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她声音清软,字句却极冷锐,“是这个世道赋予了他这样的特权。”
“夫为妻纲,妻子当卑微柔顺、安心侍夫,千百年来,一代又一代人不断强化这个说法,让它成为了世道约定俗成的规矩,每个人都认可它。”
“男人手握特权,就如手握利刃,有几个人能忍住不用?即便今日嘴上说得好听,来日若反悔了、食言了,我又能拿他们怎么样?”
“世道认可他,舆论支持他,所有人欢欣鼓舞地看着他,期待他从我这个女人手里夺走权柄。”
“与其如此,倒不如不要给任何人这个机会,自始至终,权力只在我一人。”
西北八月,白日里艳阳高照,到了夜间,风露深重,隐隐能感到一丝寒凉。
崔芜不比武将康健,觉得冷了,便往秦萧怀里缩了缩。抚在鬓颊的手随即拎起大氅衣领,往上提溜了下。
那大氅犹带着秦萧体温,崔芜摸索着抓住,在衣领处蹭了蹭脸。
这个举动让秦萧刚有些深晦的眼神重新软和下来。
“阿芜信不过世间男子,”他缓缓说道,指尖几蜷几伸,终于问出最关键的一句,“在你心里,秦某亦是不可信任吗?”
这一回,枕在他膝头的崔芜沉默了许久。她一动不动,鼻息匀净,叫人几乎以为她睡着了。
秦萧叹息一声,就要将她抱起,却听崔芜含含混混道。
“兄长是个好人,”她鼻音浓重,听着有点撒娇的意味,只是话里透出深长的喟叹,“只可惜,我与他都生错了时代。”
秦萧微怔,伸出去的手不觉顿住。
***
那一晚,崔芜到底喝断片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
第二日天光微明,她懒洋洋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几乎以为自己躺在敦煌府衙的客房里。实在是身下垫着厚厚的锦褥,身上亦裹着毛皮毯子,太柔软,太舒服了。
紧接着,她发现褥子竟是一颤一晃,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回程的马车上。
崔芜懵逼了片刻,死活想不起自己是怎么上车的,掀开车帘想找人问话,却只瞧见丁钰骑马跟随车畔。
因着左右亲卫离得挺远,崔芜没了顾虑,直接问道:“我怎么在车上?兄长呢?”
丁钰心头正没好气,盖因这丫头每每与秦萧私下独处,十回里有六七回是醉着回来。他不忍心怪崔芜,便只能怪到撺掇自家使君饮酒的人头上。
如今见崔芜好容易醒了,张口第一句就是问秦萧,他心里的憋屈就别提了:“当然是留在敦煌,那么多部族还没送走,他这个河西主帅不得盯着点?”
“怎么,这么多人守着你不够,还得人家亲自送你回去不成?”
崔芜狐疑地盯着他。
丁钰:“看什么?我脸上长花了?”
崔芜纳闷:“我没得罪你吧?你这一大早上吃枪药了?”
丁钰应声闭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与崔芜除了“同乡”,更有一层“主从”身份。
当着旁人的面呼喝自家主君,这做法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为妥当。
丁钰沉默须臾,再开口时,已然恢复正常:“昨晚没少喝酒吧?头疼不疼?要不要醒酒汤?”
这具身体虽没什么酒量,却有一桩好处,喝醉了就蒙头大睡,第二日醒来也不会觉得头痛。
崔芜咂摸片刻,除了口干舌燥,没别的毛病,遂道:“有水吗?我想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