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交代好方方面面,崔芜终于安心北上。
数日后,车马轻骑进入原州地界。
杨家老爷子领村兵百姓早已候在城外,老远瞧见烟尘滚滚, 便知是正主来了。他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走下山坡, 眼瞅着车马近了,纳头便拜:“草民拜见崔使君。”
当先两骑勒住缰绳, 眼看杨老爷子头发白了大半, 知道是积年的老人,不敢受他叩拜,翻身下马飞报崔芜。
片刻后,肃然而立的队伍有节奏地动起来,士卒自两边散开,分海似地让出一条通道,一辆马车徐徐上前。
想知道一支队伍是训练有素还是乌合之众,不必拉上战场, 观其日常行止便可见一斑。杨老爷子也是有些阅历的,眼看面前这支队伍军容整肃、动作划一,挪动让路的步伐极具节奏感,脚步踏在地上好似滚滚江潮拍打岸沿。
便知这支军队必定经过极严苛的训练,且有一位威望非常的主帅,悬了数日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然而下一瞬,积年的老人瞪圆了眼,数十年的阅历压不住这一刻的惊诧,难得怔在原地。
只见车帘挑开,微勾的手指细白如玉。里头之人虽穿着利落的胡服袍子,露着乌皮六合靴,乌鸦鸦的发髻垂落鬓边,却是一副从所未见的绝色容颜,明艳不可方物之下,硬是将眼前的寒冬肃杀之景照亮堂了。
“老人家,快起身,折煞我了,”她扶着亲兵的手,极利索地跳下车辕,三两步抢上前,亲自扶起杨老爷子,“冬日地上冷,快别跪着,冻着腿脚就不好了。”
又道:“您送来的账簿名册,我都瞧了,载录的很是详细,只是细节处还有些疑问,您可能为我解惑?”
最初听说崔芜的名头时,杨老爷子并非没有猜测。想象中,能力压一干悍将,乃至叫王重珂与伪王吃了大亏的女子,必定是个厉害角色,怎么着都得五大三粗、面如罗刹,说不得是个河东狮似的人物。
却不曾想,厉害归厉害,本尊却是“罗刹”的对头——竟是个天仙似的美人。说话又这般斯斯文文、细声细气,叫人忍不住跟着放低了声气,唯恐喘气大了,惊动了天人。
“我的个乖乖!”他三纸无驴地想,“那些个将军、大人总爱说自己是神人下凡,可是都捏一块,也不及这位的一根头发丝来的有神仙气吧?”
这般容貌,这般气度,这般谈吐,该不会真个是菩萨下凡拯救众生?
正想得入神,忽觉肋下一痛,却是被自家儿子用手肘捣了下。
他猛地回魂,恰好听见崔芜最后一句,忙道:“这是应该的!使君远道而来,辛苦了,不如先去官衙饮杯热茶去去风尘?”
崔芜允了。
她此行带了一千人马,其中八百精锐于城外扎营,仅携两百亲兵入城。到了府衙,里头虽没什么贵重陈设,却也打扫得极为干净,灶上烧了热水,桌椅盆架一应俱全。
崔芜大致看了圈,心中颇为满意,将杨老爷子请进书房,就原州历年赋税、人口、治安、府库,乃至田亩所属细细查问,并将帐簿中疑似有误的数字逐一指出。
杨老爷子料到她会盘问,却没想到问得如此之细,当下不敢再盯着人家的脸,打叠精神一一回禀。
也幸好他功课做得足,崔芜的问题都能答上,饶是如此脑门还是沁出一层热汗,被匪寇围村时尚能维持镇静,竟在一个年轻女子的注视之下紧张得手指微抖。
一炷香后,崔芜想问的都问完了,大约是觉得还算满意,嘴角露出微笑。
杨老爷子长出