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女的本相?乃是一只绿背山雀,经百年修行方化人形,她对人类充满了?好?奇,好?奇他们是如何发现蚕之丝可以织为布,裁成衣,好?奇他们是如何将山间野稻种成果腹的粮米,好?奇他们是如何斫木成舍,砌砖为城……她喜欢极了?人类世界的热闹,在其间嬉游百年,某个仲春时节,春花正?盛之际,柯山湖畔,她遇见?这淮郎。
“百年前,柯山初见?,我领小婢在湖中嬉戏采莲,犹记湖上?水雾漫漫,我一转身,便见?一个傻小子愣在湖边,我一瞧他,他就像一只炸毛的猫,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一整张脸都红了?,弯身声声道歉,转过身子要?跑,却一头撞在树上?,我和小婢都笑他,越笑,他的脸就越是红得不得了?,那天日头很好?,照得湖面波光粼粼的,可我看到他那双闪躲的,不敢多看我一眼的眼睛,却觉得,他的眼睛比湖面的波光还要?清澈,还要?漂亮。”
绿衣女凝视着他的眼,追忆起来,那日湖上?烟波动人,莲叶田田,藕花簇簇,她被那双好?看的眼睛所吸引,上?岸朝他走去。
他更加局促,垂下?眼帘忙说:“对不住,姑娘,不知你们在此,多有冒犯。”
绿衣女见?他衣衫虽旧,却十分干净整洁,怀中还抱着几?卷书,她好?奇地凑近:“哎,你是个读书人?”
他是个读书人,还是县衙里的主簿。
绿衣女遇见?他之前还不知道什么是主簿,后来才知,原来是县衙知县老爷底下?的官儿。
而那日她之所以会遇见他,是因为当地才遭过灾,为说服乡绅赈灾救民,他屡次上?门皆不得见?,后来听到个乡绅老爷们要在柯山上打猎的消息便忙跑上了?山,可这不过是那帮乡绅老爷耍弄他的把戏。
“我常常下?山去找他,他总是很忙,但我每回去,他都会备好我喜欢的甘果,后来我不住山上?了?,就待在他的书斋里,他总是一本正经地教我写字,我不喜欢那些,但我喜欢他认真的神情,为了?多看看他这副模样,我竟然学会了不少的字。”
为了?那些吃不起饭的灾民,他付出了?很多很多,被乡绅捉弄,被县令为难,绿衣女还记得,有个瘦骨嶙峋的老翁在他面前饿死,他半夜临灯而?坐,竟然?偷偷落泪。
“阿淮,你还记得吗?我说我对这个世间有许多的不解,我想知道一只母鸡如何生?蛋,你便买一只回来,和我一起蹲在鸡窝边看,可是那只鸡被我们看得很紧张,一颗蛋也没生?出来,最后你偷偷去买了?蛋放在鸡屁股底下?骗我说是它生?的,我想知道一粒种子怎么发芽怎么长大,你买来花种种在盆中,我却早没有那个耐心等它长大,开花。
后来某一日,我才惊觉窗边那盆兰花开得那么好?,你照顾它,照顾得那么好?,我无聊之时把你的书撕了?玩儿,你也不生?气,总是把我故意弄出来的狼藉一点一点收拾好?……我问你,我是不是很奇怪,是不是好?奇的事太多了?,你说,有惑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人先有惑,而?后才求解,求的解多了?,便会?少一分对这个世间的不解,你说你会?一辈子为我解惑,永远不烦我,永远伴我……”
绿衣女话音未落,白玉剑身擦过她鲜红尖利的指甲,逼向她咽喉,绿衣女一掌打偏剑身,旋身落去不远处,绿纱随风轻飘飘而?起,她看向掌心血红的伤口,再看那陆淮,她鲜红的指甲轻轻拂过胸口的狞痕,目光幽怨:“是你食言,阿淮,你明明说过会?永远爱我,可我这道疤却是你给的,这是人类心脏的位置,你是真的想我死,至今,你仍不觉你的誓言可笑么?你们人类口口声声的爱,便是如此善变的东西么?”
阿姮在旁听了?会?儿,这听起来好?像真是个痴情妖与负心郎的故事,她微微偏向陆淮所在的方向,若如绿衣女所说百年前的前尘往事他都记得的话,那他一定?身怀执根。
如此说来,那孟婆可真是老眼昏花,这回她自己?没收拾好?这陆淮的执根,又去找谁给她收拾烂摊子?峣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