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后队变前队,殊不知退路早已遍布杀机。枯叶与草丛中藏着事先编好的绳圈,在铁勒人进山时按兵不动,却在他们仓皇退却时露出险恶的毒信。
很快,惊呼声接二连三传来,不时有铁勒士兵踩中圈套,被收紧的绳索勒住脚踝,倒吊在树林中,活像一排风干的腊鸡。尚且自由的铁勒士兵还想砍断绳索救下同伴,第二波杀机已经到来,足够两人合抱的圆木用力推出,磨盘似地碾倒一片。
铁勒壮汉犹不信邪,仗着身量魁梧伸手去接。殊不知木头上扎满密密麻麻的木刺,刚一挨身便扎出一串里进外出的血窟窿。
长年静谧的密林从没有这般热闹过,破空声、呼啸声、闷哼声、惨叫声,将这乱世一角撕扯得分崩离析。
幸存的铁勒人不敢纠缠,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林外奔逃,横七竖八的同伴尸首成了绊脚石,血印踩得到处都是。
崔芜深谙穷寇莫追的道理,放任他们仓皇逃窜——反正拖到现在,足够狄斐领着三千轻骑荡平铁勒营盘,再给逃回去的残兵布一个套。
“回寨子,”她一甩马鞭,鞭梢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咱们准备庆功宴。”
有了正规军加持,村兵这一役大获全胜。不过回寨后,崔芜没捞着庆功宴,激战难免伤亡,有几个村兵伤势不轻,被门板抬了回来。
崔芜眼尖瞥见,发作了职业病:“伤了几个?伤在哪里?严重吗?”
管着临时伤兵营的是老者的二儿子,家学渊源,生得孔武有力,于金镞一道却是半通不通。
闻言也没看清发问的是谁,随口道:“有两个伤了大腿,还有个小子胸口挨了一刀,凶险得很。”
崔芜:“抬去屋里,房间清扫干净。伤口也要用淡盐水冲洗,我换件衣裳,马上赶过去。”
她吩咐得太自然、太理所应当,二郎君下意识答应了,末了突然反应过来,回头却见崔芜已然走远。
此次出征,崔芜除了亲领大军,还带了一支“医疗队”,其中大部分是攻打华亭时投入麾下的医工。崔芜亲自为伤者检查时,他们就跟在一旁,眼看有两名伤者伤在大腿,自家使君不顾男女之别,袖子一挽就要亲自上阵,为首的医工眼皮直跳,忙上前拦住:“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使君也该给咱们一个显显本事的机会。”
崔芜一笑,又见伤者伤处不深,于是道:“那就交给你们了。”
这边刚安排下去,那边又有人惊呼:“柱子,柱子你撑住!有没有郎中?快来人帮把手!”
崔芜快步赶去,拍着那吱哇乱叫的村民肩膀,将人拨拉到一边:“我就是郎中,消停些,别惊扰了病人。”
再一看,伤者胸口被狼牙刀抹过,好长一条伤口自肩头斜贯腰间,几乎将胸口劈成两半。血固然一时难止,所幸村民听了崔芜吩咐,将伤处清理得还算干净。
崔芜瞧得直皱眉,从医箱里取出自制的止血钳和针线,唤来两名膀大腰圆的医工:“摁着他,我要缝合伤口。”
行军仓促,山寨条件也简陋,不可能有麻沸散之类的药物。崔芜硬着头皮上阵,缝合动作快到极致,针线好似穿花蝴蝶,起起落落间,伤处皮肉修复弥合,喷涌的血液也随之阻住。
崔芜不敢怠慢,唤来二郎君:“有药材吗?我要开两个外敷内服的方子。”
二郎君刚见了崔芜手艺,知她医术不凡,虽面有难色,还是一叠声地答应了:“您只管开,就算咱们没有,靠山吃山,总能想到法子。”
崔芜心知这山中村寨多是缺医少药,但她领着大军,所携药材亦是有限,理当要先顾着自家人,因此只做不知。
她挨个看完伤者,外头已是日沉西山。那头狄斐领着轻骑回山,一并带回的还有葫芦似的一串俘虏。
“幸不辱命,”他简单回禀了战事结果,“铁勒残兵已然溃散,斩首近千,俘虏二百有余,请使君验看。”
崔芜对血肉模糊的首级没兴趣,只道:“领兵的逮住没?此次铁勒南下,主帅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