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步险棋,”秦萧道,“但若耶律璟入毂,臣有七成把握,能如陛下所愿。”
崔芜闻言,自罗汉床上坐直身,理袍袖、整衣容,竟是极郑重地行了揖礼。
“朕精力不济,无法事事兼顾,”她正色道,“此番定计,托赖两位兄长了。”
秦萧心中欣慰。
说了这么多,她好歹听进去少许,终于肯让旁人分忧了。
“陛下放心,”他与丁钰齐齐还礼,“臣等必不负所托。”
当天夜里,太原府九门戒严,街上多了好些披坚执锐的武侯,女帝下榻的太原府衙更是重兵换围,一只苍蝇也休想出入。
公孙真好些年没见过这等阵仗,乍见变故,简直肝胆俱裂。更兼惊闻围了府衙的亲兵乃是武穆王麾下,一颗心好悬没从腔子里迸出。
“什么情况?”他惊疑不定地想,“王爷已是无可复加的尊荣权柄,这是打算更进一步?”
众所周知,当今与武穆王乃是结拜兄妹的情分,武穆王流落西域、伤重垂危,亦是当今不眠不休救回的。
可“情义”这玩意儿,有人看得重于泰山,亦有人视其为花团锦簇的装点,人与人不同,则“情义”的份量也谬以千里。
公孙真自忖对秦萧算是有些了解,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保证武穆王对那顶至尊冠冕没有想头。
好说亦是当世人杰,若非形势所迫,有几个甘心屈居于女子之下?
府衙变故惊动的不止一个公孙真,得知城内戒严、亲兵围府,洛明德与卢清蕙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不同之处在于,前者虽经生死大劫,意气却不改昔年。既已疑心秦萧作乱,势必要问个明白,倘若猜测为真,拼着身死血溅也要痛斥贼子逆行,令其幡然悔悟。
然而尚未成行,就被卢清蕙拦下。
毕竟是范阳卢氏嫡女,哪怕受困深闺,自幼得长辈言传身教,眼界心胸远非出身寒门的学子可比。
“武穆王若有此心,绝非你三言两语可以打消,与其硬碰硬,不如虚与委蛇。毕竟当务之急,没什么比探明天子处境更要紧。”
见洛明德还没回过神,卢清蕙只得详细解释:“武穆王手握兵权,若有反意,早在关外便可动手,为何拖延至今?”
“只有两个解释:要么,天子遭逢不测,王爷为封锁消息,亦为杜绝宵小作乱,方出此下策。”
“要么,天子所遇‘不测’本就是王爷所为,则你我成了见证之人,须得留着这条命,向朝堂诸公分说明白。”
“无论哪种缘由,意气用事都是大忌,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洛明德被她说服,权衡再三,终于摁下性子。
谁知不到一日,随驾人员亦受波及。上至近臣武侯,下至女官侍从,一应隔离软禁,每日有人送饭,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屋,违者严惩不贷。
而这些人里,唯有一人得了特殊待遇,借着夜色掩护,被亲卫引至后院厢房。
卢清蕙不无忐忑地迈过门槛,只见屋里烛光幽微,一抹颀长身影背对门口。她愣了愣,第一反应是抹过鬓角,唯恐形容不整给眼前人留下不好印象。
“下官见过王爷。王爷连夜召见,不知有何吩咐?
秦萧转身,目光锐利至极。
他对卢清蕙无甚好印象,盖因武穆王纵横沙场这些年,还从没吃过这样大的亏,一世英名险些付诸流水。心有余悸之余难免留下“此女阴险狡猾”的成见。
但崔芜看重她,有心为天下女子立起“学而优则仕”的榜样。武穆王与当朝天子同心同德,自不好太过为难。
“本王有话直说,今日请来卢进士,有一事需你相助。”
卢清蕙不假思索:“王爷但请吩咐,下官力所能及,必不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