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缓缓道:“从前的事都已过去了。”
顾玄英冷哼一声,讥诮道:“若真过去了,你又在做什么?明明一直隐于江湖,又为何回头步入朝堂?”
陌以新看着他,眸光悲悯而坚定:“因为在这里,还有我有责任要保护的人。”
顾玄英一愣,眉头紧锁,似乎在回忆什么。片刻后,他猛然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是丞相?”
他说着,眼中发出了诡异的亮光,好似自言自语一般低喃:“萧丞相,忠心耿耿的钰王部下……他也想做和我同样的事,对不对?”
陌以新的声音低缓而沉重:“丞相有情有义,忠心不渝,只为报钰王当年知遇之恩,便甘愿付出一切。可我,又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从位极人臣的圣坛,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有了这丹书铁券,不管他日后想做什么,至少都能保住一命。”
“哈哈,哈哈哈……”顾玄英仰头大笑起来,“可笑,可笑至极!一个仇恨皇帝的丞相,竟被蒙在鼓里,成了救驾有功的大功臣!天下怎会有如此滑稽之事!”
林安怔住了。她终于明白,所谓“救驾”,是由陌以新策划,萧濯云实行,丞相只是被架在上面的名头而已。
此时此刻,她也终于明白了丹书铁券的价值——丞相心中仍旧深藏着对皇帝的仇恨,若他日后当真有所图谋,这道护身符至少能保他一命。这才是陌以新设计一切的真正目的。
屋顶下,顾玄英犹自大笑着:“人生在世,不过图个恣意痛快。你辛苦筹谋,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你自己又能得到什么?”
“我自己……”陌以新轻笑一声,“我早已什么也不需要了。”
言罢,他缓缓站起,走到顾玄英身后,俯身解下了他身上的绳索。
顾玄英皱眉,语气中带着不解与抵触:“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怜我?”
陌以新摇了摇头:“我所做的,只是保你一命。以后,无论你是继续张罗人马报仇,还是就此浪迹天涯,都随你自由。”
顾玄英从地上站起,却久久未动。
陌以新自怀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顾玄英,道:“这是我一位江湖朋友,若你想换种活法重新开始,可以去找他。”
顾玄英怔怔接过信封,神情恍惚。
陌以新转过身,望向墙角,不再看他,只道一句:“好自为之。希望有一天,还能再见到顾三哥。”
这是今夜,陌以新第一次唤他“顾三哥”。
林安心中涌起难言的酸涩。
在这十天之中,陌以新要查出顾玄英的密谋,然后找人助力,安排行动,步步为营。
他要在破解阴谋的同时保住阴谋的始作俑者,还要在丞相不知情的同时让丞相成为救驾功臣……所谓心力交瘁,大概也不过如此。
林安透过瓦片的空隙望着陌以新,这道负手而立的背影,她早已见过多次。
可此时此刻,她只感到无比的不忍和心疼。是因为他与顾玄英对峙时隐隐发红的双眼,还是那一瞬间好似拂尘般掠过眼角的动作?
林安从未像此刻这样,如此地想要了解一个人。
顾玄英早已离开,林安怔怔将瓦片搭回原位,对风楼摇了摇头:“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风楼见林安神色有异,却未出言探问,只是将她一拉,带着她一同落在敞开的大门前——他虽然擅自违令将她带来,却从未想过隐瞒。
“大人……”林安看着陌以新孑然而立的寂寥背影,向前走了几步,靠得更近了些。
陌以新应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苦笑。她又偷听到了。
这些话,是他最不愿她听见的。这些事,他不愿她窥出一丝端倪,所以才执意将她支走,安置别处,离府十日。
可此时此刻,她就在眼前,他却无力去计较那些了。
她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清亮坦荡,却又写满心疼和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