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二娘子轻掠云鬓,摇了摇头。
延昭这才转过身,硬梆梆地开口:“陛下确实说过这话,我在一旁听见了。你是不是也要置我假传口谕之罪?”
年轻捕头哪想到这小小的织坊老板娘,竟和当朝国公相识?刹那间,终于明白了为何那些同僚躲这织坊如躲瘟疫一般。
敢情是早知道底细!
“不敢不敢,国公爷言重了!”捕头能进京兆府,自是有些背景,可无论如何没法与当朝国公相较,“是小人冒犯了!小人这就走!”
正待转身,却被延昭叫住:“你砸了织坊,伤了织娘,就这么走了?”
“据本国公所知,工部今冬的织造单子交与陈氏织坊,被你这么一闹,冬衣不能按期完工,北地数十万将士岂不得穿着单衣过冬?”
“到时天子问罪,你担当得起吗?”
捕头膝盖一软,直接跪了,这才知晓自己招惹了不能惹的人物。
“原是小人有眼无珠,”他心知症结在陈二娘子身上,不惜放低身段,“还望这位娘子大人大量,莫与我这个糊涂人一般见识。”
陈二娘子心中叹息,面上却不动声色:“稍后我把损失列张单子,你京兆府按价偿了,此事便作罢。”
捕头苦着一张脸,却不敢不应,连道几个“是”,带人走了。
延昭转过身,只见陈二娘子自嘲似地摇了摇头:“道理说了一箩筐,也不如国公爷这块腰牌管用,难怪主子总说世道不清,坏在吏治……”
说到一半,忽然察觉不对,盖因这话当朝天子说得,她一介商妇却是万万不可越俎代庖。
幸而延昭没留心,只道:“你若还不解气,待我明日禀明圣上,狠狠打他们板子。”
陈二娘子扑哧一声,被他逗乐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国公爷今日怎想着来了?”她有意无意地转了话题,“可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延昭确实有事,却不是什么大事,张口难免踌躇:“我今日去萃锦楼,本想打包一份玫瑰酥饼,但你楼里的管事说,那酥饼不是每日都有。我若非要不可,还需问过东家……”
陈二娘子失笑:“当初跟着主子东征西讨,沾了灰的干饼都是好的,如今成了国公,可见得嘴刁了。”
延昭微觉赧然,只道:“不是我……”
陈二娘子笑意倏敛。
能指使堂堂国公为了一口点心寻到京郊的,有几人?
除了他一手带大的亲妹妹,也就只有府内正得宠的侧室夫人。
“……玫瑰馅倒是不难,酥饼却需制作油皮,烤制也颇费时间,”她淡淡地说,“还请国公爷先回府,等点心好了,我自命人送到你府上。”
延昭连声道谢,又低声道:“若京兆府再寻你麻烦,你差人告诉我,我替你摆平。”
陈二娘子涩然一笑:“不必了,今日之后,京兆府知晓厉害,必不会再派人上门。”
延昭这才去了。
他高大的背影为绿荫遮掩,脚步声渐行渐远。有那么一时片刻,陈二娘子耳畔响起许多年前的争执声——
“让我死!我爹没了,舅舅也嫌我,肚子里还怀了个孽种……我怎么活?不如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