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何诚叫来!”厉声。
暗卫立刻起身:“是!”
疾速奔出书房之外,片刻不敢犹疑耽慢。
房门匆匆推开,又急急阖上。
通室灯辉, 让纸上字迹半点无余映入眼中。
顷刻间烈怒极恨烧灼五脏六腑,即便鼎炉幽升出的龙脑香气也远不足以清心怡神。
宗懔闭上眼,只略扫过一回的字却尽数浮现脑海。
“流放”、“自愿随配”、“替夫尽孝”、“野男人”、“荡-妇”……
最后是暗卫在末尾所写,“夫人似万绪寒灰、不欲争辩”。
松身,脊背重重靠往椅身,仰首望去,是金绘叠覆之平棊。
良久,抬掌捂在面上。
因焚了银炭与香鼎,书房的窗未曾全闭,秋寒萧风不时钻进来,又湮没在屋内热暖中。
……他记得,母妃去了以后,每年的秋冬,父王都会在房中焚她冷天最爱用的月麟香。
每一回,他会跟在父王身边,看着他小心做从前根本不会的精细香事。
父王还特意避开母妃的灵位,悄悄和他说过,他制香饼时,还会偷偷往月麟香里加一味返魂梅。
但他不知道妻子会不会不喜欢,所以,不敢告诉她,只能和儿子说。
宗懔逐渐长大,十几年过去,这秋冬的习惯依旧没变。
他父王最后一次点香后不久,因为战场旧疾,倒下了。
他跪在床前,握着他父王的手,看着榻上往日如苍松坚劲、似巍山挺拔的人逐渐失去清醒意识。
父王也紧紧攥着他的手,嘴里喃喃低语:
“你知不知道……我最后悔什么……?你知道吗……?”
宗懔重重点头。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从母妃离世的那一日起,父王每次醉酒、每次带他去祭奠,都会将这份深入骨髓的恨意重复。
他父王最恨的,就是当年迎娶母妃、知道母妃被家中当作四处联姻的献媚棋子之后,没有想法设法,将文安侯府赶尽杀绝。
若他心足够狠,早将文安侯府踩入泥里,那,母妃就不会因为得知生母在侯府中被磋磨早死而难产血崩。
若他心足够毒,在那庶妹前来西北王府,下人禀报于他,察觉不对劲的那一刻立即下手,将这一队人马全部枭首扔入荒原喂狼喂兽,那母妃,就还在他们身边。
他不应该只是带着妻子远走,而是应该不留余地铲除她身边所有的隐患。
至于她如何想,不甚重要。
若她心慈,瞒着就是。
就是因为他手软了,因为他太顾及妻子的心善,默许了退让,他才会失去她。
“敬儿,我儿……”回光返照之际,他父王似乎终于恢复一些意识,嘶哑唤他。
宗懔俯身到父亲的唇边。
“你记着,你……记着!”老晋王噙着恨,
“往后,若你,有了什么非得不可的人,或者东西,但凡遇到拦阻,或是有,任何隐忧,绝对不要,心慈手软……!”
“一定,一定把事,做绝!!”
……
砰然,书房大门再度推开。
何诚问讯而来,疾步入内,尚未行礼,便瞧见案后主子神态。
他侍奉多年,无人比他更清楚此时是何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