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一片狼藉,墨、砚、笔、再是石青辰砂土朱蛤粉……所有一切混乱作一团, 唯有最正中的横躺着的画完好无损, 半点杂迹也不曾沾染上。
画上幽园小池, 孤亭曲径, 妙笔风流最后凝作一道朦胧淡影,侧着身,素手捻着帕子,遥遥含情半回秋眸。
寂静点滴淌过,案边欲掉不掉的一杆紫毫终于滚落坠去, 打在案下满地被刀割裂的画中。
画上情景各异,却毫无例外都是妇人背身而走,投入模糊不知何人怀抱中。
宗懔神色极度漠冷,香醪好酒只能促人沉眠,却也难解梦中忧抑。
现如今京中乱党从谋远未拔除干净,跟随叛王之臣工尚待处置,顺安帝依旧缠绵病榻, 满朝文武、京畿百姓俱盼能尽快偃兵布德,好休养生息,众臣力推他为代监国摄政王, 他辞而不受,但也只是暂无名头,京中已无可与他相争之人。
白日里,繁重国事堆叠压下, 他方能从那无理裹挟而来的空虚里片刻抽身,然而夜深人静时,偌大王府,即便加上宫城,竟也觉空空。
最开始时入梦,还能与有那妇人魂影虚伴,然自从射堂那日后,梦境便逐渐生变。
妇人依旧与他缠绞着春兴癫狂,吻他眉眼,容他凶劣,可不多时,便慌忙抽身离他而去,追逐着另一道弱瘦人影,毫不犹豫将他抛弃在身后。
不论他如何做,哪怕钳着她,威胁她,最后锁捆她在榻上,眨眼之间,她又站在了那男人身边。
与和他在一起时再情事露浓也总有几分羞怯愧疚不同,她和那男人在一起时,小意温柔,含情脉脉,为那男人执帕拂汗,甚至喂药喂食,无限柔情地唤他“夫君”。
他怒意疯涨,气不过要将那脸都看不清的男人一剑杀了,可她竟然毫不犹豫挡在前面,跪下来苦苦哀求,
说夫君在她心里是最要紧的,要是他想杀,就先把她给杀了,还说看在她与他情好一场的份上,求他就此一刀两断两厢安好,放她回家和夫君平平安安过美满日子。
他怒极反笑,把她拨开一刀挥过去,那弱瘦身影便云散烟消,然而没过多久,竟又一模一样出现。
阴魂不散。
这时他便会醒悟此为梦境,她那丈夫早死了,死了已有八年了。
可正如这梦里,亡人的阴魂,即便骨埋黄土,生前忆影终究难以散去。
一回身,妇人跪在一道灵位前,痴痴地看着灵位上的描金小字,他走过去,从身后将她抱着带起,她随他如何贴缠,可眼睛却半丝不肯离开那牌位。
在他终于忍恨不住要在那神位前褪去她衣裙时,她终于动了。
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利刃,抬手,刀锋毫不犹豫划过脆弱颈喉。
他痛吼质问她为什么,她哭着说,失节愧于先夫,只好与亡人生死相随。
至此,他便会从梦中猛然惊醒,再无睡意。
而醒来时无论深夜抑或清晨,依旧粲枕孤帏,万绪寒灰。
宗懔锁视着那副半醉后落笔而出的画,良久,冷嘲嗤笑。
“来人!”
然而今日,不等他专门下令拿安神药酒过来,房门速开,何诚疾步迈进来,恭敬垂首:“殿下,王府副总管姜胡宝求见。”
他说着,身后已然出现一道瘦影,穿着太监服饰,同样万分谦恭地慎然等候。
宗懔冷眄而去:“何诚,你规矩忘了?”
他一早便下过令,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