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这时,水温略略下降,崔芜打了个喷嚏,不敢得瑟了。她老老实实地擦干身子,伸长胳膊去够屏风上的里衣,不料一张毯子当头罩下,将她裹了个严严实实。
崔芜惊呼一声,人已腾空而起。那刚自她手里吃过瘪的武穆王将人打横抱起,似笑非笑:“步行劳累,臣抱陛下出去。”
崔芜:“……”
把她裹成个茧子抱来抱去?她以后在女官面前哪有威信可言!
这男人根本是在报复她。
幸而武穆王还有分寸,只将她抱回暖阁就松了手。崔芜动作飞快地换上干衣,出来就见秦萧背对着她,正将什么东西藏进腰间荷包。
崔芜一时好奇,蹑手蹑脚地摸过去,赤脚踩在厚厚的氍毹上,一心做贼的秦萧居然没立刻发现。
“藏什么呢?”
秦萧手颤了下,被捻在指尖的发丝飘落地上。崔芜抢在秦萧伸手前蹲下身,认出那根头发极长,细而软,瞧着像是自己的。
但它的颜色是雪一样的霜白。
崔芜沉默片刻:“这是兄长方才拔下的?”
秦萧微微有些懊恼。
崔芜今年二十有五,风华正茂的年纪,原不该生出白发。这一缕银丝出现在她头上,唯一的解释是这段时日的殚精竭虑大大损耗了她的精力,她向他抱怨不舒服,远不只是撒娇耍赖这么简单。
原本,秦萧想将白发藏在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出宫——免得崔芜见了伤心。却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被抓了个现形。
“只有一根而已,”威震沙场的武穆王难得赔小心,“想来是阿芜太累了,只要多休息……”
话没说完,他被崔芜摁在罗汉床上。
第349章
崔芜出手如电, 秦萧完全没防备。
他被摁坐榻上,不由分说地除去簪冠,打乱长发。那行事出人意料的天子将发丝拨来拨去, 片刻后头皮极轻微地刺痛了一瞬。
秦萧抬眼,不意外地见到崔芜手中也多了一根白发。两根发丝色泽相近, 只是质地一粗一细,不难看出属于不同之人,
崔芜将发丝缠在一起, 美滋滋地塞进荷包。
“虽然未曾‘偕老’, 我跟兄长也算是‘共白头’了,”她说。
秦萧觑着她神色,见崔芜眉眼舒展,确实没往心里去,方长出一口气。
“秦某年过三旬,生出一二白发不足为奇, ”他言谈松弛了少许, “倒是阿芜,年纪轻轻就有了白发, 还不知好生保养。”
崔芜不以为意。
“白发这玩意儿可不是好好保养就能消失的, ”她想起另一个时空的自己,每天吃得好睡得香,营养充足生活美满,饶是如此,也是二十出头就长了第一根白发,“时间到了自然会长,没谁躲得过。”
九五至尊是这样,勇冠三军也不外如是。
在这个唯阶级论的世道, 权力和地位确实可以左右大部分人和事,但仍有些东西超越了阶级和时空,哪怕权倾天下也无法逆转。
比如生死,再比如朝代更迭。
崔芜不打算犯历代帝王曾经犯过的蠢,东渡寻不死药也好,兢兢业业炼丹修仙也罢,除了在后世史书中多添几笔笑料,得不到任何好处。
崔芜从不在人力无法逆转的事物上费心,但她有着比“求长生”更贪婪的野望——她希望留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