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功高,军中威望更是非同一般,日后立足朝堂,少不得有流言蜚语,”崔芜目光沉沉,“我要时刻提醒自己,如岳武穆那样的悲剧,不能在我眼皮底下上演。”
“太平本是将军定,若不能让将军得见清平,还要我这个皇帝干什么吃?”
丁钰不说话了。
有着相同顾虑的不止丁钰一个,好些人都在私下里揣度这个封号的用意,连颜适都找上丁钰打探口风。
不是走正门,还如以往一样,翻墙过来。
“都说武穆二字多用于谥号,加作封号未免不祥,”颜适眉心紧蹙,“你说,陛下此举是何用意?”
丁钰拍了拍他肩头,将烤好的肉串塞进颜适手里。
“放心,反正不是歹意,”他说,“有这两个字,只要你家少帅日后别脑子进水,干出逼宫造反的混账事,他这一辈子的平安尊荣算是稳了。”
颜适不明所以,但他知道丁钰与女帝私交之深,隐隐有着某种旁人插不进的默契,思量再三,还是信了。
与此同时,盖昀再次入宫求见女帝,态度很明确,是为孙氏说情来了。
“陛下待河西隆恩深厚,不仅封了双侯,更赐史伯仁等将领伯爵出身,朝中谈及此事,无不赞颂陛下德行仁厚,”盖昀先拍了一通马屁,而后转入正题,“同为降将,孙氏却仍囚于鸿胪寺中,只怕河西众将看在眼里,会有唇亡齿寒之感。”
崔芜不屑:“孙氏什么东西,怎配与河西相提并论?”
“兄长于朝廷有大功,与朕有情谊,拿他比孙氏?真是辱没了兄长!”
盖昀却道:“正因秦侯功勋显赫,落在旁人眼中,难免有所非议。就好比陛下将秦侯留在宫中,本是为了让他躲开是非,安心养伤,可旁人看来,未尝没有软禁秦侯、剥离军权的意思。”
崔芜脸色瞬间阴沉。
“臣知陛下并无此意,也明白陛下与秦侯之间的情谊,”盖昀说,“但河西诸位将军未必清楚。他们本就惴惴,若陛下此时处置孙氏,难免让外人以为,陛下欲对降臣赶尽杀绝,则河西诸位将军越发没了立足之地。”
崔芜沉默片刻:“那依先生之见呢?”
她对盖昀仍是旧时称呼,后者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臣请陛下降仁德于孙氏,为堵天下悠悠众口,亦是安河西诸将的心,”盖昀郑重拜倒,“陛下素爱读史,当知汉朝初立,高祖为安功臣之心,封了自己最厌恶的雍齿为侯,自此稳住朝堂。”
“臣请陛下效仿古时明君,舍一己好恶,以仁德教化天下。”
大殿陷入长久的沉寂,盖昀额头贴地,只觉每一寸皮肉都被地砖寒意浸透,好半晌才听到一声遥不可及的:“准卿所奏。”
在盖昀的竭力斡旋下,赶在这一年年关前,吃了半个多月牢饭的孙氏众人终于接到宫中旨意:封孙彦为顺恩伯,赐宅邸,许长居京中,非诏不得擅离。
孙氏众人喜极而泣,过了这么久担惊受怕的日子,终于等来结果。虽不比江南自立尊荣无匹,好歹不必为性命担忧。
唯有孙彦面色暗沉,握着那卷明黄旨意,几乎将卷轴扯烂了。
一旁的寒汀胆战心惊,唯恐自家主君当着宫中使者的面失态,小声提醒:“伯爷,陛下天恩,不与咱们计较,您……还是谢恩吧。”
孙彦惨笑。
是啊,他与她的前尘,在他是刻骨铭心、情难自禁,在她却是一笔勾销的“不计较”。
自此,君臣之分泾渭分明,再容不得逾越半步。
真是天恩浩荡啊!
孙彦手捧卷轴,重重叩首。
“臣,孙彦,叩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