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53章 心机

    顾白衣在除夕当天早上接到了方二姨的电话。

    离开宁城之前他特意去跟方二姨打过招呼,说是去朋友家里过年。方二姨没说什么,只叫他注意安全。

    顾白衣觉得她当时可能就已经猜到什么了,毕竟她是知道原主的“前科”的。但她最终什么也没问,大约是怕他难堪。

    到了首都之后,顾白衣给她打过几个电话报平安,方二姨才渐渐安下心来。等到除夕当天,方二姨才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今年真的不回来吗?”

    然后跟着又说: “在我们家住个一两天也不要紧的。过几天桃子她舅舅和大姨也会过来。”顾白衣温声说: "还是不了。劳烦二姨代我跟大姨和舅舅道声新年快乐。"那两个人其实都不太喜欢他。不过根源还是心疼妹妹,觉得方二姨被他们一家给拖累了。

    真碰了面也难免尴尬。

    方二姨也清楚这一点,但毕竟是春节,顾白衣一个人孤零零地飘在外面,实在叫人于心不忍。她犹豫了片刻,终究没有再劝: “那你什么时候回宁城?”

    顾白衣想了想: “可能元宵之后吧。”

    沈玄默也要在首都待过了元宵才回宁城,到时候他们可以一起回去。

    方二姨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转了话锋: “出去散散心也好。你妈那边你不用担心,我和桃子会代你去看她的。”

    顾白衣轻轻“嗯”了一声: “麻烦二姨了。”

    这件事确实是给方二姨添了点麻烦。

    照理来说,养母刚刚过世,他身为人子,过年期间也是应该要上坟祭拜的。但他不在宁城,这件事只能托付给方二姨了。

    他也不好说,方二姨去比他去更好。

    毕竟方二姨是养母真正的好朋友,至于他,一个外人贸然打扰,说不准还会扰了对方的清净。难得的新春佳节,还是让那对真正的母子好好团聚吧。方二姨又絮絮关照了一些注意身体的话。

    临了,她迟疑再三,小声问了一句: “衣衣,你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顾白衣一时默然无言,良久才道: “我不知道。”

    寻找亲生父母这件事,是养母的遗愿。

    她担心自己的孩子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个人世,太过于艰难了。但……若只问本心

    ,原主其实并不想找亲生父母,他只认一个养母。顾白衣也不想。

    方二姨听出他的挣扎,不由地问: “为什么?”

    顾白衣说: “我不想去打扰他们。”

    等到挂了电话回过头,顾白衣才发现沈玄默就站在客厅不远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知道听了多久。

    顾白衣暗自反思,自己最近的警惕心真是越来越差了。他面色如常地叫了一声: “沈哥。”沈玄默点点头应了一声,没有去追问什么。这件事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沈玄默早上因为公事早早出了一趟门,然后才回来接顾白衣。除夕肯定是要回沈家过的,这件事他们一开始就说好了。

    不过在回沈家之前,沈玄默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然后又在中途停了趟车。

    顾白衣原先以为他这是为了置办年货,直到沈玄默下了趟车回来,给他递了两根糖葫芦和一根糖画。

    口

    糖画是一条金色的龙,乍一看还挺威武霸气。

    顾白衣:"……"

    好像有哪里不对。

    沈玄默: “你说的,吃点甜的会开心一点。”

    顾白衣一怔。

    沈玄默说: “不要不开心。”

    顾白衣转了转手里的糖画,低声说: “我没有不开心。”

    沈玄默没信,自顾自地说: “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帮你出气。”顾白衣说: “没有人欺负我。”沈玄默: “让你不开心的也算。”顾白衣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 “这就是不讲道理了。”

    沈玄默说得理直气壮: “你的事,不需要讲道理。”

    顾白衣被逗笑了。

    他本来就心大,这么一笑,那点郁气很快就散了。

    知道沈玄默也是在担心他,顾白衣低头看着手上翩飞的金色小龙,迟疑了片刻,还是说起了早上那通电话。

    与方二姨的关系,他三言两语说清带过,说到寻亲的事情又有点茫然。他也找不到别的人好商量这件事了。

    “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顾白衣低声说道, "二十年的时间甚至足够一个新的孩子长大成人,至于失去的那一个,什么感情

    也该消磨淡了。"

    如果他突兀地找上门,大概率会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自己不自在不说,原本幸福美满的一家人的平衡或许也会因此被打破。“暂且不论他们,”沈玄默说道, “只问你自己,你想见他们吗?”

    顾白衣摇了摇头,却说: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只想远远地看他们一眼就足够了。”他想看一看,如果自己的父母还活着,到如今会是什么样的模样。但别的事,他却不想。

    “毕竟那也不是——”他真正的父母。顾白衣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他撕开糖纸,一口咬在那只金龙的脑袋上,甜滋滋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强行打起了精神。

    “想那么多也没用。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顺其自然吧。”顾白衣主动转移了话题,“过完年需要我跟你出去拜年吗?”

    沈玄默接了他的话头问:“你想去吗?”

    顾白衣咬着糖画想了想,回答说: “如果按照合约是应该要去的吧。”帮沈玄默挡一挡桃花什么的。

    沈玄默现在一听到“合约”两个字就头疼,眉头一跳: “不关合约的事。”顾白衣笑了一下,继续说: “如果只问我自己,我不太喜欢出门拜年。”沈玄默瞬间反应过来,他就是故意要拿合约挑拨一下他的神经。

    回头找个时间把合约偷走撕了算了。沈玄默恨恨地想着,嘴上答应得却很快: “那就不去。”

    沈玄默继续说: “到时候我在家陪你。”

    顾白衣: “其实也不——”用。

    沈玄默改口: “你留在家里陪我。我也不喜欢出门拜年。”

    顾白衣: “……”行叭。

    自从沈玄默长大一点之后,沈女士和游教授就在自己的小家过年了。往年是一家三口,今年多了一个顾白衣。

    先前因着与沈女士那一场私下会面,顾白衣就再也没进过沈家的门。现在沈玄默再带他回来,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及之前的事。

    大扫除前一天就已经做过,沈女士拿了根鸡毛掸子装模作样地掸掸尘,负责做饭的阿姨在厨房里忙活着几道硬菜。

    沈玄默则被游教授指示着抬了张桌子到院子里,顾白衣想上前去帮忙,结果被赶到一边去拿纸笔。

    />在桌上铺开红纸,游教授开始现写春联。

    没别的事可做,顾白衣就袖手立在一旁,看着游教授写。

    游教授字如其人,大气温雅,往门边一挂绝对就是风调雨顺诸事安康的和谐之相。

    沈玄默看着父亲写了二十几年的字,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只是这一回想起不久前的参照,暗戳戳地对照一番,便凑到顾白衣耳边低语。

    “还是你写得好看。”

    字迹漂亮。

    姿势也漂亮。

    人也——

    顾白衣伸出一根手指,试图把他推回去: “您也太抬举我了。”

    他从小练书法是为修身养性,在同行里他可以说是字写得最好的那一批,但比起真正的大家那还是差很远的。

    不过眼力是早就练出来的,他一眼就看出来游教授功底颇深,他现在是赶不上的。沈玄默从善如流地更正: “在我这里,你最好看。”

    顾白衣: “……”哪种好看?

    听着怪怪的。

    游教授写完一幅字,正想叫沈玄默拿到一边,一回头就看到他凑到顾白衣耳边说小话。笑得有点……恶心。游教授不是很想用这种词去形容儿子脸上那种腻歪的笑,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形容词。

    他轻咳了一声: “玄默。”

    沈玄默懒散地“嗯”了一声。

    顾白衣借着衣服的遮挡戳了下他的腰,沈玄默终于是站正了一些。游教授假装没看到他们的小动作,叫沈玄默将写好的春联拿走。作为全家身高最高的那一个,沈玄默理所当然地被打发去贴春联了。游教授写完最后一个福字之后,放下纸笔,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叫上顾白衣。顾白衣帮忙把东西收进楼上书房。

    放下东西,转身要出门的时候,游教授又叫住他,指了指书房里的书架,笑得很和颜悦色。

    “有什么喜欢的,可以自己拿。”游教授说道, “就当是新年礼物。”

    顾白衣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从第一次进书房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几面书架上摆满的书,虽然面积不算很大,但种种保护措施比起专业的藏书馆也差不到哪儿去。

    能摆在常进常出的书房里,显然要么是常用的,要么就是

    游教授的心头好。

    顾白衣是喜欢看书,但仅仅是闲暇时的爱好,远没到狂热的地步。他下意识摇头婉拒: “我……那里没地方放。”

    游教授露出点遗憾的神色,也没有再强行劝说,只是说道: “这样啊,那下次再说吧。”顾白衣: "……"

    这一家还真是有够大方的。

    不过到底也是一片好意。

    珍贵的藏书都愿意送出去,显然游教授并不讨厌他。顾白衣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渐渐就定下来了。

    下楼之后,顾白衣被沈玄默叫出去看春联的位置。

    沈女士拿着鸡毛掸子一直掸到楼梯边,一边不时地朝外看,还顺手在丈夫身上拍了两下。游教授:

    在鸡毛拍进嘴里之前,游教授轻轻拍了下妻子的肩,从她手里接过了鸡毛掸子,问她: “现在放心了?"

    沈女士还嘴硬: “小顾年纪还小。”日后说不准还是要后悔的。

    但游教授看出她眉目之间分明是舒展了开来,嘴角噙着一抹浅笑,显然是很高兴的。游教授就顺着他说: “玄默年纪大,叫他懂事点不就行了。”到手的对象再飞了,那就是沈玄默这个年纪大的没用了。沈女士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顿时那点不安也没了。

    “要不回头我再跟玄默说说……”

    两人在屋子里小声嘀咕了一阵。

    屋外的两人对父母辈之间的谈话一无所知,但那种微妙的氛围变化,他们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

    并非排斥或排挤的恶意,顾白衣识趣地没有多问,仍旧乖乖巧巧地陪他们说话。

    沈玄默视线在父母脸上扫了一圈,微微眯了下眼睛。

    趁着沈女士进厨房找东西,沈玄默跟了上去,低声跟她说了几句话。沈女士一言难尽地打量了他好几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下午的时候,做好了几道硬菜的阿姨就回家过年去了。

    游教授就卷起袖子进了厨房,又炒了两道简单的热菜,沈女士在旁边拍了两根黄瓜。都是家常的手艺,不算很惊艳,但也不至于叫人失去食欲。

    顾白衣就在厨房外面看看沈玄默,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也要跟着露一手。沈玄默抬抬下巴,示意他妈手里的那碟拍黄瓜: “那是我唯一会的一道菜。”但已经被

    沈女士抢先了。

    端着拍黄瓜走出厨房的沈女士毫不客气地嘲讽: “还是算了,大年三十我可不想去医院洗胃。”

    沈玄默谦虚地说: “那确实比不上您战绩斐然。”

    毕竟他妈是真的把他们一家三口送进过医院。虽然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沈女士:突然有点想把菜盘子扣到狗儿子脸上。

    游教授连忙出来打圆场: “先吃饭先吃饭,一会儿菜冷了,玄默你跟我去端菜,阿意你跟小顾收拾一下桌子。"

    顾白衣戳了下沈玄默的腰。

    沈玄默手背到身后,一把拉住顾白衣的手,轻轻捏了下他的指尖就松开。顾白衣一点挣扎也没有。

    被顺过毛的沈玄默很好说话。

    他走到母亲面前,心平气和地接过她手里那盘拍黄瓜,还顺手做了“请”的手势: “您请。”一场家庭战争消弭于无形。

    沈玄默没再嘴贱,沈女士不再挑衅,一段晚饭吃得毫无波澜,但又和乐融融。

    晚饭之后,游教授陪着沈女士看了一会儿电视,但他们很快就失去了兴趣,打着哈欠上楼去睡觉了。

    临上楼之前,顾白衣收到了两个红包。顾白衣下意识推拒: “我已经成年了。”沈女士给了丈夫一个眼神,游教授便将两个红包直接塞进顾白衣的口袋里。

    “拿着。”沈女士说道, “我们家的习俗就是没结婚没孩子的都得发红包,门口扫地的都有,不差你一个,不然显得我们多小气呢。玄默也有的。"

    顾白衣只好点头,乖乖道谢: “谢谢叔叔阿姨。”

    沈女士笑起来: “真乖。”说完又给了儿子一个警告的眼神。

    ——可别趁机欺负人家。

    沈玄默低着头,帮顾白衣把红包往口袋里又塞了塞,生怕掉出来。

    沈女士看着眼角直抽,终究还是闭上嘴,转过头,眼不见为净,上楼去了。

    沈玄默拉着顾白衣出门转了两圈,开车到河岸边看过了烟花,等到接近零点的时候,才慢慢往回赶。

    这个时候已经超过了顾白衣平时睡觉的点,看风景的兴奋劲退下去,他坐在副驾上就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只是回去的路又不远,他强忍

    着睡意,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复着祝福的消息。身边坐着沈玄默,他甚至没有注意窗外的风景变化。车停下来的时候,他还有点恍惚: “到了吗?”

    然而回过头,却是停车场旁的那条小路。一面是围墙,一面种着绿植,平时大多供给无聊的行人绕远路,这个时间点更是空无人烟。

    乍一看很像是适合杀人越货的荒郊小路。

    但顾白衣一点紧张感都生不出来,只是疑问性地看了眼沈玄默: “沈哥?”估摸着私下里是有什么话要跟他说。

    沈玄默从他的口袋里抽出了那两个红包放进他手里,然后又不知道从哪里又掏出来一个压在那两个红包上面。

    顾白衣不解其意,但没来得及问就惊住了。

    最下面的那个红包很厚,入手分量不轻,也就是先前塞在厚重的外套里才感觉不出来。但中间那个就薄得有些突兀了,摸起来也不像是一般纸币的大小。最上面沈玄默塞的那一个倒是很好猜——完全就是银行卡的手感。顾白衣: "..…'

    又一个见不得光的交易现场?——中间那个不会又是支票吧?顾白衣漫无边际地发散着思绪。

    沈玄默说: “拆开看看。”

    车内的灯都亮起来,顾白衣与他对视了片刻,沈玄默神情温和,暗含着几分莫名的期待。顾白衣低下头,听话地开始拆红包。最上面一个不出他所料——银行卡。

    中间那个...

    果然也是支票。

    顾白衣对着灯光粗略一扫,估摸着小数点前面都不止四个零。

    顾白衣: "……"他下意识又把支票塞回去了。

    他已经不想问银行卡里有多少钱了。

    相较之下,那个装着厚厚一沓现金的红包竟然成了最寒酸的那一个。沈玄默在旁边说: “压岁钱,可以算是你个人的合法收益。”他慢条斯理地咬重了其中几个字音。

    顾白衣耳朵蹭的就红了。

    他已经知道沈玄默在说什么了——这些钱通通都可以塞进老婆本里。

    沈玄默继续说道: “我觉得‘攒够’这个范畴太不明确了,可以先设立一点小目标,这样完成起来也会比较有成就感。"

    顾白衣眨了眨眼,点头,故作镇定

    地说: “嗯,有道理。”

    沈玄默眉宇一松,循循善诱: “每次达成小目标的时候,是不是可以适当地放松一下要求,给予一点小小的奖励?这样实施起来更有动力。"

    顾白衣继续点头: “你说得对。”

    沈玄默嘴角微扬: "那今天这些压岁钱加起来是不是能达成一个‘小’目标了?"

    顾白衣不假思索地答: “不算!从你那儿拿的钱叫羊毛出在羊身上。我看起来像三岁小孩儿那么好糊弄吗?"

    沈玄默: "...

    沉默片刻,他也只好失望地憋出两个字: “……不像。”确实不好骗。

    沈玄默拉下了嘴角,失落之情溢于言表,好像那些乖巧又懂事的孩子,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也只是低落地低头,然后听话地坐回去,收回手,不争也不抢。

    顾白衣一看就知道他这副模样九成九是伪装出来的。可他偏偏就是吃这一套。

    ——沈玄默到底是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顾白衣心底腹诽,却还是下意识拉住了沈玄默慢慢收回去的手。抬头的时候正撞上沈玄默看过来的视线。

    灯光下照得那双黑眸明亮又温柔,似铺满了碎星的天幕,悠远浩渺却也沉静而包容,好像在说,没关系,只要你开心,怎么样做都可以。

    顾白衣一时哑然,而后听见心脏的跳动声。

    这一次来源于他自己。

    他的手搭在沈玄默手腕上就停顿住了,沈玄默反握住,软绵绵的手指没有丝毫的挣扎,另一只更大一些的手指才一根一根温柔地嵌进指缝。

    十指相扣。

    身体还隔着一段距离,但掌心的温度却生起一种亲密无间、近乎抵死缠绵的错觉。沈玄默垂眸去看他们相扣的手指,好似这样就已经满足了。

    顾白衣终究还是心软了。

    “这个肯定不能算老婆本。不过,”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一点, “攒到嫁……咳,聘礼,也可以亲一下。”

    “——就一下。”顾白衣强调。

    沈玄默“嗯”了一声,吻就落下来,吞下了他后面未完的话。

    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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