去桃寿街的姚家做杂役。 陈三元的媳妇叫李梨花,是个干农活的好手,在家相夫教子照顾公婆也无微不至,是个本分的女子。 家里有两个孩子,姐姐叫陈柳,弟弟叫陈逍。 十六岁的姐姐陈柳自小懂事,八岁起就帮着母亲操持家务。 七岁弟弟陈逍是个淘孩子,每天心里除了玩没有其他念想。 一天晚上,陈三元熄了已经烧到根部的蜡烛,他一把搂住媳妇。 粗糙的手上下摸搓着,拼命的解开媳妇的扣子,好像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是个爷们,或者说是个人。 这个家太小了,两个半大的孩子跟父母在一个屋里,屋中间只隔着一个帘子,妻子不敢叫出声来,紧闭着嘴,大口喘着粗气。 才三两下的功夫,陈三元就瘫倒在媳妇身上,他有点恨自己不争气。 李梨花拍着丈夫的后背说,“这两年白天干农活,晚上做杂活,你也是挺难的,没事,等日子好过一点,不用这么辛苦了,精神头也就能缓过来了。” 陈三元扭捏的翻下身来,平躺在床上,静了一会说,“大花,今天姚家的张管事跟我说,姚家大少爷之前的丫鬟得病死了,问咱家陈柳能不能卖到姚家,给大少爷做三年丫鬟,等少爷进京赶考的时候,契约正好到了,姑娘能回家嫁人,这几年得了点钱儿,咱日子也能好些,张管事说让我回家来商量一下。” 屋里一片漆黑,李梨花沉默良久,有泪水划过脸颊,但没人能看见,她提起一口气说,“当家的你说的算,不过咱家柳儿脾气太好,去了别让人欺负就行。” 陈三元说,“我在姚家也干了两年活了,姚员外一家还是不错的,对下人也不错,张管事说姚家能给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够咱儿子读完书的了,到时候咱儿子出去赶考,要能混个功名,咱日子也算出头了。” 三天以后的四月十四,陈柳被送到了姚家当丫鬟,陈逍最初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回家以后没有姐姐陪她玩了。 娘说跟他说,平时总把肉留着给他吃的姐姐去姚家过好日子了。 开始陈逍还哭闹了几天,孩子心性好的快,没几天就又跟巷里的小伙伴一起玩闹在一起。 清贫又平静的日子就这么过了两年,一天放学,夕阳夕照在孩子黝黑的脸上,脸上泛着清晰可见的雀斑,汗水从额头滴落,陈逍笑着摇着书包,大步奔跑着回了家。 正在长身体的孩子,肚子饿的总是很快,放学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到家里吃口热乎饭。 正准备推开门的时候,陈逍默默的站住了,门上有几个血手印,门内也传来母亲的啼哭声。 印象里母亲很温柔,长大了以后回想起母亲也是柔柔弱弱的,但很少能听见母亲哭,时隔多年陈逍才明白坚强不是用外表的强横跋扈体现出来的,而是内心。 陈逍轻轻的推开门,屋子里站着几个巷里的邻居在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屋里有母亲止不住的哭声,一个中年农家汉往屋里喊了一声,“三元他媳妇,你家娃儿回来了。” 屋里传来带着哭腔的声音,“逍儿,赶紧来看看你爹。” 陈逍进了屋,这一幕还挺难忘的,以后的陈逍见过太多的血流成河,但那天看见的血好像是这辈子见过最红的。 有时恍惚之间,似乎还有能让他道心崩碎的刹那。 门槛上有一行一尺粗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床上,床上的爹爹瘫软在血泊里,母亲捧着爹爹的脸摇晃着,“三元啊,逍儿回来了,你看一眼,看一眼,看一眼呗!” 陈逍走到离着床边半米远的地方就不敢继续走了,张着大嘴,泪如雨下,眼里的爹爹有些模糊,觉得不咋像真的。 孩子也不知道说啥,两个手抓着脑袋,好像要把头发扯下来。 陈三元脸色苍白,微挣着眼,抽了抽嘴角,好像要浮起一丝笑容,好能不让小家伙这么害怕,声音微弱的说了一句话,“好好照顾你娘。” 陈三元就再也没醒过来,家里安静了,就这么一直安静下去了,陈逍的童年就这么结束了。 章节目录 第三章、活下去就好 刚到寅时,天还没亮,万籁寂静,陈逍穿好衣服,推开屋中间的隔断帘子。 走到对面的床榻前,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床上空空的,孩子跪下磕了一个头。 低语呢喃了一声,大概意思是说我走了,之后戴上斗笠,拿起镰刀,背着竹筐,出了门。 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这个时候起床有点早,这个年龄的孩子总是觉得睡不够。 因为身体的外在形态和内部窍穴在生长之时需要充足的睡眠,以保障补充元气和吸纳天地灵气之时得到充分的休养消化,韬光养晦。 但是对于一个肚子饿的孩子,就相当于形成外形所需的基本养料都不够,更别提休养消化了,可能这时候先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这两年对于陈逍来说最大的事就是活下去,爹死后,爷爷奶奶也跟着去了,然后娘也走了,娘临死前跟爹一样只说了一句话,我们逍儿要好好活下去。 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李强很多次起夜撒尿的时候,总能看见一个背着竹筐的孩子上山远去的背影。 这个孩子要比同龄人矮上半个头,虽然比李强大两岁,但是跟他几乎一样高,黝黑孩子背着有他整个人一半大小的竹筐,却没有显得沉重。 陈逍的脚力不错,是这两年磨破了几十双草鞋练出来的,山里捡了几个野果子,用袖子擦擦塞进嘴里,就是今天的早餐了。 今天收获不错,除了早餐之外还多捡了十几颗野果子放到竹筐里,或许能回到镇上换两个馒头吃。 黝黑孩子一路娴熟的在山里穿梭,有些路是原来就有的,有些路是这两年他走多了,也就踩成了路,在山里徘徊了两个时辰,挖了些野菜和草药,竹筐渐渐被装满了。 孩子高高兴兴的下了山。 回到镇里,已经是巳时了,陈逍背着沉甸甸的竹筐到了福安街的集市上,走到林家药铺卖了草药,换了五颗铜钱。 又径直走到福记酒楼用野菜和野果换了三个馒头,临走的时候酒楼老板娘刘三娘把孩子叫过来,“娃娃,这是今早刚做的酱豆腐,给你盛了一碗,回家吃去吧,记得明早把碗还给我。” 陈逍抬起黝黑的脸,真诚的给了老板娘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欢天喜地的离开了酒楼,捧着装满腾腾酱豆腐的碗。 一蹦一跳的转入大街拐角处,然后神色肃穆的蹲在路边,拿出一个馒头,沾着酱豆腐的汤汁大口的吃了起来。 吃完后,陈逍捡了些干草,把碗包的严严实实,然后用草绳一圈一圈的绑在竹筐内侧,固定好以后,往平门巷走去。 孩子刚进入巷口,被一记窝心脚重重的踹在了胸口,一脚把孩子撅出去差不多一米远。 孩子捂住胸口,有点疼,感觉刚才吃的酱豆腐都要吐出来了一样,孩子赶紧往下咽口水,来抑制住翻江倒海的胃,怕过几天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了,他不敢吐出来。 有五个大概十八、九岁的大孩子,满脸坏笑的出现在陈逍身前,为首的一个高个胖子摸着缠裹纱布的右手,怪笑着说,“小杂种,还挺抗揍,老子前几天揍了你几拳,这么快就好了?” 孩子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拄着地,抬起黝黑的脸庞,脸上的雀斑越来越多了,也越来越密了,眼睛里泛着泪花,不过勉强的挤出了一个笑容,“阿牛哥,你别生气,是我不对,惹你生气了,你要是不解气再踹几脚,就怕我刚上山回来,一身泥,脏了你穿的好衣服。” 这个高个胖子叫牛满满,是当地有名的恶霸,他父母也是镇里游手好闲的一对地痞娼妇,有个姐姐叫牛大丫,也是出了名的泼妇,这一家在镇里声名狼藉。 牛满满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基本镇里的孩子除了几个富家子弟以外都被他欺负过。 高个胖子讥讽的看着眼前的黝黑孩子,伸出手说道,“你小子到是越来越上道了,赶紧拿出来,别跟老子废话。” 黝黑孩子往高个胖子手里放了四颗铜钱,高个胖子拿着手里的铜钱晃了晃响声,塞进袖里,随后反手一巴掌扇打在孩子脸上,“天不亮就看你出去了,你这小杂种就他妈赚了这么点钱,这么点钱够孝敬你牛哥吗?” 黝黑孩子后退了几个踉跄,用胳膊擦了擦嘴角的血,伸手从背后的竹框里拿出了两个馒头,“阿牛哥,就这些了,我还换了两个馒头,没舍得吃,要不也一起给你吧!” 高个胖子怒视一眼孩子,“谁他妈要你这破馒头,拿回去祭你家里那对死鬼仙人吧!”,然后一脚踢开黝黑孩子的手,两个馒头掉在了地上,高个胖子领着其余四人扬长而去。 黝黑孩子坐在地上,等五人走远以后才站起来,拿起掉在地上的两个馒头,把脏了的馒头皮剥了下来,塞进怀里。 然后回手拿起竹筐,摸了摸里面被干草包裹严实的瓷碗,没有破碎迹象,孩子步履蹒跚的走进了巷子深处。 这个孩子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拥有一双与众不同的眸子,能分是非,看善恶,预知隐藏在暗处的危险。 这双眼睛好似日月,能让一切众生无处遁形,能让无数星辰黯然失色。 ———— 几千年前,有一个站在山巅最高处的男人,他一声呐喊,能让各派圣人老祖都眉头不展,心神一惊。 这个男人只流过一次泪,就是看着挚友躺在冰冷的棺椁里那一刻。 他也许下了平生第一个承诺,你我一起长大,我此生最遗憾的就是没能保下你的性命,我在此承诺于你,用尽所学,保你儿子世代安稳。 随后,这个男人独自一人来到道家的御清天下,一路杀过白玉京十二楼五城,直至站在青牛老者身前。 此时他已身负重伤,千疮百孔。 老者惜才,不忍下杀手。 男人却毫无退意,执意一战,那是一场星辰倒转,山河碎裂的一战。 御清天下本有三阳四月,最后被这强横的男人斩下一日一月,扬长而去。 青牛背上的老者一声叹息。 男人将这御清天下的一日一月放进挚友之子的眼眶里。 从此,这个有望成为一方天下圣人的男人,放下了山巅的一切,遵守他的承诺,成为了孩子的护道人。 无论多少次转世轮回,男人都在暗处默默守护着他。 却从未让他知道自己的存在。 因为他在等待一个契机。 ———— 陈逍回家进了屋子,把馒头放在桌子上,推开屋中间隔断的帘子。 从自己的小床下拿出了一个木箱,里面有一百两银子和二百多颗铜钱,孩子把自己保护好的一颗铜钱丢进箱里,藏好箱子又出了隔断帘子。 黝黑孩子跪在父母的床前,擦着泪水,笑着说,“爹、娘,逍儿又给姐姐存了一颗铜钱的嫁妆,虽然少,但是我慢慢存,等姐姐回来了,让她嫁远点,我俩拿着钱要换个好地方生活。”踉跄着起身,拿着水桶走出了屋子。 来到院子,从水缸里往木桶里舀水,就在这时,孩子赶紧屁股一疼,回头一看,隔壁院子的孩子正手拿石子趴在墙头,向他砸过来,嘴里笑着嚷着,“小杂种,小杂种,又挨揍了,又挨揍了。” 黝黑孩子回身,躲闪了几下石子,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伸手一丢,石子笔直的奔向隔壁墙头孩子的眉心,那孩子应声摔下墙头,“李强,你要是砸坏我家水缸,我把石子塞到你屁股里,让你拉不出屎来。” 然后就看见隔壁的李强翻身进入陈逍家的院子里。 两个身高差不多的孩子扭打在一起,边笑边骂,好像黝黑孩子又回到了童年,家里不再寂静,也是这几年为数不多的愉悦。 就在此时,一匹白马,一袭青衣,越过千山万水,离小镇越来越近。 章节目录 第四章、隔壁的小魔头 又是一天的巳时,陈逍从山里回到小镇,刚到镇门口,看见一个身穿淡青色素袍牵着白马的女子也一同走进小镇。 陈逍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脸上的皮肤光洁白嫩,不像镇里的那些女人,就算保养的再好,由于水土的原因要么肤色泛黄黝黑,要么皱纹沟壑,要么脸上长着深色斑块,后来陈逍知道镇里女人那叫土气。 孩子想不出这样好的脸庞该是怎样的风尘不染大门户才能培育出来的,孩子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出了神。 女子一双秋水似的眸子看了黝黑孩子一眼,娇唇微动,“这么盯着一位女子看可不礼貌啊!” 陈逍眼神有些许闪躲,黝黑的脸上露出两抹绯红,退了几步扭捏的说,“姐姐,对不起。”然后背着大竹筐转身跑进镇里去了。 女子笑眼望去,纤纤长指拂过嘴角,娇笑道,“这娃娃倒是有点意思,慢些看看吧!” 陈逍推开家门,看见李强拿着一根竹竿在他家院子里画画,画的是一只猪,然后看着陈逍大喊,“小杂种,这只猪就是你,哈哈哈哈!” 然后李强脱下裤子,朝着院子中央画的那只猪尿了一泡尿,“你李大爷一泡尿浇你一脸,给你热热乎乎的洗洗你的黑炭脸。” 陈逍没有理他,径直的进了屋子,李强感觉受到了冷落,在屋外破口大骂,“小王八蛋,给李大爷出来,跟你李大爷再战三百回合。” 屋里传来一句,“我看你是让那傻阿牛一砖头打痴了吧!” 李强骂的更来劲,“小王八蛋,要不是为了你,老子能跟那傻牛结仇?那牛满满都要把你屁股打开花了,打的你都快叫爹了吧!要不是你李大爷出现,你牛爹就要把你领回家,给你吃他家牛大丫的奶水了,到时候你可就有了一对牛爹牛妈了,你就成牛满满和牛大丫的私生子了,这俩玩意近亲结婚才能生出你这么个脑子不顶用的王八蛋,小杂种。” 陈逍冲出屋门,怒吼一声,“我有爹有娘”,然后重重的关上门,传来了稀稀碎碎的哭声。 李强楞在院子当中,摸摸自己头上的疤痕,久久没有说话。 一个月前,陈逍被牛满满一伙人堵在巷子里,这些年陈逍脚力不错,一直奔跑躲避,但对方人多势众,处处堵截,最后被困在一个死胡同里。 牛满满几人累的气喘吁吁,对陈逍更是恨意加深,打的孩子死去活来,孩子拼命护住脑袋,然后被数拳数脚击中腹部、肋下和大腿,孩子拼命的哭喊呼救。 时不时胡同外有路人经过,撇头往胡同里看一眼,又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匆匆离去。 挨了无数次的击打,哭喊了无数次,孩子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呼救了,但是他心里唯一的想法是要活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不知被殴打了多久,胡同口传来一个声音,“你们几个大老爷们,打一个不会还手的家伙有意思吗?要不要跟你家李大爷比试比试?” 牛满满擦了擦拳头上的血渍,邪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我以为谁呢?李强你个小崽子还想替人出头,挨揍这小子是谁啊?难不成是你失散多年的亲爹?你回家问问你娘认不认。”牛满满身边的几个同伙随后哄然大笑。 李强没有继续口舌之争,面带笑容疾冲几步,一脚踢在了牛满满的裤裆上。 牛满满都没有喊出声来,脸憋得通红,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挤出了泪水,跪倒在地,李强又是提膝击集中跪着的牛满满下颚。 随后牛满满仰面朝天的倒在地上,“谁给你的底气,跟你李爷这么说话,回家问问你爹见到你李爷要不要磕头?” 牛满满捂着裤裆踉跄的蹲起来,指着身边的同伙大喊,“都看他妈啥呢?揍他啊!” 几个同伙被之前的一幕看傻眼了,刚缓过神来,一起冲上去和李强撕打在一起。 开始李强还和几人不相上下,拳脚互换,但强拳难敌多手。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强体力愈发不支,频频中招,左一拳右一脚的实在招架不住。 最后李强被牛满满偷袭过来的一记砖头实实在在打在额头,然后又被后面人一脚踹在屁股上,又一转头乎在李强的左脸上,李强倒在地上,满头是血。 几个痞子围住李强,牛满满拽住李强的脖领,一巴掌一巴掌的扇向李强,整个脑袋被打的像血葫芦一样,每一巴掌打在脸上,李强的脑袋都会溅起血星。 最后李强瘫软在地,牛满满又上去朝李强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脚。 看见李强不在继续挣扎了,几个人也停了手。 牛满满一伙人俯视倒在地上的李强,好似看蝼蚁一样,对满头是血的李强没有一丝怜悯,各个都露出了嘲笑的神情。 一群好勇斗狠的地痞无赖,在行凶之时,怎么可能有什么同情之心,可能是少年心性不济事,可能是人性本恶世道炎凉。 但不管是什么,在行凶的无赖眼里什么道理都是狗屁,耍拳头狠才是值得骄傲的荣誉。 他们不会计较后果,肆无忌惮的行事,在终日无所事事,物资贫瘠的镇里,去虐待欺辱他人,成了他们这个年纪最大的趣事。 好像只有将拳头伸向弱者的时候才是他们彰显勇猛无敌的鉴证,弱者哭喊的越厉害,他们就越兴奋。 牛满满一脸鄙夷的说,“就你这小崽子还想替那小杂种出头,不掂量掂量你几斤几两,给你牛爷舔鞋都不配。” 脑袋像个血葫芦一样的孩子睁开眼睛,摸摸脑袋说,“阿牛哥,你们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要是不打我俩,我身上有个宝贝可以送你,求你别欺负我俩了!” 满头是血的孩子从柚里拿出了一个金光灿灿的簪子,这个金簪子是昨天从他娘首饰盒里偷出来的,正准备要去当铺换钱,正巧见到这几个地痞流氓在行凶。 牛满满一脸怪笑,俯身低头,然后伸手去接,“小崽子,你要是早这么识相,能挨这顿揍吗?” 李强说,“牛哥拿好了。” 然后只见满头是血的孩子用金簪一下穿透了牛满满的手心,能听见金属刺入肉里又划过骨头的声音,那声音并不清脆,一瞬间有几声吱吱啦啦的顿响。 然后李强将被金簪穿透的手掌往自己胸前一拉,牛满满被拉着俯身向前,痛苦的嚎叫着,“疼,疼,手,放开我的手。” 李强肃然起身,一头顶在俯身向前的牛满满鼻梁上,然后就是用头一记一记的砸在牛满满的眉弓、颧骨、嘴唇,足足撞了七下,随后牛满满也是一头鲜血,分不清是李强的血还是他自己的血,两个血泞的头颅拼命的相撞,每次相撞都溅射出鲜血。 章节目录 第五章、仙人在后院 李强抽出插在牛满满掌心的簪子,牛满满瘫软在地上,再也没起来,就这么静静的躺下了,他的几个同伙惊恐的相互对望,都楞在当场。 满头是血的孩子大声对几人喊道,“还不带着这个蠢货滚远点,以后再让你李大爷看见你们,要你们的狗命。” 几个同伙慌张的架着没有意识的牛满满离开了胡同,都没敢回头看一眼李强,李强还在后面叫骂,“滚慢了小心你们的狗命,杂碎们快点滚。” 李强看见几个家伙走远了,靠着墙头缓缓的坐了下来,伸腿蹬了一脚旁边的陈逍,“小杂种,上次在山里救我的事,你李大爷不谢你了,这次咱俩扯平了。” ———— 陈逍家的房子是背靠着后院房子盖的,两家只隔着一堵墙,房后的大院子很多年没有住人了,陈逍懂事以来就没有见过后院一家人,母亲在世的时候说那家人的小子去京城坐了大官,举家迁移到了京都。 这一日,后院热闹了起来,几个人高马大的乡下力夫扛着几个大箱子进了院子,又有几个镇上的清扫婆子进去清理了屋舍和庭院,看着一个个精致的大箱子。 感觉要来住的人应该是个大门户出来的,怎么会住进平门巷这个小巷弄还不好说。 李强翻墙进了陈逍家的院子,搂着陈逍的肩膀说起后院的事情,“今天上午你上山采药的时候,来了一个很是俊俏的婆姨,看了看后院的房子,还是镇里的官老爷架着马车送过来的,那婆姨说要住在这里一段时间。” 十岁的李强摆出了一幅老色痞的模样,搓着手,又抹了抹嘴角,深深的咽下一口唾沫,“我就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婆姨,那脸蛋,那腰肢,要是能捏上一把,那可真是带劲,算了,跟你说这个没意思,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杂种,估计白花花的娘们你一个都没见过吧!” 陈逍不以为意的说,“我怎么没见过好看的女人,我娘和我姐就很好看!” 李强鄙夷的看了看陈逍,又思索了良久,有些话想说,却欲言又止。 陈逍回到屋里,烧了些开水倒在碗里,然后从竹筐拿出两个馒头,掰碎了泡在里面,又拿了些自己腌的野菜放进去,用菜板盖在上面焖了一会,这就是孩子一天的吃食。 幸好中午李强从家里偷了两个咸鸭蛋拿给了他,这一天算了能见点荤腥了。 李强这小子嘴有点贱,但是心不坏,这些年了是陈逍唯一视作朋友的人,也是唯一把陈逍看做朋友的人,更是唯一一个愿意来他家院子里的人。 因为父母离世这些年镇里人都觉得他家晦气,没有人愿意来看一眼这个孤苦无依的孩子。 更有甚者在街上看见孩子都会躲着走,然后在背地里指指点点,陈逍一家在镇里也没有亲戚,小时候听父母说当初爷爷奶奶是带着爸逃荒来的镇里,在逃荒的路上捡到了陈逍的母亲。 吃完饭,感觉自己有了点力气,来到院中,坐在木墩上劈柴,父母刚走的时候不会劈柴,有一次用刀在手心上划了一道很长的口子,养了很多时日才好。 后来用刀就慢慢熟练了,坐在木墩上的身影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农家汉子了。 这时随风飘来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轻柔的从陈逍的肩头飘过,又缓缓降落,陈逍把手往裤子上抹了抹,接住那张纸,纸上写着金色的字。 陈逍只读了一年书,很多字还不认识,微微低头看字的时候闻到了幽幽清香,原来字可以是香的,不是原来读书时候用的墨汁有种淡淡的臭味。 身后飘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小家伙,把那张纸拿过来。” 陈逍回头望去,不免有些惊讶,后院篱笆墙站着一个淡青色素袍女子,衣裙在风中摇曳,秋水般的眸子,高挑的鼻梁,淡粉色的娇唇,几缕柔发飘荡在脸颊,正是那日在镇门口看见的仙女姐姐。 孩子都那么愣愣出神的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看着女子的脸庞,当四目相对之时孩子又有些回避的神色。 女子未言先笑,“娃娃,你这毛病看来还是没改过来啊!这么盯着一位女子看属实礼貌呀!快点把那张字拿过来。” 孩子回过神来,紧跑两步将那张流溢着香气的纸递过去,想说些什么,又卡在喉咙,说不出话来。 女子接过那张宣纸,看了看纸上的字,又抬头看了看孩子,“娃娃,你认得字吗?” 孩子低头呢喃着,“认识一些,又有一些不认识,读不成句子。” 女子将手伸过篱笆墙,摸了摸孩子的头说,“好吧,不认得字没关系,以后有机会我来教你写字。” 陈逍感觉那只手在头上很温暖,柔软的手指触碰着孩子的头发,这一刻对于他来说应该是这两年为数不多的美好,又有些不敢相信。 一无所有的人,才最懂得珍惜,他们能敏锐的发现一些丝丝缕缕的美好,可能旁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都弥足珍贵。 随后,女子笑容玩味的转身回到屋子,孩子依旧站在篱笆外出神的望着后院。 女子回到屋中,将字放在桌上,紧皱眉头,然后又缓缓舒展,呢喃道,“一双不错的手,竟然没有被这烫金字灼伤,眼力也可以,还能认得几个字,算是个不错的胚子。” 纸上熠熠发光的金字浮现在女子眼帘,文字笔画扭曲,像字又不像字,准确的说这些字不是北森清州的文字,字的形式结构更像是梵文 章节目录 第六章、天下无双的农家汉 又是巳时,陈逍从山里回来,刚到家就被李强拖拽着胳膊往屋里走,李强大步流星的推开屋门,在厨房拿出了梯子,爬到房梁上,趴在房梁上往后院的屋子看去。 陈逍疑惑的问,“你在做什么?” 李强将食指放在嘴前,嘘声说着,“小点声,别说话,快脱了,马上要脱了。” 透过房梁的缝隙李强看到后屋中间放着一个大木桶,热气翻涌着升腾出桶外,女子站在桶边,缓缓脱下外纱,放在椅子上。 然后解开裹衣的口子,裹衣缓缓下坠露出白皙的香肩和手臂,内衬衫里隐隐露出女子曼妙的腰肢,凹凸有致的迷人线条被内衬衫紧裹的更显妩媚。 女子轻柔的往木桶里撒着花瓣,右手轻轻的放在抹胸的第一个扣子上,随后第一颗扣子被解开,紧接着要解第二颗扣子。 然后的一幕让李强冷汗直流,背脊发凉,好像被晴天霹雳一记劈中。 女子轻轻的回头仰视,与李强两两相望,娇唇轻笑,“小崽子,还没看够啊?” 女子随手拿起木桶里的水舀,水舀朝着李强的方向笔直射去,正正好好打中李强的面门,李强应声倒下,从三米高的房梁上重重的坠落到地上。 李强在地上抱着屁股嗷嗷直叫,眼睛里挤出了泪水,额头上不知是剧痛渗出的汗水还是后屋的洗澡水,反正混在了一起。 “臭娘们,都要把你李大爷的屁股摔开花了。” 后来得知,李强好像在床上养了三天的屁股。 一日寅时,陈逍依旧背起竹篓上山采药,一席青衣长裙看着孩子离去的方向,缓缓道来,“世人慌慌张张,不过铜钱几颗,偏偏这铜钱几颗,能解万般惆怅,可这铜钱几颗,却断了儿时梦想,让少年染尽沧桑。” 青衫女子掐指念决稍许,又摇了摇头,“貌似是我看的浅了些,那梦想好像从未断绝,似乎又愈发强烈了,这娃娃倒是又有些意思。” 女子身形变得缥缈,缓缓飞掠半空,俯视整个毛山镇,微微皱起眉头,心神不定。 这小镇有九口井,分布的位置倒是有些奇怪,按理说再不济的风水堪舆也不能排列出这么犯冲的布局,桃寿街、福安街看似是主街,但分布在平门巷左右两侧,显然是附属品。 最有意思的中间这个平门巷,平门巷本是漏项,却占据了风水最好的位置,这形状也有些讲究。 女子看得恍惚间,突然如遭雷击,背脊发麻,颤抖着说“不对,这是龙,这两条主街是龙的脊梁,平门巷才是龙头,李强那小子家的位置是龙眼,哪另一颗龙眼在哪里?龙头是侧面像,对了,另一颗龙眼就是陈逍家。” 一声雷鸣轰隆作响,炸裂在小镇上空,好似闷雷,但又更加浑厚,青衣女子应声跌落,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李强家的门口走出一个农家汉子,名为李瀚。 汉子是村里的力夫,难免有些驼背佝偻,肩宽臂长又显得孔武有力,汉子喘着粗气,憨憨的说,“小妮子,你这坏毛病也要改,这么盯着我们镇子看可不礼貌啊!” 青衣女子用芊芊细指擦净嘴角的血渍,娇小一声,“是位武夫?不错嘛!这小镇里倒是藏龙卧虎啊!” 李瀚不以为意,转了转手腕,“一拳没打够?现在外乡来的女子都这么经得起折磨了?” 青衣女子鄙夷一笑,缓缓运气,剑气周转全身,从本命窍穴散出一缕剑意立在身前,由虚转为实像,然后如同复制重影一般,变成了六柄飞剑,随后笔直射向农家汉子。 李瀚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六柄飞剑直直的穿透身体,霎时间一声如闷雷般的轰隆作响炸裂在青衣女子后背,青衣女子笔直的向前冲出,速度比飞剑还快,被重重击飞百米远,李瀚又转了转手腕,“小妮子好深沉的心机啊,早知你穿了兵家甲丸,我就不压境出拳了。” 青衣女子蹲在地上,大口的吐着鲜血,皱着长眉,面色惨白,已是没有先前的神采了,“你是金刚境武夫?还是羽化境?这穷山僻壤还有你这等高手?放眼整座寰宇天下也不多见,前辈可否让小女子再问一剑?” 农家汉子直了直佝偻的身躯,摊开双手,不以为意的说道,“小妮子,老夫劝你一句,再问一剑,我便要捏碎你本命飞剑,你可敢出剑?我惜你是个修道胚子,你若想自寻死路,先报上门号,回头好知道谁替你收尸。” 青衣女子额头渗出冷汗,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农家汉子,羽化境?还是山巅境?不对,这男人的武夫真气还在不断提升,武道十境? 这世间武夫的止境不就是山巅境,怎能有比山巅境更巍峨的争锋气势? 青衣女子心如死灰,再无问剑之心,只能低下头,拱手作揖,“晚辈名林素清,师承青松山掌教陆尧,敢问前辈姓名?” 农家汉子缓缓收敛起息,两臂自然下垂,又恢复了驼背佝偻的身态,沉稳的说道,“我不想知道你有何居心,就此打消窥探此地气息的心思吧!下山游历的机会不易,不要草草断送了性命,至于我的姓名,回去问问你家陆尧那个金丹老祖,说有个能一指按碎他金丹的武夫,他些许会认得,什么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是云泥之别了,问问他如果到了玉璞境敢不敢接我一拳?” 农家汉子缓缓转身,步履蹒跚的走回自家院子,青衣女子只觉得冷汗浸透了长衫,瞠目结舌的不敢动弹,思绪如翻江倒海,捋不清头绪。 什么?一指能按碎金丹?上五境的玉璞境都接不了他一拳? 这寰宇天下怎会有这样的存在?这要是练气士不早就飞升了?怎么会留在这方天下? 修仙求道的练气士分下五境、中五境和上五境,下五境分为铜皮境、草根境、柳筋境、金骨境、熔炼境,顾名思义,练气士到了熔炼境后就能将各个本命窍穴重新熔炼,身体就像一座丹炉,为结丹所需的天地灵气做好储备。 破开熔炼境以后,就到了中五境,中五境分洞府境、观海境、龙门境、金丹境、元婴境,龙门境的意思就是我们常说的鲤鱼跳龙门,跳过龙门就是仙,所以说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 也就是说到了金丹境就是迈入了成仙之路,金丹境之前还只是肉身凡胎罢了,至于元婴境和金丹境的区别,用俗世做对比,金丹境就好似是一颗完整的受精卵,元婴境就是已经长成婴儿坠地,这婴儿也可以被称为仙婴,一对飞升大乘的仙侣之子出生就是元婴境。 元婴境开始就已是仙人了,再往上修炼就是上五境,上五境有玉璞境、无暇境、仙人境、飞升境、大乘境,飞升境以后就可以不受一方天地约束,登顶道家的御清天下、佛家的无相天下、儒家遵义天下和多个神仙结界,大乘境后就不在受光阴长河约束,也必然要飞升成神,因为一方天地无法承受其灵气吐纳,至于飞升后的道路则各有不同。 道家讲无为,无以为,无所不为,乃有为之法; 佛家讲无相论,无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乃出世之法; 儒家讲三纲、四维、五常、八德,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节、勇、让,皆为修身之道。 至于每个境界的具体情况我们后续解读,练气士的修行之道是脱离凡胎肉体,羽化成仙,而武夫之道则刚好相反,武夫将天地灵气置之不理,求的是内在强大。 将自身的凡胎肉体变成一座天下,是各个灵气窍府不断强大之路,也就是磨练自身体魄,将凡胎肉体造就成不坏金身,但凡胎肉体格局有限,修炼极难。 每一步都要走的坚实纯粹,抓铁有痕、踏石有印,所以天下武夫的道路要比练气士难走的多,时间也更为漫长,九境山巅境就是天下武夫的瓶颈了。 至于能够飞升的武夫那只听说过,没见过,同样武夫的底子扎实,一步一个脚印,不像练气士今天有了个机缘,明天有了些顿悟,再来个完美收官的问心局,就能轻松破镜。 但是同样武夫的底子好固然本体更为强悍,只听说过同境武夫碾压练气士,还真没听说过练气士占过半分便宜,但是剑修除外,天下唯有剑是最不讲道理的,也是最问心无愧的,我剑在手中,试问天下谁争锋。 青衣女子回到自己屋中,只觉得是躲过一劫啊!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看的不要看,这是下山之前师傅说过的话,回头想想还是有点道理的。 但又想起这小镇的那条龙,女子陷入了深思,大道原来如此宽,是自家走的窄了。 章节目录 第七章、皆是蝼蚁 一日傍晚,夕阳西下,几声清脆的门环扣响。 陈逍打开大门,门外竟是后院住着的神仙姐姐,青衣女子拿着折扇,折扇是净面扇,只有左下角写着几个金色的蝇头小楷——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女子打量着院子,“小院倒是挺整洁,自己住吗?” 陈逍从屋里拿出一壶热水,“父母走后我就自己住了,没有什么能招待的,喝点水吧!” 女子从香囊里拿出两片叶子,两个小杯子里各放了一片,抬起杯子闻了闻,“你尝尝看。” 孩子端起杯子,有淡淡的清香,味道清淡,回味有一丝甘甜,无味的水似乎变得好喝了些。 “你想读书吗?我可以教你,但你要拜我为师,我也可以教你些术,就是你们说的法,道法。” 女子摇摆着手中的折扇,又问道,“娃娃认得扇上的字吗?” 孩子看着字,缓缓的读出声,“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青衣女子说,“知道作何解吗?” 孩子底下头,喃喃的说,“会读,不知作何解。” 青衣女子说,“没关系,我教你,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我观察多日,你有灵性,有一定的修道资质,浩然气固然对你无害,但如果凡人俗胎,想练浩然气,则是拔苗助长,就是所谓的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了。” 孩子低下头,依然沉默不语,有些羞涩,一手不停的摩挲着自己的后脑勺。 对女子的解释他依然云里雾里,不知道说的是什么,又不好开口再问。 “还不懂也没关系,我叫林素清,就是你们所说的山上人,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走,去那山上修行?” 孩子抬头看着女子,四目相对,“我想学你说的浩然气,不过我要等我姐姐回来,能带上我姐姐一起吗?” 林素清柔声说道,“可以,她在哪里?算了,我们看一看吧!” 青衣女子摇晃折扇,扇面上出现了一个女子,正直花蕾年华,刚刚杨柳抽条的身姿,手拿方丝帕正在绣花。 然后扇面上的颜色渐渐变得暗淡黑白,不再有颜色,青衣女子眉头微皱,一闪扇面,所有场景就消失无踪。 孩子说,“扇子里的是姐姐,是姐姐,姐姐呢?怎么不见了?” 青衣女子正色脸孔,不言不语,孩子依然央求着,“我想看看姐姐。” “你当真要继续看?” 孩子认真的点着头,女子又缓缓摆动折扇。 折扇里的女子是陈逍的姐姐陈柳,正被一个锦衣公子压在身下,衣服凌乱不堪,女子羞怒起身,拿起秀针扎在那锦衣公子的肩膀上。 锦衣公子摸着肩头的血,甩手一个嘴巴,又把女子打到在床上,女子继续起身挣扎。 那锦衣公子用力一推,陈柳的后背重重的撞在床中间的四方桌上,女子不再继续挣扎,锦衣公子扒开陈柳的衣服,然后看着自己的手,好多血,越来越多的血。 锦衣公子惊慌失措,方桌上的剪刀直直的插在陈柳的后腰上,床铺渐渐被鲜血染红。 林素清又摇了摇折扇,扇中的画面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娃娃,还想看吗?” 陈逍面无表情,就直愣愣的盯着扇子,抬起头,皱了皱眼角,然后点点头。 林素清轻叹一声,“可以,如果受不了了,随时可以说停。” 扇子里的画面呈现的是陈逍的父亲陈三元,农家汉子陈三元满头汗水奔跑在桃寿街上,当他冲到姚家大院时,看见白色被单包裹住的陈柳。 鲜血染红了被单,那个正值花蕾年华的少女满脸惨白,陈三元一手抱起女儿,一手摸着女儿的脸,嚎啕痛哭,脸上深邃的皱纹中满是泪水。 一边的姚家大少爷姚松看着陈三元,有些怯懦的说,“老陈,这是个意外,我也不想的。” 姚家的大管事张大丰一把拉过自家少爷在身后,阴阳怪气的说,“小孩子闹着玩,谁知道会出这么一档子事,老陈,回头给你五十两银子,这是两个卖身丫鬟的价,你这是赚了,够你老小子好多年衣食无忧了。” 白色被单缓缓下落,裸露出女儿的尸体,陈柳的上衣已经被解开,露着红色的肚兜,老泪纵横的陈三元回头看着姚家管事张大丰,“大丰哥,这是咋回事啊?这是咋了?我姑娘这是咋了啊?” 随后张大丰的话让陈三元如遭雷击,“你这当爹的也是,怎么教的女娃,给脸不要,本来我家少爷想纳她当个侍床丫鬟,你家这女娃命贱,死活不干,本来是一桩好事,让她自己搞成这样。” 陈三元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张大丰和姚松,怒吼着“不是说好了俺家丫头过来是陪读丫鬟的吗?咋就成侍床丫鬟了?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张大丰脸色不悦,“你当这是哪呢?大吼大叫,赶紧去账房拿了钱滚蛋,再敢撒野,打折你的狗腿,给你五十两够给你脸的了,别给脸不要。” 一个农家汉此时被彻底激怒了,他面目狰狞的看着张管事,“日你娘的五十两,老子不要,还我女儿命来。” 陈三元跑到墙边,拿起横放着的扁担,然后飞奔向姚松,双手挥舞着扁担就向姚松砸去,姚松紧跑两步向后院逃去,逃跑的过程中被陈三元一扁担砸中小腿,跌倒在地。 张大丰见事不妙,冲上去和陈三元扭打在一起,趁着两人扭打之际,姚松仓惶逃到后院,两人扭打的过程中,张大丰被一扁担打在左脸,顺势倒下。 张大丰捂着脸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陈三元要杀人了。” 从后院冲出五个彪悍的家丁,人人手里拿着铁棍。 陈三元不及对方人多势众,拿着扁担挥舞了几个照面,就被一击铁棍打在后颈,然后又一铁棍打在额头,前额被打出了一条半指长的口子,额头的皮肉裂开,渗出了鲜血,血顺着眉弓一直流到下巴,然后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渐渐的意识有些恍惚,身形开始不协调的晃动着。 两个家丁架着陈三元,张大丰对陈三元咒骂着,“臭不要脸的玩意,老子这是给你脸了,你跟你那贱货闺女一个样,贱命一条,给脸不要,有钱不拿,非他妈作死,今天你张爷爷给你钱也让你也没命花。” 然后张大丰拿起铁棍,朝着陈三元的脑袋又是一棍,又是一条皮肉绽开的口子,“你不是有骨气吗?爷爷今天让你以后都直不起腰来。” 张大丰绕到陈三元身后,用铁棍朝着陈三元的脊柱用力一捅,能听见脊椎骨的咯吱作响。 然后又朝着陈三元的后腰打了几铁棍,每一下都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响,那声音有点凄凉,还有点无奈,陈三元浑身是血的瘫软下去,腰真的再也没有直起来。 一个健壮的农家汉子,儿子眼中孔武有力的父亲,一双臂膀托起一个家的汉子,倒下去了,周围充斥着恶毒的笑声,再强壮的身体也无能为力,再怨恨的眼神也无济于事,就这么倒下去了,世道不公。 哪怕再高昂的头颅也要低下,哪怕再不甘,只要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好像从未来过这世上。 没有对错是非,心善的会一声叹息,然后各过各的生活,恶毒的会腹诽讥笑,当做饭后谈资。 扇子中的画面又一次定住了,不再继续了,青衣女子问,“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陈逍依旧面无表情,也许是按捺住了胸中的澎湃激荡,也许即将按捺不住,“不用继续了,以后的事我都知道了,盒子里娘留下的一百两银子,有五十两是姐的命,有五十两是爹的命,然后娘也死了,他们让我好好活着,然后今天,我都知道了,爹、娘和姐姐都是蝼蚁,还有我也是,区别是爹是大一点的蝼蚁,可以上去啃咬几口,相同的是我们都是可以被轻易碾死的蝼蚁。” 孩子没落的转身,走向屋子,关上门,躺在爹娘的床上,胸中的澎湃激荡此时又有些按捺不住了。 孩子就那么静静的躺着,整张脸扭曲着望向房梁,泪水和鼻涕止不住的从侧脸流下,他用手捂着张大的嘴巴,怎么都发不出声来,这些年支持他活下去的希望碎了。 屋内闪过一袭青衫长裙,“怎么?小娃娃,撑不住了?” 孩子的声音沙哑且颤抖,“不应该是这样,爹、娘和姐姐是那么好的人,爹爹和阿娘都是本分的农家人,除了辛苦种田干活没做过一件亏心事,连背后说人长短都没有过,还有那么喜欢我的姐姐,我每次被人欺负姐姐总是挡在我身前。” 身穿青衣长裙的女子说,“很痛吗?很委屈?大道本就无情,你若随我修行后就会知道俗世凡尘就是过眼云烟,百年、千年后什么都会过去,就是此时他们不死,早晚会随着光阴流逝慢慢老去消亡。” “他们可以慢慢老去,也应该慢慢老去,但不是此时,这世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孩子的声音更显无力。 青衣女子捋着鬓角发丝,“天道循环,都是命数。” 孩子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愤怒的吼着,“去他娘的天道循环,去他娘的世道,难道懦弱的好人就该像蝼蚁一样被比他们强的人随意碾轧?连活着的权利都没有吗?连活着都不行吗?不行吗?呜呜呜~杀人要偿命。” “一句话你说对了,蝼蚁会被强者踩在脚下,用我帮你吗?想报仇很简单,我弹弹手指的事。” 孩子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不用,我自己来,这样才痛快。” 青衫女子轻笑,“你现在具备这样的能力吗?” “有没有只有做了才知道,如果没有那就死。” “你这贱命看来一颗铜钱都不值呀!你愤怒的样子到是跟你爹有点像,那就试试吧,不然心结难过,不能问心无愧也难一心向道。” 青衫女子身形摇晃的消散在屋中,只留下陈逍一个人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望着墙壁。 从此,姚家大宅外,始终飘荡着一个黑衣孩子的身影,孩子并没有刻意的左顾右盼,只是偶尔累了就会去那里转几圈。 章节目录 第八章、高冠与斗笠 桃寿街上的姚家是毛山镇赫赫有名的大户,姚家在福安街开了一个镇里最大的绸缎庄和两个当铺,在镇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财主,姚家老祖早年是边关将领,戎马多年,一次卸甲还乡时,在镇里出钱建了姚府。 京城姚家高官辈出,百年来也年年供养着毛山镇姚家,小镇姚家在镇里日渐壮大,毛山镇出来的人就是这点好,从来不忘本、不忘祖、不忘乡。 姚府是个大宅院,红砖金瓦,气派庄重,门口有两个石狮子。后院的几颗桃树正值花季,桃花香气扑鼻。 一位谦谦公子,高冠锦衣,手持古书,缓缓漫步在院中,朗朗读书声不绝。 姚家大少爷姚松是个高瘦的书生,身着淡灰长衫,长衫袖口处有金丝刺绣的桃花纹,太阳有些高,姚松便缓缓走到一颗树下纳凉。 静静的靠着树干,缓缓睡去,神态慵懒娴静,就在此时,一双眼睛注视着这一切,一个黝黑少年蹲在墙头,顶着曝晒,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要说世道不公,理由千奇百怪,有些人无病呻吟,有些人仰天长啸,各有不同,但说来道去,只是命运弄人罢了,胸怀大志却穷困潦倒,身怀千金却英年夭折,痴心一片却遇人不淑,简单归结世道不公,似乎有些牵强。 年少轻狂,放荡不羁,多蹉跎;痴情女子,眼瞎耳聋,被辜负,愿得谁?自作孽罢了,但唯一的不公可能就是有的人出生就荣华富贵,有的人出生就两手空空,云泥之别。 每晚刚到戌时,福安街的账房先生们就要一个一个到姚家和大管事张大丰对账,张管事从来不把小当铺的账房先生看在眼里,每次来报账的账房都心惊胆战,生怕那句话不称大管事的心思,就被冷嘲热讽,言语谩骂。 张大丰只有见到绸缎铺的账房才会挤出点笑脸,每次都是送到门口还继续攀谈一番。 这一日,张大丰刚送走绸缎铺的账房先生,斜眼撇见一个黑色身影窜进姚府的石狮子后面,警觉的张大丰提着胆子走过去,看见一个身着黑衣的孩子脱下裤子正准备蹲下。 张大丰怒喝一声,“哪家的小王八蛋,敢在姚府门前拉屎,不想活了是不是?” 张大丰紧跑几步一脚把蹲在石狮子后面的孩子踹倒,孩子应声倒地,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再也没起来。 张大丰冷笑一声,转身往姚府大门走去,即将进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下那个孩子,孩子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他便好奇的又返回到孩子身边,朝着孩子屁股又狠狠踩了一脚,“小王八蛋,跟你爷爷在这装死呢?” 黑衣孩子依旧一动不动,张大丰觉得有些离奇,就俯下身来,用手指去试探着摸孩子的鼻息。 就在这时伸出去的两根手指突然被黑衣孩子攥住,双手同时用力一拧,手指脱臼式的旋转弯曲,被拧的咯吱作响,疼的张大丰呲牙咧嘴。 黑衣孩子随手在兜里抓出一把白石灰朝张大丰的面部撒去,张大丰感觉眼睛一阵灼痛。 黑衣孩子并没有给这个高他几个脑袋的男人一点喘息机会,拿出事先别在腰间的木杵向上一挥划破男人的肩膀,木杵被削的极为尖锐,能轻易地刺穿皮肤。 张大丰只觉得肩头剧烈疼痛,便捂着剧痛的肩膀和眼睛慌忙逃窜,孩子紧追在身后一屁股坐在张大丰的小腿肚上,奔跑中的张大丰噗通一声向前扑倒。 张大丰拼命的呼喊,孩子迅速爬到他身后,又举起木杵插进他的肩颈窝,然后拔出带血的木追,又是后脑。 之后又是后颈,木杵疯狂的挥舞了十几次,一次比一次扎的更深,鲜血喷溅式的在肩颈溅射,开始张大丰还在挣扎,最后渐渐不再动弹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姚家的家丁寻声出门时,黑衣孩子已经消失在夜幕之中,留下了后脑被扎烂的张大丰,整个后脑皮开肉绽,隐约裸露出头骨。 有一个胆小的家丁见状直接扶着大门呕吐起来。 陈逍在院子里洗着衣服,木盆里的水是红色的,换了好几遍水,黑色的衣服依旧暗红,皎洁月光下的孩子面无表情,没有痛苦,没有喜悦,没有眼泪,也没有笑声。 姚家大院乱的鸡飞狗跳,很多县衙的兵卒冲进姚家,乱哄哄的声响吵醒了在熟睡中的姚松,姚松打着哈欠走出房门,从丫鬟那里得知大管事张大丰死了,姚松说,“哦!知道了”,就继续回到屋里,轻轻的关上房门。 陈逍平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着房梁,一袭青衫闪过,“痛快吗?是不是出了胸中的愤闷了?” “这是第一个,才刚刚开始。”黝黑孩子没有看向一袭青衣,依旧睁大眼睛看着房梁,青衣身影消失不见。 只留下无依无靠的孩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多少次一觉醒来希望母亲做好了早饭在等他,多少次推开院门希望看到父亲在砍柴冲他笑,多少次拉开隔断帘子希望看到姐姐在给自己缝补衣服,但是什么都没有,全都死了。 劝君莫食三月鲫,万千鱼籽在腹中;劝君莫打三春鸟,子在巢中待母归。 次日,姚家大管事的死震动了整个小镇,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说张大丰被山里来的野兽咬碎了脑袋,那野兽的牙有拳头那么粗;有人说姚家大管事遇见了脏东西,被吸干了脑浆;还有人说这个狗眼看人的下作玩意,早该死了。 陈逍依旧带着斗笠,背着山上采来的草药去林家药铺换铜钱。 今天的竹筐里有几株平日很稀有的药材,林大夫格外高兴,给了小家伙十枚铜钱,陈逍拿着铜钱低着头游荡在街上,少了往日的精气神。 即将走到街道尽头时,陈逍突然撞到了一个人,孩子低头看见一双大脚,穿着草鞋,随后,陈逍抬头看着那人。 只见一个带着斗笠的老僧站在他面前,老僧粗糙的脸上布满皱纹,胡须皆白,又洁白,穿着粗麻布衣,一手持木杖,一手托铜钵,僧人定住佛唱一声,“阿弥陀佛~小施主有业障在身,须知因果循环,何必沉迷,水中月非月,镜中花非花。” 僧人又一脸怪笑,伸出左手托着的铜钵,“贫僧一路化缘到此处,小施主可否给几颗铜钱,贫僧愿渡你出这苦海。” 黝黑孩子看着僧人,抽了抽嘴角,摸了摸脑袋,挤出一句,“你这僧人好像有点不要脸。” “小娃娃说的对啊!这僧人真是有点臭不要脸。”福记酒楼的老板娘刘三娘出现在两人身侧,她膀大腰圆的体格显得僧人和孩子都小了好几圈,然后抡起他粗壮的胳膊一巴掌扇掉老僧的斗笠,抓着老僧的耳根子往自己怀里扯。 “哪来的老和尚,孩子的辛苦钱你都敢骗,跟我过几招看看你是什么高僧,老娘几个嘴巴下去就能看出分晓了,陈逍,你先去后厨吃口饭去,我来对付这老不正经的玩意。” 和尚被扯着耳朵,眼看就要撞到刘三娘的怀里,连忙疾呼,“女施主自重啊!贫僧要钱不求色啊!哎呀~哎呀~疼!疼!贫僧不敢了,不敢了,贫僧也好几天没吃饭了,经不住你这蹂躏啊!” 噼啪作响的几个耳光,老僧被刘三娘粗壮的大手打的鼻血直流,陈逍笑着往福记酒楼的后厨方向跑去,临走前还不忘说一句,“三娘,那老和尚说管我要了钱,要去你酒楼让你给他唱小曲呢!” “哎呀!你个老淫僧,你荤素不忌啊?老娘到想看看你几斤几两,毛都白了,还能不能硬气起来?” 在孩子的眼里,镇上的好人不多,刘三娘算是个好人,隔壁李家人算是,但是孩子从来不会伸手讨要,他们的施舍也不拒绝,只是记在心里。 黝黑孩子回到家中坐在院子里,看着已经溅满血渍的木杵,从框里拿出了一个瓶子,里面装着箭毒木的乳白色汁液,是在山里采药时收集的。 箭毒木的乳白色汁液有剧毒,一旦接触受创的伤口,就能使中毒者心脏麻痹,血管堵塞,血液凝固,最后至窒息死亡,就是药铺大夫常说的——见血封喉。 黝黑孩子用镰刀将木杵隔开几个小口,缓缓将乳白汁液滴浸在木杵的裂口处,愣愣的看着木杵,“还要继续,还要有下一个。” 章节目录 第九章、隔绝小天地 一个黑色身影,终日游荡在姚府门外,极有耐心的等待徘徊,伺机而动,正是所谓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一日正午,一位高冠悬顶,灰袍金袖的公子走出姚府,手中把玩着一枚润泽的玉佩,气度翩翩。 正午时分,烈阳曝晒,街上少有行人,一个黑衣稚童尾随在翩翩公子数丈之外,小心翼翼,极力控制呼吸,脚步轻巧,但是汗水却大颗大颗的从额头滴落。 眼看高冠公子即将走进街道拐角处时,孩子袖中缓缓滑出一只红色木杵,黝黑的小手紧紧攥着木杵,迅速紧跟几步,距离翩翩公子仅有数步之遥。 高冠公子刚刚进入街道转角处,黑衣孩子同时尾随进入,却愣愣的站住了,只见灰袍金秀的翩翩公子正面对这孩子,似乎在等着他,四目相对,开门见山,“张大丰是你杀的?” 黝黑孩子面无表情,眼神凌厉“这个你不需要知道,不过你也要跟他一道去了。” 翩翩公子笑容玩味,手中依然把玩着玉佩,“小家伙到是有些手段,那个贱奴却是该死,不过何故是你害他呢?” “你们都要死在我手里,还有你们整个姚家,如果问原因,那就只能是我叫陈逍。” 翩翩公子难以置信,愣愣出神的看着黝黑孩子,心念这个名字陷入思索之中。 就在姚松思绪翻涌之际,黝黑孩子手持木杵向前飞奔几步,右脚重重踩在侧面的墙上,身形跃起,木杵锋利的杵尖直奔姚松的颈部。 姚松缓缓轻摆宽大的袖管,衣袖瞬间裹住孩子手中的木杵,随后伸出另一只手握住孩子的手腕,轻轻下压,孩子只觉得手臂一麻,木杵掉落在地,姚松倒退两步与孩子拉开距离。 “陈逍?平门巷陈三元家的陈逍?”姚松诧异的质问,神态若有所思。 黝黑孩子依旧面无表情,声音带着些沙哑,“是我,陈三元和李梨花的儿子,陈柳的弟弟。” 姚松打量着眼前黝黑瘦小的孩子,脸色略显惨败,一声叹息,然后仰头看了看天,张开双臂,“我知道你是谁了,你应该找我寻仇,我欠你一个公道,准确的说欠你一条命,我就在这,只给你一次机会,来吧!” 黝黑孩子没有半分犹豫,捡起地上的木杵,面无表情的脸上显露出狰狞的神色,牙齿被咬的咯吱作响,迅速上前几步扬手划向翩翩公子的喉管,姚松缓缓闭上双眼,等待着木杵与咽喉的撞击。 此时,一支木杖重重撞击在地面上,周围的空气都惊起阵阵涟漪,一位老僧胡须洁白,粗麻布衣,一手持木杖,一手托铜钵,佛唱一声,“阿弥陀佛~,姚施主何必这样引颈受戮,你若想死,可否问过贫僧是否答应?” 陈逍被身边的空气涟漪缓缓包裹住,无法挣脱,越挣扎被就被包裹的更紧,霎时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僧人隔绝出一片小天地。 黝黑孩子转移到另一个空间,脚下是镜面如水,涟漪不断,四周飘满淡淡的雾气,放眼望去不见尽头,身边有几颗硕大莲花,在雾中若隐若现出粉红花瓣,除了淡淡雾气在动,一切都是静止的。 老僧缓步踏着水面涟漪向孩子走来,笑容玩味的眯着眼睛,一手托着铜钵,另一手的木杖却不见了,僧人捋着洁白的胡须,“小施主,可知何为善恶?可知何为因果?贫僧年岁长你几旬,见过一些善恶因果,劝你放下执念,我愿渡你过这苦海,尚且不晚。” 黝黑孩子平静的说,“我不知什么善恶因果,我只知道有仇要报,有命要偿。” 僧人说,“我早与你说过,水中月非月,镜中花非花,你可否看得清?” 孩子说,“我知道你们和尚劝人向善,但你是置身事外之人,可知道我的仇有多深,债有多重吗?你说的倒是轻松,渡我过苦海,前尘旧恨能弹弹手指就一笔勾销,说说道理就放下屠刀离地成佛,那你说的善恶是什么?因果循环不应该有报应吗?” 僧人说,“你这孩子执迷不悟啊!你看清这世道千变万化的人人事事了吗?你知道什么善恶因果,眼前人就真的是你心中人吗?要不要我带你看看因果?” 黝黑孩子一脸怒色,紧握双拳,大声吼道,“去你娘的万千世道,今天我就知道我全家都死了,我就知道有仇就要报仇,我不听你的道理,不看你的因果。” 陈逍挥出一拳,直奔老僧人的腹部,僧人捋须的左手瞬间握住孩子拳头,右手高高举起铜钵朝孩子的脑袋砸去,“小娃娃,今天贫僧就要砸醒你这痴心疯。” 一股罡风,铜钵重重的砸向孩子的脑袋,就在此时,一柄飞剑挡在孩子的面门之前,与铜钵相撞,铜钵嗡嗡作响,僧人拿着铜钵的手停在半空,银色飞剑也不停的颤鸣。 一袭青衣一手揽住孩子,顺势将其推到自己身后,柳眉轻挑,对僧人说,“你这妖僧,一派胡言的讲着善恶因果,却想害人性命。” 僧人一掌树立在胸前,“阿弥陀佛~,女仙子莫要误会,贫僧只是想让他看看因果循环,让他顿悟是非,并没有害人之念啊!” 不容僧人多讲,林素清掐指念决,又有四柄飞剑掠出,绕过僧人身侧,返回后直奔僧人后心。 僧人面露难色,双手重重的拍在铜钵上,瞬间身体金光乍现,四柄飞剑停滞在距离僧人后背半寸位置,不再继续前进。 僧人大声喊道,“你这女剑修,难道看不出我在渡化这个孩子吗?为何阻我,我佛家讲善恶因果,你儒家剑修不一样讲以德报德,以直报怨吗?” 林素清冷哼一声,“你这妖僧,助纣为虐,还口口声声渡化他人。” 僧人百感交集,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作为儒家修士,说话怎能如此武断,你到底欲意何为?” 一朵数丈大的金色莲花从天而降,铺天盖日的砸向林素清和陈逍所在的位置,林素清定在身前的银色飞剑瞬间膨胀,大出先前数倍,顶住金色莲花,青衣女子拉着孩子倒退百步,金色莲花只停留了一瞬,就又重重压下,把银色飞剑压碎的粉碎,瞬间爆裂出数到银色光芒。 飞剑炸裂的瞬间,青衣女子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溅而出。 金色莲花落地后并没有停止,又向前横移,笔直的冲向女子和孩子,林素清从腰间拿出折扇,挡在身前,折扇与金色莲花接触后火星四溅,金色莲花散射数道金色光芒,在青衣女子身上划开数道伤口,青衣瞬间渗出鲜血。 女子眉头紧皱,将折扇向后一收,蓄势待发,瞬间又把折扇向前一推,迸发出一行硕大的金字——吾善养吾浩然之气,金色莲花与金字相撞后,瞬间倒飞出去,直奔僧人而去。 老僧拿起铜钵试图挡住金色莲花和硕大的金字,接触的瞬间就一并被击飞数丈。 林素清心口一热,又涌出一口鲜血,随后一手揽住孩子,一束青光破开僧人的小天地,御剑而去。 僧人的小天地破开一道口子,僧人缓缓做在地上,吐纳气息,哀叹一声,“种种因果,是非难辨,这万千世道迷人眼啊!” 隔绝小天地,世上有种种相对应的负面天地隐藏其中,同一空间就有正面和负面,也可能有多面,要说成空间的正面负面,更准确的说是一个空间的平行空间。 这些平行空间或大或小,有的值得利用,有的则是一些碎片,练气士在境界突破瓶颈时会产生上天异象,有时会开辟出另一个平行小空间,如果能将一个小空间炼化为自身的本命物,就可以将这小天地藏在自身气府,为己所用。 每个小天地各有不同,有些是碎片,根本无法驻足;有些极为狭小,不到半个屋子;有些却却极为宏壮,能容纳几百、几千万人;还有些地域极大,灵气极为充沛的小天地最后被炼化成了福地、洞天、结界等。 同时每个小天地的内在环境也不一样,有的极为贫瘠,寸草不生,大地干裂,灵气干涸;有的极为富饶,生气盎然,有神人游逸,有灵兽栖息,灵气充裕。 所以能炼化的小天地就极为可贵,由于小天地是机缘巧合的随机存在,哪怕你是上五境的大修士,也不一定有一方自己的小天地,只是随着境界不断攀升,破境之时异象频出,几率会大一些罢了。 更加难的是炼化,有些修士下五境就出现了宏伟壮观的小天地,但自身受道法所限,不能炼化,就白白浪费了机缘,可能以后的修行再也遇不到这样的机遇了。 这时候,宗门子弟和山泽野修的云泥之别就体现出来了,山泽野修如果遇到小天地的时机不当,自己没有能力炼化的时候,就只有捶胸顿足的份了,而师承名门的宗门子弟则会有门派仙人和家族供奉帮着炼化,抓住机缘的几率也大的多,哪怕是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山门也会帮忙炼化,一旦炼化成功就能为山门增添一份不小的战力,而这外门弟子也可能就此一步跃进成嫡传弟子或者关门弟子。 炼化后的小天地,小天地内的灵气就会为你所用,裨益之处就是只要他人进入你的小天地,在这里你就是坐镇天地的上仙,有先天的压胜优势,自身境界在小天地内也会暴涨一境。 坐镇自己的小天地,熔炼境修士就是观海境,金丹境修士就是元婴境,更有甚者仙人境修士刚破开瓶颈进入飞升境,坐镇小天地瞬间跻身大乘境,破一境如破三境,直接飞升到其他天下。 但炼化过程也有诸多凶险,例如有些小天地灵气与魔气交织,时空混乱,有神人和魔头相互交战,进入小天地后,有可能道心不稳,助魔弑神,转而进入魔道。 还有的小天地会让你迷惑其中,无法自拔,渐渐残食你的向道之心,让你融入其中成为小天地的一部分,很多小天地里游逸的神人就是如此成为小天地的一部分,再也无法逃离。 满身是血的林素清揽着黝黑孩子御剑飞掠到平门巷的院子里,两人在院中站定后,青衣女子嘴里止不住的流出鲜血,突然左手捂住胸口,然后身形摇晃,倒在院子中央。 陈逍见状上前搀扶,用肩膀架着青衣女子的一只胳膊,将女子缓缓拖拽近自家屋里,扶着女子躺在床上,然后关上了房门。 章节目录 第十章、没有不舍,却舍不得 老僧一手按在姚松的肩头,“求死还不容易,世上有比死更容易的事情吗?” 高冠少年一声叹息,“师傅,何必要救我,何必要救一个心如死灰的人呢?我说过不会跟你诵经念佛。” 老僧一声佛唱,“阿弥陀佛,没关系,我不会是你师傅,你的师傅另有其人,我的职责就是护你安稳,等你有了向佛之心后,你真正的师傅自会来找你。” 高冠少年转身离去,渐渐远了,老僧原地入定,双手合十,气定神闲,“凡心不改,俗世难忘啊!” 青衣女子躺在陈逍的床上,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脸色惨白,奄奄一息,陈逍从柜子里找来些前几天在上山采的草药,采了这么多年草药,也略懂一些药理,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材是熟知的,因为这些年上山难免会有磕磕碰碰,一些小伤自己就处理了。 孩子拿着草药正准备出门研磨,屋门突然缓缓打开,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窜进屋子里。 陈逍迅速拿起床下的镰刀,转身面对进屋的人。 只见一个胖乎乎的孩子,搓着双手,一脸怪笑,“陈逍,艳福不浅啊?隔壁的婆姨让你下了什么药?这么痛快就上了你的床?” 陈逍瞥了他一眼,“她受伤了。” 李强猥琐的上前几步,两眼放着金光,犹如一个老色痞附体一般的孩子狠狠的咽了一口唾沫,“哎呀!这可不好了,仙女姐姐伤的这么重啊?你看身上都是血,伤口这么捂着不利于恢复啊!你李大爷今天就积德行善帮你一把,我帮你脱下她的衣服,看看伤的重不重。” 陈逍一拳重重打在李强的肩头,“滚,赶紧滚。” 李强还不肯作罢,继续上前,伸出双手,“你不懂,不脱了衣服,怎么治伤啊?” 陈逍推搡着李强,一起出了房门,李强悻悻的离开了,临走之前嘴里还嘚嘚咕咕的念叨着,“小王八蛋,我看你就是想吃独食,臭不要脸,你臭不要脸,算了,算了,你第一个来,完事了记得来叫我,我不嫌弃你。” 陈逍没有理睬,坐在小板凳上研磨着草药,并朝着李强离去的方向缓缓竖起中指。 草药磨好后,陈逍拿着草药回到屋里,之前还奄奄一息的林素清竟然自己坐在床上,盘腿而坐,灵气缓缓流转在身体周围,犹如烟雾缭绕的天上仙子。 女子睁开双眼说道,“现在一时半刻那老僧不会纠缠,化解我那几颗金字还需要些时间,我们现在必须走,以你我现在的实力,根本没有胜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可愿跟我回山门,从长计议?” 陈逍低着头,“我还是心有不甘。” 林素清说,“陈逍,你要知道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陈逍点了点头,这两年这句话就是陈逍信奉的道理,“我跟你走,但是我还有些事要做,需要些时间。” 女子说,“那你要抓紧了,今晚子时,我在小镇西门等你。” 随后林素清走出屋子,御剑飞去。 陈逍环顾整个家,家徒四壁不过如此,孩子翻出自己床下的小箱子,里面有一百两银子和二百多枚铜钱,算是孩子这个家的全部家当了,他将钱分一分为三,用两个布袋子装着,分别是两个五十两的布袋子,还有一袋子铜钱。 陈逍去敲了敲隔壁李家的门,一个佝偻汉子来开门,正是李强的父亲李瀚。 “陈家娃儿,我家李强不在家,要晚上才能回来。” “李叔叔,我是来找你的,能到我家去坐一坐吗?” 李瀚挠了挠脑袋,搓着手有些为难的说,“娃娃,我这还有一堆柴火没砍呢,你家婶子回来看见我偷懒,该不高兴了,你也知道,家里我说的不算。” “李叔叔,一会就好。” 佝偻汉子随陈逍去了陈家院子,院子东侧有一个石桌和两个小板凳,那堵墙就是陈家和李家交界的墙,这个石桌本在院子中央,是孩子以前废了很大力气搬到那里去的,就是怕每次李强翻墙过来会摔倒。 陈逍说,“李叔叔,这些年谢谢你们家。” 佝偻汉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陈家娃儿,你这话怎么讲?虽然你父母走得早,我也一直觉得你很可怜,但是这些年我们家没救济过你一次啊!” 陈逍说,“我知道,我也知道每次李强偷出肉和鸡蛋给我的时候,你跟婶婶都知道,你们从没阻拦过。” 李瀚说,“你这倒是说了句良心话,你这娃娃也是有些骨气,我跟你婶婶都说过,只要你愿意来求我们一次,我俩就把你跟李强一起养。” 陈逍说,“我知道你们一家是好人,但是我以为我姐姐还在,我要靠自己好好活着,我怕万一有一天姐姐回来了,看见我认了别人当父母,她会不舒服。” 陈逍接着说,“你不怕李强天天在外面这么好勇斗狠,有一天会出大事?” 佝偻汉子第一次离孩子这么近,突然感觉眼前这个孩子跟平日看见的不一样,很陌生,“李强啊!让他娘惯坏了,我在家也说不上话啊!” 陈逍看着佝偻汉子,意味深长的说,“我知道,你不怕,如果你都怕的事,这整个镇子的人都会怕,是胆战心惊。” 李瀚听到这些话,有些震惊,“你能看到什么?还是你看到了什么?” 黝黑孩子说,“我能看到气,任何气,但这些气是扭曲的,我不确定别人眼中的和我眼中是不是一样的东西。” 李瀚笑了笑,“你小子这种话从没跟别人说过吧!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没有害我之心。” 佝偻汉子继续问,“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或是什么时候确定的。” 黝黑孩子说,“我一直能看到,但是李强因为我被人打的浑身是血那天我确定了,也是你看到他满头是血的那一刻,你的眼神告诉了我。” 佝偻汉子点了点头,“你真的要走?” “要走了,这个镇子的人情冷暖都感受过了,对这里没有留恋。” 佝偻汉子叹了一口气,“走了也好,你和李强不是一样的人,以后的道路也不会一样,不过李强那小子好像只把你一个人当朋友,你能跟他道个别吗?” 陈逍拿出一个装着五十两银子的布袋和家里的钥匙,一并放在石桌上,推到佝偻汉子那一边,“当然要和他道别,李叔叔,这些东西给你,不要拒绝,我就是不想欠别人的,我知道这些对你不算什么,就当让我能稳固心神吧,走的会更洒脱一点。” 李瀚点了点头,“好吧,反正这东西以后对你也没什么用了,没事的时候我会帮你打理一下你家,还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我出镇子这一路,能护我周全吗?” 佝偻汉子拿起布袋站起身来,转身离开院子,走前摆了摆手,“陈家娃儿,大胆走吧!” 陈逍从家里拿出一个簪子揣进口袋,这个簪子是这贫寒的家里娘唯一的首饰,然后拿着两个布袋子走到平门巷的巷口,独自坐下,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 天渐渐黑了,远处一个中年妇人领着一个胖孩子越走越近,胖孩子走到陈逍身边朝着陈逍的腿踹了一脚,“你坐在这干什么?” 中年妇人朝着陈逍笑了笑,对李强说,“强强,你俩耍一会,耍完了快点回家吃饭。”然后就走回了巷子。 陈逍站起来,朝着李强的肩膀打了一拳,“你小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再晚点可就看不见我了哦!” 李强有些惊讶,问道,“看不到你?你要去哪啊?” “走喽!走喽!走的远远的喽!” 李强被陈逍这没头没尾的话疑惑住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你到底要去哪啊?” 陈逍双手张开,笔画了一个大圆圈,“那么大那么大的一座山,去读书,去学道了。” 李强说,“去多久?还回来吗?” 陈逍低下头,“总有一天我会回来,但是……但是,李强如果有一天可能的话,你会去找我吗?或者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李强一把抓住陈逍的头发用力的往自己头上一撞,两个脑袋撞得噗通一声,陈逍疼的一只手捂住额头,眼泪止不住的流。 李强在陈逍的肩头又打了一拳,“放你娘的屁,咱俩是哥们,你跑到哪去都行,只要你李爷爷想见你,就必须能见到你。” 陈逍把一个小布袋塞到李强手里,“拿着,这是里面有些铜钱,以后碰到牛满满那些王八蛋别跟他们打架了,能用几颗铜钱打发的事,就别挨揍了。” 陈逍扭头就跑,身影离李强越来越远。 李强拿着手里布袋子,攥得紧紧的,也流下了眼泪,“小王八蛋,滚远点吧!太瞧不起你李大爷是吧?下次看见你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牛满满被我打死的消息。” 黝黑孩子一边擦着泪水一边奔跑,想快速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也有些舍不得。 章节目录 第十一章、贫道给你算一卦 刚过亥时了,福安街一路寂静,街上没有行人,陈逍来到福记酒楼的门口,放下了身上最后一个包裹在门前,然后走出酒楼十步开外的地方站住,从路边捡起几个石子,一颗一颗的砸向酒楼的大门,大门被砸的噼啪作响。 一个愤怒的女人破口大骂,然后推开大门,“哪个小杂碎?半夜三更砸你三娘家大门,是家里有人上吊了?还是投湖了?还是你他娘的出门让车轧了?日你仙人祖宗的狗东西,你刘奶奶出来看看你。” 妇人打开门愣住了,一个孩子正在远处朝她挥手,“三娘,我走了,你这骂人功夫可真厉害,以后我回来跟你学。” 妇人疑惑的问,“娃娃,你这是要去哪啊?饿不饿啊?三娘给你热点饭啊?” “不用了,三娘,你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门口的布袋子是给你的,谢谢你。” 然后孩子就这么跑走了,刘三娘打开布袋子,看见里面的银子,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这娃娃啊!有钱了不自己过好日子,给我干什么啊!” “娃娃,三娘不要,你快回来啊~!”刘三娘追出去几步,四处张望,已经不见孩子的身影。 陈逍出了福安街,一路向小镇西门奔去。 陈逍这些年天天上山下水,脚力并不慢,就是这一路走的格外漫长,平日里几步路就到的西门,跑了好久好久,就在这时,远处坐着一个中年道士,头戴淡黄色道冠,一身淡黄色道袍绣有黑色的符文,手里摇晃着一个幡子,就在孩子即将离近时,道士开口了,“娃娃,要不要贫道给你算一卦?” 孩子没有理睬,掠过道士,继续往前跑,这一路越跑越漫长,足足跑了小半个时辰,孩子抬头看去,前方十步左右的位置,那个道士还坐在那里,似乎自己怎么都跑不出这条街。 “娃娃,要不要贫道给你算一卦?” 陈逍径直走去,在黄袍道士身前坐下,表情从容,因为他知道在这个镇里,如果李瀚护不住他,就没有人能护得了他,哪怕是在这座天下也可能是这样,“道长,有什么可以指教的?” “指教不敢当,年轻人,抽签还是看相啊?贫道帮你算上一卦,贫道能看姻缘,能测仕途,能预吉凶祸福,就要你一颗铜钱,如何?” 陈逍摇头说道,“我身上一颗铜钱都没有,是不是今天就要错过了。” 道士笑了起来,“贫道可以赊账,算了你这一卦就要收摊了,明天你再拿钱来,如何?” 陈逍依旧摇头,“你这一卦我赊不起,因为我马上要离开小镇,一时半晌是不会回来了。” 黄衣道士一声轻叹,“这就要走了,哎!” 安静的夜里,突然一阵罡风袭来,直奔道士身侧,道士摇了摇头,挥手出掌,在自己侧脸处挡下罡风,随之化解,“罢了,罢了,一颗铜钱是引子,再继续管你要钱,武神大人不知道会不会还想再扇我一巴掌,本就是专程来算你一卦,这一卦是我欠一位故人的,今天还给你了。” 陈逍说,“我不抽签,看相吧!先生请讲。” 道士说,“你这一去是福是祸可难料啊?如果留在镇里我能保你一世安稳,你还愿意走吗?如果我能许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你还愿意走吗?” 陈逍说,“我要走,要去看看这天下,看看这世道,到底是不是如此不堪。” 道士从袖中拿出一颗拳头大的金锭,“如果你不走,留在这里,这颗金锭就是你的,这些钱在这个小镇基本够你活一辈子的了,以后每年我还会再托人来送你一颗,你还愿意走吗?” 孩子笑了笑,摇摇头,“以前我做梦都想有这么多钱,因为我以为我还有姐姐,现在不知道要钱还有什么用。” 道士说,“我有个疑问,你爹死的时候,你知道些什么?还有为什么早不报仇,还有为什么现在想走?” 孩子说,“爹爹死的时候,我就知道是含冤而死,阿娘死的时候我知道是因恨而死,我没有深究背后的缘由,因为我还有姐姐,可是姐姐都没有了,我还有什么?” 道士展颜一笑,“妙哉,若不是你之前与李姓武神的对话,我都被你蒙在鼓里,那我再问你,你为何会对我敞开心扉。” 孩子说,“我看得清你。” 道人略显错愕,“你看得清我?甚是妙哉,玲珑剔透。” 道士突然一只手抓住孩子的手,孩子本是握拳的手瞬间五指张开,道士另一只手伸出两根手指轻点孩子的手心,孩子的手心瞬间出现一道符箓。 符箓又继续幻化成一条淡黄色蛟龙,游移在孩子手心,道人用力一压,淡黄色蛟龙钻进了孩子手掌之中,然后道士两指用力向上推,能看到隐隐光芒从手心一直上行至臂弯处。 陈逍只觉得整个手臂如灼烧一般的痛楚,道士放开手后,陈逍握住自己的小臂,疼的满头大汗。 黄袍道士缓缓说道,“此符叫游龙破障符,它的杀力一般,却善于防守,能在关键时候保你一命,为的是不会让前来救你的人只能为替你收尸,给你带来一段缓冲时间。” 然后黄袍道人冷笑一声,“至于到时候那人会不会来救你,就要看你的命了,我说不好,我那个故人懒得很,眼光也刁钻,如果你资质愚钝,也许这一世他也看不上你,你就认命去死吧!等待下一次转世能机灵点。” 陈逍不以为意的说,“我的命啊!还是我说了算吧!不能交由他人手里,太不保准了,这天下我也要靠自己闯,在这个狗娘养的世道也只能靠我自己了。” 黄袍道人哈哈大笑,“小娃娃,你读过多少书?走过多少路?见过到少人?就能对这世道品头论足?你只看其表就能断世道的善恶?那莲花僧人有些话是在理的,好好揣摩去吧!” 陈逍说,“所以我一定要走,我要看看这春日夏风,秋叶冬雪,也走一走这南水北山,东麓西岭,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这四季春秋和苍山央水都是我如今看到的这个狗样。” 黄袍道士点头看着孩子,“你这一世倒是有些骨气,不知道那个老不死的能不能睁开眼看你一看,如果走遍了这天下,还有什么新的感悟,可以去找我论论道,洗耳恭听。” 孩子疑惑的说,“我要去哪里找你?” 道人幡子一摇,站起身来,“龙虎山,天师府,郑玄开门迎客,不过有个门槛,起码也要个观海境,观海、观海,观了海,方知道有海吧?” 笑声不绝于耳,道人身形缥缈,慢慢消逝,丝丝缕缕的气息在空气中游逸,然后瞬间朝东边飞去。 周围的景象瞬间碎裂,陈逍定了定神,站起身来,向前走去,百步开外就是小镇的西门,两匹高头白马就在西门外,一袭青衣,头戴轻纱,静静的等着他,月光皎洁散落,青衣随风摇曳。 一女子、一稚童跨上白马,驰骋在草长莺飞,驰骋在拂堤杨柳,好似一幅画卷,落款写着:二月天,醉春烟。 章节目录 第十二章、少年气盛,勃然而怒 陈逍走后,李强时不时会翻过院墙,去陈家小院看看,有时候会脱下裤子,在院中间撒泡尿,有时候会拿起斧子,砍几下木墩,有时会踢两脚墙边放着的石桌、石凳,然后悻悻的再翻回自家院子。 媳妇王松芝几次跟李瀚提过,想带儿子去京城读书的事,每次李瀚总是憨憨的点头,“咱家你当家,你说的都算。” 每次看着自家这个没用的丈夫,想想自己家底薄,就放弃了这个打算,如今日子渐渐好了起来,家里也有些闲钱,王松芝就愈发笃定自己的想法,一定要让儿子出去读书,不能再这样游手好闲下去了,陈逍走后没几个月,李瀚一家也离开了小镇,去了京城。 到了京城后,举目无亲,一家人租了一个小棚子过活,生活愈发的艰难,为了给李强找个好学塾,王松芝终日在外奔走,世家子弟的学塾想都别想,想要进门读书,越过门槛就得交近百两银子的筹办费,就连一个看得过去的学塾一年都要至少几十两银子。 妇人终日郁郁寡欢,不是不舍得钱,而是全家上下的家底也就一百余两,打破了砂锅也不够李强上几年学的,况且京城生活也不易,什么都贵,能撑住几年都不一定,她和李瀚还没有赚钱的营生,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 一日,妇人为孩子寻找学塾未果,愁眉苦脸的回了家,听丈夫李瀚说曾经做力夫的时候,帮县老爷的朋友搬过一次家,说两人一见如故。 说都是农户出身,聊得甚是投缘,最后留下了名帖,这次进京,听说那人做了高官,帮忙介绍了一个不错的学塾,里面多是贵族子弟,学塾在京城也很有名气,王松芝终日愁眉不展的眉眼间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丈夫还多少有点用。 妇人刚刚露出笑容的脸又阴霾密布,“老李啊!学塾是真挺好,可,可咱家没那么多钱,强强能读得起吗?” 李瀚搓了搓手掌,佝偻的身形往前一步,摇头晃脑的说,“大芝子,官老爷说了,咱们是同乡,孩子上学他能资助咱,说孩子多读点书,以后能在他那里当个账房或是文案,而且还在衙门里面给我找了一个打杂的活。” 妇人又重开眉眼,“老李,那你得在衙门里好好干活,多出出力气,这么好的大老爷,咱干活一定得对的起人家,咱家强强以后有出息了,得像孝敬咱一样孝敬人家官老爷啊!” 佝偻汉子一脸怪笑说,“那是,那是,你男人干活哪次也不偷懒啊!哪会干活不卖力?” 妇人瞪了佝偻汉子一眼,“死鬼。” 妇人成婚那些年一直看不上这个佝偻汉子,是家里说李瀚这汉子是老实人,跟老实人在一起咱家姑娘不能吃亏,但是李瀚是小镇里有了名的窝囊废,除了下地干活任劳任怨,平时在小镇里连个大气都不敢喘,邻里之间闹矛盾的时候,别家都有个爷们顶着。 李瀚总是畏首畏尾的躲在屋里不敢出门,每次吵架骂战都得王松芝一个人出去撑场面,后来有了李强,王松芝也就认了,虽然打心眼里瞧不起自己这个丈夫,但是觉得人本分比啥都强。 李强第一天上学,王松芝给李强做了新棉衣,还做了一个新布包,在城里找了间最好的店铺,买了一套对于这个家的经济能力来说最好的墨宝。 李强虽然不是很愿意读书,但是看着日日为他奔波的娘,什么话也不能说出口,只能拼命的点着头,“娘,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学,你放心。” 妇人慈祥的看着孩子,“去吧!强强,好好学习,在学塾里老老实实的,千万不能惹事,咱能忍就忍,学塾里面都是富贵子弟,咱家底薄,胳膊拧不过大腿,咱就好好上学,千万别惹事。” 李强转身离开,“娘,你放心吧!我走了。” ———— 话说,陈逍和林素清如白驹过隙,转瞬间到了青松山,孩子一下马,就看见青山缥缈,仙鹤盘旋,山顶流光溢彩,美不胜收,正看得愣神时,一旁的林素清说,“你踏上我们青松山,我事先和你说好,上山修道有上山修道的规矩,以后在这里修道你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我先带你去见师傅,让师傅看看你的资质,再定你今后如何修炼。” 二人缓缓踏上青松山的石阶上,陈逍有些兴奋,但是不敢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的跟着林素清。 青松山本是一个小门派,开宗以来在一州仙家门派中都不温不火,师承山门的弟子也都碌碌无为,没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名号,后来出了个第四代掌教陆尧,跻身金丹,成了地仙,青松山算是成了个名副其实地仙坐镇的门派了,从此在一带山脉算是有点小名气。 不过说起青松山这座山,却是个资质不错的聚灵之地,相传是远古一位剑仙金身炸裂前,有一缕剑气落在此山,虽然只是一缕剑气,但是滋养一个修仙小派也是绰绰有余,可以说是有点奢侈了。 青松山创派老祖本是个资质平平的山泽野修,一日路过此山发现美丽异常,特别是晚霞时分,流光溢彩,后在此修行,山下几个村庄的村民得知山上有仙人修行,便三三两两的送自家孩子来山里跟仙人修炼,百年过去,青松山这个门派日益壮大起来。 说是青松山,实际上不只是一座山,应该是三座山聚拢在一起,还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山峰,每个山峰都是险要之地,凡夫俗子想登峰是想都别想了。 主峰叫儒星峰,儒家一派剑修都喜欢在自己山门主峰的名字里带个“儒”字,不过很多大宗门是不这么叫的,只有一些小宗门想跟儒家老祖沾点香火情才如此作为。 儒星峰相比其他十余座山峰更是险恶万分,不但奇高无比,而且光秃秃的山峰四面没有路可走,想要步行登上山峰那可真是难如登天,只能御剑而行,剑仙想要御剑而上这么高的山峰,那起码要洞府境。 这个小门派想出几个洞府境,那可更是难如登天,所以很多外家弟子一辈子到死也没上过主峰,也就只有一些拔尖的内家弟子到了洞府境才有了登儒星峰的敲门砖。 一袭青衣在半空中御剑而上,裙摆飘飘,风姿动人,山下众弟子看得都眼神奕奕,仿佛观看一幅仙子御风的美丽画卷。 一个黝黑的孩子悬在半空中双手紧紧抓着林素清的剑穗,也有不少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有的还狠狠的吐了一口口水,“这是踩狗屎了啊?这黑小子是什么命啊!我哪辈子才能离林仙子这么近。” ———— 再说李强,李强自从到了学塾,就改掉了以前在家乡所有痞里痞气的坏毛病,看着愈发像个读书种子了,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回家看书,因为他知道眼前的一切来之不易,更不想让阿娘伤心。 一日放学回家,刚走出学塾,嗖~~~一个石子就打在孩子的屁股上,李强没有回头看,继续往前走,然后几个石子分别击中孩子的后背和后腿,李强还是继续走,后来又是劈啪作响的几下,有点疼,李强捂住脑袋撒腿往家的方向跑去。 身后蹲着三个孩子,都是锦衣束冠,脚踩高靴,装束打扮一看就是官宦世家子弟,为首的一个孩子笑着跟其余两个孩子说,“你们看看,我说什么来的,今天这穷小子还是连声都不敢吱,看见没,这就吓得屁滚尿流,又落荒而逃了。” 李强回到家中依旧和往常一样,跟阿娘说了今天在学塾夫子讲的典故,然后吃过晚饭,独自一人去读书。 孩子面容肃穆,紧握五指,狠狠朝着自己额头打了一下,“李强啊!李强,你什么时候学的像陈逍一样没用了,不对,是比陈逍还没用,哎!为了娘,忍着吧!” 第二天,又到了放学的时间,学塾里就剩下李强一个人,夫子过来问,“你怎么还不回家?” 李强叹了一口气,“这就要走了。” 孩子知道这些事跟夫子说了也没有用,因为这种事不止一次了,有一次夫子看到了,只是甩甩衣袖径直走去了。 那三个孩子为首的是大梁国张太师的长孙——张城,跟班的两个家伙一个是禁卫军统领高天元之子,还有一个是礼部侍郎刘高丽之子。 其中任何一个孩子都不是学塾夫子惹得起的,所以终日都把他们欺凌其他孩子的事情置之不理,事情严重了就说成是孩子的玩闹罢了,有时候实在避无可避,也就只是上去跟孩子们说,“散了吧!都不饿啊!赶紧回家。” 被这三个小魔头打伤的孩子不计其数,很多孩子的家人找到学塾,最后也都是不了了之,一些有些势力的家族会拿了一笔赔偿就此作罢,敢怒不敢言,一些势单力薄的连个屁都不敢放,也有一些孩子从此就不再敢去上学,哭着让父母给自己换学塾。 李强刚出了学塾,三个孩子就把他围住,为首的张城一脸邪笑,“李强,你说你这穷小子用这么好的砚台,这不是糟践东西吗?我那方砚台不见了,懒得从家拿,你这方砚台给我用吧!” 李强没有理睬三个孩子,继续径直往前走。 张城看了一眼自己身后两个跟班的高轶祁和刘天一,有些没面子的朝他俩挥了挥手,高轶祁几步冲上去朝着李强的屁股就是一脚,李强身体不稳扑倒在地上,嘴里啃了一口泥土。 李强继续站起身来,擦了擦脸上的土,继续向前走。 张城有些恼怒,冲上去一把拽住李强的麻布包,“臭小子,给脸不要啊!” 李强回头瞪了张城一眼,用力扯回布包,抱在自己胸前,“张城,这方砚台不能给你,是我娘给我买的,你要是想要,让你娘去给你买。” 张城笑骂道,“一身穷酸的小杂碎,张城这名字是你叫的?你知不知道整个大梁国三品以下的官员都得叫我一声老爷,你他妈算什么东西?” 高轶祁在同龄人里算是个极为健壮的孩子,个子也比同龄孩子高了一头,自幼跟禁卫军统领的父亲高天元习武,也是个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少年武师,高轶祁起身一击鞭腿,踢中李强侧腰,李强身形踉跄侧身撞在墙上,然后又是极快的几拳打中李强的头部和肩膀。 李强就站在那里挨打,一动不动。 刘天一是礼部侍郎刘高丽的小儿子,自小体弱多病,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但也是多年跟着张城和高轶祁狐假虎威,但说到打架并不是他的强项,看着高轶祁正打的起劲,他也上去想给李强一拳,一拳挥出,被李强转身闪开,拳头重重的打在墙上,刘天一收回拳头在怀里,疼的嗷嗷直叫。 一旁的张城撇了他一眼,“没用的废物,你爹要不是礼部侍郎,我们能跟你玩,高轶祁赶紧抓住这个小杂碎。” 高轶祁用双臂在李强背后锁住李强,张城上去一把扯下李强的布包,掏出砚台,轻蔑的看了一眼,之后重重的将砚台摔在墙上,砚台被摔得粉碎,“什么破玩意,用你的砚台我都怕脏了我的手。” 李强看到粉碎的砚台,一口怒气涌上心头,暴喝一声,双手一较劲,振开高轶祁的双臂,高轶祁被振的两臂发麻,不敢置信的说,“你他妈是怪物吗?” 李强冲上去就是一拳,把张城打倒在地,张城坐起来以后吐了一口血,然后伸出手从嘴里拿出了一颗牙,大声怒吼,“狗杂碎,老子今天要你命,高轶祁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啊!” 高轶祁几步冲上去,挥拳直奔李强的面门,李强抬腿一脚,隐约有一股声响在空气中炸开,这一脚直直的踢在高轶祁的小腹上,高个子的高轶祁应声倒地。 李强拿着布包,装好砚台的碎块,转身离去。 旁边的刘天一被这一幕惊呆了,动都不敢动,靠墙瘫软在一侧给李强让出道路。 章节目录 第十三章、少年气盛,技不如人 李强回到家中,王松芝看着面部有些肿胀的李强焦急的问,“强强,这是怎么了?跟学塾里的孩子打架了?” 李强摇了摇头,“娘,没有,我放学的时候摔了一跤。” 妇人心疼的揉着孩子的脸,“这是怎么摔的啊!摔的这么重,娘给你做了红烧肉,赶紧去吃饭,补一补。” 吃完饭后,李强继续一个人去读书。 佝偻汉子李瀚走到孩子身边,细声细语的说,“强强,这脸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李强继续看书,没有理自己的父亲,说了一声,“没有。” 佝偻汉子一声叹息,“没有就好,学塾里面的孩子都是大家大户,咱们惹不起的。” 李强心里有些难受,忍了忍,又忍不住,拿出包里的砚台碎片,一片一片的放在桌上。 “爹,我让人欺负了该怎么办?” 佝偻汉子还是叹息,“这么好的砚台,咋就碎成这样呢?儿子,咱老李家祖祖辈辈都是本分的农家人,也没多大出息,咱能安安稳稳的过好日子不比啥都强,京城里都是大官,咱惹不起,咱能忍就忍吧!” 李强猛的站起来,满脸泪水,看着父亲李瀚,狠狠朝李瀚的脚面踩了一脚,“咱家就你最没用,就你最胆小,在镇里娘让邻家泼妇揪着头发骂的时候你就说忍,你儿子让人打的头破血流,你也说忍,我不图你做什么,你怎么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你凭什么当我爹。” 李瀚低头不语,然后默默摇了摇头。 孩子满脸泪水的跑出了家门,夜里冷风瑟瑟,游荡在街上。 看着这个偌大的京城,真想离开这里,想回到小镇,想翻过院墙,想看见陈逍,想一起玩耍。 一日清晨,李强背着布包去上学,眼看再有几十步路就要到学塾,突然被一个银盔银甲,手握长刀的武士挡住了去路。 银甲武士身后是一脸邪笑的张城,“小杂碎,你以为打掉我一颗牙就这么算了?” 李强瞪着眼睛看着张城,“你我无冤无仇,是你摔我砚台在先,你凭什么这么欺负人?” 张城不削道,“凭什么,凭老子姓张。” 李强说,“姓张怎么了?我还姓李呢?这京城不管姓什么都得讲王法。” 张城向前几步,一口唾沫吐在李强身上,“只要在大梁,姓张的就是王法。” 李强被激怒,向前冲去就要揍张城,张城见势不妙,后退几步躲到银甲武士身后,李强没有理睬银甲武士,继续向前抡起袖子,准备动手。 此时,银盔银甲的武士一把拽住李强的衣领,将其举过头顶,李强在空中拼命摇晃四肢,无法挣脱,“你这娃娃有些斤两,竟然能打过高轶祁?” 李强在半空中用双手握住银甲武士的手腕,用力一拧,银甲武士的手腕有微微被转动的迹象,然后孩子将一只手伸进银甲武士手心位置,拽住他的大拇指,朝反方向一掰,银甲武士有些错愕,挥手将孩子重重摔在地上。 噗通一声,孩子被摔的很重,起身时,捂住左腿膝盖,半蜷缩着站起来。 银甲武士凝视着孩子,“不错!有些力道,小小年纪能到武夫三境,如果从军,你也是个好苗子。” 李强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从小跟父亲下地干农活,力气的确比同龄孩子要大很多,至于银甲武士所说的什么武夫境界,孩子并不知道。 李强一步一瘸的朝银甲武士递出一拳,银甲武士抓住孩子的胳膊,向上一扯,一瞬间就将孩子抛起在半空,在孩子置空的一瞬,银甲武士双手紧握在一起,从上至下重重一击,砸在孩子后心。 击中之时,空气中发出一阵闷响,随后李强坠入地面,地面凹陷了出一丈有余的大坑。 孩子不声不响的趴在地上,再也没起来,一旁的张城拍手大笑,“王根生,快把这小杂碎带回去,关进咱家水牢里。” 银甲武士叫王根生,张太师中年时,在外私访捡的孩子,此人天生神力,二十出头就成了张太师的贴身护卫,战力在大梁众多将领中也是个不俗的存在。 银甲武士拽起瘫如烂泥的李强,一把将其扛在肩头,和张城转身离去。 “三境水银境的小娃娃,你家长辈没告诉你碰见五境雄魄境的武夫,你连蚂蚁都不如吗?” 武夫之路与修仙的练气士之路相比可谓是难如登天。 不像练气士那么顺遂,今天有了个机缘,明天有了些顿悟,再来个完美收官的问心局,就能轻松破镜。 有的练气士境界攀升更是不讲道理,如佛家修士,入定冥想就能吐纳天地灵气,冥想中可脱离凡胎,脱离空间局限,游走光阴长河,不受身体阻碍去到各个平行空间,所以佛家修士往往破境之时最容易获得小天地的神通,而且不像其他修士每次破境在极其走狗屎运的时候才能去到一方小天地,很多佛家修士一次破境会出现多个小天地供其选择。 还有儒家修士中一个分支,天生资质卓越,生来就有一份天大机缘,仅靠读圣贤名著就能提高境界,能将每一字拆解后记在心中,一笔一划都是灵气源泉,更有不讲道理的儒家修士有那翻书风,清风袭来,翻过每一页圣贤典籍,无论你是酣睡还是嬉戏,只要翻书风掠过书本,所有的文字灵气就被吸收的一干二净。 更有那道家练气士,睡觉做梦就能破境,道家万法自然,世道种种都殊途同归,一法通,万法通,固然破一法后,在梦中就能看到芸芸众生的悲欢离合和天地初始的气象万千,犹如身临其境,酣睡中就能悟道。 而武夫之道则刚好相反,武夫将天地灵气置之不理,求的是内在强大,将自身的凡胎肉体变成一座天下,是各个灵气窍府不断强大之路,也就是磨练自身体魄,将凡胎肉体造就成不坏金身,但凡胎肉体格局有限,修炼极难,每一步都要走的坚实纯粹,要抓铁有痕、踏石有印。 所以天下武夫的道路要比练气士难走的多,并且每一次破境都需要一场实力相当的生死大战,往往一死一伤,活下来的那个才能跻身破境。 由于武夫之路艰险异常,所以也被练气士称作断头路,目前为止,传说中已知的武夫境界有九境,入门的是炼体三境,分别:是泥胚境、木胎境、水银境,也顾名思义,就是身体结实程度从泥胚的柔韧到木头的坚实再到金属的刚硬,身体炼制成金属般无坚不摧后,英雄心性才缓缓孕育而出。 之后是练心三境,分别是:英魂境、雄魄境、武胆境,每一境都是历练心性,历练心性是武夫的核心,心如钢铁,稳如磐石,哪怕你是千军万马,只要我有英雄胆,也敢拳拳递出,要么打的你片甲不留,要么我烈烈战死。 再往下就是炼神三境了,分别是:金刚境、羽化境、山巅境,到达金刚境在整个寰宇天下就被称作小宗师,到达羽化境就能御风而行,一步万里,也被称作远游境,山巅境就是目前寰宇天下已知的武夫止境,也被成为止境大宗师,会被整个天下称作“武神”。 由于武夫之路艰难异常,在很多小州郡或一些小国家出了一位雄魄境的武夫,就会被称作“武神”,世上也有很多人觉得武夫的武胆境就是武夫止境,所以断头路的说法就被坐实了。 其实极少有人知道炼神三境,也就是全天下为数不多的上五境神仙或见多识广的大学士才能晓得。 一位妇人满眼泪水坐在家中,听说自己儿子被抓到了太师府,妇人万分着急,看着自己家男人正蹲在门口吃面条,指着鼻子就骂,“你个没用的玩意,窝囊废,你儿子让人抓起来了,说关到水牢里了,你还不管啊?” 佝偻汉子也是面容沮丧,憨声憨气的说,“那咋整啊?” 妇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桌上的茶杯就摔过去,佝偻汉子侧身躲开,杯子摔得粉碎,妇人起身走出门去,“我他妈是做的什么孽,嫁了你这个一点用都没有的窝囊废。” 佝偻汉子依旧在吃面条,没敢吱声,等着妇人离开家,汉子正好吃完最后一口。 起身用粗麻袖口擦拭嘴角的汤汁,然后去院子里洗刷锅碗。 “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儿子,你什么时候能明白呢?” 半个时辰以后,妇人失魂落魄的推开大门,脸上泪水婆娑,一屁股坐在院中,左脸微微有些红肿,看着自家男人,嚎啕大哭。 李瀚见事情不好,紧跑两步掺起妇人,急声询问,“咋了啊?大芝子,他们不放咱儿子啊?为啥不放啊?” 妇人嗓子都哭哑了,“我去太师府门敲门,想看看咱儿子,他家门房都话都不让我说话,上来就抽了我两个嘴巴,还说过几天等他们家小少爷玩够了,让咱们来收尸。这可咋办啊?呜呜呜~” 妇人眼泪和鼻涕糊在脸上,眼睛里血丝密布,哽咽着说,“强强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李瀚愤然起身,双拳紧握,“那我去看看。” 说完就径直的走向大门,妇人看见自家男人要出门,紧跑两步,一把扑住李瀚,随后踉跄摔倒在地,还死死抱着李瀚的腿,“老李,你要干啥去?你别去,一会我再去太师府门口等等看,你要是再让人抓走了,剩我一个妇道人家,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更是没法活了。” 李瀚拉着妇人的手,柔声说道,“没事,我去衙门里问问大人,看看有没有办法。” 妇人擦着眼泪,连忙点头,“对,对,都给我急糊涂了,去衙门问问大人,大人手眼通天,应该有办法。” 李瀚把妇人扶到床边坐下,让她放心,说一会就回来,然后推开大门,扬长而去。 章节目录 第十四章、击鼓鸣冤 一刻钟过后,李瀚出现在太师府门外,佝偻汉子轻轻扣响了红色大门的门环。 不一会,红色大门里出来两个门房,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佝偻汉子,汉子粗布麻衣,脚穿草鞋,佝偻的脊柱弯曲着,抬头看着太师府出来的两人,低声细语的说“两位大人,我家娃娃李强是不是在府上?我要接他回家。” 两个门房看着眼前这个佝偻汉子,相视大笑,好像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是说你要接上午被扛进来的那个小杂碎?听小少爷说好像是叫李强,不用接了,在家等着传唤你们来收尸就行。” 佝偻汉子继续说,“孩子之间闹别扭,不至于要人命吧?两位大人能把你家管事的叫出来吗?今天不接儿子回去,我老婆不会放过的我。” 两个门房捂着肚子,嘴都要笑抽筋了,其中一人眼泪都要笑出来了,边笑边回头往门里喊了一声,“出来几个伙计,有个乡巴佬来太师府劫人了。” 佝偻汉子显得惊慌失措,“是接人,不是劫人,两位大人不要乱说啊!” 一句话说完,就听见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从大门里面传出来,二十多个手持木棍的家丁冲出太师府,将佝偻汉子团团围住。 佝偻汉子一动不动的站着,朝里门里又喊了一声,“太师大人~我是来接我儿子回家,求太师大人行个方便。” 话还没说完,四周的木棍就劈头盖脸的打来,有从上往下砸的,有找不到空隙只能直着往前捅的,还有往腿上扫的,瞬间劈啪作响。 这顿棍棒下去,哪怕是个壮汉也得当场暴毙,被打成肉泥。 就在此时,太师府的家丁们都惊呆了,佝偻汉子迎着木棍,缓步向太师府大门里面走去,手腕粗的木棍一个个打在汉子的身上都被弹开,就好像砸在磐石上,木棍纷纷劈折成两半,众人皆被震的双手发麻。 佝偻汉子没有说话,依旧缓缓向门内走去,此时一个银盔银甲的武士当在门前,伸出手,示意汉子止步,“在下王根生,太师府护卫长,请问,阁下来太师府有何事?” 佝偻汉子止住身形,抱拳作揖,“官老爷,老汉想接我儿子李强回家,不知可否。” 王根生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佝偻,心里一紧,只觉得后背冷汗直流,放眼整个大梁国,让王根生都看不出深浅的武夫从来没有过,哪怕是大梁第一勇士禁卫军统领高天元都不曾让王根生如此不安,看着一根根断裂的木棍,显然是一位武夫,但说到境界,就怎么也看不出了。 王根生抱拳还礼,“阁下不妨先回去,我家小少爷顽劣,被打掉一颗牙,还在气头上,回头我去劝说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儿子先放了,皮肉之苦估计是少不了了,但是我定能保你儿子性命,你看可否?” 李瀚继续说道,“打掉你家小少爷一颗牙,好说,我进去跟你家太师讲,让他打掉我儿子一颗牙怎么样?这样算是一笔勾销,我现在就要接我儿子回家,他娘在家等着他呢!” 王根生也算是个有点侠气的将领,自家小少爷成天为非作歹,自己也是看不惯的,只是这次掉了一颗牙,张太师震怒,派自己去解决此事,不然王根生是不会出手的。 王根生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阁下,今天不巧了,张太师在皇宫跟皇上议事,不然您明日再来如何?” 李瀚抽了抽嘴角,“哎!看来王将军做不了主啊!那不打扰了,那我去皇宫找你们大梁皇帝要人。” 佝偻汉子转身离开。 王根生愣愣的看着佝偻汉子离去的背影,额头渗出汗水,这话说的好像要去自家茅厕撒泡尿那么简单。 等佝偻汉子缓缓走远,王根生才回过神来,朝着家丁大喊,“备马,提剑,快,快,我要去皇宫。” 大梁皇宫的护城河外,石拱桥两侧各有一个红色大鼓,鼓面有两丈大小,每日早朝都有禁卫军的校尉大声击鼓,一是为彰显皇家的庄严肃穆;二是为了给清晨刚起的大臣们提提神;三是为了警醒各位大人上朝要谨小慎微。 一个佝偻汉子站在硕大的红色巨鼓前,周围站了两列身负重盔的禁卫军,每个校尉都握着长刀,却都弯腰站着,根本站不直身子,好像头顶有一股无形的气,压制着他们抬不起头。 佝偻汉子缓缓击鼓三下,鼓声震天,三声轰鸣好似从天而降围绕着整个大梁皇宫。 大梁皇帝正在与太师张贤、工部尚书李密、大将军左尔卿在正明阁议事,听见从天而降的三声轰鸣,只觉是雷声滚滚,大雨将至。 此时,门外禁卫军统领高天元佩剑冲进正明阁,皇帝看了一眼这个从来都行事谨慎的禁卫军统领,如此草率,必然是有大事。 高天元径直走到大梁天子身侧,也不顾上什么君臣礼节,大将军左尔卿见状猛地站起身来,想要阻止高天元上前,皇帝向左尔卿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在意,然后左尔卿坐了下来。 高天元在皇帝身侧耳语了几句,皇帝依旧面容自若,听完后,看着眼前这个大梁第一勇士高天元问道,“此人有多强?” 高天元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 皇帝又继续问,“强过我大梁众武将?强过大将军左尔卿和你?” 高天元继续摇头,一旁的左尔卿撇了高天元一眼,不以为意。 皇帝依旧神态自若的又抛出了一个问题,“强过我大梁二十万禁卫军?” 高天元看着皇帝,重重的跪在地上,低下了头。 此时,一股浑厚的嗓音飘荡在空中,问道,“大梁皇帝宋安淳可否出来见我?” 大梁皇帝站起身来,扬起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此人好大的胆子,天下竟有此等奇人?左尔卿你愿不愿出去会一会他?” 左尔卿猛然起身,昂首阔步走出门外,“皇帝陛下,只要一炷香的功夫,我提这个匹夫的头来见你。” 左尔卿与高天元都是金刚境武夫,就是山上人所说的小宗师境,在凡世间被说成大宗师境,其实并不过分,大梁国在寰宇天下的五大洲之一的北森清州。 北森清州境内大梁国是个面积中等的国家,但拥有这两位金刚境武夫的大梁国在武力上绝对不容小觑,单说战力在北森清州三十二国中能排上前三名,也就是因为拥有了这两位金刚境武夫,周边没有国家敢和大梁国叫板。 几个北森清州大国还都想拉拢大梁国,为自己增添制衡他人的绝对战力。 左尔卿与高天元虽然同是金刚境武夫,要说绝对力量方面,左尔卿可谓是一州版图无敌手,但要说练就英雄胆的纯粹方面高天元更胜一筹,所以比起韧性和胆识高天元是大梁当之无愧的第一勇士。 皇城大门开放,护城河的桥上奔来一将拍马携刀,左尔卿金盔金甲,金色头盔两侧各有一只笔直冲天的银色翅膀,肩甲刻有两个栩栩如生的虎头,手中长刀名为屠蛟,腰间长剑名为傲雪,胯下乌骓马壮硕异常。 佝偻汉子挥手问道,“前方将军是哪位啊?” 左尔卿一声暴喝,“你这插标卖首的山野村夫,不必知道你家上将军的名号。” 佝偻汉子抽了抽嘴角,将双手放在胸前搓了搓,“还是说个名字吧!看你气势如虹,我不免心有怜惜,你死了以后好给你立个牌牌儿啊!你~叫~啥~?” 话没说完,金色头盔的上将军已经在佝偻汉子面前,名为屠蛟的长刀朝着佝偻汉子的脑袋瞬间劈下,佝偻汉子用手背轻轻一扇,触目惊心的一幕出现了。 乌骓宝马的头颅瞬间离开身体,飞出百米有余,马的尸体倾倒在佝偻汉子身前,名为屠蛟的长刀劈中佝偻汉子之时脆声碎裂,碎片飞溅到四面八方。 汉子一步向前,朝天递出一拳炸裂在左尔卿胸前,拳头丝毫没有犹豫的穿过左尔卿胸膛,直指天幕,天上的云被穿透了一个大窟窿。 汉子拔出拳头之时,金盔金甲的上将军胸前出现了一个碗大的血窟窿,窟窿滴着血,透过窟窿蓝天白云清晰可见。 满脸惨白的左尔卿跌落在佝偻汉子脚前,汉子从金甲上拿出名为傲雪的长剑,叹了一口气,“长刀屠蛟不堪一击,你这把傲雪剑倒是不错,应该是哪位剑修的本命飞剑被你所得吧?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早用呢?说不定不会像你那柄屠蛟碎的如此凌乱。” 佝偻汉子看着傲雪长剑,剑柄与剑把交界处刻着三个字,正是左尔卿的名字,汉子仅用两根手指稍稍用力,傲雪长剑就瞬间碎成齑粉,随后汉子拧下左尔卿的头颅。 正明阁内,大梁皇帝宋安淳正在品茶,静静等待左尔卿归来,宋安淳心里知道,很可能会败,但是他想听左尔卿说说来者到底有多强。 大将军走后也就是一盏茶的时间,皇宫上空又传来一声浑厚的嗓音,“宋安淳,你架子大,我提着这个叫左尔卿的头进去找你聊。” 章节目录 第十五章、孩子打架没关系 宋安淳猛然站直身子,惆然的看着高天元说,“我大梁武运失去一臂啊!” 说的轻巧,涉及一国武运岂是一句失去一臂这么简单的,大梁王朝历代皇帝戎马血战积攒的武运家底,才换来了两个金刚境武夫左尔卿与高天元。 如今大梁王朝武运正盛,开疆扩土的野心也在宋安淳这一代提升至顶点。 可这无妄之灾是一国之君怎么都预料不到的,失去的何止是一臂,而是大梁王朝接近半朝的武运,失去的不是一个左尔卿,是开疆拓土的屏障,失去的更是众将士的心。 此仇如何报,又怎么报?如果不去追究,整个大梁的将士以后如何能抬得起头?如果动用举国之力去报仇,真的就有用吗? 高天元跪倒在地,抬头看着皇帝,“臣愿与之一战,虽死犹荣。” 一抹白光出现在大梁皇宫祥和殿广场上,祥和殿是每日大臣上朝的地方,殿前广场是整个大梁皇宫最雄壮的广场,也是祭天祭祖最庄重的地方。 随着白光的降落,一个佝偻汉子重重的落在广场中心,以他双脚为中心,被从天而降撞击出一个方圆二三十丈的凹陷,汉子提着一个人头,朝皇帝宋安淳的方向丢去,正好掉落在宋安淳脚前。 宋安淳神情从容的准备迈步走下祥和殿的石阶,身旁的高天元一臂拦住皇帝,“陛下不要唐突,臣先过去。” 同样一抹白光出现在祥和殿前方,高天元望着眼前的佝偻汉子,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不出深浅,什么都看不出,那汉子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就在此时罡风烈烈,罡风从汉子站立的位置激荡向高天元,罡风声势之凶猛如滔天海啸,所到之处的金属雕像和石头路灯都碾成齑粉。 高天元不退反进,迎着罡风走去,气势一路攀升到金刚境巅峰,一声怒吼,双拳递出,这位大梁国第一勇士接触到罡风时,后腿重重踏在地面上,地面的石板向四周碎裂开来,崩裂出一张硕大的蛛网形裂痕。 武夫一战,就是生死搏命,任凭你有千军万马,只要我有英雄胆,也敢拳拳递出,要么打的你片甲不留,要么我烈烈战死。 高天元的两拳接触到罡风之时,四周惊起无数空气涟漪,空气中有噼里啪啦的炸裂声响,罡风戛然而止。 高天元坠下双拳,拳头滴着血,手指的几个关节处已裸露出白骨。 佝偻汉子一拳没出,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着,禁军统领高天元就已经摇摇欲坠了,高天元抱手作揖问道,“武神大人手下留情,晚辈感激不尽。” 佝偻汉子抽了抽嘴角,说道,“高天元,高轶祁的父亲,你当这父亲的倒是懂得礼数,教育儿子嘛?马马虎虎。” 高天元单膝跪地,“武神大人,犬子顽劣,若有得罪,我愿提他来见,任凭武神大人处置,希望能就此收手,不要涉及大梁国运。” 佝偻汉子说,“你的金刚境稀里哗啦,纸糊的一般,不够看啊!不过对于你们这个偏居一隅的小国来说够用了,有用了。” 高天元连连点头,“别说武神大人出拳,就是周身罡风小人也经不住的,属实不够看。” 佝偻汉子继续说,“金刚境是武夫七境吧?这个境界我没停留几天就破境了,实在是不记得了,如果我压境以六境武胆境出拳,你愿意接我的拳吗?” 接拳或不接,已经不是高天元能说的算了,因为左尔卿死后高天元如今已经背负了大梁王朝几乎全部武运,武夫砥砺生死就靠一口气,如果说不接,不只是他高天元的武胆会碎,整个大梁的武胆也会崩碎,就是死也要为大梁留下一口气。 高天元点头说,“武神大人愿意喂拳,那是高某几辈子积下的福分,小人愿意接拳。” 高天元这句话说得并非客套,能让眼前此人喂拳,那是天下武夫梦寐以求的天大庇益,武夫喂拳实际上也是高手在与他人教拳,压境出拳不会伤其性命根本,反而会强健金骨,淬炼武胆,不过一般是压至同境出拳。 下压一境出拳真是闻所未闻,哪怕武道底子再坚实,低一境出拳想打伤高一境,那也没人能做到。 但是高天元知道,眼前这个武夫绝非寻常之辈,有可能是他此生能遇见最强的人,不敢想象这天下还会不会有更强者。 佝偻汉子果然压至六境武胆境,作为武夫高天元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上下两个境界的武夫境界,这也是面前这个佝偻汉子的可怕之处。 因为作为金刚境武夫再上两个境界就是全天下都公认的止境,全天下最拿得出手的飞升境大佬也只知武道第九境山巅境是止境。 可眼前这个人,高天元怎么也看不出他的境界,也许全天下也没人能认得这人是什么境界,除了称呼此人武神,没有其他能形容的了。 高天元看到了佝偻汉子的六境武胆境,如晴天霹雳,寒毛倒树,冷汗直流。 没错眼前这个人就是六境,这六境之纯粹,可谓是全天下最强的六境,看看自己的七境金刚境巅峰可不就是纸糊的,稀里哗啦。 佝偻汉子飞身向前,一击鞭腿,踢中高天元的侧腰,高天元伸出双臂去接这世上货真价实最强六境的一腿,他想试一试,自己七境巅峰的身躯,如磐石般坚硬的体魄能不能接住这低自己一境的力道。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能,但只能支撑弹指间的一瞬。 随后高天元侧飞出去几百米远重重撞在祥和殿广场的高墙上,墙面被击穿,高天元的身体还在急速飞行,又一座高墙被击穿,还是一座高墙。 祥和殿广场外围十三座高墙一连串被击穿,此时高天元已经飞出二十余里。 身体重重撞在皇宫外的一座山脚,隔着二十余里的皇宫都听见一声巨响。 众人望去整座山的树木都瞬间倾倒,猛烈的爆炸卷起铺天盖地的灰尘。 高天元浑身的金骨都被击碎,整个人凹陷在山里,山脚被打出一个山洞,高天元身体刚刚停下,佝偻汉子就已到他身边。 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一道白光瞬间又回到祥和殿广场中央,皇宫众人瞠目结舌。 禁卫军是大梁国最精锐的部队,其中有几个将军也是武胆境,看到这一幕,都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 这是六境武胆境?如果这是武胆境,我们这些年修炼的武夫境界都算是喂狗了,同是武胆境的自己好像连蚂蚁都不如。 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佝偻汉子高高举起高天元,劈啪作响的几个嘴巴,抽的这个大梁国第一勇士眼冒金星。 然后重重的将其摔在地上,“这一击鞭腿好说,回家问你儿子去,这几巴掌嘛!去问问张太师家的门房,都是凡夫俗子,我不忍动手,你就多担待点吧!” 佝偻汉子回头看着太师张贤,“对吧!张太师。” 随后一道罡风掠过张贤的头顶,张贤的官帽被整齐的横削成两半,头顶的头发带着头皮都被削掉,头顶血肉模糊,张太师捂着不断滴血的头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佝偻汉子看着宋安淳说道,“还有没有能打的了?” 红色锦袍上面用金线绣有龙纹的宋安淳扶了扶高冠,走下祥和殿的台阶,周围数万校尉雅雀无声,城墙上几千名弓箭手满弓拉弦,知道无济于事,但也无计可施。 宋安淳进前几步,苦笑着抱拳一礼,“不打了,再打下去整个皇宫都要被拆了,大梁皇帝宋安淳,拜见前辈。” 佝偻汉子还以一礼,憨声憨气的说,“我来这里并非要打架,这皇宫如今被打成这样也不是我本意,就是想见陛下太不容易了,您手下兵多将广,若不是上来就要置我于死地,我也不会出手杀人。” 宋安淳面容尴尬,强挤出一个笑脸,皇宫都要被你拆了,你说不是你本意?天晓得你本意是什么,宋安淳回答道,“前辈莫怪,是晚辈唐突了,若知道前辈如此通情达理,我早该开门迎客,这是大梁招待不周。” 佝偻汉子开门见山的说,“一国天子的礼数我受不起,我就是个农家汉子,我叫李瀚,我儿子叫李强,关在太师府,我这次来就是问问皇帝能不能放了我儿子,他娘在家等他吃饭呢!” 宋安淳回头看了一眼太师张贤,“张太师,可有此事?” 张贤听到李强两个字如遭雷击,捂着鲜血不止的额头,拼命的磕头,“确有此事,前日武神的公子与我家长孙有些争执,我就把那孩子请到府里,问问事情的原委,我不知道是这位武神大人的公子。” 宋安淳直直的看着张贤,牙都要咬碎了,竭力的崩出几个字来,“爱卿能否放人呢?” 张贤还是一直跪地磕头,“老臣惶恐,老臣惶恐,这就放,这就放。” 宋安淳咬着牙缓缓闭上眼睛,指着太师张贤,“孩子打架,就为了孩子打架,你这老不死的险些断送了我大梁一国国运,我大梁世代皇帝对你张家可有怠慢?” 张贤的脑袋一下一下的砸地,一声大过一声,额头都磕烂了,宋安淳回过头说,“武神大人还有什么要求?” 李瀚憨声憨气的说,“皇上说的对,就是孩子打架,本来没什么,张太师、禁卫军高统领、礼部刘侍郎的儿子们欺负我儿子,我都是看在眼里的,但并没有当回事,孩子心性,争强好胜,就算是欺负人了,也能算作年幼不更事。” 李瀚顿了顿又说,“张太师。” 张贤又是汗毛倒竖,犹如五雷轰顶。 “张太师,你派王将军出手是不是有些过激?这也作罢,我儿子技不如人,被人揍了很正常,你把他关在水牢想要他命,是不是有些不通情理了?我夫人去你家要孩子,你家门房那几巴掌又作何解释?” 李瀚又继续说,“我本来想找你商量,看能不能让你打掉我家李强一颗牙,你长孙的事就一笔勾销了。” 张贤祈求的看着佝偻汉子,“不敢,不敢。” 李瀚大声笑道,“这大梁国管辖境内有张家人不敢的事吗?你家张城不是说张家说的话就是王法吗?” 张贤看着满眼是血丝和恨意的大梁皇帝,惊慌失措,一声不敢出。 李瀚接着说,“本来是小事闹到今天这个地步,该如何收拾是好呢?” 章节目录 第十六章、金身法相,直冲云 李瀚上前一步抓住张贤的领口,一拳力道控制的刚刚好打在了张贤的嘴上,然后松开手。 张贤捂住嘴,满口的牙都悉数落在手心里,李瀚用粗布麻衣的袖口擦了擦拳头上的血渍,转身离去,“你这一口白牙只会信口雌黄,没什么用,既然说是把我儿子请到你府里做客,问清楚事情原委就让他回家,我和他娘在家等他吃饭,你这一口白牙的债可以回家让你孙子还你。” 宋安淳看着祥和殿广场地面上的几个深坑,深思良久,这些石板地面是大梁多少力夫从大山里一块一块背下来的,又看着碎成齑粉的雕像,这些雕像是大梁多少能工巧匠的日夜心血。 一将功成万古枯,这恢弘的宫殿背后有多少子民的命,这些人为什么愿意如此,因为他们是大梁的子民。 宋安淳依旧默不作声,随后又走到广场边缘的高墙处,看着墙中央的窟窿,十三堵墙,十三个窟窿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像穿糖葫芦一样。 这是什么力量?六境武夫?笑话,这要是六境武夫那我大梁历代将士百年的武运积攒真是喂了狗了,山上人真是强的不讲道理,却又让这个皇帝陛下哑口无言。 宋安淳就这么静静的看着,足足发呆了半个多时辰,京城的高官大员和武夫将领纷纷赶来皇宫,都聚集到祥和殿广场上,大梁皇帝缓缓转过身,看着对面的文武百官,依旧默然不语。 驻足片刻,宋安淳缓缓开口,“这山上武神是如此不讲道理,众爱卿看到了,大梁是我宋氏的天下,也是你们的天下,这山上人没有遵守大梁的律法不假,那你们呢?你们这些拿着大梁俸禄世世荣华富贵的官老爷们呢?因为山上仙家的争斗而殃及池鱼,这些年我大梁子民因此死的还少吗?但是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官老爷手下的人命也不比那些山上神仙少吧?” 宋安淳顿了顿又说,“大梁是你们世世代代的家,我宋氏历代皇帝崇尚武道为什么?我宋氏列祖列宗战场厮杀死伤无数又是为什么?就是为了有一天任何人要伤害我大梁子民,不管你是外邦强国还是山上神仙在我大梁行事就要讲出道理,强大我们的拳头是为了有一天能讲出更好的道理,可是这些年你们又做了什么?” 宋安淳沿着这十三个窟窿一个一个的钻过去,仿佛每过一个窟窿就像是受一次胯下之辱,那李姓武神说的没错,是我大梁失了道理,失了道理就该出门认错,如果我大梁能讲出道理,哪怕举国覆灭也要拼死一搏。 可如今却师出无名,这种感觉比输掉天下还让宋安淳羞愧难当。 ———— 话说,林素清带着陈逍御剑停至儒星峰大殿门外,两个道童作揖行礼,随后打开殿门,“大师姐,一路辛苦。” 儒星峰大殿内,主位上半卧着一位中年儒士,半尺长的胡须,黑白参半,身穿灰色长袍,身材极为瘦弱,一只手拄着脸正在酣睡,神色有些萎靡,可以用面容枯槁来形容,此人正是青松山掌教陆尧。 面容枯槁的中年儒士听见开门的声音,缓缓睁开双目,看了一眼入殿的二人,捋着胡须坐起身来,“素清,回来了?这次下山游历如何啊?可有些长进?” 林素清抱拳行礼,“师傅,弟子一路游历了整个北森清州,行至大梁国边境之后返回,这路上不忘修炼,砥砺心性,如今观海境的底子又扎实了一些,收获不少,不过……” 掌教陆尧见弟子面露难色,继续追问,“不过什么?说来听听。” 林素清稳了稳心神说,“不过师父赠与的兵家甲丸被一个武夫一拳打碎了,估计很难修补如初了。” 陆尧双眼圆睁,有些捶胸顿足的懊恼神情,“青林甲?你说的是青林甲吗?一拳就打碎了?就一拳吗?” 林素清低下头说,“是。” 陆尧还是难以置信,继续问,“什么武夫一拳就能打碎林青甲?素清你细细说来,可知此人名号?” 林素清说,“我是游历到大梁国边境一个叫毛山镇的地方遇见的,那日我御剑观看小镇风水脉络,应该是窥探到了什么玄妙之处就与此人发生了冲突,弟子不知此人境界深浅,但起码应该是一位止境大宗师,我报上青松山名号,那武夫说认得师傅。” 林素清哪敢照实说啊!怎么说?跟陆尧说那山野武夫说了,人家一指按碎你师傅的金丹,就算你师父跻身上五境也经不住我一拳,虽然那武夫的确是世外高人,但是林素清自己还想在青松山好好过日子呢! 师傅要是听了这些话,当面不会说什么,以后自己还不得被穿小鞋啊! 陆尧捋了捋胡须,牵强一笑,“素清,你没事就好,为师年轻的时候游历了各大洲,也结识了一些武夫朋友,应该是故友,应该是故友。” 陆尧后背冷汗直流,什么故友啊!我一个金丹境练气士哪能认识这样的故友啊!一拳就能打碎林青甲,这样的武夫估计全天下的练气士都不被他放在眼里吧! 不免有些后怕,幸亏派出去游历的是素清,做事知道轻重,要是派出去个愣头青,给引回山门来,那还不得灭门啊? 话说这林青甲可谓是青松山第一法宝,在很多大宗门也是件拿得出手的上等铠甲,在很多上五境老神仙眼里都是好东西,只要有上五境的仙人炼化,就能成为一件接近半仙兵的防御铠甲。 只是金丹境的陆尧炼化的并不完善,不过在山上仙家也是件一等一的防御至宝了。 想着碎裂的林青甲,陆尧看都不敢去看,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确是心疼,要按神仙钱计算,毫不夸张的说一件林青甲能买下整个青松山还绰绰有余。 陆尧视线游移到林素清旁边的孩子身上,问道,“素清,这个娃娃是?” 林素清说,“这是我在毛山镇带回来的孩子,他有心修道,我看他还算机灵,就自作主张代师收徒了,不知道师傅意下如何?” 陆尧静静的窥探眼前这个黝黑孩子的灵魄气息,其实并不看好这孩子的资质,不过碍于大弟子的面子,勉强说,“这孩子倒是有些修道资质,以后就留在青松山做个记名弟子吧!” 林素清轻轻向前几步,以心湖涟漪与陆尧大概讲述了一下自己御剑在毛山镇上空看到的场景。 陆尧突然心神一振,眼中神采奕奕,朝着陈逍朗声说道,“既然和素清有些机缘,那与我青松山也算有缘了,既然这样,孩子,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青松山内家弟子,以后跟着你大师姐林素清一道修行。” 黝黑孩子愣愣的站在那里,林素清回头瞪了他一眼,“陈逍,还不跪地磕头。” 黝黑孩子瞬间回过神来,双膝跪地,作揖磕头,“师傅在上,受徒弟陈逍一拜。” 陆尧走到近前,掺起陈逍,拉着孩子的手说,“不错,不错,在山上好好修行,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黝黑孩子被这种莫名其妙的亲近举动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孩子一句话没说,就是连忙点头答应。 从此以后,整个青松山都传开了,有个黑啦吧唧的傻小子成了掌教陆尧的内家弟子,还跟仙子林素清一起修行,青松山上上下下炸开了锅,众弟子们无不艳羡,都是捶胸顿足,叹息自己怎么没这福分,自命不凡的众弟子都为这世道叹息,都为那姿容绝色的林仙子叹息,背后都指着这个黑炭似的小子骂,“林家仙子千百媚,被狗叼去当美味。” 青衣仙子和黝黑孩子掠过一片茂密的林海,林海正中央有个占地极大的园子,两人落在园子内的青竹阁楼前,青衣仙子说,“这个园子叫百草园,青松山所有的珍惜草药都种植在此,也是山门灵气极盛之地,今后你我就在此修行。” 黝黑孩子认真聆听,点了点头。 青衣仙子继续说道,“你以后在竹楼左侧的偏房住,屋内被品都是准备好的,今日你先休息,明日开始你正式与我修道。” 这一夜陈逍辗转反侧,想着过往种种,想着以后的修道生活,思绪万千,直到深夜才睡过去。 孩子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个戴着斗笠的汉子,留着络腮胡子,一袭出布麻衣,腰间别着硕大的红皮葫芦。 那汉子翘着二郎腿,坐在百草园的石凳上,摇摇头,鄙夷的看着孩子说道,“废物,你这一世还是废物。” 孩子听着这突如其来的话,不知为什么有万般委屈涌上心头,满脸泪水大喊着,“我不是废物,我不是,所有死的人都不会白死,不会。” 孩子声嘶力竭的怒喊着,下一刻,斗笠汉子听到孩子的话突然站立起来,光芒万丈,金身法相从汉子的身体中涌出身外,那法相不断扩大,大到覆盖了崇山峻岭,大到直冲云霄,最后云层格挡在巨大金身法相的齐腰处,不见了金身的面容,汉子嘴角一抽,“证明给我看。” 一声鸡鸣,天亮了,孩子从梦中惊醒,那梦真实的让孩子难以缓过神来。 良久,陈逍起床,开始洗漱完,然后回到床边将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准备起身出门之时,隐约看到木床和墙壁之间有个缝隙,再往下一寸左右,墙上刻着三个整齐摆列的黑点。 孩子近前看去,黑点是三个小字,分别是:勿、信、救,陈逍看着这没头没尾的三个字,若有所思,转身推开房门,一片绿意盎然。 章节目录 第十七章、学道难,甚是难 陈逍推开房门,林素清正在对面凉亭的石凳上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孩子没有去打扰,就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一幕,绿树青山,仙子也青衫,浑然天成,闲静雅致。 青衫女子没有抬头看孩子,只是缓缓开口,“我青松山是儒家门派,信奉儒家经典,讲三纲、四维、五常、八德,儒家修士遵从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节、勇、让,青松山弟子皆为剑修,我代师收你为徒,你我是同辈,现在你底子薄,我可以先教你一二,回头有了长进,再让师傅教你。” 青衫女子继续说,“我擅长剑术和炼药,炼药你不用学了,这个适合女子修行,剑术我可以教你,不过你现在还没有修道根基,我可以先教你一套强身健体的心法口诀和招式,先帮你巩固根本,但前提是你得吃得了苦,你可愿意?” 黝黑孩子连连点头,这些年对于陈逍来说最不怕的可能就是吃苦,吃到最后可能苦都不觉得苦了,懂事以来只有苦和更苦的区别。 随后青衫女子加重口气说,“如果你在学道之中感觉难了或者倦怠了,可以随时跟我说,我来调整进度,如果我发现你偷懒,那你就不必去跟师傅学了,我就能决定赶你出这百草园,让你去做外门弟子或者记名弟子。” 陈逍认真的回答,“我不怕吃苦,更不会偷懒,师姐放心。” 随后的日子里,林素清传授了陈逍一套儒家修身炼体之法,名为《九幽庇身术》,还教他识文断字,讲解周身气府窍穴吸纳灵气的基本原理。 虽然练气士也有炼体之法,但是和武夫的炼体截然不同,武夫是淬炼肌肉和骨骼,将其炼化的无坚不摧,周身气府窍穴也能一并进行炼化,是不断强化身体强度的过程,举个例子,武夫断骨能续骨重生,骨头恢复如初,像没受过伤一样,这是常人无法做到的。 而练气士则是通过汇聚天地灵气,使灵气在周身压缩密度,御气强身,实际上对身体的强度方面帮助不大,能抵御外力的说到底还是气,同一个例子来叙述,就好像一个成年人的骨头被折断了,两节骨头是无法长在一起的,周围会长出筋膜去包裹两节断骨,一层一层的包裹使两节断骨重新连在一起,但绝不是武夫的续骨重生。 《九幽庇身术》的修炼过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极为艰难,但是对于陈逍来说吃苦算不得什么,每天陈逍要把灵气吸入丹田,在丹田压缩相当于身体两倍体积的灵气,将其压缩成拳头大小,这个过程就好像自己被装进一个不断压缩的密闭盒子,浑身筋骨都被挤压的疼痛无比。 压缩灵气还不是最痛苦的,当灵气压缩到极限时还要将其释放出来,灵气犹如在体内爆炸一般冲向周身气府窍穴,瞬间奇经八脉一丝丝爆裂开来,这是一个周天循环,此过程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十步开外的人都能听见孩子体内劈啪作响的炸裂声,那种感觉可以用生不如死来形容。 孩子一天要练七个周天循环,每一次过后都是一身冷汗,虚弱的瘫倒在地。 这只是内家功夫,还有外家功夫,每日要在瀑布下站足一个时辰,承受着十多米高的瀑布倾泻冲击在背脊上,开始时刚靠近瀑布,孩子就被从天而降的瀑布冲出十几米远,被冲飞后再继续,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一次次不放弃。 一次,陈逍一如往常的站立在瀑布下练习外家功,瀑布倾泻的水中夹杂着一块巨石,巨石重重的砸在陈逍脊背之上,随之孩子被砸进水底。 孩子是爬回的百草园,用最后一口力气爬到青竹阁楼时就昏厥过去,醒来时他躺在自己屋子的床上,屋子中央摆着一个大木桶,木桶飘着浓浓的草药味道,一旁坐着一位青衫女子。 陈逍缓缓坐起来,只觉得后背剧痛无比,他紧紧握着拳头,怕自己疼的哭出来,脸色苍白的孩子看着面前的女子不说话。 青衫女子眉头轻挑说道,“愣着做什么?过来把衣服脱了。” 陈逍苍白的脸上瞬间出现一抹绯红,两人四目相对,一动不动的楞在当场。 林素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点羞涩的转过头去,“快点脱,快点脱,脱干净了进药桶里去,你这表情好像我要偷看你一样。” 片刻后,孩子看着如杨柳抽条的青衫女子背影,长发齐腰,青衫垂摆,稳了稳心神说,“好了。” 林素清缓缓转过身来走到木桶边,把手伸进木桶里帮孩子揉搓受伤的后背。 当林素清的手触碰到陈逍时,孩子突然身体紧绷,突如其来的抚摸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还有些羞涩,药桶中雾气缭绕,遮挡住了孩子通红的脸。 林素清以命令的口吻说,“放松点,这桶里的药都是治疗跌打损伤的仙家药材,一定要把你后背的淤血揉开,药才能更好的浸入你体内。” 柔软的手指一次次滑过陈逍的脊背,揉捏着肩膀,又拂过脖颈和前胸,陈逍似乎忘记了疼痛,只觉得血液倒流,全身不听使唤,静静地等待着一次次令他窒息的抚摸。 孩子紧闭双眼,浓浓的草药味道中夹杂着一缕幽香,一缕让他神往的幽香,随后陈逍稳了稳心神,无奈的摇了摇头。 每天的刻苦修炼,陈逍从未懈怠过,转眼一年过去了,《九幽庇身术》陈逍已经练了两千多个周天循环,这套功法的确对身体裨益很大,寻常刀剑已无法对陈逍造成伤害,陈逍能在十多米高的瀑布倾泻冲灌下站上两个时辰,同时身体轻盈,精神气也足了。 一日,一位灰袍男子冲进百草园,手中抱着一个少年,少年还在止不住的吐血,男子高声呼喊,“师妹,快出来,救救阿泰,救救阿泰啊!” 这位灰袍男子正是陆尧都首席大弟子,名叫黎松针,是一位与林素清一样名副其实的观海境巅峰神仙,手中抱着的少年是他的儿子叫黎泰。 黎泰此人在整个青松山真是家喻户晓,青松山开宗以来百年内最出类拔萃的天才,没有之一,此人十二岁就是柳筋境,十三岁进入金骨境,十四岁跻身熔炼境,三年破三境,就连青松山历代祖师公认的天才陆尧都不得不感叹一声,黎松针你这修道本事稀松平常,生儿子的本事倒是强的无与伦比。 如今十七岁的黎泰已经是一位洞府境巅峰修士,洞府境瓶颈也有松动的迹象,与黎松针和林素清在观海境并肩指日可待。 林素清听到师兄的声音飞身出门,看到正在呕血的黎泰,伸出两指放在黎泰的手腕脉门上,紧锁眉头的看着黎松针,“师兄,阿泰怎么伤的这么重?” 黎松针焦急的说,“师妹快救人,快救人。” 林素清说,“师兄你先给阿泰输些灵气,稳住他的心神,我这就去取药。” 时间不长,林素清就拿出一个白玉瓷瓶,倒出两颗墨绿色药丸,塞进了黎泰的嘴里,药丸在嘴里隐隐发着绿色微光,绿色微光一直往下游走,在黎泰的丹田处停住。 事后得知,黎泰和几个青松山弟子在外游历,与北森清州第三大宗门的湛卢宗弟子发生了口角,黎泰几人最先是占上风的,后来湛卢宗弟子觉得丢了面子怀恨在心,找来自家护道人与之斗法。 那护道人是湛卢宗的一等供奉,一位金丹地仙,青松山其他弟子被教训了一通都纷纷求饶,只有黎泰继续与之搏命,最后被那金丹地仙打碎两处本命窍穴,本命飞剑也被折断。 对于一个剑修而言,本命飞剑受伤,就相当于伤了大道根本。 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说说练气士,我们之前知道练气士的修炼是靠吐纳天地灵气为己所用,这是强健自身魂魄的修道之法,但说道杀敌还要靠炼化法宝,将法宝炼化成身体窍穴的一部分,法宝种类众多,有纯粹的攻击类法宝;先天抑制的压胜类法宝;御风远游的飞遁类法宝;控制精神魂魄的蛊惑类法宝,小天地也是一种法宝,诸如此类等等,而剑修没有那么多法宝,只有一剑,本命飞剑就是剑修的修道根本,人即是剑,剑即是人,所以剑碎必定人亡。 也正是因为剑修只炼化本命飞剑,道心之专一是其他练气士没法比的,本命飞剑之纯粹,在同级法宝中杀力也是最强的,也被称为山上第一难缠鬼,真是强到不讲道理,只要出剑问心无愧,我剑递出山河崩碎。 林素清对黎松针说,“阿泰的伤势已经被抑制住,不会继续恶化,此丹丸能保他十日的命,你扶他回去休息,至于如何治愈还需从长计议,我手头缺少一味药引子,我这就起身下山去找来这副药引子。” 看着师兄离去的背影,林素清有些为难的说,“师兄,这味药引价格颇高,需要两颗玄魄石的价格。” 黎松针扶着黎泰,头也没回的说,“这好说,这好说。” 林素清有些不悦,这是陈逍第一次看见这位青衫仙子如此神情,“好说你妹啊!多少次你在我这拿回魄丹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哪回给我钱了?我现在真是穷的叮当响了,你这老小子可别再赖账了。” 陈逍楞在当场,原来涉及到钱,每个人的面目都是一样的,真是让人汗颜。 黎松针大放厥词,“你他娘的赶紧的,我儿子都要死了,我能赖你账?你现在就去我家找你嫂子要钱,以前欠你的一并都还清,利息都不少你的,快去,快滚。” 陈逍不知道神仙钱的价格,两颗玄魄石值多少钱?按照神仙钱计算,一颗灵异石等于世俗的一千两黄金,一百颗灵异石才能换一颗玄武石,一百颗玄武石才换一颗玄魄石,有些山泽野修一辈子也赚不到一颗玄武石,至于玄魄石,估计只听说过没见过,像青松山这样的北森清州中等宗门也就值近百颗的玄魄石。 此外神仙钱除了可以交易,还有提升自身灵力的作用,有些仙家豪门能拿神仙钱砸出仙人境大佬来,不论人间还是仙家,没有钱那是寸步难行的。 随后,林素清简单收拾了行囊,带着陈逍一道下山寻药。 章节目录 第十八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林素清带着陈逍御剑飞行了一昼夜,来到青松山以南五百里外的聂鸾国仙家渡口——南浔渡。 聂鸾国位于北森清州最南端,是整座大州范围内最大的贸易枢纽国家,经济贸易极为繁荣。 两人找了一家亭台楼阁甚是讲究的驿馆住下,驿馆名为彩鸾斋,是聂鸾国最有名的仙家驿馆。 驿馆只接带山上仙家,而且多为外州修士,除了聂鸾国高氏皇族以外,凡夫俗子是有钱也难进的。 林素清要了一个中等套房,套房有一个小巧古朴的议事堂和两间小偏房。 南浔渡有个贤宝阁,是山上仙家交易法宝和珍惜丹丸的地方,每月初九会有一场鉴宝会。 到时候北森清州南方的修道之人会到这里贩卖自家仙品,林素清此行就是为了这次鉴宝会,寻找一味能帮黎泰疗伤的药引子。 离初九还有两天,两人日夜兼程,可以稍作休整,林青素正在若有所思的品茶,突然想起一事,跟黝黑孩子说,“陈逍,你去驿馆东西两侧的贩卖亭看看,今天应该能买到鉴宝会那天出售宝物的价格明细单。” 青衫女子顺手扔给陈逍三颗灵异石,“本来用不了三颗灵异石,不过你这家伙头脑不太灵光,我怕亭主为难你,如果你能杀价,那算你凭本事挣钱,剩余的钱都是你的了。” 上山修道一年多了,基本都是在百草园里修炼,能自己逛一逛这仙家驿馆,还能看见很多仙人,想想就兴奋,孩子一把抓起桌上的三颗灵石,飞奔出去,“得嘞!师姐放心,杀价我在行。” 这一路让陈逍看得眼花缭乱,最后直挺挺的站在宽阔的廊道里,目不转睛的盯着一个个从他身边穿行过的仙人们,有那周身飘着符箓的中年道士;有那肩头顶着两团火焰的年迈儒士;有那周身宝光熠熠脚踩云雾的佛家僧人;有那骑着利齿白虎,胸前有圣贤书悬在半空自动翻页的翩翩书生;还有吊眼碧瞳,身姿婀娜,风情万种,硕大狐尾在身后飘荡的妖媚狐仙。 有的朝他微笑,有的朝他点头示意,世间竟有如此多的神仙高人和山泽精怪,让黝黑孩子震撼不已,但最让他心神向往的是那些御剑而游的剑仙。 约莫半个时辰后,黝黑孩子推开了屋门,兴高采烈的将三张贤宝阁法宝名录放在桌上。 不等林素清问话,陈逍就竹筒倒豆子一般郎朗吹嘘起来,“三张法宝名录呦!我只花了两颗灵异石,我的砍价功夫在毛山镇说是第二,那可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喽!摊主说本来是两颗灵异石卖一张法宝名录的,说打包三张就给我打五折,我软磨硬泡了好半天,人家才同意两颗灵异石卖我三张,说好的剩下的一颗灵异石是我的了。” 林素清扫过桌子上放着的三张法宝名录,没有说话,只是冲孩子笑笑。 别说两颗灵异石了,半颗都不值,其中有两张是已经作废的名录,里面写着的都是去年的法宝和丹药,一分钱都不值。 另外一张是两天以后鉴宝会能用得着的,可能摊主是怕坑的孩子太惨,事后山门长辈要来理论,所以给了一张有用的名录。 林素清没有点破,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多吃几次亏,自然就长见识了。 陈逍转过身去,使劲咬着牙,将红肿的手揣进怀里,眼里有少许泪花隐约攒动着,然后稳了稳自己的声音,“我先回屋休息一会,这驿馆太大了,逛的人好累呢!” 林素清拿起桌上的茶,小嘴抿了一口,“去休息之前没有别的要说了吗?” 孩子没有回头,机警的说,“剩下那颗灵异石是我的,咱们说好的,你可不能反悔。” 青衣女子不以为意的说,“陈逍,你过来坐,要是疼,我这里有药可以帮你擦一擦。” 林素清作为观海境仙人,观海、观海,看得清茫茫大海,更何况是一个入门练气士的气息涟漪。 黝黑孩子没有回头,只是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然后用袖子使劲擦干眼角,转身笑容灿烂的做到林素清对面。 林素清放下茶碗,笑容玩味的看着孩子,“说说看,我想听听。” 黝黑孩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直脚尖抬起又放下,然后另一只脚尖抬起又放下,玩腻了以后再用一只脚踩住另一只,两只脚较劲,看谁力气更大,只是一直沉默不语。 林素清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怎么了?第一次自己出门就出现状况,怕以后我不让你自己出去玩了?” 陈逍用额头抵住桌子的边缘处,聂声聂气的开口,“不想说,不是什么大事,我自己都处理好了。” 林素清说,“你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你只能遇见一次,有些委屈忍下来了,就再也没有机会去报仇了,因为天下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如果道理在自己一边却处处碰壁,最终会影响你以后的修行,看似一件件小事,却能让人产生恶气,积攒多了对世道的看法也就变了,当你觉得这世道处处不公时,终有一天你会承受不住,向这世道出手,特别是我们修道之人,到时候,你越强大,越是危害苍生。” 林素清接着说,“不要以为你今天忍下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放过别人也放过自己,就是好事,终会有一天你心中的种种恶气会反噬你,今天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会成为以后的祸根,况且恶人的气焰越嚣张,好人的路就越难走,所以我们儒家讲,以德报怨,何以报德?须知为人行事要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黝黑孩子朝林素清翻了一个白眼,“小女子,休要坏我道心。” 陈逍听得懂林素清的话,只是这些年来陈逍也有自己的道理,是如何生存的道理,在无数的白眼和嫌弃中孩子知道了什么是忍耐。 孩子也知道了人活着总是要咽下一些委屈,然后只字不提,继续向前走。 没有人能像白纸一样没有故事,成长的代价就是失去原来的样子,变得趋炎附势,变得软弱顺从,只是为了活着。 很多话不能说,不想想自己还要想想别人,在镇里如果陈逍把牛满满每天都管他要钱的事情告诉了李强,李强还会去替他报仇,然后再被打的头破血流,很多时候自己的忍耐是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 林素清打趣的说道,“被人欺负的闷瓜,你哪来的道心?快说,不然以后休想自己出去玩,我用锁仙绳把你拴在我手腕上,每次出去都像遛狗一样带着你。” 陈逍扭捏的开口说,“其实也没啥嘞!小事罢了,两颗灵异石啊!区区两颗灵异石就买了三张法宝名录,我都被我深厚的杀价功底感动了,我就想快点跑回来告诉你,结果路上撞到了一个大胡子,我刚想行礼道歉,就被他打了一拳,我这么长时间的《九幽庇身术》可不是白练的,那家伙拳头软绵绵的,一点都不疼。” 陈逍怯生生的看着林青素,然后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就那么一丢丢的疼,然后我就说,大哥,对不起,是我不对,但是你不应该打人啊!那汉子身边还有两个朋友,一起笑话我,然后其中一个人踹了我一脚,那人是个高手,非常厉害的那种哦!不过也丝毫没有伤到我,我只是自己没站稳摔倒了。” 林素清继续笑容玩味的看着孩子,示意让他继续。 然后黝黑孩子继续绘声绘色的说,“真的是我自己没站稳,不然他伤不到我分毫的,然后法宝名录掉在地上,我伸手去捡,那个大胡子一脚踩在我手上,笑眯眯的跟我说他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临走的时候还用脚狠狠的拧了一下。” 林青素说,“没有了?” 黝黑孩子说,“没有了,然后我就回来了。” 青衣女子站起身来,合起桌上的折扇,缓缓说道,“陈逍,咱们走,出去转转,我带你看看这仙家世界。” 两人缓缓漫步走过长廊,无数修士目光都投向这位静雅脱俗的青衫女剑修,时不时还有些男修士还会艳羡的看着陈逍,黝黑孩子觉得自己很有面子。 一位面如冠玉的年轻修士上来搭讪,林素清看也没看,那修士喋喋不休,死缠烂打,当青衫女子身后显现出了本命飞剑,年轻修士便悻悻离去了。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彩鸾斋驿馆的中心广场,广场中央有一颗巨大的桃树,桃花盛开,清风袭来,花瓣缓缓下落。 此桃树有个极为雅致的名字,叫晚柠,传说北森清州南海有位道家仙人,叫晚柠真君。 为保护一方百姓与三只黑色蛟龙大战三天三夜,三只蛟龙两死一伤,晚柠真君灵气耗尽,陨落于此,真身遗蜕幻化成这棵桃树,故此叫晚柠。 不论是凡人还是仙人都有好坏之分,有的法力通天却能为一方百姓慷慨赴死,有的本事不济却处处欺凌弱小,有善有恶才成为了天下,同在一片天下,人心却千差万别。 就在此时,阁楼上有三个人正磕着瓜子,大声交谈,为首的是一个大髯汉子,身边有一个瘦高道人和一个独眼书生,时不时有瓜子皮从阁楼上扔下,与花瓣夹杂在一起飘落,让人略感不适。 大髯汉子拍了一下独眼书生,“他娘的,你快看,下面有个女修,条子不错啊!” 章节目录 第十九章、名为落羽的本命飞剑 独眼书生纵身从阁楼跳下,定在离林素清十步左右的位置,手持羽毛摇扇缓缓走来。 黝黑孩子迅速躲到林素清身后,细声说,“师姐,把我踹倒的就是那家伙。” 独眼书生嬉皮笑脸的说,“这位仙子,是不是在哪见过?甚是面熟啊!我们有兄弟三人,能不能请仙子上楼一聚,小酌两杯?” 林素清瞥了独眼书生一眼,“敢问仙师,师承何派?尊姓大名啊?” 独眼书生羽扇轻摇,“好说,好说,在下名为张朗,我们哥仨都是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林素清笑容玩味,讥笑一声,“原来是三个山泽野修,看来死在这里都没人替你们收尸。” 独眼书生表情少许凝滞,回过神来后面露不悦,“小娘们,你……” 不等独眼书生继续说下去,一缕剑气直奔独眼书生面门,独眼书生侧身闪避,但却避无可避。 剑气划破独眼书生的侧脸,击穿了整个腮帮子,半张脸的肉都向下掀翻开来,血肉模糊的口子中隐约能看到侧脸裸露的牙齿。 独眼书生捂住脸,哀嚎不已,阁楼上的大髯汉子和瘦高道人见状纷纷跳下阁楼。 大髯汉子冲在前面,“奶奶的,小娘们,挺狠呐!” 飞奔而来的汉子从腰间拿出三支黑色飞镖,双手掐诀,飞镖飞出,轨道成螺旋形,画出一条暗紫色光影。 林素清身前瞬间凝聚一把银色飞剑,飞剑快速旋转,形成一层圆形屏障,抵挡三支飞镖。 哪成想这大髯汉子并没有看上去的笨拙,反而功法甚是阴鸷狠厉,三支飞镖只是幌子。 大髯汉子眨眼间化作一团血雾,血雾凭空消失,在同一时间血雾出现在林素清身后的陈逍附近。 血雾中冲出一只巨大蜈蚣的头颅,蜈蚣额头有六只眼睛,张开血盆大口,直奔陈逍。 林素清一手揽过黝黑孩子,随后又有六柄飞剑射向巨大蜈蚣的嘴中,搅烂了蜈蚣嘴内的上千颗牙齿,鲜血和黏液一并从巨大蜈蚣口中吐出,疼的巨大蜈蚣嗷嗷哀嚎。 就在此时,一张符箓出现在巨大蜈蚣面前,将六柄飞剑从蜈蚣嘴中吸出,飞剑被符箓定在空中,六柄飞剑不断颤鸣,试图挣脱,却如陷进沼泽,不能动弹。 巨大蜈蚣缩回血雾之中,随后血雾幻化成大髯汉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呕血,气喘吁吁。 瘦高道人一掌击向地面,周身震散出数百张符箓,站起身来朝着林素清邪笑一声,“小娘们,身手不错,还是个剑修,你可知道聂鸾国有位锁剑元君吗?正是在下,专克制剑修。” 这位高瘦道人在聂鸾国被山上仙家成为锁剑元君,并非浪得虚名,此人是一位符箓派的山泽野修。 世间符箓千万种,所以每个符箓派修士都是术业有专攻,恰巧这位瘦高道人最拿手的炼符之法就是锁剑符,在聂鸾国境内被称为元婴境以下剑修的噩梦。 先天压胜的锁剑符死死的压着林素清的周身飞剑。 大髯汉子和独眼书生也一并来到瘦高道人身边,大髯汉子开口道,“老高,平时觉得你最没用,没想到你这对付剑修的手段,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 独眼书生也连连点头,因为整个腮帮子被击穿,已经不能说话。 钻研锁剑符的符箓师是各个山上仙家都想结交的,因为所有练气士都拿剑修没办法。 如果论杀力,一个剑修能与高他一境的练气士不相上下,所以结仇一位剑修对于山上仙家来说绝对是一桩最难缠的孽缘,但是会炼制锁剑符的符箓师是为数不多几种能先天压制剑修的存在。 大髯汉子一脸邪笑的对独眼书生说,“先擒下这个小娘们,剩下的事,咱们亲兄弟好算账。” 独眼书生继续点头。 两人纷纷来到林素清两侧,独眼书生羽扇快速摇摆,一阵烈烈飓风直冲青衫女子,飓风所到之处,一片片落下的桃树花瓣瞬间四分五裂。 大髯汉子袖中窜出两只紫色鳞片的细蛇,在空中飞掠,也朝青衫女子方向飞去。 陈逍急的泪花在眼睛里打转,后悔自己把被欺负的事告诉林素清,才惹来这场祸事,孩子上前一把推开林素清,准备去挡那两人的攻击。 青衫女子顺势抓住孩子,两人一并向后退去,身形之快,远处还留下两个来不及消散的残影,女子面露微笑的说,“你小子倒是有些良心。” 细蛇和飓风两两相撞,冲撞之时,光华四溅,相互抵消。 林素清讥讽道,“锁剑符?花里胡哨,你周身的百张符箓皆是做做样子的低阶符箓,跳梁小丑还自称元君?” 高瘦道人不以为意,轻蔑的看着青衫女子。 林素清继续说,“你能派的上用场的锁剑符就只是镇住我六柄飞剑的那张吧?这张符箓应该是你的本命物吧?能镇住六柄飞剑你也算有些斤两。” 随后,六柄飞剑幻化成十二柄,十二柄幻化成二十四柄,那张锁剑符立即崩碎,消散成齑粉。 瘦高道人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有近五十柄飞剑环绕在青衫女子四周,女子媚笑一声,“落羽归位。” 林素清的本命飞剑——落羽,绝对是一柄不可多得仙家至宝,并不是此剑杀力有多强,强在此剑以后的精进空间巨大,曾有一位云游的仙人境剑修看过此剑都叹为观止。 本命飞剑是一位剑修穷极所有去为之炼化的法宝,往往每名剑修只有一柄本命飞剑,拥有几把本命飞剑的剑修听说过,没见过,往往出现在山上著文家一脉的演绎小说里。 每个剑修只有一把本命飞剑,所以越炼化到最后,越是艰难,每次砥砺都难如登天。 而林素清的本命飞剑在下五境、中五境时其实很鸡肋,飞剑落羽能幻化成多柄飞剑,但奇妙的是每一柄其实又都是真身。 所以每一柄都需要细心炼化,但炼化资源有限,修道机缘更是有限,所以炼化主剑的一些资源要有一部分去分摊给其余附属飞剑,因为不够纯粹,就算多柄飞剑合力,往往不及其他同境剑修。 剑修之强在于只炼化飞剑一物,用心之纯粹无人能及,所以多把不够纯粹的飞剑合力,就好像一群乌合之众,数量再多也不能与一把纯粹飞剑相比。 这里有人要问了,其他练气士不能只潜心炼化一件法宝吗?答案是不能,问题出在本命飞剑实际就是剑修的气府窍穴,是身体与生俱来的一部分,练气士的修炼就是吸纳天地灵气强化周身气府窍穴。 而世间众多法宝皆是外物炼化出来的,就算炼化在自身窍穴之中,外物终究是外物,况且法宝的炼化方式必不可少的一步是内力与外物的相互抵抗过程。 外物法宝有可能在炼化的过程中崩碎,本是自身气府窍穴的本命飞剑就不会遇到这种情况。 所以在修道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其他练气士不能只炼化一件法宝,风险极大,要么成神要么陨落。 名为落羽的本命飞剑强就强在上五境之后,上五境之后的仙师能掌控天下灵气,修道资源早已不是问题,而一柄本命飞剑想一直升品那是极难的。 比如:其他剑修只有一剑在手,修炼成半仙兵后就会一步一个坎,会出现有修道资源没地方用的情况,而落羽有多柄飞剑真身,主剑修炼至半仙兵瓶颈后,多余的资源还可以去炼化其他附属飞剑,可谓每一柄飞剑都是主剑。 更为恐怖的是林素清至今也只知道落羽最多能幻化出五十六柄飞剑,但是按照当年那位仙人境剑修所说,落羽能幻化出的飞剑有可能会不可计数。 想想同是剑修,你有一把半仙兵飞剑,而对方有无数把,看见此状,心里是该如何酸爽。 书归正传,只见青衫女子周身围绕的数柄飞剑迅速回归成一,一把淡青色仙气缭绕的银色长剑被握在手中。 三人震惊不已,这是真的碰见了难缠鬼了,要说三人本事的确稀松平常,但是求生欲那是一等一的出众,不等青衫女子继续说话,三人已经整整齐齐的跪在地上。 齐声说道,“女剑仙在上,放小人一命。” 青衫女子也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错愕不已,竟是难以置信的楞在当场,林素清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但是这么不要脸的修士还真是第一次遇到。 有几位刚刚路过的修士进入广场,只见到三个修士跪在一个青衫女剑修身前,一人脸皮被掀开一条一指长的伤口,其余两人不停呕血。 纷纷指责青衫女剑修。 有的小声嘀咕说,“这女剑修太仗势欺人了,一看就是宗门子弟,光天化日,欺负几个山泽野修。” 还有的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啊!修道之人怎么能如此跋扈,人家都跪地求饶了,还得理不饶人。” 更有甚者说,“这女修年纪不大,就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娘们。” 林素清目光凌厉的扫过周围众人,一些人见势回避,却依旧喋喋不休。 这时,一位彩鸾斋驿馆的老管事缓缓走出,朝众人摆了摆手,“都散了吧!在山上活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有些事情眼睛看到的不一定就是事实。” 老管事抱拳行礼,“这位女剑仙,今日之事,老夫是看在眼里的,我能证明你和这孩子的清白,不知可否卖老夫一个薄面,放过这三人,就此作罢,毕竟都是我们驿馆的客人。” 林素清笑容轻蔑的看了一眼老人,拉着陈逍转身离去,“作罢,你们三个滚吧!如果有缘再见,我的飞剑必会搅烂你们的肉身。” 世上总有一些人会看一眼片段就妄下定论,大义凌然的出口职责,好彰显自己的慷慨正义,至于谁对谁错,事情原委是什么,对他们来说不重要。 因为你遭受的苦难他们不会在意,他们只在意自己眼中的是非对错,所谓看客就是看看罢了,拿你的痛苦当做谈资罢了。 还有一些人,总会在事情进入僵局的时候才出现说和,为的不过是得到其中一方感念自己一点香火情罢了,事情开始时他们躲得远远,冷眼旁观,事情向坏的方向愈演愈烈时,他们私底下拍手叫好,因为不可收拾的局面马上就要发生,到时候就该他们登场,取那渔翁之利。 芸芸众生,形形色色,青衫仙子伸手摸着黝黑孩子的头,此时,在孩子心中有一粒种子,一颗情愫正慢慢生长。 章节目录 第二十章、墨绿色的舍子花 转眼间已过两日,已是初九,林素清和陈逍收拾行囊,准备动身去贤宝阁的鉴宝会。 贤宝阁在聂鸾国是中等仙家拍卖场,在这里想拍些好物件其实比较难,但是他最出名的就是每月初九的鉴宝会。 鉴宝会给了很多山泽野修互相交易法宝的机会,修道资源对于山泽野修来说一直都是最大的难题,他们不像大宗门那样有财力,也不像大宗门那样供货渠道广泛。 很多自身修道所需的法宝和丹丸是有钱也买不到的,所以在修炼中最好的方法就是互通有无。 鉴宝会贩卖的物品可以用神仙钱去买,也可以等价交换,每月都有上百位修道士在此摆摊。 林素清领着黝黑孩子各个摊位都不放过,仔细寻找,黝黑孩子看的双眼放光,这里卖的东西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有那会端茶倒水的符纸小人;有那长相娇艳的狐媚丫鬟;有那助长法力的各类丹药;有那抵挡各类法术的防御法袍;还有那可以御火御冰的各类法宝。 两人在一个卖草药的摊位停下了,摊主是个小姑娘,跟陈逍年纪相仿,身穿粗布麻衣,脚下穿着一双草鞋,梳着马尾辫,头上别着一朵柠黄色的小花。 林素清说,“你奶奶今天没来?” 小姑娘撇了她一眼,“没来,以后这摊子老娘做主,要买啥就快说,不买就滚蛋。” 林素清不以为意,“我来买舍子花。” 马尾辫小姑娘没好气的说,“那种便宜玩意我不卖,我这只卖宝贝。” 林素清摇了摇头,继续说,“墨绿色的。” 小姑娘瞬间来了精神,极为谄媚的拉着青衫女子,“大姐姐,你过来坐,我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识货的,咱们慢慢谈。” 林素清刚要坐下,小姑娘又一把拉住她,“客官,先等等。” 下一幕让陈逍看得瞠目结舌,冷汗直流,那马尾辫小姑娘蹲在凳子边,用袖子死命的擦着凳子,凳子都快被他擦破皮了,然后笑容愈发真诚的说,“这回干净了,客官一看就是个得道高人,能来小店,真是奴家的荣幸呢!” 林素清也开始对这种过分的谄媚吃不消了,“墨绿舍子花有没有?” 小姑娘连连点头,“有的呢!” 然后扭捏的看了看青衫女子,“就是有点小贵哦!” 林素清摇了摇头,知道这丫头心里开始盘算如何敲竹杠了,“一颗玄魄石买一株,比公价还略高,有就拿来,没有我们就走。” 小姑娘眼中闪烁着守财奴独有的光芒,两只小手不停的前后搓动着,“仙子爽快,这种好东西整个鉴宝会也就我这有,别无二家了。” 随后小姑娘拿出了一个极为精致的紫色木匣子,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株墨绿色的舍子花,舍子花上围绕着一层透明的薄雾,花瓣闪烁着墨绿色光斑,熠熠发光。 林素清皱了皱眉,“就一株?” 马尾辫小姑娘有些诧异,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青衫女子,“今天就带了一株,这么贵重的东西谁会多带啊?我一个小孩子,出来摆摊不容易,怕遇见坏人会见财起意的呢!” 小姑娘说的不假,墨绿色舍子花却是极为珍贵的仙家草药。 舍子花,本名叫曼珠沙华,一般高品级的在冥府的三途河边上生长,在人间也有一些低品级的,多生长在坟头附近,它还有个更响亮的名字,叫——彼岸花。 无论品级高下的舍子花都是通体血红色的,墨绿色的舍子花真是闻所未闻,其实原本没有墨绿色的品种,只是正常的舍子花进行了种植方面的改良,才形成了这种墨绿色舍子花。 这种墨绿色舍子花本身没有用处,但是它能帮助其他草药更好的发挥药效,也能发挥一些药材平时无法激发的潜力,更能帮助患者吸收药力,可以说事半功倍。 说起它珍贵的原因,就要从它的养殖方法说起了,需要旱魃的血和尸液去浇灌寻常的舍子花,随着一代一代的凋零生长,会出现几株墨绿色的品种。 说到珍贵,此法有两难。 第一难,旱魃的血和尸液,旱魃之强超乎想象,能取到旱魃的血和尸液真是难如登天,一个德道的旱魃上能屠龙斩蛟旱天下能引渡瘟疫。(至于旱魃的来历,我们后续会讲。) 要按练气士的品级来说,旱魃的法力最起码也能和上五境的玉璞境练气士媲美,作为妖物,肉身更是强悍,身体坚实程度能跟武夫的金身境不相上下。 与旱魃为敌就好比同时挑战一个玉璞境仙人和金身境武夫,这难度之大,估计也就是仙人境大佬能跟旱魃打个五五开。 况且既然已经是仙人境大佬了,谁还会去跟一个灵智未开的妖物拼命,元气大伤去取一些血和尸液,那可真是脑袋让门挤了。 第二难,舍子花的繁衍生长,要得一株墨绿色舍子花,起码要培育四十九代,每一代培育上千株,才能得到。 按时间算,舍子花花期九个月,四十九代就需要近三十七年的时间。 按数量算,五万株舍子花才能出一株墨绿色舍子花。 可见其珍贵程度。 林素清讥讽的对小姑娘说,“还有你怕的人?我看你没见财起意抢了别人就不错了,我要两株,有就拿来,没有我们就走。” 小姑娘一把拉住林素清手臂,“大姐姐,你别心急啊!我今天只带了一株,剩下那株可以去我奶奶那里取,不过规矩你是知道的哦!从不破例。” 林素清点了点头,拿出两颗玄魄石递给小姑娘,然后指了指身边的黝黑孩子,“知道,他跟你去,快去快回。” 马尾辫小姑娘一把抓住黝黑少年,奔跑起来,陈逍还时不时疑惑的回头看着林素清,林素清点头示意孩子放心。 两人大概走了两个时辰,到了一个峡谷入口,名为骷髅谷,骷髅谷住着一位聂鸾国境内最有名的练尸人,一个有四百年修为的古怪老妪,名叫程婴,在聂鸾国一代的仙家山上绰号叫程老鬼。 骷髅谷只住着两个人,一个是程婴,还有一个是程婴的孙女程灵君。 骷髅谷有个规矩,是程婴定下的,外人想要入谷,第一标准是尚未成年,第二标准在三境练气士以下,武夫同理,否则自求多福。 话说曾有一对外地来的山上道侣,两人御风飞至骷髅谷上空,突然兴致偶起,落在此谷,准备缠绵一番。 开始女修士见此谷阴森恐怖,还不太情愿,后来男修士拿出一件法宝,能隔绝空间,此法宝一出,以法宝为中心方圆两丈外隔绝出一圈灵气墙,就好像郊游野炊搭起了一个巨大帐篷。 就在两人准备翻云覆雨之时,女修士突然起身,说后背有些痒,转过身去让男修士帮忙看看,开始男修士还以为这女修要搞点情调,结果之后的一幕让这男修士傻了眼。 只见这女修后颈上有几个红褐色的血斑,血斑里似乎有东西隐约在动,然后男修士脱下了她的道袍,后背上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血斑,有的血斑已经破裂,有白色蛆虫从里面爬出来。 随后男修士也感觉大腿内侧奇痒无比,脱下长裤也出现了一样的血斑,两位修士迅速御风离去,准备回自家宗门求救。 最后据说两人还没出聂鸾国辖境,就双双暴毙,死状令人甚是作呕,皮肤都被蛆虫啃食殆尽,只留下腐烂的血肉和白骨。 小姑娘拉着黝黑孩子进入谷中,走在一条石板路上,这条路很是渗人。 周围的树上都是枯枝,但却茂密的生长着枯叶,时不时会滴落几滴灰黑色黏液,粘性极大,像一根根发丝垂下。 路旁的草都是会动的,其实不应该称之为草,都是深深扎根在泥土里的尸体四肢,有腐烂的手臂从地里长出来,上面长着脓疮;有血肉糊的一节小腿,关节处都是白骨裸露;还有伸长脖子的头颅,哀嚎哭泣,千疮百孔,创伤处爬满白色的蛆虫。 陈逍看得差点把早上吃的饭都吐了出来,一旁的小姑娘笑嘻嘻的说,“你这家伙长得黑黑壮壮的,没想到还这么胆小啊!” 陈逍撇了她一眼,“你这里可真吓人,你就住在这啊?” 小姑娘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我出生就在这,可能看惯了吧!你不是第一个说这里吓人的,我从来没觉得,奶奶总说活人要比死人恐怖的多。” 小姑娘继续说,“我叫程灵君,你叫什么啊?” 黝黑孩子憨憨的说,“我叫陈逍,其实你奶奶说的有点道理。” 小姑娘扭动着马尾辫,得意洋洋的抬着头,蹦蹦跳跳的继续往前走。 两人走到了道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个占地极大的茅草屋,小姑娘指了指草屋,对黝黑孩子说,“陈逍,那就是我家,一会你小点声,我奶奶在闭关,咱们拿了舍子花就走,别打扰奶奶修行。” 就在这时,在草屋的方向,传来一声沙哑又刺耳的哀嚎声。 程灵君紧皱眉头,突然有些着急起来,拼命向草屋方向跑去,“是奶奶的声音。” 陈逍也紧随在后。 随后,两人被眼前一幕惊呆了,一只浑身长满黑色鳞片的大蚺缠住了一个年迈的老妪,老妪浑身是血,正在挣脱。 那大蚺有五丈长,身体有水桶粗细,巨大的头颅上有两支灰白色的长角,张开血盆大口,沿着下颚滴下深绿色的涎液,通身长着漆黑的鳞片,鳞片散发着蒙蒙雾气,有几处鳞片被掀翻,露出血肉,能看出争斗的痕迹。 小姑娘迅速从路边拿起一根拳头粗细的树枝,朝着黑色大蚺施展了一套王八棍法,这套棍法对于大蚺基本上就是挠痒痒的存在,大蚺尾巴重重一扫,就把小姑娘击飞十米开外,头上的黄花也掉落在地。 黝黑孩子快跑几步,揽住小姑娘的肩膀,程灵君并无大碍,还要继续往前冲,陈逍一把抓住了她,“你在这别动,我去试试。” 陈逍以前在山上摸爬滚打,遇见蛇是常有的事,他知道一些对付蛇的方法,蛇身体的柔韧性和强度都很高,一般很难受伤。 所以打蛇要打七寸,那里是蛇脊椎骨最脆弱的地方,只要打中这个要害,蛇会为了保护自己脊椎骨和脊髓不继续受到伤害,下意识的放弃捕食或逃跑,这是蛇的一种本能应急反应。 但是眼前这个长着角的大蚺,已经有了成龙的雏形,并且修道多年,不知道这个办法还好不好用。 陈逍硬着头皮冲过去,在草屋墙边捡起一把镰刀,飞身跃起,重重的砍向黑色大蚺的第七脊椎关节处,这里就是要害所在。 虽然在青松山修道一年多,但是从没学过任何杀伐攻术,一直在修行炼体之法,但所学的《九幽庇身术》有一点好处,它不仅能强健身体,还能增长力气,如今陈逍的力气已经能与一头成年野牛较劲了。 镰刀的刀尖重重扎进大蚺的脊椎,插入三寸有余,弯出一条极大的口子,伤口出喷溅出深绿色的血液,看来这招是管用的,大蚺瞬间放开了哀嚎的老妪,蜷缩起来。 但这个动作只维持了片刻,黑色大蚺转头凝望陈逍,双眼放光,张开血盆大口,急速的冲向了孩子。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一章、眼中所见,不一定是真相 黑色大蚺的头颅骤然冲向陈逍,孩子踏步侧移,闪过大蚺的一击。 大蚺虽身形庞大,但速度却毫不逊色,扑空之后又迅速变向,凶猛的冲击向陈逍,一阵腥臭的风袭来,但是这一击速度之快,已经无法躲避了。 陈逍双腿蜷缩,快速蹲下身形,之后猛然跃起,用肩膀重重的撞在大蚺的下颚上,相撞之时轰然巨响。 大蚺脑袋向后晃荡少许,便定住身形,眼里能看出几分讥笑的神情,它盯着眼前的孩子,仿佛是一道不错的美味,不断吐着深红色的长信,口中深绿色的浓稠涎液不断滴落。 一击硬抗之后,陈逍知道自己没有一战之力,肩膀连同整个手臂都酥麻不已。 此时他已深入重围,不能全身而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与之搏命。 大蚺张开巨口,从毒牙处射出两股深绿色毒液,陈逍像侧方前扑,之前所处的地面被毒液腐蚀的劈啪作响,几缕白烟飘向空中。 刚以为又逃过一劫,不料射出的毒液只是个铺垫,是为了引诱孩子靠的更近,随后势大力沉的一击扫尾才是实招。 大蚺粗壮的尾巴重重撞击在陈逍的胸膛,爆发出铁锤砸钟的雄浑声势,孩子被击飞数丈远,地面滑出一道沟壑,尘土飞扬。 陈逍在地面上打了几个滚,才勉强止住后退势头,满脸是血,跪在地上,随之又大口呕血,显然受伤不轻。 此时,侧身瞧了一眼之前的老妪,老人拄着根行山杖,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与大蚺搏斗,陈逍虽看不出老妪深浅,但从她身上散发的灵力感知到此人并不弱。 只是一直没有出手帮忙的迹象,陈逍没有寻求支援,继续与那大蚺硬拼了几个回合,实力相差悬殊,令他叫苦不迭,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匆忙出手相救。 身手敏捷的孩子又闪避了几次大蚺的攻击,这段时间,陈逍从地上捡了两个拳头大小的石块,就在大蚺又一次俯身撕咬他的当口,陈逍猛然跃起,骑在了大蚺的背脊之上。 手持石块,重重将石块拍向之前镰刀刺透的背脊伤口处,力量之大竟把拳头大的石块砸进了大蚺体内,随后另一颗石块继续砸向同一位置,两颗石块一并砸进去,大蚺疼的嗷嗷直叫,不停扭动身体。 陈逍借力跳起,随后重重一脚踏下去,将两颗石块踩得更深。 钉入脊椎骨里的两颗石块让大蚺的行动迟缓下来,巨大的蛇头朝天哀鸣,随后恶毒的凝望着陈逍。 孩子预感事有蹊跷,心知不妙,但是已经晚了。 就在此时,大蚺一双金黄色的瞳孔射出一道光芒,陈逍只觉得双腿很沉,背脊酥软,尝试着移动身体,已经寸步难行,这到光芒似乎是一门可以定身的法术。 黑色大蚺再次张开巨大的嘴,两颗毒牙有一尺长,作势一口吞下眼前这顿美餐,陈逍调动身上所有灵气,却还是寸步难移,一张巨口已经将黝黑孩子的上半身裹住。 陈逍心知劫数难逃,只能闭上双眼,听天由命。 就在此时,霎时间一条淡黄色长龙从陈逍的脚下而出,冲向天空,长龙出现之时发出惊天怒吼,以极快的速度进入大蚺的口中,然后从后脑击穿而出。 长龙冲向高空,盘旋了一圈,又划出一条淡黄色的光彩,回到陈逍的体内。 黑色大蚺轰然倒地,激起尘土无数。 陈逍缓缓的从大蚺身下爬了出来,站在原地,大口喘着粗气,看了看自己手心,回想起龙虎山黄袍道士赠与的那张符箓。 这一幕让身旁的年迈老妪和小姑娘看得瞠目结舌,老妪一眼看出这个黝黑孩子的来头不一般,身上这道护身福禄绝非寻常之物。 从书写的笔法看,应该出自道家第一大宗门龙虎山,单从福禄品级来说已是上品无疑,但更为珍贵的是此福禄竟然能够让一位刚入修道门槛的铜皮境练气士使用,这就有些神奇了。 仙家福禄分下品、中品、上品、仙品四个品级,每个品级的福禄都有对应的境界门槛,下品福禄门槛比较低,只要一境铜皮境即可使用;想要使用中品福禄,四境金骨境就是门槛;想要使用上品福禄,那就必须要达到七境观海境;至于仙品福禄,那就只是一些上五境老神仙的手中物了。 福禄是不能越级使用的,因为使用不同品级福禄都有开启机制,这个开启机制很简单,但却是条硬杠,就是自身的灵力储备。 比如,一个铜皮境修士,灵力储备只够开启下品福禄,那么中品福禄在他手里就是一张废纸。 但这位黝黑少年身上的福禄竟然不需要开启机制,这就好比是一件传家至宝的存在,通常这样的传家至宝在山上仙家的买卖过程中价格极高。 少年身上的这张上品福禄就能卖到一张仙品福禄的价格,用价值连城来形容毫不夸张。 就算龙虎山这样的道教执牛耳者,能拥有这样福禄的也定是一位法力盖世的天师,眼前这个少年很可能是龙虎山哪位高高在上的大天师的内门弟子,来头确是不小,放眼整座天下,能与龙虎山叫板的宗门屈指可数。 老妪颤颤巍巍的抱拳相迎,声音有些嘶哑苍老,“多谢小仙师救命之恩,咳~咳~,今天多亏龙虎山的小仙师出现,救了老身这条贱命。” 黝黑孩子默不作声,瞥了一眼身边这个老妪,披头散发,脸上沟壑纵横,身上的衣服一个补丁接着一个补丁,腰间挂了七八个瓶瓶罐罐。 双手拄着行山杖,木杖上绑着几个骷髅头,骷髅头有拳头大小,应该不是成年人的头骨,更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头骨。 陈逍没有否认自己龙虎山弟子的身份,也是为了给他人留些忌惮,冷冷的说,“你这老婆婆,心思真是阴险,我已经将那大蚺引开,你既然脱身,为什么不来援救,凭你的修为,不会没有一战之力,是不是想等我被这大蚺吃下了,你再取那无翁之力。” 陈逍继续说,“看这大蚺的气息与你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你豢养在此地的吧?一丘之貉,我龙虎山长辈就在不远处,不怕他来了荡平你这骷髅谷?” 其实说这些话有些心虚,但是目前的情况并不明朗,只能狐假虎威,希望能有些保命的作用。 程灵君突然冲过来,眼里带着泪花,“不是这样的,奶奶是好人,她不会害人的。” 年迈老妪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小仙师,你和灵君进屋慢慢聊,我一会就来。” 陈逍昂首阔步跟着程灵君进入茅屋,没有丝毫惊慌神色,但心里确实有些发虚。 茅草屋内的摆设极为古朴简陋,屋里除了生活必须的家具以外,一件多余的装饰品都没有,屋内面积极大,显得空空荡荡。 屋子中间有一个四方木桌和四把小竹凳,东侧是两张木床,西侧有一个极大的书架,放着几百本陈旧泛黄的古书。 程灵君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陈逍,“我奶奶是好人,奶奶喜欢安静,我们住在骷髅谷就是为了清净,不想让外人叨扰,骷髅谷原本是个乱葬岗,以前常有恶鬼伤人,现在这里很多的恶鬼都是被奶奶炼化了。” 陈逍听着眼前小姑娘的叙述,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草屋,确实像个规规矩矩过日子的模样,但是诸多细节又让孩子不得不起疑,陈逍打断小姑娘的话,“既然像你说的这样,那你奶奶行山杖上的头骨是怎么回事?明显是刚出的生婴儿头骨,如果不是做那屠杀婴儿取精血的勾当,这些头骨是怎么来的?” 程灵君委屈的说,“说道这个真是烦的很呢!以前也有几个仙人来到谷中,看到我奶奶的法杖,说我奶奶是屠杀婴儿的妖医,后来被奶奶打跑了,其实他们不知道,奶奶法杖上的婴儿头骨都是以前我们帮山下人驱小鬼留下的,因为小鬼的头骨煞气太重,留在凡间总会多少勾起一地的阴煞之气,所以奶奶就把它们绑在法杖上,震慑它们的阴灵。” 陈逍看眼前这马尾辫小姑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就暂时放下了之前那老妪的偏见,其实他知道那老妪的境界不低,自己绝非敌手,要不是顾忌自己龙虎山弟子的身份和体内的那张符箓,真要撕破了脸也很难收场。 程灵君伤感的摇着马尾辫说,“这些年,由于此地尸气太重,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弱,我们本来想离开这里的,只是因为那条黑蛇,才一直没走。” 陈逍说,“那黑蛇到底怎么回事?” 程灵君继续说,“那只黑蛇本来是我们豢养用来守山的,几年前也因为吸食了太多尸气和恶灵,有些入魔了,自从它长出双角,有化龙迹象后,奶奶也镇不住它了,杀又杀不掉,只能每天用铁锁拴着,奶奶说那家伙被恶灵腐蚀的太深,杀性太重,早晚会迷失心智,如果不守住它,会危害一方百姓。” 就在这时,披头散发的老妪颤颤巍巍的走了进来,手上拄着那根渗人行山杖,法杖上的头骨相互撞击,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顿挫响声。 年迈老妪坐下,叹了一口浊气,声音嘶哑的开口说道,“小仙师,你别误会,我这老身子骨真是无能为力,那黑蛇跟我灵气相连,我要是动用自身灵气,它的灵气也一样会有所增长,所以当时如果我不动,你或许还有些机会,我一旦出手,你肯定抵挡不住的。” 年迈老妪继续说,“这些年我很少外出了,就一直守着它,修为也不敢增进,要是我的修为增进,它也会一同增进道行,因为不再修炼道法,我这身子骨也越来越不中用了,真怕哪一天我撒手人寰了,那家伙吸了我的灵魄,得道成龙,那真是生灵涂炭啊!” 老妪咳嗦了两声,顿了顿。 陈逍拿起一杯水递给老妪,“老婆婆,你别着急,慢慢说。” 年迈老妪伸手作揖,“小仙师是我们祖孙两人的大恩人,我不敢隐瞒,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希望仙师能相信老身的话。” 有些事,陈逍是能看清善恶真假的,就像在镇子里能看得清李瀚,离开小镇前能看得清那个黄袍道人,说到为什么能看得如此透彻,孩子自己也不知道,是爹娘死后他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这种能力的。 陈逍说,“这事只是遇到了,想管一管,老婆婆不用放在心上,如果我不出手,黑蛇杀了你们,我一样跑不了,也是自保罢了。” 老妪展颜而笑,“好一个自保,后生可畏啊!这世道要是多几个像你一样懂得自保的后生,岂会搞得如此乌烟瘴气。” 老妪看着旁边的孙女问,“灵君啊!恩人这次为何而来?” 程灵君把寻找舍子花一事和奶奶叙述了一遍。 老妪跟孙女说,“好说,好说,灵君啊!到后院采一株去,别忘了用紫荆匣子装好,那东西不能见阳光,见了阳光会影响效果,一定要给恩人包好了。” 程灵君听令后,朝陈逍笑了笑,转身去了后院。 此时,屋里就剩下年迈老妪和陈逍两人。 年迈老妪突然站起身来,深施一礼,陈逍见状,连忙上前托住老妪的双臂,拉着她坐下,“老婆婆,你这样我受不起,我之前说了,也是为了自保,你没必要这样。” 老妪满脸苦涩的看着黝黑孩子,“小仙师,实不相瞒,老身有一事相求。”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二章、缘有深浅之分 老妪有一事要求眼前这个孩子。 陈逍说,“老婆婆,你说,我看我能不能办到。” 老妪继续说,“这几年停至修行,这把老骨头在谷里感染尸气太重,估计也撑不了几年了,小仙师能不能把灵君带在身边,当个伴读丫鬟也行,灵君有点淘气,也是在我身边惯出来的,但她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小仙师能保她平安即可,至于修道,那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陈逍知道眼前的老妪认为自己是龙虎山的弟子,看中了自己的后台,只好无奈的打断老妪的话,“老婆婆,这个我恐怕做不到,跟你说实话,我现在连自己都没法照顾周全,带着一个人在身边,实在有些难,恐怕保不了她平安。” 老妪叹出一口浊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也罢,也罢,看来大宗门的内部纷争也很激烈啊!小仙师是爽快人,如果不为难也不会这么说。” 然后老妪继续说,“那我再说一事,小仙师看能不能办的到。” 陈逍说,“老婆婆,你尽管说,我量力而行。” 老妪继续说,“老婆子我没别的本事,看人到是挺准的,从你这气度和灵根上看,以后定能有所作为,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本事足够大了,能不能再来骷髅谷看看灵君,不必刻意为之,只要路过了,手头的事还不忙,来看看她的安危就行,至于你没出现的日子,老身是不是死了,灵君是不是遇到什么祸事了,你都不必放在心上,这是我们的命。” 陈逍点了点头,答应下来,其实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今日之事也算是一桩缘分,陈逍觉得程婆婆不这么说,以后路过这里也会过来看看。 老妪笑容玩味的看着面前的黝黑孩子说,“我看得出小仙师是个好人,我这一生从来不相信好人会有好报,现在也不信,但是看见你之后,我觉得好人应该有好报。” 随后老妪伸手递出了一颗猩红色珠子,“这是刚才那只畜生的妖丹,算是报答小仙师对我祖孙的救命之恩。” 陈逍婉言拒绝,老妪却不肯作罢,“这颗妖丹品级虽不高,但却极为珍贵,珍贵之处在于服用了这颗妖丹可以百毒不侵,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才刚修道不久,应该是一位铜皮境练气士,这颗妖丹还可以帮你铜皮生根,一跃进阶到二境草根境。” 说到百毒不侵和跃升一境,陈逍不免有些心动,但还是觉得受之有愧,一再推辞。 最后,年迈老妪神色不悦,“你这小娃娃啊!非要我把自己这点心思跟你说透了?这颗妖丹就当我在你身上的投资,如果在我死后你能帮我孙女一把,就算我赚到了,如果没那机缘,我也不亏,就当报你今日的恩情了,你要再不收,舍子花我也不卖了,你这娃娃就哪来的就哪回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陈逍只能无奈的点了点头,圣贤书上白纸黑字写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这个道理孩子还是懂的。 老妪眯起慈目,笑容安详。 不久,风风火火的程灵君手拿一个紫色木匣子,跑进屋里,匣子从桌子的一端滑到陈逍的一端,“大功告成,这种墨绿色舍子花整个聂鸾国只有我们骷髅谷有,这可不是我吹牛哦!” 陈逍疑惑的看着眼前的程婆婆,好奇的问,“我听说这墨绿色舍子花需要旱魃的血和尸液浇灌,此等难事是怎么做到的呢?” 披头散发的老妪哈哈大笑,“旱魃?你想知道旱魃在哪?” 陈逍毛骨悚然,感觉自己问错了题,之后老妪的话让孩子更加难以置信。 老妪笑眼看孩子,“你脚下就是旱魃,这整个骷髅谷都是旱魃。” 原来整个骷髅谷就是上古时期一位天神斩杀的旱魃尸体,所以此地阴气极重,因为总闹鬼,附近百姓没人敢在此居住,最后成了乱葬岗,不过无论是阳气还是阴气,都没有善恶之分,关键看人,看使用它的人心术是否纯正。 老妪挥了挥手,“你们两个小娃娃先聊会,我去给你们做点饭。” 程灵君和陈逍聊了聊骷髅谷的基本概况,对此地的基本脉络有了些了解,其中有一句话让陈逍很感兴趣。 程灵君说骷髅谷这个地方很奇怪,他们祖孙二人在炼化此地,此地却好像同样在炼化她们。 老妪正在后厨忙碌,准备为这个小恩人做些可口的佳肴,此时陈逍的出现在身后,老妪有些诧异,连忙对孩子挥手,示意他出去,“看你的样子不像道家门派出来的娃娃,倒更像是个读书种子,没听过君子远庖厨吗?这可是圣人教诲。” 陈逍笑着找了个小板凳坐下,顺手拿起一边的芹菜,熟练的摘起菜来。 老妪笑眼看着孩子的摘菜手法很是熟练,“顶好个娃娃,看样子也吃了不少苦啊!” 这些年孩子在山上挖野菜、挖草药,风餐露宿,回家也只能自己一个人啃着干瘪的馒头,好久没有人下厨给他做饭了,砧板上发出老妪切菜的清脆声响,让他想起了娘。 原来总觉得帮娘摘菜很累,可后来不觉得累了,但是娘没了。 香气扑鼻,老妪赶紧起身去掀开锅盖,一道香气扑鼻的山珍野味就进了盘子,随后一盘盘美味都出锅了,陈逍端着菜铺满了整个桌面,程灵君摸着肚子朝陈逍吼着,“店小二,快点,快点,老娘肚子都要饿瘪了。” 席间谈笑风生,其乐融融,陈逍少饮了两杯药酒,最开始孩子不想喝酒,老妪一再推让,说这药酒对以后炼化那颗妖丹有帮助。 两杯下肚后,小脸微红,老妪夹了一大块肉给孩子,大口吃着肉,眼角不免有些微红,一瞬间感觉“家”这个字又回来了。 酒足饭饱,大半日的光阴已经过去,陈逍便与老妪告辞离去。 黝黑孩子和马尾辫小姑娘刚走出百米,陈逍转身回头,对程婆婆挥了挥手,“程婆婆,我欠你一顿酒肉,咱们有缘再聚。” 老妪微笑着挥手,两个孩子转身离去,程婴一声叹息。 好一个有缘再聚,很久以后陈逍才知道,缘有缘深缘浅之别,有些人有缘却无法再聚。 一路下山,程灵君像打了鸡血一般,滔滔不绝,和陈逍说着骷髅谷的种种异事,叙述这些年在谷中遇到的种种阴物,里面有凶残的山魈,有长毛的僵尸,还有飘荡的厉鬼,说的让陈逍背脊发凉。 回头想想,自己在小镇的日子虽然苦,但是不吓人啊!不免有些感叹,眼前这个小姑娘好像不是长大的,而是吓大的。 一路无事。 两人这一来一回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天已经擦黑才回到贤宝阁。 林素清验了验舍子花的成色,满意的放在布袋之中,青衫飘飘,缓缓说道,“东西还不错,天要黑了,我们先走了,祝你今晚财源广进。” 马尾辫小姑娘笑容谄媚的说,“谢谢客官,常来光顾哦!下次给你打折。” 本是一句客气话,却勾起了林素清的兴趣,笑容玩味的对小姑娘说,“能打几折啊?” 这个问题突然问倒了程灵君,小姑娘的笑容有些僵硬,眼珠一转,“九五折起卖。” 林素清嫌弃的白了一眼,转身就走,头都没回。 两人大概走出了有几十米,陈逍突然对青衫女子说,“师姐,我想在这继续逛逛,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好东西太多,都看花眼了,我想长长见识。” 林素清瞥了一眼孩子,“看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早去早回,我在驿站等你。” 陈逍原路返回马尾辫小姑娘的摊位,原来在他临走的时候,程灵君在身后轻轻的扯了一下他的衣角,陈逍当时装作没有察觉。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任何气息涟漪都会被林素清发觉,他只能默不作声。 程灵君一手拄着腮帮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往来寻宝的仙人们,时不时会愣神,然后看见一个越走越近的黝黑孩子,她突然瞪圆了眼眸,瞪的眼睛都发酸,不一会,黝黑孩子已经来到她面前。 程灵君对眼前这个黝黑孩子说,你转个身,看看后面,陈逍有些惊讶,心想难道林素清又跟回来了?急忙转身去看。 就在这时,程灵君一脚重重的踹在陈逍的屁股上,陈逍往前一个踉跄,撅着屁股一手拄地才定住身形,转身质问马尾辫小姑娘,“你这是干什么啊?” 程灵君双手环胸,皱着眉头,不依不饶的说,“小王八蛋,我以为你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呢!” 陈逍瞥了她一眼,眼里有些愤懑,然后整理衣衫,对马尾辫小姑娘说,“吃你那顿酒肉的事,挨了这一脚,咱们扯平了。” 马尾辫小姑娘径直走去,一把拉住陈逍的手,“走,我带你逛逛这聂鸾国仙家渡口。” 陈逍随着她穿行在这神仙扎堆的地方,两人有说有笑,马尾辫小姑娘时不时跟陈逍讲解鉴宝会上售卖的各类奇珍异宝,黝黑孩子时不时会侧脸看看滔滔不绝的小丫头。 陈逍觉得身边这个小丫头身上有一种极为可贵、千金难买的东西,就是纯净,他看过很多人,从他们身上看见了种种景象,却从没看到过这样的纯净。 两人一路走到渡口,渡口名为南浔渡,是北森清州南部地区最大的仙家渡口,车水马龙,繁荣至极,码头有仙人来回穿梭,却无人御风或御剑,都是安静的走着。 这是所有仙家渡口的规矩,任何人到仙家渡口都必须步行,以示对渡口坐镇神仙的尊重。 漫步在码头,陈逍张大嘴巴,不敢置信,一只有毛山镇那么大的巨大乌龟,缓缓游近靠岸,乌龟背脊上有风格各异的亭台楼阁,巍峨壮观,巨龟越来越近,带给陈逍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愈发感觉自己的渺小。 程灵君指着巨龟欢呼雀跃的喊着,“快看,山海龟。”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三章、银麟赤虫 两人继续走着,又看见一只奇怪形状的大船,驶出码头。 等距离越拉越远时,陈逍才发现,那只巨船竟然也是活物,是个生有鱼鳍的大家伙,方头大嘴,身长数百里,身体圆润,在海里乘风破浪,摆动着巨大的尾鳍,背脊上有一座高山,山中有无数洞穴,洞**烛光闪烁。 孩子突然想到这不是鱼,应该是圣贤书上说的鲲,“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仙家渡口所谓的渡船原来都是些巨大异兽,一路上遇见了鱼身鸟翼的巨大赢鱼;身形似巨鲸,背负高山的巨鲲;人面鱼身,鳍为巨大触须的赤鱬;还有那头长双角,背脊建有亭台楼阁的山海龟。 真是千奇百怪,无奇不有。 程灵君找了一片空地坐下,招了招手,示意陈逍坐在她身边,两人一同举目看着天上的繁星闪闪,小姑娘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陈逍你今年多大?” 陈逍看着满天星辰,痛快的回答道,“十三岁半。” 马尾辫小姑娘说,“我十二。” 陈逍转头看着她,用老成持重的语气说,“你还年轻啊!” 程灵君伸手朝陈逍的额头使劲的敲了一下,声音清脆,“你当我哥好不好?” 陈逍捂着额头,一脸委屈的说,“当你哥就当你哥,你打我干啥?” 两个稚童都哈哈大笑。 夜深了,两人起身准备离开,陈逍突然想起一事,问道,“陪我逛了一晚上,你可要少赚不少钱啊?你这个小财迷不心疼?” 程灵君拍拍胸脯,“毛毛雨了,老娘赚钱的本事可不是盖的。” 然后马尾辫小姑娘嘴角露出一抹邪笑,“你们那两颗玄魄石交到我手里,奶奶给我定的半年销售额都完成了,下半年我可以逍遥自在喽!” 一路欢声笑语,两人走到一个岔路口,分别的时候到了,程灵君收敛了笑容,从腰间拿出一个小木盒递给陈逍。 陈逍打开盒子,其中有两颗指甲盖大小的蛋,称之为蛋其实不太恰当,除了外壳是硬的以外,倒更像昆虫的卵,坚硬的外壳是透明的,里面有浑浊的淡黄色液体,还隐约能看见一个灰色的东西在有节奏的收缩着。 陈逍将木盒拿在手中,疑惑的问,“这是?” 程灵君笑容灿烂,“这是我收你当哥哥的见面礼。” 陈逍有些羞赧,摸摸空空的口袋。 程灵君善解人意的展颜一笑,“是我收你当哥的,你不用回礼,把它俩拿好就行,我奶奶不仅会练尸,还会养蛊,这两个小家伙叫银麟赤虫,好好养着,等他们孵出来后,会认第一眼看见的人当主人,在你有难的时候它们会保护你。” 陈逍看着两颗晶莹剔透的蛋,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会好好收着。 程灵君继续说,“对它们好一点,他们繁殖的很快,子子孙孙成了气候以后,对于你也是一份不错的战力,还有木盒一定要收好,别看它小,它叫盛蛊匣,能装下一万只左右的银麟赤虫。” 陈逍听后大为震惊,“能装下一万只?有没有这么夸张。” 程灵君认真的点了点头,“真的,没骗你。” 陈逍又问,“这些小家伙怎么养?要喂什么呢?” 随后马尾辫小姑娘的话让陈逍头皮发麻,真想把这两个小家伙还给她,“养它们很简单的,它们饿了喂点神仙钱就行。” 床前明月光,没钱憋得慌,伸手摸裤兜,低头空悲伤。 陈逍突然感觉自己好像生病了,目前唯有一味良药,就是钱,此药有让人起死回生之功效,陈逍全身上下就一颗灵异石,还不知道这银麟赤虫的食量,着实有些令他忧愁。 随后,两人在岔路口渐行渐远,陈逍突然听到身后大声呼喊,“哥,下次什么时候再见?” 陈逍转过头,挥了挥手,“灵君,等我,下次见面我也给你准备一份礼物。” 有些相遇让你猝不及防,有些离别因为不得不走。 看着马尾辫小姑娘,陈逍出现了一时恍惚,脑海中出现一个画面,一袭红衣飘荡的少女,手持古朴泛黄酒葫芦,大口饮酒,英姿飒爽,饮尽烈酒,将酒葫芦别在腰间,手握两把符文长刀,一抹白霞屠尽万千妖魔。 ———— 聂鸾国一行后,陈逍回到百草园已经两月有余,近些日子,林素清没有回百草园,一直在给黎泰治伤。 陈逍还是继续修习《九幽庇身术》,一天七个周天循环,每次都承受着筋骨爆裂之痛,之后还要在瀑布练一个时辰的外家功,生活枯燥又无聊,却从未懈怠分毫。 一日,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陈逍站在瀑布下,承受着十多米高的瀑布倾泻冲击在背脊上,现在孩子已经能站的很稳,并不像开始那么吃力。 突然,一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向树林中飞奔而去,陈逍起初没在意,看身形大小以为是猴子或是其他野兽。 随后几日接二连三的出现这个黑影,每次都是在陈逍离开百草园去瀑布练外家功的时候出现,这让陈逍对这个黑影开始有些好奇。 瀑布水流湍急,倾泻直下,让人视线模糊,陈逍突然觉得不对劲,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他侧头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破布麻衣的黑色人影蹲在水边石头上。 这人与陈逍对视一眼,猛然转身窜进树林,陈逍破开瀑布的水幕,一跃而出,朝黑影方向追去。 两人在树林间追逐了二三里地,黑影被树根绊了一下,速度缓了下来,陈逍借着这个机会几步跑到近前,一把抓住他的宽大麻衣,朝自己身后拽去。 穿着宽大麻衣的家伙突然一声尖叫,被甩到陈逍身后,然后蹲在地上,用手捂住脸,“放过我吧!别杀我,求你了。” 陈逍站在原地,没有继续靠近,试探着说,“你是谁?你怎么了?” 此人呜呜咽咽的不说话,只是蹲在地上求饶。 陈逍摇了摇头,“算了,你走吧!什么时候你想说再说,我每天都在瀑布那里练功,以后看见我不用跑。” 那人愣住片刻,然后一溜烟的消失在茂密的树林中。 章节目录 第二十四章、跻身草根境 林素清已经快一个月没回百草园了,听几个送衣食用度的山门杂役说,黎泰的伤很重,目前命基本保住了,但是要恢复之前的修为,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陈逍对黎泰这种争强好胜的性格并不赏识,反倒是有些厌弃,他一直信奉的就是活着最重要,想登大道,命都没了,岂不可笑,不过也并非绝对,起码有个叫李强的,却让他怎么也讨厌不起来。 没有林素清的这段日子,陈逍在百草园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一夜,陈逍已经熟睡,恍惚间,感觉一只手在抚摸自己的脑袋,那只手是如此轻柔,让他觉得格外心安,这种心安是爹娘死后这些年从未有过的。 突然,额头感到一丝温暖,一丝柔软。 这一吻,刻在了孩子心里。 等那人转身推开门,陈逍微微睁眼,看见一袭青衫。 她要转身要走,却没有叫醒熟睡的他,怕他知道自己来过,更怕知道自己要走。 第二天清早,陈逍睁开眼睛,看着屋子空空的,推开门,百草园的石凳也是空的,不免有些失落。 这段时间,掌教陆尧来看过几次陈逍,这一年的时间里,陆尧又苍老了不少,可以说面容枯槁不堪,曾多次叹息过黎泰这个青松山奇才的劫难,每次说起都表现的痛心疾首,还不断勉励陈逍要好好修行炼体之法,打好底子,日后会传授他更多的青松山绝学。 不过陈逍一看到这位掌教老爷期许的目光就觉得毛骨悚然,笑容里似乎掺杂了太多不应该有的期许,不过看着确是个慈祥长辈的模样。 瀑布边的黑衣身影也出现的更加频繁,有时候静静的看着陈逍练功,两人对视时也不再躲躲藏藏,不过每当陈逍要靠近他时,他总是仓惶逃窜。 之后,陈晓每次在瀑布练功前会在岸边放一些衣服和吃食,开始那黑衣家伙不敢拿,但是后来渐渐不那么怕了,走的时候都会顺手拿走。 修道之人对自己的境界提升会有感应,最近陈逍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丝毫灵力的增长,他知道自己可能到了铜皮境的瓶颈。 实际上一年的修炼就能到达练气士第一境的瓶颈,在山上仙家已经算是灵根极佳的天才了,不过陈逍不太确定是自己的修行资质好,还是《九幽庇身术》这门功法太过出类拔萃。 陈逍从自己的行囊里拿出了那颗猩红色的珠子,反复把玩着,程婆婆说这东西能帮助他提升一境,却不知道该怎么用,要吞服吗?是这么用的吗?可这么大的珠子,怎么能吞的进去? 但目前自己除了这个方法确实也想不到别的了,没有头绪,就此作罢,陈逍将珠子放在袖中,继续今天的修炼。 屏气凝神,缓缓汲取天地灵气,然后进行压缩,吸入丹田之中,就在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平日里吸取灵气都是无声无息的,只有自己能感受到,可就在此刻,丝丝缕缕的灵气竟然物化了,能看到引灵气入体的脉络走向,且灵气中掺杂着淡红色的丝线。 突然陈逍意识到事情不妙,灵气不像以前那么清澈纯净,反而觉得粘稠沉重,每一次压缩都让灵气更加沉重。 陈逍决定不再继续压缩,拼尽全身力气,想将灵气释放出来,就在灵气冲向周身气府窍穴时,一股火辣辣的疼痛感围绕在全身,陈逍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皮肤通红,觉得五脏六腑都要冒烟了。 这种灼烧感愈演愈烈,比平时灵气在体内爆炸开来还要撕心裂肺百倍,陈逍疼的满地打滚,能看到有屡屡青烟从体内散出体外,皮肤有几处出现了燃烧的迹象,仿佛熔岩一般在血管里流动。 陈逍伸出双臂,两只臂膀已经红的发光,能看到体内的熔岩好像要喷涌而出,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灼烧成灰。 惊慌失措的陈逍马上冲出百草园,来到瀑布下,希望借助瀑布倾泻的水柱给自己降温,瀑布冲击到陈逍身上时竟被蒸发成了雾气,脚下方圆一丈的湖水也被烧干了,湖中心出现了一个雾气弥漫的真空区域。 热气蒸腾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当陈逍能感觉到瀑布在脊背上冲击时,身体已经降温,却也筋疲力尽,一头栽倒进湖里,失去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陈逍渐渐恢复了知觉,听见了鸟语,闻到了花香,还感觉有人在摇晃他的身体,睁开双眼,却吓了他一跳。 一破衣烂衫的长发少年正在盯着他看,长长的头发满是灰尘,粘黏在一起,脸上坑坑洼洼,皮肤粗糙至极,身体瘦弱干枯。 陈逍一下子坐了起来,吓得那人向后蹦跳了数步,定下身形后蹲在一颗粗壮的大树边上。 陈逍这是第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人,看面相有十八九岁的模样,身体却极为瘦小,比自己还矮上一头。 破衣烂衫的少年唯唯诺诺的开口问道,“你,你没事吧?” 陈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不仅仅是没事,而是出奇的好,感觉身体更加有力,气府窍穴都充盈着灵力,筋骨也更加柔韧了。 破衣烂衫的少年满脸疑惑,自顾自的说,“《九幽庇身术》能把自己烧的像火炭一样?真是奇怪。” 陈逍愕然,匆忙开口询问,“你怎么知道《九幽庇身术》?你也是青松山弟子?” 少年喃喃道,“什么青松山,吃人山吧!” 陈逍疑惑不解想继续追问,那少年起手作揖,“谢谢你的衣服和食物,别练那功夫了,练了也别让人知道你的境界,不然你早晚会像我一样。” 随后一溜烟的消失在树林中。 陈逍这时才发现自己是全身赤裸,不免有些难为情,但是身边放着一套衣服,是之前自己送给那个破衣少年的衣服。 陈逍穿上衣服,回到了百草园。 坐在自己的屋子里,回想那个少年的话,心中充满了疑惑,后来自己笑了笑,想不通就不要想,很多事该来的总会来。 随后他从袖中拿出之前那颗猩红色的妖丹放在手里,此时已经黯淡无光,变成了暗灰色,没有半分灵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有种预感,妖丹的灵力已经在自己身上了。 他开始静心打坐,捋顺自身灵力,感觉到吸纳灵气更加通畅了,而且筋骨更加柔韧坚实,没有之前那种灵气和身体硬碰硬的感觉,灵气冲击气府窍穴时也没有那种炸裂感,并且自身对外部的感官也更加敏锐了,他开始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破境到了草根境。 草根境顾名思义,就是在铜皮境之上铜皮生根,身体既有铜皮的强度,又有植物根茎般的韧性,同时奇经八脉都生了根茎,像植物的根茎深深的扎入泥土里,吸纳水分,可以让自己更好的吸纳天地灵气。 时间就这么又过去了一个月,陈逍已经渐渐对自身草根境修为有了一定的了解,也能更熟练的运用灵气了,同时,盛蛊匣内的蛋也有了异样。 一日午夜,陈逍被一声声细微的撕裂声吵醒,警觉的观望四周,最后发现声音从盛蛊匣传来,打开匣子一看,两颗透明的蛋已经破裂,出现了两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甲虫,他用手轻轻触摸一只甲虫的后壳,小家伙竟然翻过身来,把肚子朝着他,并且用六只纤细的爪子抓弄着陈逍的手指。 小家伙的后壳是发着金属般光泽的银色,极为漂亮,身体却是赤红色,肚子极为柔软,陈逍摸着它肚子的时候,小家伙显得非常高兴和享受,另一只小家伙也跳上陈逍的手指,蹭来蹭去。 听程灵君说银麟赤虫会把第一个看见的人当成主人,看样子已经对陈逍认主了。 陈逍在自己床褥下拿出一颗灵异石,丢进盛蛊匣内,两个小家伙兴奋的啃食起来,不一会灵异石的一角就被啃掉了,两个小家伙像是吃了一顿盛宴的样子,甚是满足,渐渐酣睡过去。 由于最近几个月林素清不在百草园,送到百草园的吃穿用度都由陈逍掌管,所以自己私下留了一些神仙钱,其实也是为了能养活这两个小家伙。 日子慢慢过去,银麟赤虫一天天长大,体型有半个拳头大小,上颚也长出了如鹿角状的巨大獠牙,獠牙上长有无数倒刺,并且咬合力极为惊人,陈逍用铁钎试过,两根手指粗细的铁钎放到它们面前,三两下就被咬断,令陈逍唏嘘不已,要不是认了自己当主人,恐怕会是些难应付的东西。 期间林素清回来过几次,都是在百草园待上三五天,又去大师兄黎松针府上,给黎泰治几天伤,两头来回跑,不过每次回来也不忘观瞧陈逍修炼的进展,每次对陈逍的修炼都很满意。 银麟赤虫的队伍也不断壮大,短短半年时间,已经繁殖了几百只之多,食量也不断增大,现在基本上三天就需要一颗灵异石,这让陈逍有点捉襟见肘,只能每天省吃俭用,就为了养活这些小祖宗。 不过因为陈逍在《九幽庇身术》上的进展惊人,林素清对他花销上控制的不算严,有几次还专门给过陈逍些神仙钱,让他去山下买一些劲补的药材,算是勉强够银麟赤虫的生计。 陈逍的身形和速度也不断提升,在瀑布中与黑衣少年的追逐慢慢变得游刃有余,后来已经能轻松追上他,不过两人一直保持距离,黑衣少年很少说话,陈逍也只是与其点到为止,不过他知道这个黑衣少年有些古怪,所以一直没跟林素清讲过这个少年的事情。 一日,黑衣少年的一句话让陈逍疑虑重重,“你在青松山已经修行两年了,为什么他们只教你《九幽庇身术》,其他术法半点不让你学?没发现你和其他弟子的修习之法不太一样吗?” 陈逍想要继续追问,那人说到一半,仿佛被什么惊吓到了一样,开始胡言乱语,然后就跑开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五、湛卢宗寻仇 一日傍晚,天空轰鸣声大作,彩光熠熠,陈逍闻声冲出房门,天幕处出现几束彩光冲向青松山主峰儒星峰。 冲击溅起无数光华,青松山上空的护山大阵崩裂数道印痕,陈逍举头望向天幕,只见宗门内数十位剑修御剑赶去,陈逍意识到绝非常事,也动身去往护山大阵方向。 虽然陈逍目前离御剑御风的修为还差得远,但辗转腾挪的上山下水对他来说并不难,几经辗转找到一处高台静静旁观战事。 就在十几里外的空中,一场神仙打架正在上演。 数十位门派剑修骂骂咧咧的冲到半空中,趾高气昂的想大战一场,却一个个楞在当场,面对眼前之人,气势全无。 只见天幕云端有一位老者,头戴一顶五彩琉璃冠,身着宽大白袍,双手摊开,掌心向上,五指间隐约有雷霆闪烁,三只红冠白翅的仙鹤在周身围绕,好一个神仙做派。 老者驾驭云海缓缓下坠,气定神闲,胸有成竹,眯着双眼俯视青松山全境,那气势好像一切尽在掌握。 几十名青松山剑修只能硬着头皮御剑前去迎敌,飞剑齐出,直指老者方向,飞剑与老者操控的云海一次次硬碰硬的对撞,皆无功而返。 天空雷声轰鸣,几道雷光从天幕射出,击中其中一位剑修,被雷光劈中的剑修瞬间化为齑粉,其余剑修无不胆寒,人人自危,老者朗声笑道,“小小青松山,几个黄口小儿,也敢蚍蜉撼树,真是不知死活。” 老者大袖一挥,三只仙鹤俯冲向剑修群中,随后几名空中的剑修纷纷被撞击至百丈远,从高空跌落,显然必死无疑。 敌我实力相差太过悬殊,剑修们相互对望,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此时,儒星峰飞出一位身穿灰色长袍的枯瘦儒士,站在青松山众剑修前面,挥手示意弟子们向后撤去,此人正是青松山掌教陆尧。 陆尧手捋黑白参半的长须,肃然说道,“不知王前辈来青松山有何赐教?” 陆尧口中的王前辈正是湛卢宗的一等供奉,名叫王温,是一位金丹地仙,在湛卢宗以雷法著称。 论修为和境界,王温在北森清州第三大宗门的湛卢宗根本算不上一号,能当上一等供奉正是因为他修习的是雷法。 在山上练气士中雷法练气士和剑修都是难缠的角色,是能越境杀敌的可怕存在,正因为雷法杀力惊人,所以金丹境就能跻身一等供奉的王温是个实实在在的攻伐修士。 说道雷法,我们简单聊几句,天下雷法以龙虎山天师府为正宗,龙虎山以雷法威震九州,整个寰宇天下各大宗门皆忌惮。 其余修习雷法之术的都是一州执牛耳者的大宗门,或多或少有些修习雷法的残篇,算是雷法的几个小分支,供门内弟子选修,扩展攻伐手段罢了,并不精通。 实际上雷法之道的门槛并不高,人人皆可学。 但问题就出在雷法存在一个天雷反噬的弊端,所以修习雷法的练气士如果不得正宗精髓,都没有好下场,只是以命换利的勾当,最终都英年早逝,死相凄惨。 至于雷法分阴阳,有阳天雷法和阴地雷法之分,这些我们日后再说。 王温自小修习雷法,因为老祖是一位龙虎山的外姓天师,且在雷法一道上钻研颇深,不过近些年家族没落了,但是王温继承了家族的雷法绝学,在北森清州中部地区已是凶名在外。 王温讥笑一声,“小小青松山,也敢伤我王温的徒弟,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 王温大袖一挥,从身后甩出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男人,此人正是陆尧的首徒黎松针,此时黎松针已奄奄一息,一身修为尽损。 原来自从黎泰重伤后,黎松针一直对儿子的事耿耿于怀,重伤黎泰的湛卢宗一等供奉正是王温。 黎松针自知敌不过王温,却怒气难平,便潜伏在湛卢宗山门附近,伺机而动。 终于逮到一个机会重伤了与黎泰发生冲突的少年修士。 王温得知徒弟被人袭击后,日夜兼程追了黎松针三天三夜,最后黎松针避无可避,与王温殊死一搏。 黎松针的本命飞剑被王温拔出体外,掌心雷将本命飞剑击碎,又废了黎松针全部道行,还是觉得不够痛快,故来青松山找其宗门寻仇。 陆尧瞥了一眼自己的大弟子,抱拳说道,“王前辈此次来我青松山,意欲何为?” 王温轻蔑的看着陆尧,“找你陆掌教讨个说法。” 陆尧怅然大笑,“讨个说法?弟子下山历练发生冲突,你堂堂金丹地仙亲自出手伤我青松山弟子,他父亲前去寻仇,天经地义,如今被你打成废人,你还要我青松山给你什么说法?你这神仙当得太跋扈些吧?” 王温眉头微皱,语气也加重了几分,“陆尧,你说的没错,我倒要看看今日你青松山有多少斤两,能奈我何?” 一场惊世骇俗的大战即将触发,双方不断攀升自身境界,方圆百里的灵气都凝聚与此。 说起战力,陆尧还是略占优势的,同为金丹地仙,剑修和雷法修士也同为练气士中的杀力之最,本来不相伯仲。 但陆尧坐镇自家宗门,青松山一方地界被门派炼化数百年,陆尧在此一战就相当于坐镇自家小天地的圣人,故然自身修为能提升一境,金丹境可以当元婴境门槛级别使用。 但王温的实力也不容小觑,毕竟青松山是个小宗门,以修道为主,平日里的宗门冲突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湛卢宗则截然不同,经历过无数场大型战事,王温是一次次血战中摸爬滚打出来的,实战经验更为丰富,况且自身雷法也有所小成。 王温驾驭云海汹涌而来,随着黑云下沉,青松山弟子人人开始头晕目眩,一些修为浅的外门弟子被压抑的动弹不得,身体如针扎般刺痛,嚎叫声连绵不绝。 有些道行的内家弟子也只能抬起头,痴痴的看着云海压顶,道心紊乱,心境趋于破碎,只觉得在劫难逃。 霎那间,一声飞剑颤鸣,众人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陆尧的本命飞剑已出鞘,只见一柄青色飞剑直冲云霄,势如破竹。 剑身逐渐增大,瞬间从一掌粗细变成井口粗细,然后直至巨大。 青色巨剑裹挟着罡风阵阵冲破云霄,直指云端的老者。 王温一掌击出,犹如雷霆万钧之势出现在掌中,瞬间一颗雷光四溢的电球奔向飞剑,相撞之时噼啪作响,震耳欲聋,一些青松山弟子的耳膜被巨响穿透,从耳朵里渗出鲜红的血。 一轮本命飞剑与雷法的对撞,将两人的身形都向后震开数丈。 王温驾驭的云海被击穿了一个巨大窟窿,王温虽然心中稍有悚然,仍是不觉得太过棘手,反而战意愈烈,阴森笑道,“青松山陆掌教有些道行,那老朽再赐教一招。” 顺着云海的巨大窟窿有三束光柱激射而出,光柱周围充盈着雷电,陆尧双手掐诀,长袍和长须被罡风吹的凌乱,长剑向光柱横扫一击,三束光柱被拦腰截断。 但其中一束光柱被截断的残余雷电击穿了陆尧的左肩,陆尧眉头微皱,血顺着肩膀渗出,染红了一臂的衣袖。 随后又是十几轮巨剑和雷电的撞击,两人你来我往,始终不分上下。 激战愈演愈烈,剑光与雷霆在空中相互交织。 陆尧在空中辗转腾挪,避开几道雷电的攻势,抓住一个空当,飞剑直指王温的面门,王温虽是老者模样,身形却十分轻盈,侧身避过险招,但头顶的五彩琉璃冠被划破一个缺口,眉毛也被削去半边,略显落魄。 最后王温也不得不承认陆尧确实是个难缠的对手,继续纠缠自己占不了半点便宜,战事吃紧,让王温动了杀心。 王温五指掐诀,摆出了一个古怪的姿势,被飞剑撞击的千疮百孔的云海瞬间填补齐全,并迅速扩大,遮天盖日。 黑云下压的速度不断加快,云层中雷电闪烁,轰隆作响。 陆尧一时间找不到王温的身形,屏气凝神的观察着黑云的动向,云海越来越近,陆尧只能不断向下退去。 直冲向青松山的巨大云海与护山大阵撞击在一起,护山大阵多处崩裂出蛛网形状的裂纹。 就在此时一抹白虹穿透云海,把护山大阵击穿了一个窟窿。 这抹白虹正是王温,速度极快,身后紧随数道雷电,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笔直的冲向陆尧。 陆尧侧身飞掠,躲过王温的致命一击。 此时,王温森森阴笑,“想跑?没那么容易。” 白虹一击不中后,迅速变相,紧随陆尧冲去。 附有雷霆的一掌重重拍在陆尧的胸口,陆尧随之全身被雷电缠绕,身体发出噼里啪啦的电击声响,一口鲜血从陆尧嘴里喷涌而出。 一连十余掌,陆尧被击飞,王温紧紧跟随,一次次掺杂雷电的攻势不断击中陆尧的身体。 眼看陆尧没有还手之力,此时王温杀招已出,一掌击出,手心出现了一道碗口大小的雷柱,即将击穿陆尧的身体。 与此同时,一柄巨大飞剑格挡在两人中间,王温一掌拍在陆尧的本命飞剑之上,飞剑在空中发出了刺耳的颤鸣。 陆尧的本命飞剑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裂纹。 王温誓不罢休,不断蓄力,试图击碎飞剑。 陆尧眉头紧锁,瞪大了双眼,眼中充满血丝。 随后转折性的一幕出现了,陆尧的本命飞剑缓缓旋转了角度,剑刃对向了王温的手心,雷电被飞剑斩成了两半,飞剑开始扩张身形,剑刃向王温的方向不断延伸。 王温的手心被割开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惊慌失措的王温连忙收回手臂,迅速向后逃去,与陆尧拉开距离。 两人相隔百丈后,定住身形。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六、掀开了阴谋的一角 王温握住已露白骨的手心,心知没有胜算,手中雷电也所剩不多,继续纠缠凶多吉少。 但碍于宗门的颜面又不能仓惶逃窜,只好硬着头皮与陆尧静止在当场,相互对望半晌。 虽然心有不甘,却也无法继续一战,王温哀叹一声,双手抱拳,手心渗出鲜血,“陆掌教果真修为了得,老朽领教了。” 陆尧修道多年,对山上仙家的礼数甚是熟知,显然王温已经示弱了,按理说王温欺人太甚,本应该乘胜追击,一举击杀,不过湛卢宗的势力太过强大,不是自己青松山能叫板的,就算自己占理,也不免力不从心。 陆尧反复权衡了片刻,还是还施一礼,“谢过王前辈指教,敢问此事可否一笔勾销?” 王温摇了摇头,悻悻的甩出一句,“作罢,作罢,日后有机会再聚,定到你青松山上讨几杯酒喝。” 陆尧哈哈大笑,“好说,好说。” 随后王温没多说半句,大袖一挥,驾驭云海扬长而去。 陆尧见王温走远,才缓缓降落在地面,呕血不止,众弟子也一并赶来询问伤势,陆尧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自己无妨。 林素清上去搀扶师傅回了儒星峰。 远处的陈逍正在感叹这天人交战的胜景,不免对修道之路充满了更多期望,可能小镇里的百姓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这世上真的有神仙。 坐井观天,四个字极为恰当。 震撼之余,有一事让陈逍觉得甚是蹊跷,不停揉着眼睛,一度以为自己看错了。 总觉得这一战过后陆尧的头发和胡须又白了不少,面容也苍老了不少,如果之前可以用面容枯槁形容,而如今的样子已经是老态龙钟了。 第一次见面时虽然觉得他有些虚弱,可还是个中年人的模样,怎会老的如此快,难道消耗灵力和寿命会有关系? 陈逍的心中有一种预感,该来的也许快来了。 ———— 身体孱弱的梨泰不顾有伤在身,冲出房门,抱住奄奄一息的父亲,痛苦的哀嚎着,眼泪和鼻涕布满了少年整张脸庞。 梨泰大声喊着,“爹,爹,你不值得如此这般啊!” 气息微弱的黎松针看着儿子,声如细蚊的说,“泰儿,是爹不中用,你别怪爹。” 梨泰紧紧抓着父亲的衣袖,哭的像个丢了糖果的稚童,“是我不孝,以后我再也不惹祸了。” 黎松针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努力扯动着嘴角,勉强笑了笑。 梨泰抬起头,满脸恳求的神情看着林素清,“林姑姑,救救我爹啊!” 林素清无奈的摇了摇头,“梨泰,你爹没有性命之忧,我给你开几副药,带他回去好好养伤就能恢复,但是……” 梨泰刚刚好转的心态又掉入冰窟,“但是?姑姑你快说,但是什么啊?” 有些话林素清很难开口,又不得不告知实情,“但是梨师兄修道之路算是断了,他大道根本已损,就是有那回天法术也不能修补,从此以后就只是个普通人了,有可能寿命也只剩区区几十年了。” 梨泰面容极其复杂,愣住良久,然后没有说一句话,扛起虚弱的父亲,转身回了自家庭院。 其实林素清还有话没说,不想说,也不能说,也许梨泰不知道,也许已经知道了。 黎松针这次去湛卢宗寻仇,对结果早就心知肚明,他是不得不去,因为这涉及到儿子梨泰的大道。 梨泰受伤之后,折损的不仅是梨泰的修为和身体,受伤最重的其实是他的道心,梨泰的修道之路一切顺遂,平步青云,一直以天才自居。 他也确实是个天才,这在修道之路上给了梨泰信心和底气,这种信心和底气就像滚雪球一般,支撑着他不断破镜,但受伤之后,他的道心开始动摇。 以往的信心和底气荡然无存,他开始对自己产生疑惑,挫败感的阴霾不断的充斥内心,让他提不起气来,一颗道心极近崩碎。 黎松针见儿子道心受损更是百感交集,最终他毅然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他知道梨泰是个孝顺的孩子,梨泰会为了父亲重拾道心,但是这需要一个契机。 所以他制造了这个契机,故意让王温重伤自己,黎泰会因自己的伤而更加坚定道心,砥砺向前,可他没有想到结果是这么严重,作为父亲却依旧无怨无悔。 父爱是如此天经地义,如此平凡,又如此不平凡,父爱如伞,让你遮风挡雨,父爱似光,让你在寒风刺骨中感到温暖如春。 ———— 陈逍回到屋中,回想那一场神仙打架,原来不论在俗世还是仙家,拳头才是最好的道理,也只有拳头足够硬,才有人会听你的道理。 他无奈的苦笑一声,坐在床上凝神运气,感受天地灵气。 脑海中思绪翻涌,让他无法集中精力,突然陈逍睁开双眼,几个健步冲出百草园,朝山林的方向奔去。 无数棵苍天大树被他抛在身后,转眼间来到湖边。 骄阳似火,一个破布麻衣的干瘦少年正双手捧起清水,准备解渴,瞬间被陈逍拽住后领,然后夹在腰间,飞掠进了树林。 两人来到树林深处,陈逍放下了破布麻衣的干瘦少年。 那干瘦少年吓得瑟瑟发抖,蹲在地上。 陈逍上下审视了他一番,然后席地而坐,缓缓开口,“说吧!我知道你有事要跟我说,我本来想等到你想告诉我的时候,但我现在就想听,因为我怕我等不到那天。” 干瘦少年斜眼偷瞄了陈逍一眼,依旧默默无声。 两人僵持了大概一刻钟,干瘦少年终于放下戒备,也学着陈逍的样子席地而坐,两人双眼互望,干瘦少年细声开口,“你也感觉到不对劲了?” 陈逍开门见山的说,“青松山到底有什么秘密?” 干瘦少年却自顾自的说,“你终究要死了,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就是不死也会像我一样成为一个活死人。” 陈逍听腻了他这种阴阳怪气的话,“你直接说怎么回事吧!不要啰嗦。” 干瘦少年翻了个白眼,“就凭你,能斗过陆尧那个金丹老怪物?不知道为好,开开心心的再活一阵子吧!” 陈逍皱着眉头,眼神变得冷峻起来,“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要么马上告诉我,也许我能顺便救你出去,要么现在我就杀了你。” 干瘦少年露出惊容神色,面前这个人的眼神好似一把悬停在自己头顶的剑,压得他透不过起来,他低着头不敢看陈逍的眼睛,“陆尧是青松山开宗以来,几百年间公认的天才,其实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他能有今天的修为,因为他修炼了一门邪术,具体是什么功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般的修道会让人延年益寿,而这种功法会让他折寿,所以他每隔几年就要吸食修道士的精魄来弥补自身的亏损,这还不够,每隔百年他还要换一次身躯,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身体。” 陈逍打断干瘦少年的话,“这个合适的人是我吗?” 干瘦少年说,“那要看你的资质了,开始他们觉得我会是那个合适的人,想换我身体的时候才发现不行,然后陆尧那个老怪物吸走了我一魂两魄,把我变成现在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 陈逍说,“百草园偏房床下的字是你刻上去的?” 干瘦少年点了点头,“没等我写完就被抓去了。” 陈逍又问,“你也练过《九幽庇身术》?” 干瘦少年说,“你以为他们教你《九幽庇身术》真的是帮你打牢修道根基?那就是屁话,是为了让你强健体魄和经脉,在那老怪物夺你肉身的时候,你的肉身不会因为太过脆弱而被撑爆,因为陆尧占据你身体的同时,会将他全部的灵气一并迁移过来,如果肉身太脆弱是经不起这种折腾的。” 干瘦少年哈哈大笑,“好一个浩然正气的儒家门派,好一个谦谦君子的仙家宗门,更好一个口口声声圣贤道理的青松山。” 陈逍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默然的陷入思索,却并不感到意外,世间本是如此,更何况他能清晰的看透人心善恶。 干瘦少年突然露出一丝邪笑,“你是不是觉得你那个大师姐林素清像个天仙?不仅道法高深,长得超凡脱俗,为人还仗义豪迈,你不会也对她有爱慕之心吧?” 陈逍继续默然,没有继续追问。 干瘦少年冷哼一声,“那个狠毒的贱货,修得一副人畜无害的貌美皮囊,却竟干一些丧尽天良的勾当。” 章节目录 第二十七章、要来的终会来 干瘦少年说起林素清的时候,神情极为怨毒。 陈逍的眸子慢慢变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而去,不去理睬自顾自咒骂的干瘦少年。 干瘦少年对陈逍的举动有些恼火,“你不信我的话?还是你铁了心要相信那个贱人?” 陈逍头也没回,丢下一句,“我知道了。” 然后健步如飞的穿梭在树林中,漫无目的,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良久,离开树林,回到百草园。 陈逍依旧像往常一样在百草园生活,就像什么事都不知道一样。 时间平淡无奇的慢慢流逝,夏花落,秋叶起,秋风过,白雪致,雪消融,春萌芽,四季轮转,来到了春雨纷纷的季节。 这一年里,林素清对陈逍的修行格外的关注,经常指点陈逍《九幽庇身术》的习练心得,陈逍也精进了不少。 有时候让他觉得这个大师姐好像有些心急了,不过陈逍也没有懈怠,毕竟这是一门对自身炼体不错的功法。 其间,陆尧也来过几次,这位掌教大人的脸孔日渐消瘦,皱纹布满了脸颊,似乎老的更快了。 陈逍看在眼里,却没有丝毫的流露,依旧是那副天真的模样。 春日雨水频繁,陈逍这些日子没有出门,多数时间是在自己的屋里。 近日林素清的态度和以往不太一样,很多时候与他攀谈总是话里有话,陈逍也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发觉的样子。 一夜大雨,将近子时,陈逍听到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林素清一般这个时间应该早就睡下了,她对修道极其苛刻,所以作息也极为规律。 陈逍推开屋门,想去一探究竟,却撞见了刚刚打开房门的林素清,陈逍的脸瞬间绯红一片。 只见林素清一副刚刚出浴的模样,身上只裹着一条纤薄的浴巾,凹凸有致的身形显露无遗,湿漉漉的头发散在白皙的香肩之上。 四目相对,林素清瞪了他一眼,陈逍羞赧的低下了头,却看到一双笔直纤细的长腿。 林素清伸出手指朝陈逍的额头点了一下,“还不赶紧回去,有事要说吗?” 陈逍细声开口,“该说的时候会说的。” 林素清的声音极为冷静,冷静的让人生寒,“那就好,回去吧!也许明天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林素清进屋,关上房门,靠在墙上,咬了一下嘴唇,然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陈逍也回到房间,在他脑海中一直浮现她出浴的模样,辗转难眠。 一丝情愫在心底冒出新芽,却注定无果。 陈逍摇了摇头,神情没落。 一夜无事,清晨,天色微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干瘦少年的身影了,陈逍决定进入树林去找他,他还想确定一些事情。 找了许久未果,就在准备放弃的时候,百步以外出现一个黑色身影,以奇怪的姿势悬在半空中,从身形看正是那个干瘦少年。 陈逍几个健步飞奔过去,之后的一幕让他汗毛倒竖,心惊胆寒,直愣愣的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 只见一个干瘦的少年立在一人高的半空中。 裤子被脱掉一半,一根竹笋从他肛处贯穿腹腔,雨后春笋的生长速度极快,少年的尸体被顶到半空中,嘴里吐出的血已经在胸前凝固,肛处渗出的血将竹笋染成丝丝缕缕的紫红色。 很明显干瘦少年是被人脱下裤子后,将下体对准一颗竹笋尖,重重的插进去的,尸体被顶在半空的过程,可能是一夜之间的事。 通常雨后春笋一夜之间就能长到一人高,在竹笋生长的过程中,干瘦少年应该经历了惨绝人寰的痛楚。 看着他狰狞的表情和扭曲的五指,当时他应该还活着,被竹笋顶到多高才死的就无从知晓了,能感受到那股钻心的疼痛。 陈逍门头紧缩,双唇微颤,猛然转身,不敢再看,轻叹一声“该来的,看来马上就要来了。” 惊魂未定,陈逍艰难的拖动着脚步,离开了触目惊心的树林,回到了百草园,走到门口,他突然发现门是半开着的。 陈逍进了园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又熟悉的很陌生,一袭青衫的貌美仙子,坐在对面凉亭的石凳上,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扇面有七个金字——吾善养吾浩然之气。 此时觉得这七个字有些讽刺,却依旧绿树青衫,仙子也青衫,浑然天成,娴静雅致。 林素清缓缓开口,“你都看到了?” 陈逍没有说话,只是摊开双手苦涩一笑。 林素清摇了摇头,“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陈逍笑容依旧苦涩,开口说道,“你我之间,你不觉得可惜吗?” 林素清突然眉头微皱,瞬间又恢复平静,“可惜,但是此时此景,已没有办法了。” 陈逍感觉释然了一些,“我知道你跟陆尧的关系应该不一般,你们很亲密,却又不像道侣。” 林素清没有半点遮掩,开门见山的说,“陆尧是我父亲,如果不是,也许你我之间还有些可能。” 陈逍也直来直往,“有些可能?你说的这个可能是有心跟我成为道侣。” 林素清神情有些无奈却没有丝毫犹豫,“是的。” 陈逍不再是刚入山门的那个稚童模样了,在青松山这三年长高了不少,再加上修道之路本身就会让人思维更加敏锐和透彻。 如今十五岁的他更像是一个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站在林素清身前,其实有那么点才子佳人的韵味。 林素清看着眼前这个翩翩少年恍惚了一瞬,稍许迷离后马上收敛了神情,眼神变得果断刚毅,整张脸也冷峻起来。 随后青衫仙子寄出一柄飞剑,直奔面前这个翩翩少年而来。 陈逍闪身躲过飞剑,飞剑扑空以后又紧随陈逍而来,陈逍辗转腾挪,轻易的躲开飞剑的一次次纠缠。 林素清微笑道,“这三年你确实有些长进,那我看看五十六柄飞剑齐出,你能否抵挡的了?” 说罢,林素清的飞剑落羽幻化成五十六炳飞剑,围绕在陈逍周身,剑速之快好像划过天际的流星。 陈逍游刃有余的闪避开次次攻击,却随着时间的拖延慢慢的感觉吃力,陈逍找准一个空档一跃而出,甩开飞剑的包围圈。 就在陈逍以为自己脱身的同时,一柄银色飞剑以极快的速度冲出剑群,直奔陈逍的面门而来,速度之快,陈逍避无可避。 就在剑尖与陈逍面门只有半寸距离的时候,飞剑突然变向,绕到陈逍身后。 陈逍看了一眼林素清的方向,哈哈大笑,“看来你不敢伤我这副皮囊啊!” 林素清也娇笑一声,“看样子是的。” 林素清瞬间来到陈逍面前,速度比飞剑还快,折扇向陈逍一扇,五彩斑斓,熠熠发光的彩色雾气围绕住陈逍周身。 陈逍四肢发麻,晃荡几下,有些站不稳的模样,之后缓缓闭上了双眼,慢慢瘫软在地上。 林素清看着躺在地上的翩翩少年,“哎!的确是不敢用飞剑伤你,不过早跟你说过,我擅长的不仅有剑术,还有炼药,特别是迷魂药。” 林素清继续说,“陈逍,你说的对,真是可惜了,但是又的确没办法,你我之间只能认了。” 林素清伸手抓住瘫软在地上的陈逍,一手提起转身准备御剑飞去,就在此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林素清回头看去,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只见陈逍有些羞赧的微笑着,轻声说道,“大师姐,忘了告诉你,我百毒不侵。” 林素清惊慌失措,连忙准备抽出手臂,但是手腕却被抓得更紧了,就在此时陈逍另一只手也一同握住她的手臂。 陈逍两只手紧抓不放,随之腰身扭动,重重的将林素清甩了出去。 林素清在空中缓过神来,运转自身灵气,准备继续冲向陈逍,但是令她惊讶的一幕出现了。 密密麻麻的银色光点冲向了她,好似一堵银色屏障,林素清双手掐诀,本命飞剑落羽迅速回到林素清身旁,此时银色屏障已经来到林素清面前。 林素清的本命飞剑在周身快速围绕,形成了一个防御的架势,银色屏障也包裹在她周身,飞剑不断的攻击周身围绕的银色光点,却始终无法破开。 林素清定睛一看,不免惊惶失色,包裹她周身的银色光点竟然是上千只银色甲虫,每只甲虫都有半个拳头大小,上颚如鹿角状的巨大獠牙正在与飞剑一次次对抗。 每次交锋都溅射出星星闪闪的火光,这些甲虫还在不断的吞噬林素清的灵力,仿佛正在享受一场盛宴。 章节目录 第二十八章、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百草园里,上百只银麟赤虫如一张银色巨网般围绕着林素清和她的飞剑落羽,飞剑不停的向外冲击,希望能找到突破口。 林素清却娇声一笑,“陈逍,本以为你会没有还手之力,被我轻易拿下,还觉得有些可惜了,没想到你藏了这一手。” 陈逍稳住心神,问了一句,“你为什么觉得我是合适的人选?” 其实问出这个问题,陈逍更多的是想知道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些蹊跷。 他虽没说过,但一件件奇怪的机缘不断出现,让陈逍也十分疑惑,自己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林素清犹豫了半晌,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说?照实说的话,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况且自己为什么要说,目前又不是自己占了下风,只是暂时被困住。 陈逍继续说,“你我之间以后机会不多了,林素清,你可否如实相告?” 陈逍摆了摆手,心意牵动,银麟赤虫不再围绕林素清进行攻击,只是在两人面前形成一个银色屏障,随时做好护主的准备。 林素清得以喘息,她开口说道,“陈逍你已是将死之人,跟你说明白了也无妨,这个问题要从你们毛山镇的风水说起,我观察过你们小镇的风水堪虞,所谓山上龙神不下水,水里龙神不上山,此法可测龙脉,却难测真龙,而毛山镇之下必然埋着一条真龙的遗骸。” 林素清继续说,“毛山镇有九口井,每一口井都是真龙的气府窍穴,灵气充盈,所谓九五至尊,一种解释是九山龙五水龙,还有一种解释是九为龙的九个重要气府窍穴,五为真龙的五行归位之数,所以若能勘破个中理,妙用本来同一体。” 陈逍眉头微皱,不易察觉的扯了扯嘴角,大脑不停的检索所有关键词,突然定下神来,她说的是什么?一句也明白呀! 可是自己如果让林素清知道自己没听明白,会不会让她觉得在对牛弹琴,好像又不太好,能不能装作自己听明白了?可这到底是啥跟啥啊?实在是太难了。 林素清隐约看出了端倪,轻笑一声说,“没听明白?” 陈逍硬着头皮开口说道,“基本听明白了,那我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素清哈哈大笑,“简单的跟你说吧!毛山镇是真龙遗骸,风水灵气都很充足,但又不是所有灵气都对人有所裨益的,灵气裨益最大之处就是龙眼,你家的屋子和李强家的屋子恰恰就是龙眼所在,你自小在龙眼处长大,自然先天汇聚灵气的根基要比常人更好,转化灵气所产生的杂质也更少。” 林素清继续说,“这样的体制就是不走修仙之道,也会延年益寿,修仙之后,对灵气的吸纳更异于常人,所以你是最好的人选,毕竟夺取肉身之法还要将全部灵气转嫁过去,特别是一位金丹地仙的灵气还极为雄厚,一般的肉身是无法承担这股灵力的。” 陈逍继续问,“你觉得这个风水局是谁所为?是李翰吗?” 林素清摇了摇头,“应该不是,我曾经也想过,李翰应该只是借助你家的风水,择邻而居罢了。” 林素清笑容玩味的看着陈逍,“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们的计划?那个小子告诉你的?” 陈逍与林素清四目相对,开口说道,“应该在那之前要早的多。” 林素清有些错愕,疑惑的问道,“那有多早?” 陈逍嘴角掀起了一个弧度,这个微笑让林素清有些毛骨悚然。 本来觉得一切尽在掌握,可如今面对眼前这个少年,愈发的没有了底气,回头想想,很多环节都在被牵着走。 陈逍又摆出了一脸稚童模样,好似他们刚见面时候的神情,林素清突然有了一个恐怖的念头,原来眼前这个人早就知道,一切都知道。 陈逍开口说道,“我亲爱的大师姐,这可说来话长喽!我阿娘是一个淳朴的农家妇人,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郁郁成疾,含恨而死,死的时候只说了两句话,一句是让我好好活下去,还有一句就是老天不长眼,我足足哭了一天一夜,后来哭瞎了眼睛。” 陈逍耸了耸肩,“我在家里失明了三天,这个世界漆黑一片,那种感觉好像陷入了深渊,然后我又能看见了,不仅能看见这大千世界,还能看见其他一些东西。” 林素清听的寒毛倒数,难以置信,“什么其他的东西?” 陈逍说道,“在毛山镇那莲花老僧说我看不清因果,我承认,但如果你不在那时出现,不提早的猫哭耗子,再有些耐心,你会听见我要跟那僧人讲,我的确看不清因果,但我能看得清真假,看得清善恶。” 陈逍有些累了,舒展了一下筋骨,坐在之前林素清坐过的石凳上,端起林素清的杯子,喝下一口凉茶,保持微笑继续说,“当我看过你折扇里的光阴画面时,我就知道你用心并不纯粹,我爹的死是真的,我姐的死也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但一切应该和姚松无关,因为我看得清真假,所以知道一些场景是你虚构的,因为看得清善恶,所以知道姚松并非歹人,但我爹和我姐的死确实是姚家所害,就算跟姚松没有关系,他也死不足惜。” 林素清惊慌失措,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充斥着她。 眼前少年的心思如此缜密,城府如此之深,作为山上修道多年的她也不得不佩服。 陈逍顿了顿,轻咳几声,清了清嗓子,微笑转为一抹邪笑,诡异至极,“这两年,你们青松山跟我装仙风道骨,装善男信女,我只能随你们愿了,装成年幼稚童,都是演戏罢了,何必当真。” 林素清眼神流露出一抹寒意,到最后被耍得团团转的竟然是她和青松山。 陈逍继续说,“你以为我相信了你?你以为我希望凭借你平步青云,走上道法深处,我是这么想过,但是我从小就知道希望是什么,如果一个人总想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你寄予的希望越高,你就越会失望,甚至会绝望,希望只有靠自己努力才能完成,不能把命运交给别人。” 就在此时,一声爽朗大笑飘荡在空中,“哈哈哈哈,小娃娃,好深的心机,可惜没用了。” 章节目录 第二十九章、两难的选择 一位脸颊沟壑纵横,发须黑白参半,面容枯槁的中年儒士御剑而来,灰色道袍在空中飘荡,好一副仙风道骨。 陈逍斜撇一眼,好一副道貌岸然。 陆尧这么快赶来,让陈逍不免有些惊讶,回头想想,也不奇怪,这些应该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 这些年算计人心方面,他们父女二人倒是手段非凡,如果不是自己能看透这一切,可能会傻乎乎的以为偶遇贵人,做着修道成仙的春秋大梦呢!也许死了都不会相信他们会陷害自己。 陆尧一脸狞笑的盯着陈逍。 随后笑容突然变得僵硬起来,超乎他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陆尧心中的剧本是少年会稍作抵抗,然后被他一举拿下,但陈逍连一句对话的机会都没给他,在陆尧刚落地的同时,少年迅速双脚发力,跃向空中。 数百只银麟赤虫瞬间涌向陈逍的脚下,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形状,托起半空中的陈逍,如同剑仙御剑一般,一抹白虹迅速离开陆尧和林素清的视线。 陆尧大惊,面色铁青,一个二境练气士,就算以炼体为主修,身形也不该如此之快。 一旁的林素清大为意外,这些年陈逍的一举一动都在林素清的掌握之中,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多后手。 两人也迅速御剑追去。 陈逍的速度却是极快,但在金丹地仙和观海境仙子的眼里却不算什么,眼看陈逍就要被二人追上。 陈逍脚下的虫群突然变相,冲入树林之中。 这一年多,陈逍在树林里与干瘦少年追逐过多次,对地形极为熟悉,且有茂密树林的遮掩,所以接连躲开二人的几次围堵。 但陆尧老谋深算,发现陈逍熟悉地形后,故意将陈逍往树木稀疏的地方追赶。 在没有障碍物的情况下,少年拼速度是拼不过的,陆尧瞬间发力,动作极其迅速的来到陈逍身后。 此时只觉得脸颊有强烈的刺痛感,陆尧定身在空中。 原来就在陆尧即将抓住陈逍的瞬间,一只银麟赤虫击射而出。 陆尧没有防备,击射出的虫子撞在陆尧的脸上,两只如鹿角状的巨大獠牙插入脸颊的肉里。 银麟赤虫迅速咬合,疼的他呲牙咧嘴,陆尧一手抓住虫子的身体,用力一抓,虫身碎裂开来,化为金属碎屑四散在空中。 但两只巨大獠牙依旧深深的扎在陆尧的脸颊里,陆尧拔掉两只獠牙带出了一片血肉,腮帮子被穿透了两个血窟窿。 此时陈逍又隐蔽到了树林深处,再难探寻。 陆尧冷眼看着林素清,略带讥讽的说了一句,“让你代师收徒,没想到你把他教的这么好?” 林素清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林素清对自己父亲陆尧实在太了解,平时父亲对自己这个女儿百般宠爱,在修道上对自己尽心尽力,这些是真的。 但是妨碍到他的大道之路,对谁都不会留情,包括他唯一的女儿,这也是真的。 在陆尧修道这条道路上,可以说是白骨皑皑,挡者皆死,垫脚石无数。 陆尧抬头看了一眼,暮色已至,再拖延下去视线将会受到影响,况且他对于树林的地理形势没有陈逍熟悉,极容易让其溜走。 地形优势是陈逍敢于进入树林躲避的凭仗之一,还有就是这里的隐蔽性好,是银麟赤虫伏击对方的绝佳场所,陆尧继续入林追踪会多少有些忌惮。 陈逍将灵气像周身四散,静静等待对方的选择。 对于两个高自己境界太多的练气士,不让他们发现自己的气息是不可能的,但是扩大范围,让他们掐不准具体位置还是能做到的。 他的做法并没有错,只是他错估了陆尧的实力。 对于一位金丹地仙来说,一片树林就能困住他,岂不是可笑。 陈逍还是不知道什么叫结成金丹客,方是我辈人的道理,金丹境界就相当于凡人所谓的真正神仙。 摧毁一片树林,简直就是易如反掌,之前没这么做是因为百草园周围的山林灵气盎然,奇花异草甚多,毁之难免可惜,但如今却没有他法。 陆尧将一臂举过头顶,瞬间一柄巨剑出现在手中,横劈而出。 凌厉的剑气从陆尧周身向外扩散,剑气所及之处,苍天大树皆被拦腰砍断,方圆十几里的树木瞬间倾倒。 陈逍在树林中看得瞠目结舌,一个二境练气士根本无法了解金丹修士到底有多强,一位山岳宗门的主宰是何等实力。 周围的树木接连倾倒,陈逍的位置暴露无遗,远处陆尧和林素清瞬间抵达少年面前。 少年微皱的眉头舒展开来,释然一笑,“堂堂金丹地仙,与我对战是不是有些欺负人啊?敢不敢压境?你我同境打一场。” 陆尧轻蔑的撇了一眼少年,“小娃娃,你想的倒很美,不仗着境界修为欺负人,我为何要辛苦修行?” 陈逍哈哈大笑,“你说的道理真是让人无可争辩啊?圣贤典籍看来在你这狗肚子里消化的很好啊?” 陆尧双手负后,心意微动,牵引剑气涟漪,一股剑气击射出去,速度之快,避无可避,在陈逍的颧骨上划开一个口子。 陈逍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渍,“我堵你不敢伤我这副皮囊。” 这是陈逍泰然自若的底气之一。 剑气呼啸,瞬间数缕比之前更劲猛的剑气冲向少年,“不用赌,你输了,伤了你的肉身,只是重新拼凑会麻烦点而已。” 眼看剑气将至,身上洞穿几个血窟窿是在所难免的了,就在这时,上百只银麟赤虫迅速聚集在陈逍身前,形成一面银色盾墙,抵挡剑气。 剑气被格挡住,陈逍被击飞百丈开外,虫群中大半银麟赤虫掉落在地上,有的已经死了,有的还在痛苦挣扎,陈逍撇了一眼,心中有些不忍。 陆尧依旧不屑的撇出一句,“蛊虫之术,不堪一击,不玩了,到此结束吧。” 一柄巨大飞剑从天而将,破开云海,朝陈逍的面门碾压而来。 银麟赤虫门迅速聚拢在陈逍上空,准备继续迎敌,刚才抵挡剑气之时就能看出,现在这些虫群还不成气候,但虫群护主心切,陈逍却不忍他们继续有所损伤。 陈逍咬了咬嘴唇,从袖管中拿出盛蛊匣,准备将虫群收入其中,小家伙们极为不舍,希望能帮陈逍分担,但是它们天性不能逆主,只好委屈的进入盛蛊匣。 如今陈逍没有任何可以防御的凭仗,只剩下最后一张护身符。 巨剑以极快的速度压向陈逍头顶,瞬间,方圆数十丈的地面尘土飞杨,遮天蔽日。 地面被冲击出一个巨大的深坑,就在巨剑继续向地面下压之时,一道黄色光芒从大坑中击射而出。 陈逍最后一道护身符出现了。 一声雄厚的吼叫声,黄色长龙缓缓托起巨剑,两股力量相互较劲,显然黄色长龙的劲道要略胜一筹。 陆尧惊惶失色,枯槁的面容浮现出一缕阴霾,难以置信的看着一位翩翩少年从大坑的斜坡中走了上来,重新出现在自己的视野之中。 陆尧急忙转头看着林素清,“他...他...陈逍是龙虎山的人?” 林素清一张俏脸之上面无人色,表情僵硬的示意自己不知道。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怎么好好一个乡野稚童能跟道家第一大宗龙虎山牵扯上关系呢?他祖宗十八代我都查了啊?陈逍来青松山之前就没出过毛山镇,怎么会有龙虎山的符箓呢? 可是如今百口莫辨,这一劫过去还好,要是再横生枝节,在陆尧面前,可能自己小命都难保。 陆尧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道教执牛耳者的龙虎山,试问整个寰宇天下哪个宗门敢与之掰手腕。 陈逍身上的这道符箓气势之恢弘,笔法灵气之浑厚,最起码也是一位天师手笔,哪怕是一位外姓天师,小小青松山在其眼里也不过是蝼蚁一般。 显然得罪不起龙虎山这个强大的后台,但又不能就此放弃。 陆尧目前已经大限将至,原本能支撑一甲子的光阴,可与王温一战之后,也就剩下三五年的阳寿,此时放弃眼前这个绝好的肉身,可能有生之年再难遇到。 目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要么得罪龙虎山天师府,毁掉青松山百年基业,要么陆尧自己身死道消,显然他不想选择后者。 数百年间,陆尧一直信封的就是挡我大道者死,一咬牙,心一横,最终决定就算毁了整个青松山,也要成就自身大道。 黄色长龙发出惊天怒吼,陆尧的巨剑被抛回空中,长龙围绕在陈逍周身,摆出一副防御架势。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陆尧,神色没有过多的流露,但是不免有些心虚,却只能装腔作势的诈一下陆尧,“陆掌门,瞒了你这么长时间,今天实话告诉你,我叔父是龙虎山道德真君,这道真龙符是他给我护身符,今日你若害我,他日将拉上你们整个青松山陪葬。” 话说出口以后,陈逍就后悔了,什么真龙符啊!那黄袍道人不是告诉我说叫游龙破障符吗?怎么脑袋一热,什么都忘了呢!哎!算了,反正真龙符听起来更唬人。 陆尧听罢,心中更有些底气了,什么道德真君,整个龙虎山就没有用真君命名的人物,其他门派也许会有真君,但龙虎山是道家正统,绝不会有真君这种大不敬的名号。 还有什么真龙符,龙虎山怎么会有这么烂大街的符箓名称,这也就是一些小门小派撑场面用的名字,更何况如此珍贵的符箓,不可能用如此俗不可耐的名字。 显然陈逍对龙虎山一无所知,虽然他身上这道符的确应该出自一位天师之手,却极有可能是他走了什么狗屎运,偶得之物。 陆尧不以为意的冷哼一声,“那就等你那龙虎山的叔父灭了我们青松山,不过今天你是跑不了了。” 心意牵动本命飞剑,之前被长龙抛至空中的巨剑重新对陈逍进行攻击。 陈逍心知不妙,唬不住这老贼,也许今天在劫难逃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章、这一世他出手了 陆尧的本命飞剑以力道著称,势大力沉的巨大飞剑再一次击射向陈逍。 黄色长龙在空中画出一道金色光彩,迅速向前冲去,纠缠住巨大飞剑,两者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陆尧大为感叹,此符箓真是神仙手笔,“这样价值连城的上品符箓,在你一个区区二境练气士手里,真是暴殄天物了,此符的防御效果堪比一件上品兵家甲丸。” 此时,黄色长龙又一次狂吼着,将巨剑向后推出数丈远,陆尧有些坐不住了,继续耗费灵力,对他现在的身体而言绝无益处,必须要趁早夺身。 因为夺身后续还需要极大的灵力对身体进行修补填充,如果继续纠缠,恐怕夺身以后,自己也是凶多吉少。 陆尧周围渐渐散发出丝丝缕缕的暗红色灵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臭的气味,整个人也进入近似疯魔的状态。 这应该就是他修炼的那门邪功,平日对此功法极为压制,从未对外人展现过,林素清也是极少见此等场景。 陆尧双眼赤红,充斥着杀戮的气息,更令人感到惊心的是,全身上下开始长出暗红色的妖纹,逐渐布满全身,此时也半分没有山上仙师的仪容,更像是一个妖族魔头。 陆尧这门邪功出自一位上五境大妖的功法,这位上五境大妖不是白白传授他功法的,陆尧与之签署了契约。 利用青松山宗门这个名正言顺的幌子,帮助极北蛮荒之地的妖族收集北森清州南部各仙家宗门的谍报信息,作为极北妖族向南扩张版图的情报资料。 在儒家宗门,这是最大逆不道的勾当,如果被学宫书院的圣贤们得知,青松山所有教众将面临被全部诛杀的神圣洗礼。 儒家规矩我们日后细说。 陆尧此功法能快速吸取天地灵气,为之己用,短时间内发挥到自身境界极致,甚至可以帮助练气士瓶颈期破镜使用。 但是此功法有极大的弊端,吸入体内的不仅有灵气,还有天地中掺杂的污浊之气,妖族善于运用污浊之气,但人族无法消化,对自身会产生反嗜。 这就是陆尧为何修炼此邪功会以阳寿做代价的原因。 金丹地仙陆尧如今本身就在青松山与人作战,相当于一位坐镇自家小天地的圣人,金丹境可以当元婴境门槛级别使用。 此时又有妖族邪功的全力加持,当下修为已经是元婴境巅峰水准。 陈逍见已经疯魔的陆尧,不免一阵心惊,能感受到极强的浑浊灵力,预感将会凶多吉少。 进入魔化的陆尧仰天怒吼一声,双眼向天空射出两道猩红色电光,突然双臂向前伸出,手臂暴涨开来,撑破了宽大的衣袖,暗红色筋脉暴鼓。 一股猩红色的汹涌灵气从陆尧双臂中发出,缓缓注入本命巨剑,剑身出现了一道道猩红色附文,并且炽热之极。 黄色长龙哀嚎不已,凄惨的声音中能感受到它的痛楚,陈逍觉得这张保命符箓可能支撑不了太久了。 借着保命符箓与陆尧对峙的空档,放出银麟赤虫,转身夺路而逃。 林素清见状准备去追击陈逍。 陆尧大声呵斥林素清,“他又跑不了,追他作甚?还不助我破了此符。” 林素清恍然大悟,凝神运气,发动本命飞剑去助陆尧一同破符,黄色长龙已是强弩之末,在林素清加入后,瞬间爆裂开来,在空中散落无数黄色光彩。 陆尧冷哼一声,“小娃娃,你以为你跑的掉?” 手指一弹,一道猩红色光芒击射而出,犹如一支极速飞行的箭矢,直奔陈逍离去的方向追击。 站在虫群之上的陈逍正遁逃之际,听见身后罡风激荡,随后一股腥臭的味道愈发接近,少年心知不妙,却已被击中。 猩红色箭矢穿透陈逍的脊柱,然后迅速扩散,陈逍的每一段脊柱骨传来一连串的崩碎响声。 半空中的翩翩少年如同失去骨骼的行尸走肉,全身瘫软着坠像地面。 已经疯魔的陆尧面露喜色,缓缓而来,后面跟着青衫仙子林素清。 此时陈逍只能轻轻转动脖子,看着二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整个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数百只银麟赤虫在周身围绕,急切的来回穿梭,好像在担心主人的伤势。 身陷血泊之中的翩翩少年,面容惨白的挤出了一个笑脸,强提一口气轻声说了句,“我这辈子就到这了,你们能跑就快跑吧!” 虫群始终不散,围绕着陈逍,誓死要护主,陈逍无奈的扯动了一下嘴角。 陆尧已经走进,布满暗红色妖纹的五指抓住眼前少年的脑袋,一股猩红色的污浊灵气缓缓注入,陈逍一声都没吭,依旧面露微笑。 少年缓缓闭上双眼,回想这一生,有爱他的人,但都死了,有艰难和痛苦,但已经过去了。 人生总有太多的无奈,我们最初来到这世界是因为不得不来,我们最终离开这世界是因为不得不走。 此时少年心中默念,“我尽力了,看来这一世,我依旧入不了你的法眼。” ———— 龙虎山之巅,天师府其中一个楼阁卧房内,头戴淡黄色道冠的中年道士正在闭目凝神,推衍天地走向。 突然面露喜色,睁开双目,手里幡子一摇,“他终于出来了。” ———— 天际之上,无穷尽的星河之中,有一位婀娜女子,眉头轻佻,“看来那个小贱种这一世资质不错啊!” 随后她摸了摸腰间短刀——清明,讥笑一声,“护道人?法力无边,手握日月,去哪方天地你不能立道称祖?偏偏守着一个废物至极的小贱种,我倒要看看你能护他到何时?” 女子一掠而去。 穿梭在星河之中。 ———— 大梁京城,一个佝偻汉子正蹲在自家的门槛上,大口吃着面条。 揉了揉脸颊,站起身来,拧转了几下手腕,“真是有人想吃屎,拦都拦不住啊!不知道这次他的对手扛不扛揍。” ———— 一只极有力量的手抓住了陆尧的手腕。 是一个头戴斗笠的中年汉子,身穿一袭粗布麻衣,留着络腮胡子,腰间别着硕大的红皮葫芦。 陆尧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那股身体里蕴藏的灵力,无穷无尽,仿佛此人就是天地神明,万物主宰,让他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卑微渺小。 林素清见状,上前准备帮忙,还没等近身,一道金黄色的炽热光芒袭来,青衫仙子瞬间被弹飞百丈远,口吐鲜血,蹲在地上,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陆尧的手腕被稳稳的抓住,丝毫动弹不得。 寰宇天下何时有这么一位练气士? 完全看不清此等恢弘的道法出自哪个宗门流派。 元婴巅峰的剑修在其面前竟动都不能动。 能轻易控制一位元婴境巅峰剑修和击杀是两码事,说道击杀,哪怕是一招瞬间击杀陆尧,放眼整座天下,有此境界者不在少数。 但说到轻易控制一位元婴巅峰,让其一丝一耗都无法动弹,那就真是法力无边了。 难不成是学宫书院供奉的那位孔姓祖师?或是骑青牛西去的老者? 可一丝气象都看不出啊!此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电光石火间,斗笠汉子一脚踹在陆尧的小腹之上,陆尧整个人在空中形成一个一字形,与地面平行,手腕却依旧牢牢的被固定在那个位置。 在空中一字形的陆尧鲜血止不住的吐向地面,体内的元婴嚎叫哀鸣,声音极为凄惨。 陆尧身体瘫软的垂在地上,手腕还在那个位置,斗笠汉子并没有松手。 随后,斗笠汉子另一只手抓住陆尧的头发,将头颅提起来,拉近自己的脸,陆尧瞪大了猩红的双眼,狰狞的露出森森白牙,牙齿间参杂着鲜血。 斗笠汉子冰冷的说了一句“不服?” 抓住陆尧手腕的手,缓缓松开。 陆尧发丝倒竖,身体上暗红色的筋脉爆鼓,整个人逐渐增长,撑破了灰色道袍,身体狂长至十余丈高,犹如一头嗜血的妖兽,俯视着眼前的斗笠汉子。 斗笠汉子岿然不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十余丈的嗜血妖兽手持一柄刻满猩红色符文的巨剑,从上至下刺向斗笠汉子。 此时这边的声响震天,青松山数千修士以为又有其他宗门来砸场子了,纷纷御剑赶来,群情激愤,骂骂咧咧,扬言要玉石俱焚的,为门派献身,但多是些色厉内荏的。 众剑修赶来后,看到巨大妖兽,皆沉默无言。 没有人认得眼前这个十余丈的妖兽就是陆尧,但众人认出了陆尧的本命巨剑。 下一幕让数千青松山修士惊为天人,就那么痴痴看着。 斗笠汉子依旧岿然不动,却发出光芒万丈,金身法相涌出体外,朝天伸出一掌,接住刻满猩红色符文的巨剑。 巨剑触碰到金身手掌之时,寸寸爆裂,碎为齑粉,十余丈高的妖兽也一同炸裂,金丹、元婴一并化为灰烬。 那金身法相不断增大,大到覆盖了崇山峻岭,大到直冲云霄,最后云层格挡在巨大金身法相的齐腰处,直至看不到法相面目。 这天地动容的一幕,让青松山众剑修无不惶恐,数千名弟子炸开了锅,人人自危。 巨大金身一脚踏出,踩在青松山主峰儒星峰之上,一座巨大的山峰瞬间崩塌,被夷为平地。 随后,金身法相收回斗笠汉子体内,他斜眼看着血泊之中瘫软在地的少年,抬起手掌,少年瞬间朝着斗笠汉子飞去,被其抓在手中。 “学点七七八八的歪门邪道,丢人现眼。”被斗笠汉子抓在手中的少年突然挺直了身躯,周身充盈着金色光华,仿佛筋骨重造一般,脊椎骨又重新接续起来。 随后,少年被抛向地面。 此时,陈逍已经能踉跄着站起来。 斗笠汉子看着少年,指了指百丈开外,身体虚弱的青衫女子,语气略带讥讽的说了一句,“去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一章、情不知所起,终收于缘疏 陈逍转身,径直的走向林素清。 此时,这位青衫女子已经极为虚弱,只是撞见一道金光,却令她筋脉尽断。 林素清擦拭了嘴角的血渍,冷眼看着走来的少年。 陈逍走到近前,声音清冷的说道,“你可曾后悔?” 林素清看着陈逍,坦然说道,“不曾。” 两人稍作僵持,林素清看着少年的眼神,虽不想问,但还是开口了,“你问我,不觉得我们之间可惜吗?那你可否有一丝...” 话到嘴边,欲言又止。 陈逍没有丝毫犹豫,“喜欢。” 青衫女子怨毒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你现在又要做什么?准备杀我?” 一阵沉默。 随后,林素清肆意大笑,“不杀我?难不成想跟我云雨一番再动手?” 陈逍漠然,依旧不语。 林素清收敛笑容,面露厉色,“怎么?你心软了?” 翩翩少年与青衫女子四目相望。 陈逍闭上双眼,心中不断重复一个画面。 睡眼惺忪的吻和青衫女子推开门离去的画面。 还想起。 一女子、一稚童跨上白马,驰骋在草长莺飞,驰骋在拂堤杨柳,二月天,醉春烟。 少年低下头,一滴泪滑落脸庞。 青衫女子歇斯底里的怒吼,“陈逍,杀了我,心软会让你在修道之路上走的很累,你知道的,这是一种不公平的善良,不管你我的这份情感是真是假,你都应该杀了我。” “你我到此必须做个了结,你心知肚明。” 少年仍是无言。 林素清看着低头沉默的少年,伸出一只手放在少年的脸颊,好像一切都释然了,喃喃的说了一句,“喜欢,就够了。” 一道寒光,闪过少年的眼眸。 一柄锋利的短刃刺透青衫女子的腹部,少年惊慌失措。 青衫女子带着一丝笑容,轻声说,“这个决定,我帮你做了。” 随后,猝不及防,温热的唇吻在少年的唇上。 光阴仿佛凝滞稍许,又似乎在快速流逝,林素清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逐渐冰冷了下来,向地面瘫软下坠。 少年一手揽住冰冷的女子,哭的泣不成声。 天空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山中渐渐有了微微雾气。 一袭烟雨,花落空几许,泪眼朦胧,情不知所起,终收于缘疏,纵有千般无可奈何,一笑而抿。 陈逍重重一掌拍在胸膛,随后手心抓着一张黄纸符箓,五指紧握,符箓随即变得褶皱不堪,喟然长叹。 良久,一只孔武有力的手搭载少年肩头,斗笠汉子出现在陈逍身后,沉声说,“一场梦,醒了就罢了。” 随后斗笠汉子挥手指向地上冰冷的青衫女子,一把飞剑缓缓从女子体内拔出,落在斗笠汉子手上。 将剑递给陈逍,“给你留个念想吧!” 此剑正是林素清的本命飞剑——落羽。 少年看着这把剑,默默无语,将其负在背后。 一幕幕看得青松山数千剑修乍舌不已,心中五味杂陈。 如今掌教陆尧已死,中流砥柱林素清也死了,青松山等于瞬间丢失了一半战力。 但不管怎么说,青松山也是个正统儒家门派,陆尧与妖族勾结这样大逆不道的事,人人得以诛之。 想想以后青松山在一带山脉的地位将愈发衰弱,长老们定然忧愁,随后就有几个机灵的家伙把主意打在斗笠汉子身上。 如果能得到眼前这个圣人一般的天神垂怜,哪怕只是点头默许,或是口头承诺,那青松山不只是因祸得福,还能更进一步。 几位长老模样的老修士缓缓前来。 其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撞着胆子走到斗笠汉子和陈逍两人近前,俯首作揖,“圣人在此,受晚辈一拜,圣人此来替青松山除魔正道,山门上下荣幸之至。” 斗笠汉子头也没抬,不予理睬。 白发老者继续保持僵硬的微笑,又说了一句,“陈逍是我青松山的弟子,日后我们青松山上下一定全力扶持陈公子的大道。” 斗笠汉子斜眼一瞥,“你......配吗?” 白发老者不知所措,只能僵直的杵在当场,不敢发一言。 随后斗笠汉子带着陈逍御风离开青松山,没有理睬众人。 山门数千修士朝着两人离开的方向俯首作揖。 白发老者哀叹一声,“青松山败了,败了啊!” 此时,一个少年在暗处,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身影,眼神由愤怒转为恶毒。 那少年五指如勾,将身边的石柱抓碎一角,整个人被仇恨充斥。 突然一个虚弱的声音说道,“泰儿,回来吧!” 梨泰眼神的凌厉丝毫不减,转身回了屋子。 ———— 一处市井闹巷,破衣烂衫的小姑娘跪在地上乞讨,蚂蚁在她身上爬过,麻雀从她头顶飞过,路人川流不息,却没有人丢下一颗铜钱。 大雨倾盆,小姑娘依旧跪着,因为碗里的铜钱还不够买两个馒头。 此时,一位灰袍负剑的中年男人走到她身边,扔下几枚铜钱,微笑离去。 小姑娘拿着钱去街口买了两个馒头,这是她和阿娘一天的吃食。 阿娘病了,病的很重,掏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如今阿娘已经无法下床,整个家都扛在小姑娘肩头。 她想过把自己卖了,换些钱,好能找个大夫给娘看病。 但娘说,咱就是要饭也不能给人家当丫鬟,不然她马上就去死。 她听话懂事。 小姑娘高兴的拿着馒头往家跑,阿娘还在等着她。 但是她不知道,娘一直在等她,却没等到。 那个细雨绵绵的季节,娘最终还是没熬过那场雨。 她没了最后的亲人,没了牵挂,也没了顾忌。 地上弯弯曲曲写着四个大字,卖身葬母。 这四个字还是她刚跟邻居大叔学的。 一只肥大的手捏住小姑娘的脸颊,用力朝上提起,掐的她眼泪都要流了出来,“小妹妹,多大了?” 那男人穿着昂贵的丝绸缎子,里面包裹着他肥胖的身体,满脸肥肉纵横,长着凹凸不平的疙瘩。 小姑娘怕极了,不敢直视那个男人,小声说着,“十二。” 肥胖男人松开了手,发出了古怪的笑声,随后,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甩在她身上,“这些钱够埋你娘了,从今天晚上开始,你就陪老子睡觉,当个侍床丫鬟。” 小姑娘看着身边的阿娘,哭的泣不成声。 此时,只听一声哀嚎,肥胖男人被一脚踹出老远。 小姑娘抬头望去,此人她认识,正是那天雨中丢给她铜钱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帮她葬了娘,带她到青松山,教她修习仙法,把她当作女儿一样。 这一切只是因为觉得她出身可怜,不求回报。 林素清自小就知道陆尧是个好人,但好人的定义远比常人理解的要模糊。 陆尧为人行事是一位真君子,但他对大道的渴望又远远异于常人,阻拦他大道的,万物皆可杀。 在与陈逍相处的日子里,林素清莫名其妙的喜欢陈逍,这种喜欢是她从未有过的,虽然她一度怀疑这份感情是真是假。 但依旧无法自拔。 而面对陆尧,她欠陆尧的太多,不是她自己这条命能还清的,更何况是陈逍的命。 林素清和陈逍本有一段缘,怎奈是孽缘,终求之不得。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二章、我若出世,你们都算个球 陆尧死后,青松山青黄不接,百年积攒的家业,传下的香火,逐渐衰败,一代山脉赫赫有名的青松山一蹶不振,多年后已经渐渐淡出仙家视线。 几年后听说,寂寂无名的青松山上来了一个壮硕的少年,第一句话就说要找陈逍,得知陈逍早已离开青松山后,便颓然离开。 此人走到山下时,偶然得知了陈逍在青松山的种种际遇后,竟然重新返回,一拳轰碎了青松山祖师祠堂。 青松山众弟子无人敢与之理论,就眼睁睁看着祖师堂被拆。 山水气运,讲究藏风聚水,能藏得住,聚得拢,才有气运,祖师祠堂被毁,整座门派的根骨就断了。 自此青松山弟子大批离开,只留下空无一人的绿水青山,再无人提及这个门派。 ———— 斗笠汉子和陈逍并肩走了一段,“以后有事自己处理,不要什么事都找我。” 陈逍冷哼一声,“就是如果不死就不要找你吧!” 斗笠汉子沉声说,“你可以死都不找我。” 陈逍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不会让我死,对吧!” 斗笠汉子默然不语。 陈逍继续说,“你能说说为什么吗?” 斗笠汉子解下腰间的红皮葫芦,独自喝了一大口酒,陷入片刻沉思。 想起那一年,自己还是少年的时候,身边站着一个矮自己半个头的孩子,那孩子和眼前的少年面容神似。 孩子用衣袖擦了一把鼻涕,抬起头对他说,“天昊,带上我,咱俩一起闯天下。” 汉子后悔没有把那个鼻涕虫带在身边,而是选择自己去面对整座天下。 当他站在山巅最高处之时,便欣慰的听到曾经围在自己身边的小鼻涕虫已经是一位宗门掌教了。 再然后,是一把可开山、可填海、可斩日月的短刀,叫做清明,一夜间,持此刀的女子屠戮了整个宗门。 再再然后,就传来了他的噩耗。 陈逍看着斗笠下的脸,一张伤心的脸。 他时常回想,如果当年他能把那个小鼻涕虫带在身边,定能护他一世周全。 一瞬,斗笠汉子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的少年,“你现在还没有资格知道,至于以后,要看你的造化了。” 少年撇了撇嘴,摊开双手,示意无可奈何。 斗笠汉子顿了顿,向身边少年问出了见面后第一个问题,“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翩翩少年昂首望向天空,“第一步要试着努力到观海境看一看。” 斗笠汉子笑容玩味的看着少年,“然后呢?” 少年正色道,“去龙虎山找那个姓郑的道士。” 斗笠汉子继续问,“找他作甚?” 此时,少年一袭白衣,风中飘荡,依旧望着天空,“我要问他,那道符箓的账该怎么算,给我一道护身符是假,送我一道痴情符才是真吧?” 斗笠汉子朗声大笑,“渡一情劫,有益无害。”随即一抹白虹消失在天际。 陈逍看着手心那张褶皱不堪的黄纸符箓,久久难以释怀。 林素清看不清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是假,陈逍看得清,却看不轻。 所谓怦然心动的一抹绯红,日久生情的丝丝缕缕,不过是那姓郑的道士手中的一张黄纸符箓罢了。 心知肚明,但情难自禁。 白衣少年理了理衣襟,扬长而去。 终有一天,他要去龙虎山走上一遭,去天师府见一见郑玄,有些道理要说,也要听,有笔账更要和他算一算。 ———— 浩瀚无尽的星河之上。 轰隆作响。 一道惊雷闪过天际,随后无数火光溅射而出。 星河之上的天空被撕裂一道巨大的口子,迸裂一道长达数千丈的裂缝,这道裂缝没有停止扩大的迹象。 仿佛要斩碎万千星辰。 一座巨大的拱门从裂缝中降下,金光射出万丈。 此时,一只银色鲤鱼从星河中一跃而起。 万丈金光更扫天际,银色鳞片瞬间被灼烧的炽热,随即鲤鱼的全身开始燃烧,成为一团烈火,“老娘等的你好辛苦,没想到你还挺烫。” 青衫道人挥袖挡在头顶,不敢直视那耀眼的金光,“你他娘的用不用玩这么大?再这么拼下去,你都要变成红烧鱼了,你是想今晚上给我加个菜还是咋的?” 天上有个声音传下来,“老头,你再嘴贱,我一会下去拔光你的胡子。” 青衫道人被金光烘烤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骂道,“这把找到门路了?不跟我装孙子了?要成爷了?” 咒骂声传下来,“别跟老娘贫嘴,这回老娘发达了,别说你这老小子,回头老娘去跟你那骑着青牛的老祖宗过过招。” 青衫道人笑骂道,“小王八蛋,我家老祖的青牛恐怕真能让你吹上天。” 轰! 那团烈火瞬间爆裂开来,窜出一条巨大火龙,直奔金色拱门最高处。 一跃而过。 越过金色拱门的刹那,巨大火龙化为一位貌美女子,无衣遮体,迷人的少女胴体向下坠落。 一阵朗声大笑,“小鲤鱼,你走光了。” “滚!”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三章、人皮刺绣 一人一剑,踏上没有方向的征程。 书上有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陈逍深以为然。 在他看来游历本身就是一种修行,有些路别人指点不了,只能自己走出来。 青松山以南有一小国名为南甫国。 江面之上缓缓行着一艘渡船,一位十七八岁的白衣少年站在甲板上,背着一柄剑,剑身被麻布包裹的严严实实。 此时,甲板另一头有两位妇人正在争吵。 其中一锦衣妇人,显然很有涵养,声音轻柔温婉,“你怎么偷拿我的首饰换了钱呀!” 另一妇人翻了她一个白眼,提着嗓子吼道,“你家那么有钱,还在乎这点东西,你也好意思。” 锦衣妇人低声说,“张玲,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名为张玲的妇人不依不饶的说,“你家明明不差钱,为什么要一直逼我啊?这点钱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首饰今天没了,明天你还能买,但是咱俩这么多年的情谊,连一个珠钗都不值吗?” 锦衣女子哑口无言。 对面的妇人见锦衣女子词穷,继续说,“你怎么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大题小作,从来都不考虑别人的感受。” 随后,叫张玲的妇人转身离去,气冲冲的走了。 锦衣女子愣愣的站在当场。 白衣少年无奈的笑了笑,转身走上渡船二楼的小酒馆,要了一壶小烧,一盘牛肉,拿起酒杯,小酌一口。 回想刚才的桥段,不免感慨,“看来这天底下不是认识的人越多越好,有时候多认识一个人,反而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半个时辰过后,少年有些微醺,一手拄着头,看着窗外江景。 此时,旁边桌子坐下三人。 两人妇人,正巧是刚才吵架那两位,还有个中年男人一坐下来就大口喝着酒,神情有些烦躁惆怅。 两个妇人依旧在小声争执,中年男人一拍桌子,厉声喝斥道,“你俩都闭嘴。” 两个妇人便不敢多言。 不久,来了一位白须道人,手持黄色幡子,上面写着除魔卫道四个大字。 中年男人眼睛一亮,愁眉舒展,连忙上前一把将白须道人搀扶到酒桌上,“刘道长,你终于来了。” 白须道人手捋长须,满脸笑容,说道,“李大人,前几日贫道去张员外家降服了几只作祟的厉鬼,这才刚抽出身来,来迟了些,李大人莫怪。” 中年男人一副见了救星的神情,“不打紧,不打紧,刘道长能来,我们一家就有救了。” 白须道人问到,“李大人先说说,看贫道能不能帮上忙。” 中年男人面露愁容,叙述了自己家里发生的离奇怪事。 听二人对话得知,白须道人口中的李大人是附近双堡县的县令大人,叫李士彬,此人在双堡县百姓眼里算是个好官。 当县令多年,做了很多利于民生福祉的事情,一地百姓也都安家乐业。 两位女子一个是他妻子叫林英,另一个是林英的闺中密友叫张玲。 李士彬早年家境贫寒,寒窗苦读,赶考十年,才榜上有名,那一年他三十五岁,还未娶妻。 赶考这十年里,有一位女子叫林英,一直资助这位穷秀才,李士彬回乡做了县令后,不忘旧恩,同年,八抬大轿迎娶林英入门,之后的日子也甚是恩爱。 由于两人都过了最好的年纪,一直膝下无子,李士彬四十一岁那年才和林英有了一个儿子,名为李涛,两人对儿子极为宠爱。 离奇的事情就发生在儿子李涛身上。 一日清晨,十三岁的儿子在屋中嗷嗷大叫。 李士彬和林英闻声赶到儿子房中,李涛一直捂着自己的胳膊大声哭叫,李士彬上前抓住儿子的胳膊,夫妻二人都愣在当场,看得触目惊心。 只见儿子的小臂内侧被缝上三条红线,入肉极深。 后来询问儿子是怎么回事,李涛说一觉醒来就觉得胳膊很疼,然后就看到有红色丝线逢在自己胳膊上。 继续询问儿子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李涛说睡觉之前还好好的,一夜没有任何异样。 从红线的针法看,像是女子闺房刺绣的针法。 李士彬用剪刀将线剪断,一边安抚儿子,一边从肉里拔出丝线,疼的李涛嚎啕大哭。 看得妻子林英心疼至极。 随后几天,这样的怪事接二连三的发生,每天早上李涛醒来,手臂上都被缝上不同形状的丝线,而且越来越多,颜色也不止红色一种,就像是有人要在他手臂上绣一幅图画。 李士彬觉得事情蹊跷,决定在儿子屋里守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夜未睡,看守着熟睡的儿子。 一夜无事。 第二天儿子醒来,又是哀嚎不已。 脱下裤子,大腿内侧被人用彩色丝线绣上了一只手掌大的飞鸟。 飞鸟绣的活灵活现,针法很是复杂。 绣出这么大一只飞鸟,怎么也要千针万线,一个手法娴熟的绣娘至少要两天时间才能完成。 可李士彬一夜没睡,始终守着儿子,期间并无任何人来过,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此时,他意识到事情绝没有这么简单,儿子可能撞见脏东西了。 自此,李家把县里所有能除鬼驱邪的高人都找了个遍,请过道士做法,请过和尚超度,连风水算命先生都请过,希望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但始终无果。 每个来家的师傅都说没办法,最后得知西山的林水观有个刘道长,在周边一带几个县城专门替人捉鬼驱邪。 这才一路托人寻找,找了三日,今天渡船上与刘道长相遇。 白衣少年在一旁听闻此事,吸引了他的注意。 中年男人突然跪倒在地,对眼前的道士说,“道长救救我儿子吧!” 道士一把将中年男人搀起,“李大人不必如此,带我去府里走一趟,一看便知。” 这段对话被白衣少年听在耳中,不免有些好奇,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事。 旁晚时分,渡船老板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双堡县渡口马上要到了,有下船的客官抓紧了。” 双堡县渡口一到,船客们稀稀拉拉的下了船。 李士彬和白须道人一行四人走在码头之上。 白须道人看着双堡县周边的山路走势和江水流向,单手掐指盘算,“这双堡县也算是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两水夹处是真龙,枝叶周回中者是,不错,不错。” 就在此时,身后有一位白衣少年朗声说道,“道长所言极是,莫令山反枝叶散,山若反兮水散漫。” 白须道人听闻骇然,猛的回头,见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年纪轻轻却对风水堪舆有些研究,双手抱拳笑道,“看来这位小友也是同道中人啊!幸会,幸会。” 其实白须道人和陈逍说的都是江湖上风水堪舆这一行的黑话,白须道人说的是此地的风水气象,陈逍说的是想保此地风水需要的一些注意事项。 在修道之时,陈逍就对风水堪舆很感兴趣,专门看了一些介绍此术的圣贤典籍,再者作为练气士,本身就对灵气脉络的走向极为敏感。 白衣少年抱拳还礼,“在下冒昧,刚刚在渡船之上听几位说了一些家中事,不知在下能否帮上些忙?” 白须道士朝李士彬用了一个眼色,示意让他们先行一步。 随后一把拉住白衣少年,“怎的?你小子想撬行?” 白衣少年笑容玩味,“道长误会了,在下可没有此意,只是觉得事有蹊跷,想看看究竟。” 白须道人在江湖游历多年,怎会相信这种鬼话,不过看白衣少年负剑而来,再加上对风水堪舆有些研究,应该有点真本事,所以不敢太过唐突,“我看你也是同道中人,别坏我生意,小友还是另寻他家吧!” 陈逍之前就感知了一下这为白须道人的灵力,知道他不是练气士,最多是个江湖术士,应该也就会点鸡毛蒜皮的驱邪道术罢了。 少年不以为意,面露微笑说,“道长,刚才那个李大人的叙述你也听了,你心知肚明,这桩生意你拿不下,空跑一趟岂不砸了你这些年经营下来的招牌?” 少年一语戳中白须道人的心事,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两人的关系,“。” 白衣少年开门见山的说,“在下对驱邪捉鬼之术也小有研究,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事成,咱俩三七分账,我三,你七,如何?” 陈逍知道,对求财的人就得谈钱,不然他是不会相信的。 白须道人疑惑的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想试试眼前少年的深浅,“那敢问小友师成何派?修习哪门道术?” 少年笑道,“无门无派,胡乱翻些杂书,有点心得罢了。” 白须道人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陈逍也看出了他的想法,伸出一手,“道长身上可有驱邪符箓在身?能否借在下瞧上一瞧?” 白须道人也正想看看这位年轻人到底有多少见识,便从腰间拿出一张符箓,递给他,陈逍打眼一看,便知是市井江湖寻常的压胜符箓,作用类似门神贴画,能让邪祟见之躲避。 之后的一幕,让白须道人瞠目结舌,佩服不已。 只见自己的符箓在年轻人手里缓缓飘起,随后慢慢燃烧起来,火光燃尽之后,符箓竟没有化成灰烬,反而成为星星闪闪的彩色颗粒,消散在空中,“道长这是一张道家压胜符吧?” 陈逍只是用了一些修士的小手段。 白须道人拍手叫绝,“小道友真是本事不俗啊!老夫佩服,佩服,咱俩的生意好说,今日你助我一臂之力,事成之后五五分账,可否?” 白须道人也知道自己很可能拿不下这桩生意,那家主人是一位县太爷,如果随便糊弄过去,可能以后在这一带就混不下去了。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显然要比自己的道术强上许多,有了他帮忙,定能如鱼得水。 如果这桩生意能成,就是自己一分钱不赚,也能在周边几个县城里赢得个好名声,这样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何乐不为? 陈逍摆了摆手,“道长不用客气,生意是你揽下的,按之前说的,我三,你七,很公道。” 白须道人笑意谄媚的说,“好说,好说,这宗生意咱一同去做便是,放心亏不了你。” 两人稍许客套,便跟上了李士彬一行人,白须道人还跟李士彬扯了一个谎,说一经攀谈才知道,这位小道友与自己本是出自同宗同门,是自己师叔的弟子,李士彬听后大喜过望,有两位道长一起帮忙,心里更有了些底气。 陈逍对这老家伙的骗人功夫感叹不已,真是本事不够,吹牛来凑啊! 一行人上了李县令准备的三顶轿子,一同去了李府。 几经辗转,三顶轿子到了李府门口,李士彬首先下来,主动委身去接两位道长下轿,就在陈逍刚挑开轿帘之时,一声凄惨的嚎叫声从李府传出。 章节目录 第三十四章、开坛捉鬼 李士彬听到这声凄惨的嚎叫,心知不妙,顾不上跟两位道长客套,转身往自己府里跑去,陈逍和白须道人也紧跟其后。 绕过玄关,走到院中,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蹲在院子中央,捂着脸,嚎啕大哭,声音甚是凄惨。 李士彬心急如焚,几步上前,“涛儿,别怕,爹回来了。” 名叫李涛的孩子不停的挣扎着,李士彬一手扯开儿子捂着脸的手,只觉触目惊心,又心疼不已。 李涛的脸上有块一寸见方的刺绣,是蝴蝶的形状,五彩丝线相互交织,针法栩栩如生。 刺绣的边缘处,面皮已经红肿,且已经化脓,有浓稠的淡黄色脓水流出。 李士彬叫人拿来剪刀,却无从下手,由于刺绣蝴蝶的纹样极为复杂,丝线在脸上绣的密密麻麻,不是三两下能将绣纹取下的,这让他心急如焚。 母子连心,一旁的林英也哭泣起来。 陈逍悄然走近白须道人身侧,小声说,“我看这孩子身上有污秽浑浊的阴气,应该是恶鬼作祟,从阴气的浓稠程度看,这恶鬼怨气极深。” 但白须道人之后的话,让陈逍摸不着头脑。 白须道人摆了摆手,“小友,你还是道行浅了些,以我看来,此事另有端倪,先不要多事,咱们静观其变。” 陈逍后退半步,既然白须道人这么说了,自己也不想多事,但从阴气上看,明明是恶鬼作祟,难道是自己看错了? 这时,陈逍觉得眼前这老道人好像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简单,可能是自己看得浅了,也许他真的有些本事,还是多看少说为好,以免贻笑大方。 李士彬回头看着白须道人,焦急的问,“道长,眼下该如何是好?” 白须道人掐指一算,眉头紧皱,良久,说道,“李大人,此事有些棘手,贫道刚才给公子卜了一挂,应该是被恶鬼缠身,我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气,污秽浑浊,也证实了这一点。” 陈逍顿时心头一紧,汗从脸边生,你妹啊!你说的跟我告诉你的有啥区别? 还你妹另有端倪,你这是纯纯的怕我抢你台词啊!你还能要点脸吗? 白须道人回头看了陈逍一眼,“师弟,你觉得呢?” 陈逍翻了一个白眼,左右为难,说他不对,他说的是自己的看法,这不也一同否定了自己,说他对,又实在气不过,最后无可奈何,敷衍一声,“有道理。” 随后,白须道人拿出一把桃木短剑,长度有一尺左右,又从腰间掏出一张黄纸符箓,贴在木剑上。 在空中摇了摇,回头看着李士彬说道,“李大人,你家有公鸡吗?每天早上都打鸣的那种,这种鸡阳气足,快快拿来。” 李士彬连连点头,叫下人迅速拿来一只壮硕的公鸡。 白须道人拿着的虽是木剑,却难以想象的锋利异常,一剑就隔断了公鸡的喉咙。 鸡血染满了整张符箓,白须道人将木剑的剑脊贴在孩子脸上,瞬间发出呲呲响声,冒出一股白烟。 李涛表情更加痛苦,身体不停抽搐,由于忍受不了这等痛楚,便晕倒过去。 随后,李涛脸上的刺绣蝴蝶消失不见,只留下密密麻麻的针眼。 白须道人长叹一声,“好了,暂时没事了,找些金疮药,涂抹在伤口即可。” 李涛被几个下人搀扶着回了房间。 李士彬神色缓和下来,连忙抱拳,“谢过刘道长,我儿李涛的事就托负给两位到道长了。” 此时,陈逍才知道,这位白须道士名姓刘。 看来这个刘道长在市井江湖也算是有些真本事,多少会点道术,起码不是什么坑蒙拐骗之辈。 不过跟修道之人是比不了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是那种连修道的门都没摸着的凡人。 刘道人捋着白须,愁眉不展,“李大人,你家公子这事儿可不好办啊!贫道可能帮不上忙。” 李士彬听了更是心急如焚,“刘道长,我们全家都靠你了,你一定要帮忙啊!你是我们全家的救星,只要能帮我儿子过了这一关,我愿拿一百两黄金作为酬劳。” 刘道人心中暗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依然愁眉不展,“李大人,你放心,除魔卫道是我们道士的天职,我一定尽力而为。” 李士彬这才宽心了些。 陈逍在旁对这白须老儿更增添了一份鄙夷,都不正眼瞧他。 而那刘道人则满眼谄媚的过来拉近乎,小声说,“陈小友真是神人也,刚才我按照你说的用了些驱鬼的方法,还真的奏效了,贫道佩服,佩服。” 刘道人说的没错,要不是陈逍告诉他,他真不知道对方的来路是鬼是妖,如果用错了方法,很可能适得其反。 陈逍一脸嫌弃,“就你这老家伙心眼多。” 刘道人嘿嘿直笑,随后转过头时,神情就变得肃穆起来,对李士彬说,“李大人,今晚我就要开坛捉鬼,有些注意事项,你要配合我一下。” 李士彬连忙点头,“刘道长请讲,李府上下一定全力配合。” 刘道人神情严肃的说道,“要糯米一斤,用每日打鸣的公鸡血浸泡一个时辰。” “拿五个一斤装的竹筒,装满狗血。” “再拿三百米红绳,九个纯铜铃铛。” “另外今夜过了亥时,李府上下所有人回到自己的房间,不能出来,以免捉鬼之时,有人被恶鬼所伤。” “今晚,我们会守在李公子屋外,让他好生休息,听到什么响动,千万不要出门。” 李士彬连连点头,承诺说不会出差错,便安排手下人分头去准备所需的材料。 一切就绪,时间转瞬即逝,亥时已到。 刘道人与陈逍讲了这些捉鬼材料的用法,两人便一同去布置。 首先用红绳将李涛的屋子上、中、下绕三圈,刘道人拿出一打黄纸符箓,其中有压胜符,也有破障符,将符箓沾上狗血,贴在红绳之上。 将剩余的红绳拉直,放置在院子的对角线上,离地半尺有余,在红绳之上系九个铜铃铛。 最后,白须道人小心翼翼的拿出两张自己珍藏的方寸符,一张自己留着,一张给了陈逍,“陈小友,这两张方寸符是我高价买的,极为稀有,一般情况下不要用,咱俩实在打不过的时候,可以用来逃命。” 此时,陈逍发现这白须老道虽然狡猾了一些,但是人还不坏。 谢过刘道人后,陈逍没有收下方寸符,“方寸符你收好,我不用这符也有自保之力,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 刘道人贼笑一声,“我就知道陈小友法力高强,这次捉鬼之事我一个人做就行,不过就怕这恶鬼太过凶悍,陈小友到时一定要出手帮忙,恐怕我一人难以降服。” 陈逍点头说,“刘道长,这事可以放心,我还是精通一些法术的,一般鬼怪是能对付的。” 陈逍说的不假,如今二境练气士的他,只要不是修行百年的鬼怪,他还是能轻松应付的。 只是他不懂抓鬼之术,要是打起来,他肯定没问题,但是鬼怪精通隐匿之术,如果鬼怪故意隐匿身形,那他就没有办法了。 刘道人继续说,“一般恶鬼多出没于子时,子时正是天地之间阴气最重之时,也是鬼物力量最强之时,我估计再过半个时辰左右他就会出现,如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咱们躲在暗处,等这恶鬼去找李涛之时,一举拿下。” 陈逍点了点头,两人一掠而上对面的房顶,开始等待恶鬼。 夜里有点冷,越来越冷,一阵阵风吹过。 不知道这恶鬼何时会来,一老一少就这么傻愣愣的等着。 许久,陈逍蹲的腿都麻了,“老刘啊!你不是说子时左右恶鬼就会来吗?现在都寅时了啊!” 刘道人神色有些羞赧,“按理说没错的啊!” 陈逍擦着即将流下来的鼻涕,打了个哆嗦,“按理你妹啊!你说话到底靠不靠谱?我都要冻成冰棍了,再过一会天都亮了,还抓个毛啊!” 刘道人有些难为情,颤声说道,“再等等,再等等。” 冷风就这么嗖嗖的吹,冻得陈逍直想揍眼前这个老家伙。 就在此时,风中夹杂着一丝阴邪之气。 陈逍猛然感受到了周围气息变化,屏气凝神,细细品觉着细微动向。 白须道人看陈逍神色不对,连忙凑过来问,“陈小友,怎么了?” 陈逍将一根手指放在嘴前,“嘘!” 突然。 铜铃响了起来,地上的红线颤了一下。 白须道人略微站直了身型,小声说,“来了。” 章节目录 第三十五章、红裙女鬼 刘道人快速起身,将公鸡血泡过的糯米撒向院子,却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陈逍感应到了阴气方位,一把拉住刘道人,指了一个方向,“在那里。” 刘道人迅速向陈逍指的方向丢出一把糯米。 糯米覆盖之处,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红裙的鬼影,披头散发。 女鬼骤然抬头,望向对面房顶的两人,头发遮盖下隐约露出惨白脸孔,随即有两道惊恐的寒光射出。 刘道人先是一惊,稳了稳心神,手持桃木短剑从房顶跳下。 这让陈逍一惊,这白毛老头身手比想象的要麻利许多。 刘道人将桃木短剑掷出,短剑朝女鬼方向飞射而出。 女鬼突然消失,空气中传来了阴森渗人的怪笑。 眨眼之间,女鬼出现在李涛屋子的门外,正准备破门而入。 就在女鬼的宽大红裙即将触碰到屋门之时,缠在房屋上的红绳开始剧烈颤动,其上的符箓也亮起黄色微光,女鬼触碰房屋的身体激射出数道火星。 刘道人拍手大笑,“中计了。” 借机冲了上去,从腰间掏出一张压胜符,显然品级要比之前拿的那些高出一节,符箓迅速拍在女鬼后背之上。 随后,压胜符箓泛起火光,直至形成一团火焰,女鬼哀嚎不已。 刘道人见势已经压制住女鬼,随后拿起桃木短剑向女鬼刺去。 就在此时,女鬼猛然回头,宽大的红裙飘荡,周身怨气冲天,白须老道心知不妙,连忙向后退去。 此时已经晚了,女鬼伸出长袖,一只皮肤腐朽的鬼手迅速抓住那白须道人的脖子,他慌忙之下又拍出几张符箓在女鬼的手臂之上。 符箓在女鬼手臂上呲呲作响,能听到女鬼咿呀嚎叫的痛楚,但那只鬼手却抓的越来越紧。 刘道人此时想用方寸符脱身,却被鬼手死死掐住喉咙,无法逃遁。 陈逍见状迅速上前,运用周身灵力,一掌击出,打在那只鬼手之上。 灵气和阴气本是相生相克,要分高下,还得看哪一方更强。 显然陈逍的灵力更强一些。 鬼手被陈逍一掌震开,白须道人后退数步,拧开一个装满狗血的竹筒,朝女鬼身上泼去。 陈逍躲闪不及,也被溅到了稍许狗血,“白毛老道,你大爷,你能不能对准点?” 刘道人尴尬的摊开手,“岁数大了,身子也不听使唤了。” 陈逍懒得理他,与女鬼你来我往的纠缠在一起。 女鬼身上的怨气不断提升,周身恶灵围绕。 看来她死后这段时间,由于怨气太重,一些弱小的恶灵都被她吞噬了,随之力量也不断的增强。 陈逍见状,不能再让她继续提升怨气,这样下去恐怕她处于巅峰状态之时,自己难以对付。 陈逍瞬间冲杀过去,几股灵气激射而出。 女鬼周身围绕的上百只恶灵被陈逍击散大半,女鬼自知不敌,准备夺路而逃。 此时陈逍的速度更快,已经出现在女鬼背后,一手搭在女鬼的肩头。 女鬼往前一窜,陈逍抓空,但从她衣裙上撕下一块红色布料。 正想继续追击。 女鬼猛然回头,张开血盆大口,口中喷出一股猩红色怨气。 陈逍连忙挡住自己的面门,等挡住这一击,再看去,女鬼已经借机逃离。 空中传来一声冷笑,“好个除魔卫道,原来也是助纣为虐的勾当。” 随后,声音越来越远。 刘道人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脖子上留下几道深深的指痕,“这红衣女鬼好生奇怪,明明是刚死不久,怨气怎么如此沉重。” 陈逍同样十分不解,从女鬼身上的阴气看,也分明感应出此鬼刚死不久。 究竟死前遭受怎样的经历,能让她怨气如此之重,想必也定是个可怜之人。 人死之后变为恶鬼,通常两种情况,一是死前遭受了巨大的冤屈,让他对世道失去希望,不愿再转世为人。 另一种是死后被心术不正的修士利用,炼制成恶灵。 这红衣女鬼显然是前者。 恶鬼身上的怨气一般是需要年头的积累,逐渐堆积起来的。 但这个女鬼才刚死不久,肯定是死时已经对这世道憎恨至极。 陈逍看着从女鬼身上撕下的红色残布,心中有了主意,恶鬼虽是阴物,害人性命,死不足惜,但凡事要讲个是非对错。 他决定详察一番,此事的原由到底如何。 第二日,刘道人和陈逍把夜里发生的事和李士彬讲述了一遍,知道那红衣女鬼没有被捉住,实际上李士彬是有些失望的,但目前他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依靠眼前这两位高人,所以没有过多的表露。 刘道人拉着陈逍向李县令保证,最近一段时间,只要他们在,小公子定会平安无事,他俩也会尽力捉住那阴物。 李士彬连连点头,称有刘道长、陈道长两位仙师在,他儿子算是有救了,并且李府上下都听两位道长吩咐。 之后几日,风平浪静,红衣女鬼没有再来。 陈逍这几日也拿着那块从女鬼身上扯下的红色残布四处打听,让他生疑的是所有家丁都说不知道,但是总觉得神情有些闪烁其词。 一日,李府的一位老仆在陈逍屋外徘徊,陈逍感觉到屋外有人走动,便出门一看究竟。 两人四目对视片刻,那老仆转身要走,陈逍却叫住了他,“老爷爷,你有事要说?” 那老人转过头来,神色有些犹豫。 陈逍将其拉近屋内,倒了一杯热茶,两人闲聊了一些家常。 不一会,刘道人进屋来找陈逍,见有一位老者在屋里,便说,“你们俩先聊,我一会再来。” 陈逍却叫住刘道人,让他一起坐下。 此时,陈逍拿出那块红色的残布,“老爷爷,你认识这块布的主人吧?” 刘道人面露不悦,“陈道友,我跟这老家伙年纪不相上下,你怎么从来没叫过我爷爷。” 陈逍瞪了白须道人一眼,“你先滚一边去,我有事要问。” 刘道人悻悻的闭上了嘴,偷偷咒骂了几句。 那老人仔细端详着那块红色残布,有些惆怅,“没错,这是杨绣娘的衣服。” 陈逍意识到事情有所转机,马上继续追问,“老爷爷,你说的这位杨绣娘是谁?” 老人突然声音有些激动,“杨绣娘是双堡镇有名的绣女,那可是个大好人啊!在李府这些日子里经常帮助我们这些家丁仆人,这些没良心的,一出了事,一个个屁都不敢放,当时杨绣娘借他们钱、救济他们的事都算喂了狗,别人能忘,我这把老骨头忘不了,忘不了她出钱给我儿子治病的恩德。” 老人顿了顿,又哀叹一声,“她也是个苦命的人,命苦啊!” 随后,老人落下了眼泪,不停用袖子擦拭着眼睛。 陈逍给老人又续了些茶水,“老爷爷,你别激动,慢慢说。” 陈逍和刘道人还没反应过来,老人一下子就跪倒在地,陈逍连忙上前搀扶,老人边哭边说,“两位道长,老夫求求你们了,虽然杨绣娘现在成了鬼,求两位道长千万别打杀了她,她的命太苦了。” 陈逍搀着老人坐下,蹲在他身边,不断安抚,“老爷爷,你放心,把事情原委跟我们讲一讲,有需要我们做的,我们一定全力帮忙。” 老人开始讲述杨绣娘的故事。 杨绣娘本名叫杨杏,是双堡县里出了名的绣娘,刺绣功夫了得,经常是镇里达官贵人的座上宾。 杨杏长得貌美,为人温婉贤淑,待人也极好,这些年镇上很多人都追求过她,但是被她一一回绝,三十四岁都没嫁过人。 曾经有个男人跟杨杏许下一桩亲事,两人从小青梅竹马。 杨杏十八岁那年,边关战事吃紧,男人被征召从军,两人从此天各一方,临走时,男人对杨杏说,等我回来,一定八抬大轿娶你回家。 自此男人杳无音讯,杨杏一直遵守约定,等了他十六年,至死也未婚嫁。 今年年初,李县令府上要绣一件锦绣袍子,这件锦袍是李士彬要送给知府大人母亲的寿礼,眼看时间只剩两个月。 由于袍子的绣工极为繁琐,所以李县令请杨绣娘入府来赶工,杨杏在李府一住就是两个月。 李县令的儿子李涛虽然只有十三岁,却是双堡县恶名昭著的纨绔公子,为人跋扈,品行恶劣。 一日,在园中玩耍,看见了凉亭中正在赶工刺绣的杨杏,见杨杏貌美,李涛便心生歹念,上前调戏。 面对李涛的动手动脚,杨杏反应激烈,在自家府里,李涛碍于父亲的威严,不敢造次。 因为年龄相差悬殊,杨杏比李涛大二十一岁,她难以启齿,怕说出去,让人家说三道四。 再倒打一耙,说她一个半老徐娘,到李府勾引十三岁的公子,所以就忍下了。 李涛见这貌美妇人并未声张,就开始变本加厉,几次偷偷尾随杨杏,在四下无人时,便窜出来,一通乱摸,做那猥琐之事。 之后,杨杏每天提心吊胆,后来在李府都不敢独自一人走动,由于羞辱难当,她提出要离开李府,回家赶工。 这下李涛没办法了,每天愁眉不展。 一日,李涛母亲的好友上门与母亲叙旧,见李涛闷闷不乐,就上前询问,李涛自小跟这个张小姨关系要好,就说了此事。 这个张小姨正是张玲,这妇人本身就心术不正,且为人恶毒,听见此事之后,没有责怪李涛,反倒说,娃娃长大了,想尝尝女人的滋味了,这是好事。 随后,张玲这个恶毒的女人眼珠一转,给李涛出了一个龌龊之极的主意。 一个色胆包天的浪荡公子,一个心比蛇蝎的狠毒妇人,害了一位温婉贤淑的良家女子。 () 章节目录 第三十六章、我恨绵绵无绝期 第二日,张玲拿来一个白色小瓷瓶,递给李涛。 李涛问,“张小姨,这是做什么的?” 张玲一脸坏笑,“服下这瓶小东西,能让那贱人昏迷半个时辰,到时候,你绑上她的手脚,岂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李涛两眼放光,与张玲相视一笑。 此时那一抹淫笑,哪还有一个十三岁孩子的模样。 那些自小恶贯满盈之人,真的不能用一句他还是个孩子来掩饰,此时的孩子已经不再是孩子,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恶魔罢了。 这样的小恶魔在人间游荡,会让多少人家破人亡。 中午,李涛偷偷跑到厨房,趁人不注意,将药掺在下人准备送去给杨杏的饭菜里。 杨杏吃过午饭,只觉得浑身瘫软,不一会就晕倒过去。 看时间差不多了,张玲带着李涛潜入了杨杏的房间。 李涛此时像个发了疯的野兽一样,扒下了杨杏的衣服。 随后,张玲将杨杏的手脚绑在床铺的四角之上,便出门帮其把风,临走前还阴阳怪气的说了句,“我们涛儿今天要成为大人了。” 杨杏醒来时,发现自己赤身裸体,手脚被捆住,嘴里堵着一大块布团。 李涛满脸淫笑,杨杏拼命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头野兽疯狂的爬上了自己的身体。 悲愤的泪水流满整张脸,嘴里呜呜咽咽。 没人知道,足足两个时辰,一个绝望的女人是如何挺过来的。 可悲,可叹,她一直守身如玉,等着心爱之人,如今却没有继续等下去的勇气了。 这一世她的身子脏了,她觉得不配继续等他了。 那一夜,一个女人蹲在角落哭了一整夜。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屋子的时候,有人发现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人在屋内上吊自尽。 那件红色的嫁衣是很多年前她为自己做的,天天带在身边,想着会有一天,十八岁时离开自己的那个男人会回来,八抬大轿来娶她,到时候他会穿着这件红色的嫁衣嫁给他。 只是她不知道,那个男人在征召从军的第一年就死在战场,再也回不来了。 这个悲伤的故事到此结束。 陈逍的眼睛能辨真假分善恶,听了完老人的讲述,紧紧握着拳头,恨的咬牙切齿。 刘道人反而阴阳怪气的说了一句,“故事很狗血,怎奈世上何其多。” 陈逍回头瞪了白须道人一眼,他便收敛神色,不敢再继续多嘴。 老人走后,陈逍终于知道这红衣女鬼为何怨气如此之重,这世间有些道理,也许死人讲不出来,但是他要讲一讲。 晚上,陈逍和刘道人以避祸驱鬼为由请李士彬、林英、李涛一家到李府园中参加驱邪仪式,并与林英说此驱邪仪式能净化身体浊气,让其邀好友张玲一并前来。 这场驱邪仪式是陈逍之前与刘道人商量好的,两人相互配合,让此事真相大白。 但是刘道人的意思是息事宁人,他一直想说服陈逍,抓鬼走人,有钱拿不香吗? 至于那叫杨杏的恶鬼怎么处置,这个随便陈逍了,但是却一直拧不过陈逍,没办法,只能跟他一起做这场驱邪仪式。 陈逍的眼睛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以前翻阅过一些召鬼回魂的书籍,自己也运用灵力在心里推演过可行性,只是一直没机会实际应用,但是他对此术还是有些信心的。 其实,之前拿到红裙女鬼的残布时,他就能利用此物召鬼回魂,但始终没这么做,就是觉得事有蹊跷,想搞清真相。 六人已经来到李府园中,稍作闲聊,刘道人开始了驱邪仪式。 刘道人拿着桃木短剑装腔作势,在空中比划几下,然后掏出几张符箓撒向天空。 陈逍在一旁运用灵力,让符纸随着刘道人的身形飞舞,在凡人看来,倒是有些大法师的风范。 陈逍默默催动灵力,暗中施展了召鬼回魂的法术,用此术召鬼,对鬼物的距离有一定的限制,但他知道,杨杏的阴魂不散,恶念太重,应该就藏匿在李府不远的地方。 突然,空气中阴风阵阵,隐约能闻到血腥味。 陈逍知道,红裙女鬼要来了。 一抹红色鬼影掠进园中,见到此幕,李士彬等人吓得瑟瑟发抖。 随后,李士彬颤抖着说道,“这好像是杨绣娘。” 陈逍缓缓站在院子中间,指着惊慌失措的张玲,“你这毒妇,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吗?” 张玲听闻,更加惊慌,眼光回避闪烁,不敢看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的眼睛,颤声说道,“你这道士,别胡说八道。” 空中传来阴森的笑声,“哈哈哈哈~胡说八道,这不正是你这贱妇本事吗?” 张玲听见这阴森的声音,连忙吓得躲到林英身后,像是一只把脑袋扎在土里的鸵鸟。 陈逍当着众人,将张玲和李涛设计奸淫杨绣娘的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李士彬听后惊愕不已,虽然他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为人行事也始终秉持个理字。 自己儿子作出这等丧尽天良的恶事,顿时羞愧难当。 李士彬指着儿子李涛,“你这逆子,怎能作出如此不耻之事,这些年我教你的圣贤礼数,都进狗肚子里了?” 李涛向来惧怕父亲,在加上今日的情形,两条腿都在发抖,随后空中又传来红裙女鬼的笑声,只觉得两条裤管一热,竟当场尿了出来。 李士彬瞪圆了眼睛,上前给了儿子李涛一个嘴巴,李涛被打的踉跄着退了好几步。 随后,李士彬跪倒在地,“杨绣娘,是李家对不起你,求你消了怨气,我李士彬日后定倾尽家财,为你设立祠堂,日日上香超度,罪在我一人,是我教子无方,你若要偿命,就来拿我的命吧!” 陈逍听过李士彬的话,哀叹一声,摇了摇头,这李士彬作为一县之主,平日也为百姓做了一些好事,为人行事也算问心无愧。 但说起教育儿子,那就不是一般的差劲。 李士彬说的这番话乍一听,是有情有义,但是非对错要分先后,是李涛害人在先,要论赔罪、偿命应该李涛站出来,与你李士彬何干? 你李士彬作为双堡县县令,的确做了不少好事,德高望重,但是你替儿子赔罪、偿命,那红裙女鬼就一定要接受吗? 再者说,你李士彬做的再对,你儿子的所作所为错就是错,不是你站出来替他承担,就能洗清他的罪过。 如果天底下的父亲能随便站出来就为儿子顶罪,那王法道理何在? 鬼影在空中又一次掠过,一声冷笑传来,“李大人,你一个人偿命恐怕不够呢!今日你全家都得死。” 红衣女鬼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鬼影在空中定住,惨白的脸突然张开血盆大口,白牙森森,滴着暗红色血液。 一股黑色的粘稠阴气从口中汹涌喷出,直奔李士彬四人而来。 陈逍见女鬼已经发狂,一脚迅速蹬地,身形掠至李士彬四人前面,运转周身灵气,形成一堵气墙,挡住了女鬼吐出的阴气。 粘稠的阴气冲击在气墙之上,呲呲作响,化成几缕淡灰色烟雾。 红衣女鬼在空中冷笑,“小修士,你也是个贪财起意,助纣为虐的货色,今日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章节目录 致读者的一封信 各位看官老爷,大家好,我是《雪夜刀剑错》的作者风雪庙。 这些年一直都想写一本书,想借一个角度说说自己的想法,也一直在记录一些零碎的感想,像日记一样。 写的也是我对生活的一些看法。 我们生活在这世界上,很多事情由不得我们。 我们遇见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让我们感恩,哪怕是不经意的善意,都值得一生铭记,有些人让我们怨恨,他们的阴险狡诈让你咬牙切齿,时过多年也无法释怀。 我们还会面对这样那样的事,有些事让我们幸喜,有些事让我们无奈。 面对这些,你我都需要一个出口。 我选择了写作这个出口,在这里可以利用故事,诉说自己想法。 因为很多你觉得对的想法,在现实中会被人看作无病呻吟,矫揉造作。 也许每个人都在遭受这样那样的无奈,都在默默忍受,所以更受不了别人的矫情。 都说成年人不看对错,只看利弊,难道对错真的没有意义吗?我们只能默默承受,会有人告诉你这样才是成熟。 可惜成熟就是趋利避祸。 我也年龄不小了,进入社会多年,鬓角微白,有一份养家糊口的稳定工作,也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初入社会的时候,长辈就告诉我要学得稳重、圆滑,但中年人的圆滑和老年人的稳重真的是年轻人该学的吗? 我不会这样教育我的孩子,哪怕他会变得格格不入,我也希望他真实,敢爱敢恨,敢哭敢笑,拼尽一切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不要像我,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这样的事,我们这一代人承受就好了。 有人觉得我的叙述风格有点像烽火,说实话,烽火的一些道理是我认同的。 以前很多想不清的事情,也是烽火启发了我,原来很多事背后都有各自的原因。 作为他的忠实读者,几乎每一本都细细读过,很多时候我们的世界观是一样的,也仅此而已。 但如果您继续读我的这本书,会发现这是一本很有新意的书,而不是某某的翻版。 短短一个月,马上就要离开新书期了,也过了10万字,申请了签约,还未果。 有点累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我的书,希望大家给我一点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我也想认识认识一直默默支持我的人。 如果您觉得这本书还不错,可以在评论区冒个泡,让我知道还有继续写下去的意义,谢谢。大家。 章节目录 第三十七章、一声佛唱,六尘不染 女鬼的身形极快,一击未中,便隐藏在黑夜之中,找不到踪迹。 空中不停回荡着渗人的笑声。 李涛吓得两条腿不停颤抖,双手紧紧的抓着母亲林英。 张玲此时已经近似崩溃,蹲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腿之间,不敢抬头看周遭的一切。 四人之中,只有李士彬稍显镇定,却也心里发虚。 陈逍仰头,观察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刘道人凑到近前,用手肘撞了一下陈逍,“陈小友,这女鬼不会跑了吧?” 陈逍说,“不会,我这法术施展以后,起码一个时辰之内,这女鬼逃不出方圆百丈。” 刘道人如释重负,“跑不了就好,跑不了就好。” 随后,刘道人突然想起什么,眉头紧皱,“小道友,不对劲啊!她跑不出去,岂不是要在此一直袭扰咱们?我看这女鬼法力高强,恐怕咱们不是对手啊!” 陈逍沉声说,“我困住这女鬼的用意不是伤她,而是想让她放下这份执念,有我在,刘道长不用怕,我会保护你们的。” 刘道人又一次如释重负,“陈道友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没看错,你果然是个得道高人。” “对了,陈道友有几分把握能制伏这女鬼?” 陈逍说,“两成左右。” 刘道人怒气冲天,“你大爷,就两成把握,你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还不准备跑。” 此时,刘道人拿出方寸符,随时准备使用那缩地成寸的符箓。 陈逍一把抓住刘道人背后的道袍,一把将其拉到自己身侧,刘道人愁眉苦脸的说,“我真后悔跟你这个死脑筋做这场生意。” 就在两人碎言碎语调侃之时,红色鬼影又从黑暗中窜出,一只鬼手袭来,手指有黑色的锋利指甲。 陈逍迅速蹬踏地面,飞身而起,鬼手随即抓空。 但他身边的刘道人没来得及躲开,鬼手瞬间抓破了他的肩膀,疼的这白须道人嗷嗷直叫。 鬼影又一次隐藏在黑暗之中。 刘道人捂着胳膊咒骂着,“你个王八犊子,抓你爹一把就跑,有种你再来。” 陈逍提醒一声,“小心,在你身后。” 刘道人像是触电了一样,寒毛炸起,在空中来了个奇异的大尺度转身,随即咒骂道,“陈逍,你大爷,吓死我了。” 这一幕看得陈逍忍俊不禁。 陈逍收敛笑容,严肃起来,“老刘,那女鬼抓了你一下,你想不想报仇?” 刘道人疑惑的问,“怎么报仇?” 陈逍说,“我现在能看到她踪迹,我告诉你她的方位,你出手揍她,怎样?” 刘道人拍手叫好。 陈逍随即指了一个方向,刘道人双腿发力,瞬间腾空而起,桃木短剑一剑挥出,只听黑暗中发出了一声凄凉的惨叫。 “王八犊子,干你娘的。” 陈逍对这白须老头的速度之快倒是极为差异,实在超乎他的想象。 之后陈逍又指了一个方向,刘道人又是一剑,又是一声惨叫。 两剑过后,黑暗中的女鬼现出了真身,此时她已怒不可遏,浑身散发着青黑色的阴气,这股气不断弥漫在空气中,像是织开了一张蛛网。 陈逍和刘道人没有受到阴气的影响,但是青黑色的阴气触碰到李士彬四人之时却出现了异象。 李士彬的身体不断的出现一条条发丝粗细的血痕,其余三人也相继出现血痕。 其中,张玲对这种疼痛的尤为恐慌,双手拼命的抓着头发,哀嚎不已。 陈逍运行周身灵气,形成一股灵气屏障,帮助四人抵御阴气的侵袭。 红裙女鬼在空中发出渗人的嘶哑声,“小修士,你护不住他们的。” 只见红裙女鬼高高抬起一只手臂,五指如勾,阴气在手中形成一个青黑色的气团,周围的阴气不断的凝聚到气团之中。 气团周围有数十只阴魂在不停嚎叫,气团中央闪烁着猩红色的光亮。 陈逍意识到大事不妙,这女鬼要牺牲自身魂魄,将其不断注入气团之中。 此时女鬼所有的魂魄和怨气都注入到这即将爆炸的阴气团中,这气团爆裂之时,她也将形消魂碎,这是准备与李士彬等人玉石俱焚的意思。 这一幕是陈逍最不想看到的,李涛和张玲的确该死,但李士彬和林英夫妻却罪不至死,而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是这女鬼魂消魄陨。 陈逍正准备想个法子,制止女鬼。 突然,空中罡风凛冽。 周围的空气开始颤动。 一根金色禅杖从天而降,笔直的插在李府园子中央,禅杖发出震耳的嗡鸣声。 禅杖发出的光芒极为刺眼,女鬼不敢直视,这禅杖对鬼物好像有一股先天压胜之气。 远处传来一声佛唱,“阿弥陀佛~” 身着一袭红色袈裟的年轻僧人飞掠而至。 僧人身材消瘦,皮肤白皙,眉心一颗红痣,宽大的袈裟法袍在空中飘荡,甚是超凡脱俗。 手持铜钵,熠熠发光。 铜钵缓缓升起,飘在空中。 铜钵之中喷涌而出无数闪闪发光的金色梵文。 陈逍大致看出是一部佛家经文,从灵气的形式上看,应该是一种净化心性的经文。 佛法浩荡的一幕出现了。 无数经文金字一片片覆盖在红裙女鬼的阴气之上,之后又覆盖住女鬼的身体,直至全部包裹住。 年轻僧人双手合十,佛唱一声,“阿弥陀佛~” 红裙女鬼被金字裹挟着收入铜钵之中。 陈逍看得大为神往,好一个六尘不染的佛家僧人,好一副遁入空门,束身自修的佛法气象。 年轻僧人缓缓转头,微笑着看向陈逍,“陈施主,别来无恙。” 僧人面如冠玉,俊逸出尘,虽年纪轻轻,却有种阅世千载的高僧气象。 陈逍这辈子惊恐的看着这张脸,化成灰也忘不了这张脸,一张直指他道心的脸。 眼前的年轻僧人正是姚松,陈逍做梦都想千刀万剐之人。 姚松微笑道,“陈施主,我们之间可否先行放下,解决了眼下之事,再说不迟。” 陈逍五指紧握,又松开。 径直掠过年轻僧人,走向李士彬等人。 李士彬见过之前的一幕幕,震撼不已,连忙携一家人拱手作揖,“感谢几位仙师出手相助,李府上下定将厚报各位,永记终生。” 陈逍冷声说道,“你准备把此事就这么简单的了结吗?” 李士彬大惊,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位白衣少年,“仙师的意思是?” 陈逍阴着脸,李士彬在官场多年,是见过风浪的人,但却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压迫感。 “害人者,须偿命。” 李士彬听到这六个字,惊怒至极,整张脸都僵住了,随后,站起身来颤声说,“他还是个孩子啊?” “孩子?是一句孩子能换一条命?还是你李家的金银财宝能买一条命?” 李士彬这一生称得上为人正直这四个字,在双堡县为官多年,也是一个嫉恶如仇,杀伐果断的公正义士,但如今的穷凶极恶之人是自己的儿子,他却变得优柔寡断。 面对一次次惊吓,李涛已经近似崩溃,说的没错,他还是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是个担不起事的孩子。 却也是个心肠狠毒,不计后果的孩子。 陈逍继续说,“李大人,请问是我动手,还是你自己依王法行事?” 李士彬愣在当场,犹豫不决。 白衣少年一步上前,一把抓住十三岁孩子的脖颈,将其高高的提至空中。 李士彬怛然失色,随之老泪纵横,“我李士彬,在双堡县为官十九年,尽心尽力,维护一方百姓,做官为人问心无愧,杨绣娘的惨剧是我教子无方,这条命,我愿意替我儿子还她。” 陈逍表情漠然,“杨绣娘的死与你造福一方百姓有什么关系?也不是你李士彬一条命能解决的事情,是你儿子李涛欠了杨绣娘一条命。” 李士彬痛心疾首,高举三指对天发誓,“我李士彬愿用我下半生来交换,穷尽心力为双堡县七万百姓谋福,让他们安居乐业,我李家所有财产全部捐给县城百姓,仙师是大仁大义之人,求你看在双堡县七万百姓的情面上,放过我儿子吧!日后定当教他改邪归正。” 李士彬提到了七万双堡县百姓,这触及到了陈逍的心。 这世道的确缺少这么一位造福一方的父母官,如果当年毛山镇有这么一位好官,多少个陈三元就不会死的那么不明不白,多少个李梨花就不会含恨而死,也不会有那个天不亮就上山采野果子吃的黝黑少年。 陈逍恍然,霎时觉得自己的道理在现实面前竟如此站不住脚,难道善恶分明本身就把这世道看的太过简单了?还是这世道根本不分对错,只看利弊,不论是什么,白衣少年却放下了那个十三岁的恶魔。 李涛双脚落地后,弯下腰大口穿着粗气,李士彬一步上前,拍着儿子的后背,安抚着说,“涛儿,没事了,都过去了。” 陈逍就那么站着,自己的眼睛分明能把善恶看得清清楚楚,何为善何为恶却又让他疑惑。 他此时陷入了一个怪圈,是双堡县七万百姓重要?还是杨绣娘的命重要? 可问题不是谁更重要,而是谁又不重要呢? 快。 不能再快。 极快。 一瞬间,快到当下所有人都看不清的身影一掠而过。 犹如发丝一般纤细的红线出现在李涛脖颈之上,随即人首分离,十三岁孩子的脑袋掉在地上。 然后。 啪! 一个巴掌清脆的拍在陈逍的脑门上。 刘道人眨眼间出现在陈逍身前,“你这小子,婆婆妈妈,真是烦死人了,我帮你解决了。” 陈逍捂着额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白须道人,一句话也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