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敢逼视。
他直勾勾地盯着崔芜,被他注视的女子却丝毫未觉,拎着裙摆专心看路。
“我这么穿真不奇怪?”
“不奇怪。”
“裙摆太累赘了,待会儿怎么骑马?”
“我带你。”
“……那算了,我还是坐马车吧。”
并肩而行的两道身影去得远了,直到拐过转角消失不见,孙彦仍盯着不放。
鬼使神差地,他心里冒出一个念头:站在她身边的男人,应该是我。
是他先遇到她,是他救她离开风尘之地,甚至于,她生命中第一个男人是他,怀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的。
可现在,她却视他如仇寇,不惜生死相向。
反而与另一个男人把臂偕行,注视他的眼神热烈又亲近。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孙彦死咬住腮帮,将目睹方才那一幕而勃然生出的戾气与杀意强摁下去。
总有一天,他想,我会让你用刚才的目光看着我。
甚至,更依恋,更柔情!
***
到最后,崔芜还是没与秦萧同乘一骑,但也没坐马车,她弯腰将过长的裙摆挽了个结,露出两截膝裤,极利落地踩蹬上马。
秦萧不赞同地看着她,显然是觉得这副仪容称不上得体,但崔芜无所谓。
她现在是关中十三州主君,她有资格不再遵守世俗强加女性的……规矩。
“赶路方便罢了,又没露出肌肤,有什么好在意的?”崔芜皱了皱鼻子,“夏日炎热,军中多有将士打赤膊,也没见谁说三道四。”
秦萧心说:你一个姑娘家,能跟那些军汉比吗?
但他明白崔芜的意思,她要从男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乃至将一干男子踩在脚下,就不能拿性别说事。
她从不当自己是女人,少有的几次露了女装,也是为了示弱于彼,达成既定的战略目的。
他回身抖动缰绳,眼不见为净。
有了前头半个多月铺垫,再次见到秦萧,回纥各部的态度远比一开始热络许多。显然,虽只短短十来日,他们却实打实尝到了甜头,交易到不少大漠必需却急缺的物资。
这一回秦萧设宴,除了朵兰汗王,凡有参与互市的回纥部落,都递了邀约。待得夕阳西下,天边泛起火烧一般的云霞,空地上也点起熊熊篝火。
各部首领们端着酒碗,挂着或热情或谦卑或试探的笑意,向上首的秦萧敬酒。
崔芜见秦萧饮酒的次数不多,盖因安西少帅自律极严,但凡在军中,绝不沾染酒水。他自己也不贪好杯中物,平日宴饮或是私下用饭,大都以茶代酒——当然,安西境内,一般人也不敢压着主帅饮酒。
但是这回不一样,回纥首领敬酒,既是示好也是试探,更兼一口一个“为了中原与西域的友谊”“干了这碗酒,咱们就是兄弟,日后死生不相负”。
话说到这份上,推拒将被视作软弱无力,亦有可能被当成对各部首领的冒犯。
出于种种考虑,秦萧来者不拒,酒到杯干,更将一滴不剩的杯底亮给所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