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抚了多久,或许片霎,或许半晌,在泪水滴答落到手上的时候,她清醒过来,
抬起头,望向院门的方向。
她如今,身上已经没有朱砂了。
在离开太子府的时候,那几粒朱砂早被收走,而这寺中的药房库房也不能任她支取。
她还不确定她现下究竟是不是真的怀了孩子,但是不论如何,她也不能寻求寺里僧尼们的帮助,更不能在寺里访医。
玉镜寺里的住持班首们都是那人的手耳,若是她在寺中僧医处诊出有孕,那人立刻就会知道,届时恐怕就容不得她思索到底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了。
可她眼下需要大夫,不能去寺里僧医处,她自己又不会诊脉,那,
等过几日,她大嫂来了,让她偷偷请一位大夫来?
下一瞬,她便皱紧眼,否了这一决定。
且不说她大嫂身边肯定也是眼线重重,端说怎么把大夫带到她这里来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
思绪如丝越搅越乱,面前是空荡阒寥的院子,恍惚间,顶上晴天也似有黑云重锁,四野遍生乌云,而她则是茫茫无际之中一只消疏惨淡的没脚蟹,无头无脑,难进难退。
胸中闷意越来越重,她再也没办法继续在这里独坐下去,遽然撑身起来,快步到院门前,拔了闩。
出了院子,径直入了一旁山林小径。
这条小路她走过多回,通往后山,隐蔽少人,除了那一回被刻意堵住。
沿着石阶向上爬了一刻钟左右,再穿过侧边被林木遮蔽大半的窄短坡道,曾到过的山缘小石亭映入眼中。
郦兰心缓了缓气,走入亭里,同之前一般站在边缘,眺望一片山色,山风呼荡,凉清拂在面上、身上,一瞬便将她闷恹悒徨吹散了许多。
眉间都松舒了几分,没有忍住再往前些,垂眼犹豫半霎,还是跨出了亭栏边缘,朝外坐下。
如此这般,她与山崖边缘就再无阻隔了,但亭子不是完全临崖而建,她脚下离崖边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这样坐着,微倾身出去,山风空林中的飒飒松声,轻雾薄露缓升缓落,让她的心绪都平静了下来,终于能好好地思索眼下的事。
慢慢抚着腹田,蹙眉静想着旁的出路,想着想着,又开始忧闷起来,于是便站起身,离了亭子延出的翘檐,仰首缓吐着气。
倏地,身后突然一阵簌簌沙响。
郦兰心被吓了一跳,惊转看去,只看见一片木叶摇晃,风穿林梢而过,此刻林动未止。
顿时松了口气,又暗叹自己草木皆兵了。
她自然知道那人在寺里安排了人监视她,不然他也不会知道她和省过院太妃们交好的事,监视她的人应该就是寺里的比丘尼们,而这处小亭僻静又地险,就是练家子,也没本事跟到这里不声不响藏着监视她,更何况没有武功的僧尼们了。
缓转回头,正要坐下,忽地,灵台悄然轻刺。
省过院。
太妃们。
省过院里的周太妃,是懂得医术的。
而且太妃们住的地方,如今有各种作画的颜料。
虽然省过院里现下进了宫里派来的侍人们,但先前她去过两次,两回里,太妃们都心照不宣,一见着她来,胡太妃立刻把宫女们全都打发开,再让她跟着进屋说话。
且她去省过院看太妃们,不是反常的事,不会引起怀疑。
柳暗花明后,心里重石顿时轻了一些,此刻还未到太妃们午睡的时辰,郦兰心扶着亭柱又跨回亭里,提快步子朝省过院去。
到了省过院里,太妃们有些时候不见她来,一瞧见她进了院子,都高兴笑着招呼她。
郦兰心边走过去,边朝院里扫了一圈,没看见玉镜寺的比丘尼们,只有被派来省过院的宫女们站在太妃们不远处,一双双眼睛静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