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再次降临时，温旭白醒来的方式与前两天截然不同。不是被光线唤醒，也不是自然醒来，而是被一种奇妙的触感惊醒——江翎正用指尖轻轻描摹他脸部的轮廓。

他睁开眼，发现她侧躺着，一手支头，另一手正专注地探索他的五官。从眉骨到鼻梁，从颧骨到下巴，她的触碰轻柔而认真，像个盲人在阅读一张陌生的脸。

“你在做什麽？”温旭白声音沙哑，带着初醒的慵懒。

“记住你。”江翎的回答简单直接，“视觉记忆有局限，触觉记忆更深刻。”

温旭白感到一阵暖流从胸口蔓延开来。他没有动，任由她的指尖继续探索。当她的手指停在他的嘴唇上时，他轻轻吻了吻她的指尖。

“现在轮到我了。”他说，翻身面对她。

江翎没有退缩，反而微微仰起脸，像是在邀请他的探索。温旭白伸出手，却没有触碰她的脸，而是握住了她的手，翻转过来，在她的掌心落下一个吻。

“这里，”他说，嘴唇贴着她掌心的纹路，“是你的智慧线，长而清晰。”

他又吻向她的手腕内侧，那里脉搏轻轻跳动：“这里，是你的生命节奏。”

然後他坐起身，拉着她的手引导她触碰自己的胸口，放在心脏位置：“这里，现在为你跳动。”

江翎的手掌贴着他的胸膛，能感受到那稳健有力的心跳。她抬眼看他，眼中闪过一种温旭白从未见过的情绪——不是理性分析，不是冷静评估，而是一种纯粹的丶几乎是孩子般的好奇和触动。

“温旭白，”她轻声说，“你真的很擅长这个。”

“擅长什麽？”

“情感表达。”她的手还贴在他胸口，“不带羞怯，不带防备，直接而真诚。”

温旭白微笑，握住她的手：“这是我的专业，也是我的本性。情感不该是谜题，而该是共享的语言。”

江翎坐起来，长发如瀑般散落在肩头和胸前。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在她身上镀上一层金色光边。她没穿衣服，却不显羞怯，这种自然的裸露比任何刻意的性感都更动人。

“今天是周二。”她说，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工作语调，但眼神依然柔和，“你有什麽安排？”

温旭白看了一眼床头柜的电子钟，早上六点半：“上午十点开始有患者，下午要去大学做个客座讲座。你呢？”

“整天会议，关於气候变化峰会的预备工作。”江翎下床，走向浴室，背部线条流畅优美，“晚上应该能正常下班，除非有突发外交事件。”

温旭白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口，听着水声响起。他躺在床上一会儿，回味着昨晚和今晨的亲密。他们之间的关系正在以一种健康而深刻的速度发展——既有激情的性爱，也有温柔的情感交流，还有日常的协作和对话。

这正是他理想中婚姻的样子。

早餐时，两人延续了昨日的协作模式。江翎煮咖啡，温旭白准备煎蛋和培根。厨房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轻松的氛围。

“我发现一件事。”温旭白将培根放入平底锅时说。

“嗯？”江翎回头，手里拿着两个咖啡杯。

“我们从不争论谁该做什麽家务。”温旭白说，“似乎很自然地就找到了平衡。”

江翎想了想：“因为我们都把对方当作平等的成年人？不需要用家务分配来证明什麽。”

“也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有管家和助理处理大部分杂务。”温旭白幽默地补充。

江翎轻笑：“那是现实因素。但心理层面上，你是对的。我们没有陷入那种传统性别角色的权力斗争。”

温旭白翻动着锅中的培根，思考她的话。确实，在他们的关系中，权力动态很平衡——江翎在性爱中既会主动也会被动，在日常生活中既不依赖也不支配。她是一个完整的个体，选择与另一个完整的个体建立连接。

这种平等感对温旭白来说既新鲜又珍贵。作为心理医生，他见过太多因权力不平衡而破裂的关系。

“今晚想吃什麽？”他问，将煎蛋盛入盘中。

江翎端着咖啡走过来：“你做决定。我相信你的品味。”

这句话简单，却让温旭白感到被信任的温暖。不仅是对他的烹饪技巧的信任，更是对他这个人判断力的信任。

他们在早餐桌上分享了更多关於工作的细节。江翎谈到气候变化翻译中面临的术语挑战——如何在不同语言中找到对“气候正义”“碳补偿”等概念的准确表述。温旭白则分享了一位青少年患者的案例，那孩子正在应对身份认同和家庭期望的冲突。

“有时候，”温旭白说，叉子轻轻戳着盘中的食物，“我觉得外交和心理治疗有相似之处。都是在不同立场之间建立桥梁，寻找共同的理解基础。”

江翎点头，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兴趣：“确实如此。不过外交有更多明确的规则和协议，而人的内心...更难以预测。”

“但也更值得探索。”温旭白说。

早餐後，他们各自准备上班。今天江翎选择了一套深灰色套装，搭配浅紫色丝质衬衫，头发扎成低马尾，显得既专业又不失女性柔美。温旭白则是一套浅灰色西装，白色衬衫，未打领带，看起来更休闲一些。

在玄关穿鞋时，江翎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紧急预备会议，提前到八点。”她说，快速系好高跟鞋的带子，“我得早点走。”

“需要我送你吗？”温旭白问，虽然知道答案。

“不用，我叫车更快。”江翎站直身体，提起公文包，然後突然转身，踮脚在他唇上留下一个快速的吻，“晚上见，医生先生。”

然後她匆匆离开，留下温旭白独自站在玄关，唇上还留着她的温度和淡淡的口红香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微笑着摇头。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与江翎平日冷静理性的形象形成可爱的反差。

温旭白到诊所时比平时早。林薇还没到，整个空间安静而空旷。他给自己泡了杯茶，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准备今天的谘询。

第一位患者是位新婚少妇，因性生活和婚姻适应问题前来谘询。温旭白翻阅她的档案时，不自觉地将她的情况与自己和江翎的关系做对比。同样是婚姻，同样是亲密关系的建立，但路径和挑战如此不同。

九点五十分，林薇到了，带着新鲜的烘焙点心和一如既往的高效率。

“温医生，早。”她将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这是您今天讲座的场地信息。另外，您母亲早上打来电话，提醒您周末的家庭聚餐。”

温旭白点头，心中微微一紧。与江翎的婚姻虽然顺利开局，但面对家族，特别是两家父母，将会是另一个层面的挑战。

“帮我回覆母亲，我会准时参加。”他说，“江翎那边...”

“温太太的助理已经确认，她也会出席。”林薇回答，显然已经处理好这些协调工作。

温旭白感激地点头。有林薇这样的助手，让他能专注於真正重要的工作。

上午的谘询进行得很顺利。新婚少妇在温旭白的引导下，开始探索自己对亲密关系的恐惧来源——不是对丈夫的不满，而是对婚姻制度本身的不信任，源於父母失败的婚姻。

“我总是担心，”患者说，声音颤抖，“我们现在的美好只是假象，最终会像我爸妈那样，变成冷漠和争吵。”

温旭白温和地回应：“关系就像植物，需要持续的照料才能生长。你父母的婚姻失败，不代表你的也会。重要的是你从他们的经历中学到了什麽，以及你如何选择不同的路径。”

谘询结束後，温旭白花了些时间整理笔记。他发现自己在思考如何将这些专业见解应用於自己的婚姻。心理学知识不该只是工具，而该是生活的指导。

午餐时间，他收到江翎的讯息：「会议地狱。五国代表各执己见，翻译夹在中间。想念安静的早餐。」

温旭白微笑，回覆：「需要心理支援吗？我可以远程提供。」

「可能需要实体拥抱。今晚记得兑现。」

「保证完成任务。」

简单的讯息交流，却让温旭白一整个下午都心情愉悦。下午的讲座在大学的心理学系举行，听众主要是研究生和年轻教师。温旭白讲解了情感智力在人际关系中的应用，结合了大量案例和互动练习。

讲座结束後，几位学生围上来提问。其中一位年轻女学生问了一个有趣的问题：“温医生，您认为在亲密关系中，保持个人边界和建立深度连接之间如何平衡？”

温旭白思考了一下，决定以自己和江翎的关系为例，但不透露个人细节：“这就像跳舞。两个人必须有各自的空间才能移动，但又必须保持接触和协调。关键在於沟通——明确自己的边界，同时尊重对方的边界，并在双方都舒适的范围内探索更深层的连接。”

回答获得了赞赏的点头。温旭白意识到，这段婚姻不仅在情感上丰富了他，也在专业上提供了新的视角和素材。

离开大学时，下午四点半。温旭白决定先去超市，为晚餐购买食材。他想做一道复杂些的菜——红酒炖牛肉，需要长时间慢炖，正好适合今晚两人在家安静享用。

在超市挑选牛肉时，他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他的哥哥温叙言。

“旭白？”温叙言的声音从背後传来。

温旭白转身，看到哥哥推着购物车，车里放着几瓶高级葡萄酒和一些熟食。温叙言比温旭白大两岁，外貌相似但气质迥异——温叙言更有商业精英的锐利感，穿着定制西装，即使在超市也像在董事会。

“哥，你怎麽在这里？”温旭白惊讶地问。温叙言通常住在另一个区，很少来这边。

“附近有个客户会议，顺便买点东西。”温叙言打量着弟弟手中的购物篮，“你亲自购物？罕见的景象。”

温旭白耸肩：“偶尔为之。你买酒是为了？”

“今晚和几位投资人聚餐。”温叙言简单回答，然後眼神变得探究，“听说你最近...变化很大。”

温旭白知道哥哥指的是什麽。温叙言一直是家族中对他选择心理学而非商业道路最不理解的人，但也是最能察觉他情绪变化的人。

“婚姻生活还适应吗？”温叙言直接问，语气中既有关心也有审视。

“比预期好。”温旭白诚实回答，“江翎是个很特别的人。”

温叙言点头，表情若有所思：“父亲对你们的进展很满意。江家也是。这桩联姻比预期成功。”

温旭白感到一阵轻微的不适。他不喜欢用“成功”来形容婚姻，彷佛是一笔商业交易。但他知道在家族语境中，这就是常用的评价标准。

“不仅是家族层面，”他轻声说，“个人层面也很...有意义。”

温叙言看了他几秒钟，然後罕见地露出微笑：“你看起来确实不同了。更放松，也更...坚定。婚姻适合你，旭白。”

这句认可让温旭白感到意外。温叙言很少直接表达情感，尤其是正面情感。

“谢谢，哥。”他真诚地说。

“周末聚餐见。”温叙言拍了拍他的肩，然後推车离开，“代我问候江翎。”

温旭白看着哥哥的背影，心中涌起复杂的情感。家族期望一直是压在他肩上的重担，但现在，与江翎的关系给了他新的力量和视角。

他继续购物，不仅买了牛肉和蔬菜，还选了一束白色郁金香——江翎曾无意中提到喜欢这种花。

回到家，温旭白开始准备晚餐。红酒炖牛肉需要先将牛肉煎至上色，然後与洋葱丶胡萝卜丶香料和红酒一起慢炖数小时。他喜欢这种烹饪过程——需要耐心和精确，结果却是丰厚而温暖的。

当牛肉在锅中炖煮时，他整理了客厅，摆好郁金香，选择了轻柔的古典音乐专辑。然後他冲了个澡，换上舒适的灰色羊绒衫和深色休闲裤。

六点四十五分，门铃响了。温旭白开门，看到江翎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睛在看到他时亮了起来。

“我带回了更多工作。”她举了举手中的公文包，然後注意到他身後的香味，“但现在我只想忘记它们。”

温旭白接过她的包，侧身让她进来：“晚餐还需要半小时。你想先洗澡放松吗？”

江翎点头，脱下高跟鞋时发出解脱的叹息：“今天的会议...我不想重复细节，但涉及五国语言和三个国际组织的协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议程和表述偏好。”

“听起来像是心理治疗团体的进阶版。”温旭白幽默地说，帮她挂起外套。

江翎苦笑：“至少你的患者最终目标是自我理解。外交场合中，每个人的目标都是让自己的立场获胜。”

她走向卧室，途中停下来闻了闻空气中的食物香气：“红酒炖牛肉？”

“你的鼻子很灵。”温旭白微笑。

“我饿了，而且这味道让我想起巴黎。”江翎说，声音中透出一丝怀念，“我在那里工作过半年，最喜欢街角小餐馆的炖牛肉。”

“希望我的版本不会让你失望。”温旭白说。

江翎回头看他，眼神温柔：“不会的。重要的是心意，不是完美。”

她进入卧室後，温旭白回到厨房检查炖锅。牛肉已经炖得酥软，酱汁浓郁香醇。他准备了马铃薯泥和蒸青豆作为配菜，摆好了餐桌，点燃蜡烛。

二十分钟後，江翎出来了，换上了舒适的深蓝色丝质家居服，头发湿润地披在肩上，脸上洗去了妆容，显得年轻而柔和。

“你看起来恢复了。”温旭白评论道，为她拉开椅子。

“热水澡和食物的香味是最好的疗法。”江翎坐下，深吸一口气，“这看起来很棒。”

他们开始用餐。炖牛肉确实做得很好，肉质酥烂，酱汁丰富，红酒的醇香与香料的温暖完美融合。温旭白开了瓶与炖菜搭配的红酒，两人慢慢享用。

“今天遇到我哥哥了。”温旭白在用餐中途说。

江翎抬头：“温叙言？在哪里？”

“超市，很意外。”温旭白说，“他对我们的婚姻...表示认可。”

江翎挑眉：“这很少见。据我所知，温叙言对人的评价通常很保守。”

“他说我看起来不同了。更放松，也更坚定。”温旭白转动酒杯，“我想他是对的。这段婚姻...改变了我。”

江翎放下叉子，认真地看着他：“怎麽改变？”

温旭白思考如何表达：“让我更完整。不是说我之前不完整，而是...你让我看见了自己不同的面向。作为伴侣的面向，而不只是儿子丶兄弟丶医生。”

“我也感觉到了改变。”江翎轻声说，手指轻轻抚过酒杯边缘，“我一直是江翎，外交官，女儿，独立个体。但现在我也是...某人的妻子。这个身份让我以新的方式看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