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斐揉了揉额角,不知该自嘲还是苦笑。
明知战事吃紧,容不得分神,他还是忍不住神游天外了一瞬:如果不是过于托大,早些向崔芜投诚,这些破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还没想明白,部下惶急的呼喊再次传来:“将军,党项人又冲上来了!”
又有人道:“咱们的弓箭快用完了,怎么办?”
狄斐回过神,厉声道:“用滚木擂石,逼退他们!”
现在懊悔已是马后炮,还是等活下来再谈其他!
第74章
定难军围城已有七八日。起初, 狄斐并不十分慌张,盖因类似的戏码每年都会上演那么两三回。
定难军,或者说李恭本人, 是个极其狡诈的性子。他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只要让他感受到足够的阻力, 意识到强攻下去,伤亡之惨重将远远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他就会主动撤兵, 尽可能地保存有生力量。
狄斐本以为这一回也不例外, 但定难军的攻势猛烈超乎想象。攻城士卒好似乌泱泱的潮水,漫天匝地地朝着萧关城墙逼来。
凡是当将领的,都有数人头的本事,狄斐也不例外。他几乎一眼判断出,李恭此次调派的兵力足有五六千之众,实打实地押上了超过五成的家底。
泼天豪赌, 不外如是。
意识到这个惨无人道的事实时, 狄斐简直惊了,李恭若是在跟前, 他几乎要揪着这人衣领喝问道:“你至于吗?啊, 至于吗!”
但是回过神后,细细思量眼前局势,狄斐忽然发现:还真的至于。
李恭对萧关的觊觎之心不是一两天,他想要的不止一座城池,更是这座城关背后的关中平原、富饶沃土。尤其在失去阴山南麓的大片地盘后,仅凭西套之地难以满足定难军卷土重来的需求,最好的办法便是转向外部,借关中物产弥补自身所需。
原本东进的战略不算迫在眉睫, 李恭大可以慢慢筹划,但事情麻烦在凭空杀出一个崔芜,仅仅半年光景就干翻了伪王和王重珂,占据了凤翔至原州之地。
哪怕她眼下的实控之地只有四州,哪怕她羽翼未丰,脚跟也没站稳,李恭却有预感,放任她继续扩张下去,迟早有一日会将八百里秦川都收入囊中。
到时,还有他姓李的什么事?
“崔芜……”李恭在帅帐内玩味着这个名字,说不出是懊悔还是忌惮。
“我当初真应该一刀杀了她!”
可惜他虽精明狡诈,到底受了世道局限,并没有给一个女人足够的尊重和关注。
所以他做梦也想不到,竟是这个女人趁乱崛起,并且抢先他一步,夺了他肖想已久的关中沃土。
幸好,幸好她才刚刚起步,实占不过四州,一切还来得及。
所以李恭必须抢在她羽翼丰满前夺下萧关,挥师关中。否则时间拖得越久,崔芜脚跟扎得越牢,事情也就越发难办。
他这边下定了死磕的决心,非但倾力攻城,还派出千余轻骑自小路绕后,截断了萧关向外求援的途径。
如此一来,只苦了狄斐,被迫以千余兵力对抗数倍于己的敌军。虽说两军对垒,守城军本是占据优势的一方,却架不住实力对比太过悬殊,连日激战下来,原本的千余精锐剩余不到八百。
比兵力不足更可怕的是,城中武备也将告罄。
当夜色再次降临时,定难军暂且退却,留下满地尸骸与空气中挥散不去的血腥味。
被西北冬夜的朔风一卷,攘得满城皆是。
方才一波攻势太过猛烈,连狄斐都受了伤——被登上城墙的士卒挥刀抹过右上臂,留下一道寸许长的血口。
副将寻到他时,他正倚着箭垛稍作休息,右臂衣袖被匕首割开,军中医工正用淡盐水,小心冲洗着手臂伤处。
这还是崔芜教的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