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舒展的眉心重新拧起,只有她和少数几个心腹侍女知晓,襁褓中的婴孩根本不是什么王子。狼王的“遗腹子”是个孱弱的女婴,这个消息足以撼动大殿上那把金碧辉煌的座椅,也会让好不容易凝聚在一起的松漠草原重新分裂。
这不是王妃想看到的,更不是已逝的北廷汗王所乐见,所以王妃隐瞒了孩子的性别,对外宣称是个男孩。
可忽律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孩子总会长大,她不可能当一辈子的男孩。
“为什么不可能?”王妃看着他,“她会是北廷汗国的主人,万千勇士的首领,她从出生起就拥有了广袤无垠的白山黑水,这些还不足以让她舍弃原有的性别,成为一个男人?”
忽律瞠目结舌:“但、但小殿下终会长大,如果贵族们要她成家立业,迎娶王妃呢?”
“那就娶,”王妃很干脆,“嫁进王室,就是王室的儿媳,只要给足利益和好处,不怕她不跟我们一条心。”
忽律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可是一个女孩,怎么成为汗王……”
话音脱口他就知道说错话了,因为王妃的目光变得针尖一样锐利。
“我是女人,大魏的皇帝也是女人,那个女人甚至凭着一己之身结束了中原乱世,从狼王手里抢回了幽云十六州!”王妃紧紧盯着忽律,“她可以,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行?”
忽律说不出话,本能避开她烧灼般的视线。
“这个孩子是我和汗王的骨血,我会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捧到她面前,”王妃温柔抚摸孩儿娇嫩的面孔,“别人有的,我的孩子会有。别人没有的,我的孩儿也要有。”
忽律沉默良久,一言不发地握紧拳头,缓缓摁住胸口。
“无论您想做什么,”他说,“我都会誓死追随。”
相隔千里的大魏都城,被铁勒王妃视作平生大敌的中原共主日子并不好过。奉命调查安北侯遇袭一案的皇城司很快发回消息,声称在失踪地点发现激战的痕迹,还寻回了遗落的箭簇。瞧规格制式,似是铁勒所用。
当然,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乱世年间,许多山匪流寇会在两军交战的沙场处捡漏。所谓的“铁勒箭簇”,指不定是他们捡回去,或者通过别的什么方式得到的。
但得知消息的秦萧坐不住了。
翌日早朝,他当众出列,叩首陈情:“臣请陛下许臣离京,亲自查证此案。”
彼时,天子高居丹陛之上,十二串玉旒遮掩容颜,任谁也看不穿她此刻心绪。
“查案自有刑部和皇城司,武穆王并非刑案出身,去了又能查出什么?”她不耐道,“朕应允你,必定给你一个交代。”
秦萧却不肯善罢甘休:“臣还是那句话,史伯仁是臣看着从军的,他的能耐,臣最清楚不过。”
“他绝不是能被一两股流寇困住的人,背后定有隐情。”
“臣不能坐视麾下涉险,请陛下许臣离京驰援。”
天子好似忍无可忍,一掌拍在御座扶手上。
“够了!”她厉声呵斥,“朕已两派两拨人马赶去接应,秦卿这般言语,莫非是信不过朕?”
秦萧伏地请罪,却不改初衷:“臣请陛下成全!”
天子冷冷盯视着他,那样的目光出现过不止一次,只是往常,都是用来看待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