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滋味并非头一回领教,奈何过去大半年,定难军士卒大多好了伤疤忘了疼,浑没想到会在萧关城下噩梦重演。
趁着定难军兵荒马乱的空当,不知从哪冲出一股生力军,以湿布蒙住口鼻,见人杀人、逢鬼灭鬼,将已经冲入城门的定难军宰了个干干净净,连攻城锤都抢了进来。
五六架拒马齐齐推出,挡住潮水般涌入的攻城军。弩箭与土法制作的“烟雾弹”齐飞,几经争夺,终于将攻破的城门重新关紧。
这股生力军着实不凡,堵住城门不说,连搭上城墙的云梯也给掀翻了。为首之人身披皮甲,虽作男装打扮,开口却是清脆的女音:“援军已到,众将士不必惊慌,宰了这些不知死活的党项人,咱们回去喝庆功酒!”
狄斐:“……”
这别出心裁的激励话语似曾相识,他循声扭头,果不其然瞧见人群中一张明艳绝伦的芙蓉秀面。
狄斐长出一口气,仿佛心安,又有些怅然若失。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若是萧关得以保全,再无人能撼动崔芜于武州的威望。
“援军已到”四个字的威力堪称无敌,本已是强弩之末的守城军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此消彼长之下,定难军扛不住,只能在无奈的鸣金声中黯然退去。
剩余的守城将士面面相觑,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活了下来,短暂的沉寂后,不知是谁带头爆发出一声啜泣。
紧接着,好似瘟疫般蔓延开,幸存将士无不哽咽难言。
狄斐伤得不轻,战甲被伤处沁出的血迹染得赤红,全凭长刀撑地,步步艰难地走到崔芜跟前。
而后,撩袍拜倒。
“末将狄斐,谢崔使君驰援之恩。”
崔芜其实只赶上攻防战的尾巴,饶是如此,依然蹭了满面尘烟。然而她扶着腰间佩刀的手极稳,眼神亦是清澈冷亮,丝毫未被遍地尸骸惊着。
“狄将军不必多礼,”她双手扶起狄斐,垂眸扫见他一身血迹,极细微地皱了皱眉,“先回营帐,我替狄将军看伤。”
狄斐对她的医术毫无怀疑,点头应是。
***
这一场攻防战打了三个时辰,守城士卒伤亡惨重。驻防事宜由崔芜带来的靖难新军接手,伤者不论轻重,一律被送往伤兵营接受治疗。
崔芜带来的不止新军,还有专门的军医。他们曾在华亭跟着崔芜学习如何处理外伤,眼下就当是实战演习。伤兵一拨拨送入营帐,所有人却是忙而不乱,按着之前教导,先根据伤情轻重做出分类,再逐一处理对症下药。
崔芜不曾亲自上手,她此行的身份是“主君”不是“军医”,若非遇到开膛破肚这等棘手伤势,郎中们也不敢冒昧打扰她。
但她懂得收拢人心的要义,因此不惜放低身段,亲自为狄斐看了伤势。这位伤得不轻,全身不下六七处擦伤砍伤,幸而无一伤及要害,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好好休养一阵。
崔芜用自带的酒精蘸了干净纱布,悉心清理干净伤处,又不嫌麻烦地一一缝合,末了叮咛道:“这几天别沾水,别弄脏伤口,更不要有幅度剧烈的动作,以免伤口崩裂,危及性命。”
狄斐却未将这点小伤放在心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使君带了多少人来?”
崔芜似笑非笑:“狄将军叫我什么?”
狄斐舌头打了个磕绊,然而他桀骜惯了,一声“主上”分明到了嘴边,却像是被无形的闸门拦住,死活吐不出。
崔芜没为难他,转回正题:“此行共带了八百人,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