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死,这一点,在仵作验尸后必定无法隐瞒,凶手自然也心知肚明。那么,他要焚毁棉布,便不是为了隐藏死因。
那块棉布,还有什么蹊跷?
林安脑海中浮现出那五块被火烧后残存下来的碎布——一块方方正正的棉布,不可能有五个角。
“是苏清友的一句话提醒了我。”陌以新娓娓道来,“几行诗写在一起,未必就是一首诗,也可能是来自几首诗中的各一句。”
林安瞳孔轻微一晃,紧跟着道:“那几块碎片,也并非就是一张棉布,而是来自几张棉布中的几块……”
陌以新会心一笑,点了点头。
林安恍然大悟。若是一张棉布,四个角自然应当散落在面部四周,而不会如亮生所说,全都铺在死者额头的位置。
这显然是因为火自胡须而起,自下往上烧,所以棉布下半部分早已化为灰烬,只有上方边角残存,留在了额角。
五个角的出现,就意味着棉布不只一张——这原本是顺理成章的推测,可他们先前竟都未想到。
并非他们一时迟钝,而是这的确不合常理——要将人捂死,一块棉布已经足够,凶手为何要用上好几块?
“前朝有一种酷刑,叫做‘贴加官’。”陌以新缓缓开口,“将浸湿的草纸盖在受刑人面上,连续贴上几层,直至受刑人窒息而死。”
风青诧异道:“苏叶嘉对魏燕归用了刑?”
“凶手不是为了用刑。他之所以选择贴加官,是因为用这个手法,只需要将布一层层盖上去,便足以令人窒息。凶手不必伸手去捂,不必用力按压,甚至于……不必亲临现场。”
“什么!”风青大惊。
林安已经反应过来,惊疑道:“凶手设计了……让棉布自动杀人的机关?”
陌以新随手拾起一根木棍,在地上勾划起来:“将五张棉布层层叠放,每张中间挑出一缕线头,穿过上一层棉布中事先钻好的小孔,五张棉布便会由五根线串在一起。
将这五根线自上而下绕进同一根蜡烛里,蜡烛点燃后,由高到低燃烧,绕在最高处的线最先松脱,最底层的棉布便会率先坠落。而后,蜡烛持续燃烧,棉帕也会依次落下。”
陌以新顿了顿,“落在死者面上,一层又一层,成了贴加官。”
一根蜡烛,几张棉布,便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于非命。
凶手只需将蜡烛固定在床帐顶上,正对着魏燕归头部位置,魏燕归本就烂醉如泥,只要蜡烛中再加上一点迷香,他自然只会一动不动地受死。
风青目瞪口呆,仰头将衣袖盖在脸上,声音从衣袖下闷闷地传出:“这样不用力便能捂死人吗?我怎么觉得还能呼吸呢?”
林安摇了摇头:“因为你忽略了一点,贴加官这个手法,棉布必须是湿的。平纹细棉布质地本就柔软,薄且密实。完全浸湿后,水的粘性会使棉布紧密贴合在脸上,再加上人本能地呼吸,更会使棉布越贴越紧,牢牢吸附住口鼻。
而且,棉布上原有的孔隙都已被水填满,完全阻隔了空气。几层湿棉布层层覆盖下来,更会使人迅速窒息。”
风青放下衣袖,听得似懂非懂,又道:“可若是如此,完全浸湿的棉布又怎会被烧着?要知道在火场中,湿棉布都是用来防火的啊。”
林安道:“棉布碎片上有很重的酒气,我想,凶手用来浸湿棉布的,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酒,酒自是易燃的了。”
亮生也曾提起,房中酒气浓重。凶手很可能在床帐顶上也洒了酒,如此一来,蜡烛燃到底部时,便会引燃烈酒,点燃床帐,蜡烛、蜡油都会毁得干干净净,不留痕迹。
而覆盖在死者脸上的棉布,无论是不止一块的数量,还是棉布上脱起的线头,抑或线头上粘连的蜡屑,都会成为揭露这个手法的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