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丁钰下一句道:“这么死抓着权柄不放,我很怀疑,日后到了君主立宪的时机,你能不能舍得撒开手?”
崔芜:“……”
这话搁谁说都难免招惹忌惮,唯独丁钰没这个顾虑。
这大约是同为“异乡人”的底气,也是现代灵魂给他的一张免死金牌。
崔芜曾信誓旦旦的告诉丁钰,“君主立宪”是她的终极梦想,这并非虚言,而是现代文明打下的基石,亦是三观告诉她的“政治正确”。
就像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一样,“人类文明发展的终极方向是民主自由”经过一代又一代人的反复强化,成了刻在骨头上的红线。
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
崔芜登基不到两年,却是实实在在大权在握,国策政令皆出天子,随便兴起一个念头,立马有无数人前仆后继——这种感觉太好、太好了。
就像裹着蜜糖的毒品,只需浅尝一口,便甘心情愿地上了钩。
按照这个套路,下一步是不是应该为了确保大权不旁落,排除一切可能威胁到皇权的人或事?
那还谈个屁的君主立宪啊!
崔芜回过神,在初夏阳光最盛的正午时分,不期然出了一身白毛汗。
丁钰观其神色,就知崔芜回过味来。
“权力是个好东西,前提是你得把得住,而不是反过来被它掌控,”他意有所指地说,“前朝女帝为何晚节不保?玄宗皇帝又是怎么引发兵变,险些断送国运?”
“你历史学得比我好,不用我给你上课吧?”
崔芜揉了揉额角。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这姓丁的上了堂思想品德课。
女帝或许有种种不足,唯独一桩好处,知错不一定认,但一定会改。
“别拿强夺小姑娘的糟老头子来比我,”崔芜没好气道,“我铁定比他强。”
丁钰知她恢复正常,故意激将:“那可不好说。人家玄宗皇帝好歹英明神武了半辈子,你再不保重身体,连‘半辈子’都撑不到。”
崔芜炸毛:“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丁钰针锋相对:“那你倒是把身子养好啊!”
这二位仿佛一对急眼的斗鸡,僵持片刻,居然是崔芜罕见地先让步。
“康卿怎么说?”她面无表情,“要怎么养?”
丁钰打蛇随棍上:“一月为期,别劳神费力,安心静养。”
崔芜沉吟不语。
丁钰方才把利害说透了,这会儿转为安抚:“你不是想搞君主立宪?这玩意儿最要紧的就是分权,咱就当演习呗。”
“多安排几个人,权柄相互制衡,谁也不能一家独大。等一个月后,还不是你说了算?”
崔芜仔细思索这话的可行性。
“不是不成,”她心念电转间,有了主意,“既如此,不如玩一手大的,顺带把京中梳理一遍。”
“当初杨凝思送回密报,察觉南楚与京中暗通款曲,将铜铁之物私运北上。为免节外生枝,我一直没往深里查,如今倒是一个机会。”
丁钰没想到这位主脑子如此之快,刚说要撒手静养,马上想出一个连消带打再钓鱼的主意。
“难怪说她劳神太过,”他想,“就这九曲十八弯的心眼,再不盯紧点,迟早过劳死。”
就见崔芜窸窸窣窣下了床,扯了外袍披上身。
丁钰忙不迭转过眼:“你要穿衣裳也不避着点人。”
崔芜不以为意,催促道:“走走走,赶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