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中群臣惊悚, 女帝却难得分了神。
那一瞬间,她想到两个人。
一个是黄巢,一个是朱元璋。
黄巢攻破长安, 纵容部下大开杀戒,一句“冲天香阵破长安”, 血色淋漓,浸透纸背。
然而后世史书上,对他的评价并不低, 何解?
盖因被他屠戮的“万民”中, 有相当一部分是垄断了资源与晋升渠道的“世家”。
他用赤地千里的屠刀,瓦解了世家盘踞千年的根系,难怪后世有史学家评价,“他刀人八百万,人肉做军粮,却为中原拔掉了一颗千年毒瘤”。(1)
朱元璋以重典驭群臣, 吏治严酷堪称绝无仅有, 更曾有当殿鞭死勋贵的“壮举”。
这不是什么值得提倡的做法,但不可否认的是, 哪怕朱元璋几乎杀光了半个朝堂, 也没挡住明朝初年的蒸蒸日上。
不破不立,还是有些道理的。
“今日与众卿把话说开,是为了立个规矩,”女帝唇边重新浮起笑意,仿佛又变回那个和煦英明的君主,“刚愎自用是君王大忌,这个道理,朕很明白。众卿盼望为政者虚怀若谷, 再造‘王与马共天下’的盛景,这份心胸,朕也很佩服。”
“朕把话撂在这儿,日后朕若有什么考虑不周、思量不全的地方,尔等尽管畅所欲言,能改的,朕虚心纳谏。不能的,也可自我加勉。”
“只除了一桩。”
“那就是用朕,或者任何一名女官的出身来历做文章。”
女帝摆了下手,禁卫松开李侍郎。他顶着一头一脸的水珠,捂着胸口嘶喘连连,而后好像反应过来,膝行着爬到近前,抱着女帝小腿哀哀央求:“陛下……咳咳,饶命!”
“臣对陛下实是一片赤诚忠心,天地可鉴啊!”
女帝没言语,冷冰冰的目光掠过一干噤若寒蝉的文臣,最终定格在谢崇岚脸上。
谢崇岚谦卑地垂落眼帘。
“今日之后,若再有人对朕之出身,或是女官入朝指手画脚……”
女帝抄起案上砚台,垂眼对李侍郎笑了笑:“李卿,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李侍郎愣住。
下一瞬,砚台从天而降,夹杂着万钧之力拍在他额头上,“咣”一声巨响,偌大的垂拱殿随之颤了颤。
李侍郎扑倒在地,额头血如泉涌。
然而这只是刚开始。
第二下、第三下紧随着砸落,带着憎恶,挟着怨愤。鲜血喷涌而出,无穷无尽。
有那么一瞬间,女帝恍惚以为,那不是血,是被生生吸食的女子血泪,从这个敲骨榨髓者的身体里流淌而出。
她们在她耳边徘徊、悲泣,千年沉冤,今日方得讨回。
文官变色,眼睁睁看着女帝手持砚台,砸烂了李侍郎的颅骨,那样的疯狂又快意,就像砸烂一根试图禁锢她的铁链。
然后她抬头,伸舌舔了舔溅落颊边的血。
“……谁有异议,现在可以站出来。”
一片死寂。
如果文臣们早有预料,或许还可以密谋部署,最起码争一个不败之地。但所有的事都发生的太突然:荀李萃锦楼密谋是他们没想到的,孙氏子口出妄言不敬天子是他们没想到的,女帝的激烈反应与骤然爆发的杀机也是他们没想到的。
这种种“没想到”加在一起,造就了如今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