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立后乃国事,怎可使身卑位低之人因爱登后?母仪天下之人必得是世家贵女,抑或勋臣之后,方才能服众,平定前朝后宫啊!”
“况且,那郦夫人夫家谋逆,又是再嫁之身,掌掴储君,即便是作妃妾,都是失了本分,如何能作殿下之妻?莫说前朝大臣,天下人都会妄议啊!殿下,三思啊!”热泪飙溅出来,猛地再磕头。
上首的人并不打断他,就这么听完了。
等他磕完头再抬起来时,宗懔冷笑道:“何诚,若不是念着你追随孤多年,你父亲也是忠臣,换作旁人,敢来孤面前做这一出,已经拉下去砍了,孤告诫你最后一回,夫人的事,是主子的事,除了孤之外,无人能置喙,再犯,你就滚回西北。”
何诚周身僵冻,难以置信:“殿下!”
宗懔看着跪在下首,忠心耿耿的心腹,眼睛掠过他无一块好肉的身躯,上头新痕旧疤纵横。
战场之上,何诚不知多少回舍命护主。
终是稍松了眉,而后沉声:“孤乃摈弃国事,荒-乱后宫,废疏朝纲,罔顾天下生民之计的昏主?”
何诚猛睁大眼:“自然不是!”
他们殿下自监国以来,从未有一日懈怠国事,不知多少回夙兴夜寐,即便是要去那青萝巷里,也都是先将朝务处置完了,方才抽身。
“那么,孤是得位不正,起兵谋逆的国贼?”又问。
“当然不是!殿下!此话怎可——”
宗懔冷冷盯着下首的人,沉戾:“那便是了,孤何处对不起社稷江山?”
何诚直直愣住。
宗懔从檀椅上起身,居高临下俯视他:“若非孤出兵,当今陛下早已成了幽室亡魂,国朝大乱,江山崩裂,现在还能站在朝上的文武百官,哪一个不该对孤感恩涕零?”
“如今,孤不过是要迎心仪之人入宫,便成了夏桀,商纣之流了?”戾笑。
何诚霎时冷汗暴流:“殿下,臣不是那个意思,只是郦夫人实在难以服众——”
宗懔手按在书案上,漫不经心打断他:“何诚,孤当你是心腹,下头的话,只和你说一次。”
何诚怔滞错愕。
“登位后便是天子,殊不知天子也是人,是人,便有私心,”宗懔冷然,“皇祖当年执意传位当今陛下,天底下多少人不解其意,但孤却知晓皇祖当年心思。”
“皇祖在位之时,宵衣旰食,换得政简刑清,四海承平,乃明君,唯独挑选储君一事,多少文臣死谏也不改其志,你觉得,是为何?”
何诚咽了咽口水,低声:“为了文庄皇后。”
宗懔目中深寒:“皇祖父是觉得,耗费一生光景,辛苦维持的江山,若是不能交到与元后的爱子手中,一切,便如为他人做了嫁衣。”
“正如你如今来劝孤一般,立后应立贤,立世族之女,这些话,孤难道不曾听过?然孤为天下计,到头来,枕边之人、传位之子皆由臣下推选,那到底是孤要做皇帝,还是孤,去替你们做皇帝?”说到此处,眉间戾气骤涨,目锋锐利。
话落,何诚跪在原地,真正震住,心撼神摇:“殿下……”
宗懔不紧不慢,又道:“况且,孤素知自己脾性,与其娶纳她人,再行无过废后之举,不如一开始,就立心仪之人,也免了更多风波不是?”
阅尽史册,凡是大权未曾旁落的帝王,有几个是捏着鼻子立厌恶之人为后的,便是废后,最多不过大臣们先行阻拦罢了,真要废,谁拦得住。
话说至此,何诚已经深垂下首,背后被荆条压刺的地方生疼:“可是,以郦夫人的出身……”
“孤自有计较。”宗懔敛眸。
她出身不高,他少不得要为她铺路,但事情急不得。
如今朝局暂且算是稳定,但他如今还是太子之名,许多事,还不够方便,这些日子,不少上奏催促选太子妃一事,顺安帝偶尔清醒时,也传他去龙榻前问询。
均被他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