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目录 第50章 有所求

    那个差点害死他的同学的事情,还是对沈玄默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年幼的沈玄默很在意。

    对于母亲来说,到底是自己的性命重要,还是所谓的世俗规则更重要。于是便生出了一点试探的想法。

    其实他更早的时候就可以脱身,在那个期间,绑匪本身所受到的煎熬不比外面追踪的人少,到后来逐渐开始精神恍惚。

    沈玄默被他划了好几刀,但绑匪也没办法再像一开始的时候那样仔细地看管他。沈玄默有很多次机会让他放松警惕,拿到他手里的刀,然后凑近给他一刀。刀割在动脉上的话,绑匪很快就会死。

    那把刀很锋利,沈玄默亲身体验过,即便只是个孩子,他也有机会亲手反杀。

    但他最终没有那么做。

    他本能地明白,母亲不喜欢他去做那些事。她希望他的手是干净的。

    然而终究还是戾气难消,他并不想放过想要杀了自己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想要借此伤害他的父母。

    绑匪死了,但那远远不够。他的前妻、他唯一在乎的儿子,原本也在沈玄默报复的名单之上。

    但在那之前,沈女士那带着恐惧的回避视线,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所有戾气都被浇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所适从的不安。

    他做错了。

    直至那一刻,沈玄默才生出这样的想法来。

    并非是觉得自己做的事不对,而是陡然间意识到,那些事会伤害到身边的人,会让他们失望、畏惧、不安,会让他们与他生出难以磨灭的隔阂。

    沈玄默从不自诩良善之辈,但他有真正在乎之人。而他在乎的人,都是“正常”的好人。从某个角度来说,沈玄默的运气不错。他身边亲近之人都是好人,值得他的信任。

    哪怕是年幼的元以言,也没有将那些往事吐露过分毫。就连郁乘风对此都一无所知。

    只除了顾白衣。

    元以言知道顾白衣对沈玄默来说是不同的。

    顾白衣第一次主动追问,也说明了他对沈玄默并非全然无意。

    元以言或许比沈玄默本人都要多几分期望,要是顾白衣不怕沈玄默、能够接受沈玄默的一切就好了。

    但那些旧事说与不说,他仍旧交给沈玄默自己来决定。

    若是沈玄默

    想要隐瞒,元以言就会帮他隐瞒一辈子,甚至欺骗某个人一辈子。从这点来说,他比沈玄默的父母还要偏袒他。

    但他们对沈玄默的感情却都是真的。害怕是真的,爱也是真的。

    有人时刻拉着那根险些滑向深渊的风筝线,叫他退回到“正常”的规则界线以内。

    沈玄默放不下他们,便只能自己斩断暗自疯长的爪牙与棱角,压下一日日增长的戾气与不满足,强迫自己去变成不会让他们畏惧担忧的正常人。

    改变不了,就去伪装、隐忍。

    一直忍到无法再压抑下去的那一天。

    从第一句话说出口开始,后面的话再说出来就要容易多了。

    沈玄默并没有提及很多关于“报复”的细节,但字里行间轻描淡写足以显露他的态度。若非亲人与朋友制止,他觉得那些人死不足惜。他无意再去遮掩,却也在沉默中生出几分忐忑。

    顾白衣愣怔了片刻。

    听到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别的想法才是怪事。

    顾白衣惊讶又意外,沈玄默隐藏的另一面有点出乎他的预料,陌生之余,他也敏锐地反应过来,沈玄默游离的根源在于何处。

    最亲近之人身边不敢安然落脚,更别提别处。

    沈玄默往后退了一步,顾白衣拉住他的袖子,没有放手。顾白衣另一只手里还捏着那根棉花糖。他没吃,又推回到沈玄默手上。沈玄默转过头看他,黑眸之中一片沉寂。

    他没有接。

    顾白衣问他: “今年要来看花灯吗?”

    沈玄默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什么?”

    顾白衣: “你不是说这里每年都会灯会活动吗,我还没有看过龙灯。这里还有湖,会有花船吗?”

    沈玄默沉默了片刻,回答说: “偶尔会有。”顾白衣继续问: “我可以一起过来看吗?”沈玄默定定地看着他: “你真的想来?”想……跟他一起来?

    他想从顾白衣脸上找到一丝勉强或者迟疑的痕迹,然而却没有。隐秘的欢喜在心底雀跃起来,却又叫人生出一种不踏实的虚幻感。

    顾白衣点点头,飞快地拉过沈玄默的手,将那根棉花糖塞进他手里: “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沈玄默想说他不喜

    欢,但最终也没有再推回去。他低头咬了一口,甜得他忍不住皱眉。但最终还是一口接着一口,一点点咽下去了。

    顾白衣拉着他的衣角继续往前走,沿着湖边的岸堤,恰好是一条很长的路。湖面上寒风吹彻,波光粼粼。

    看得人心头也渐渐平静。

    顾白衣不擅长安慰人,也说不出以暴制暴就是绝对正义之类的话。但他也并不觉得报复回去有什么过错。

    如果换做是他,绑匪大概会直接死在他手上。至于那些孩子,他或许会留他们的性命,但也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前世刚下山时,他也被人排挤过、暗算过。被人推下河的时候,他爬上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罪魁祸首的脑袋按进了水里。

    见一次按一次。

    以至于后来那人看到水面就控制不住地发抖,走不动路。

    在他们那个世界,没人会说顾白衣不应该,因为对方犯贱在先。最多心底腹诽一句下手挺狠。

    师父在山上,没人能保护他,他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后来所有人都说顾白衣脾气很好,却没有人再敢欺负他,甚至连言语挤兑都不敢。

    因为顾白衣有仇直接当场就报了。没人打得过他。

    顾白衣胜在天赋异禀,光靠武力值就足以起到碾压震慑的作用,自然不必通过拐弯抹角的方式再去费心筹谋算计。

    明明都是出于自保的报复,阴谋算计却好像要恐怖许多。

    “我师父以前经常跟我说,不能恃强凌弱,但人渣除外。”顾白衣望着湖景慢慢开口,还是入往常一样温和的语气, "虽然我觉得漠视生命并不是什么好事。"

    在这一点上,他倒是能够理解沈玄默的父母。

    尤其是在这个法律条文相对严苛的世界。谋夺他人生命这件事,没有应不应该的区分。

    即便是顾白衣前世,生死也并非是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

    人生之重,无非生死二字。

    一旦开了那个口子,便比旁人更容易步入歧途,走向沉沦泥沼。最好是不要越过这个底线。干干净净的路,总是走得更轻松一些。

    沈玄默手上没有真正沾过血,更没有牵连过无辜之人,自然不必苛责。至于骨子里压抑的那些天性

    .…

    顾白衣停顿了片刻,又蓦地问道: “你喜欢杀人吗?”

    说完又觉得这个说法太过于直白了,他又换了个问题: “他人的鲜血与生命在你手上流逝的感觉,你期待吗?喜欢吗?"

    沈玄默: “……”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他看出来顾白衣似乎没有那么畏惧,却也没想到他思考得这么……深入。沈玄默一时间竟被问住了。

    顾白衣继续问道: “那些因为被阻止而没有报复完的人,你还对那些仇人本身耿耿于怀吗?”沈玄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曾经或许可能有过……”沈玄默咽下后半句话。

    现在他所不能释怀的,唯有亲近之人的畏惧。

    至于那些仇人、那些报复对象,若非再提及旧事,他早就已经不再想起那些人的名字了。这么多年以来,他也没有再关注过他们近况如何。

    沈玄默生出几分恍然。

    "人心之苦,在于有所求。”顾白衣像念台词一样念着那两句话, "人之所以为人,在于自

    控。”

    沈玄默看过来的时候,顾白衣弯了弯眉眼: “是那部剧里的台词。”

    但他也看到沈玄默的神色变化。

    从恍然到沉思,最终归于一种压抑的静默。

    他们并肩走向堤岸尽头,一路无言。沈玄默顺手将竹签丢进路边的垃圾桶,发出“咚”的一声响。

    好似沉闷的雷鸣。

    最后是沈玄默先开口: “有一段时间我很频繁地做梦梦见绑架案的时候,大部分时候只是回忆,但有时候会梦见我妈选择大义灭亲,向警察告发我,或者要将我送走,但——"

    说来可笑。

    "即便是在梦里的时候,我也清楚她不可能这么做。我知道我在做梦。"

    “但我依然会想,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做了,我一定要拖着他们一起下地狱。”

    ——若是他们背叛了他。

    ——若是他们舍弃了他。

    但沈玄默也知道,他们不会。他知道他们爱他。

    所以他退让、隐忍

    ,因为不敢再去试探,也舍不得再去消磨那些爱意。可他如鲠在喉。

    耿耿于怀至今的,早就不是天性里横生的戾气、如同对待玩具一般的特殊兴趣,而是更卑微的忐忑与不安。

    由那一点一滴的不安堆砌而起的不满足,如同密密麻麻的蚁虫一点点啃食着麻木的心脏。他的耿耿于怀,确实源于有所求。

    而他所求的……

    沈玄默站在顾白衣的面前,粼粼的波光映入眼底,好似盈盈的水光,漆黑的眼眸如同造价高昂的艺术品,漂亮又易碎。

    顾白衣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几分近乎脆弱的阴影。那声随风而逝的低语,说得可怜兮兮——“我只是希望……有人能爱我。

    ”坦诚地、没有保留地爱他。 记住本站网址,Www.exxookxt.Com,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exxookxt.com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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