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嘉宜认真?地谢过了她,怀抱着兄长的故衣,离开了薛府。
她最后看了一眼薛家的门匾,对父母早年间的事情,忽然?有了计较。
薛永年为什么这么恨她和?哥哥?
这个父亲,压根就没怎么和?他们相处过,按理说,爱稀薄,恨也多不到哪去。
他的这份恨意,更像是一种?……迁怒。
属于薛云朔的气息,在怀中丝丝缕缕地传来。薛嘉宜闭上眼,任眼尾的泪轻轻滑过,抬袖擦了一把?,没舍得?叫它落在他的衣裳上。
入不了薛家的坟地,那就只能单独置办了。
不会的,哥哥。薛嘉宜在心?底轻唤他,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不会让你做孤魂野鬼的,你也要记得?来看我。
她深吸一口气,勉力定下神来。
出宫前,她已经探问过了,丧葬是大事,京兆府有专人管理。是她不死心?,才又去问了那所谓的父亲一遍。
世人总是先?敬罗衣后敬人,薛嘉宜身着有品阶的女官袍服,不熟悉宫廷的人即便认不出是什么衣服,总也看得?出衣料气派与否。
所以?,即使她生得?年轻面嫩,府衙里的小吏也没有怠慢,与她一样?一样?说得?分明。
薛嘉宜的眼睫颤了颤,摸出银角子谢过了这小吏,小吏收了银子,又压低了声音推荐道?:“门口斜拐,东边的那家白事店,是京城的老口碑了,姑娘如有需要……”
他正说着,一记清润的男子声音突然?自旁侧传来,带着些愠怒之意:“你这混球,父亲三令五申不许你们和?外面的奸商串联,又开始了!”
书吏的脸色一白。
薛嘉宜懵然?抬眼,却望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孔。
她睁着眼睛,想起了这男子的身份:“是你,季公?子。”
是她闯夜禁差点遇到武侯那天,遇到的京兆尹家的公?子。
季淮愣了愣,若非薛嘉宜开口时声音有些熟悉,他几乎没认出来。
不过一年功夫,她个头见长,颊边一点浅浅的婴儿肥也没了,整个人已经脱出了少女的轮廓,配上身上绣着鸂鶒纹的青色袍服,潇洒气度已然?可见。
“是你啊。”季淮感叹一声。
他本想寒暄,但是见她鬓边的白花、还?有出现的场合,客套话倏而便收了回去。
“怎么又是一个人?”季淮皱着眉问:“上次见你为兄长延医问药,也是一个人。”
他本是无心?之语,薛嘉宜听了,眼底却是一涩。
是啊,从今往后,她都是一个人了。
她抿了抿发白的唇,轻声道?:“我的兄长去世了,我想为他,立一座衣冠冢。”
——
季淮颇有些古道?热肠。
单从上次的事情就可以?窥见。
寻常人就算不揭发、向武侯遮掩,也不会连条子都给她盖好。
在他的帮助之下,这场丧事,办得?很顺利。
对于旁人没有征兆的好与热情,薛嘉宜一贯是抗拒的,可这一次,事关兄长的身后事,她没再?客气,也没有拒绝。
漫天纷飞的纸钱,像是另一种?绵延的、没有尽头的雪。
薛嘉宜服着重孝,头戴首经、身披粗麻,安静地跪坐在坟前,一张一张,烧着亲手叠的元宝。
她如今是七品典仪,即使宗太妃开恩,有宫规在上,也不能离开宫闱太长时间。
眼前的这座墓碑不得?已加急赶工,显得?很是简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