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去,竟似一枚巨大而坚硬的蚌壳,在昏暗的囚室中泛着森冷的光泽。
蚌壳上下两瓣的弧度恰好扣覆在人的面部,上瓣自鼻梁以下紧紧扣住,下瓣则将下颌乃至喉结也完全包裹。
蚌壳本身苍白的底色上,蜿蜒着天然的灰褐色纹路,却又被人为的工艺强化过。冰冷的青铜皮被锤打得极薄,如狰狞的脉络般嵌进壳身最脆弱易裂的边缘。纹路间更镶着打磨光滑的骨片与银丝,仿佛是为了加固,却又平添了一种诡异的美感。
整个面具的开合处,被铰链在后脑锁死,还垂着一把青铜锁,竟像是某种古怪的刑具一般。
而那双裸露在外的眼睛,却与他稚嫩年纪格格不入,带着沉默与防备。
寂静中,一道低喃打破空气的凝滞。
“死人了……又是这样……”是那妇人喃喃开口,神情恍惚,脸色苍白。
陌以新将视线转向她,才发现她怀里竟还抱着一个幼儿,约莫才一岁大的年纪,正熟睡着。妇人下意识轻轻拍抚着孩子,眼神却空茫而惶惑。
“不是有鬼……还能是什么……”她喃喃道,声音颤抖,仿佛陷在无边恐惧中。
“闭嘴!”灰衣少年冷冷喝斥,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
妇人浑身一抖,怀中幼儿也跟着轻哼了一声,她忙慌乱地拍抚,再不敢多言。
灰衣少年神色阴沉,目光转向陌以新,抬手往地上一指:“你,去看看,他得了什么病?”
地上,赫然横陈着一个男子。
此人双目半睁,眼神尚停留在惊惧与不可置信之中。面色青白,唇瓣泛紫,却无太多挣扎的痕迹。
他的头颅微微后仰,脖颈僵硬,四肢亦呈现不自然的僵直姿态,指尖微微蜷缩,像是骤然定格。
陌以新只是淡淡瞥了一眼,神色波澜不惊,开口道:“他已经死了。”
“我知道!”少年眉头紧蹙,语气烦躁,“你去看看,他是得了什么病才会暴毙?”
从少年的态度言语,陌以新心底已然明白几分。
眼前这几人,包括地上横陈的男尸,脚上皆戴着镣铐,长长的铁链钉死在墙上,限制了他们的活动范围。
显然,他们与叶饮辰一样,都是被掳来囚于岛上的人。
而那被唤作“贱奴”的粗布男子,从招工到行船,始终未曾露面,恐怕便是负责留在岛上,看管这些人,顺带送水送饭,让他们不至于自生自灭。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这少年都需要这些人“活着”。
可看眼下这具尸体,显然,贱奴没能做好他的差使。在他去用午饭的间隙,这些人中死了一个。
而且,妇人方才脱口而出那一句“又是这样”……既然是“又”,这恐怕已不是第一个死去的囚犯。
同样的事接连发生,任谁也会觉出蹊跷,便也难怪少年如此暴怒。
而少年之所以点中他前来,理由也很简单。一来,他自称懂得医理,或许能看出问题。二来,他已经见过了被掳来的叶饮辰,本也很难再完全置身事外。
陌以新心中冷冷断定,自己既已被少年带来此处,看到了这些“囚犯”,更绝无再被放离孤岛的可能。
只是,既然他已卷入局中,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尚未可知。
陌以新收敛心神,俯身察看尸身。触手冰凉,关节僵硬,气血已绝,距死顶多不过一个时辰,的确是瞬息毙命之状。
他淡淡开口:“人已脉象全无,无法诊断。若要推断死因,须从他临死前的症状分析。”
灰衣少年冷冷扫过地上几人,吐出一个字:“说!”
妇人方才还喃喃念叨,许是被呵斥过,此刻战战兢兢,不敢再贸然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